第4章 脾氣

重逢後多次虛僞,這樣的單刀直入反倒令人無所适從。

溫瓷放輕呼吸。

他身上的氣息很清冽,像冬日刮過松林的冷空氣。可蹭在鼻尖上若有似無的觸感,又讓人聯想到悶濕纏綿的回南天。他們離得好近,近到幾乎要咬着嘴唇說話。

在這樣坦誠的環境下,她說不了謊。

所以想過嗎?

溫瓷問自己。

在他離開後,她确實打聽過他的下落。

有問過他的朋友,朋友只說不知道。又問了對接的學校,學校說他并沒有去報到。薄言好像就這麽突然消失了,不留一點痕跡。

再次知道他的消息,是多年後。

他在華人圈已經小有名氣。

外刊雜志上會有他的采訪,那些人喜歡把他描述成精準把控風向的舵手,也有人說他是暗中伺機的豺狼。就像不少期刊也會寫到溫家,寫到她,說她擁有含着金湯匙的人生、是溫家的掌上明珠。這些描繪他們的詞彙都形容得恰到好處。

同在一本雜志上出現,她沒有刻意隐藏過自己的信息。畢業後她的一舉一動都在大衆視線之下,求學,深造,最後回國。

溫瓷想過,如果沒有再聯系,大概就是因為不想聯系了吧。

後來,她便不再打聽。

有生之年還能相逢,以這樣近乎相擁的姿勢糾纏到一起,是溫瓷沒有想到的。她覺得這一切荒誕卻充滿戲劇性。

“那你呢?”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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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言比她坦誠更多,眼底洶湧的海浪還未退潮:“想過。”

他很堅持,再次問道:“所以,你想過我嗎?”

“想過吧。”溫瓷輕聲說。

同樣是回答,好像加了“吧”就會顯得柔和許多。

薄言要的不是這樣模棱兩可的答案,他深看着她,一秒,兩秒,三秒……抵在她肩膀的手忽然松力。

“嗯。”他低聲說,“你到了。”

桎梏的力量全數消失,他重新落回到座椅上,面色很淡。噠得一聲,車門解了鎖。剛才帶給溫瓷無窮侵略性的那一幕仿佛只是她的幻想。

她點點頭,恢複驕矜:“那就多謝薄先生順路。”

高跟鞋觸地的那一秒,隔音板降回原處。

司機小心翼翼地問,“薄先生,還去Lisa小姐那嗎?”

溫瓷頓了頓,徑直往電梯口走去。

距離逐漸拉遠,她沒聽見回答。

通往電梯間的玻璃門把黑色車影倒映得格外清楚,車影漸行漸遠。最後燈光一閃,消失在轉彎處。

溫瓷攏緊外衫,忽得湧出一種連她自己也說不清的異樣情愫。

穿這麽正式,原來是去見女人。

***

第二天一早,助理把文件送到溫瓷辦公室。

“小溫總,這位Lisa小姐是至聖證券的一名高層管理。她之前一直在海外分部,所以原先的背調裏沒有她的信息。”助理觀察着她的神色,“詳細的資料都在這,是這位有什麽問題嗎?”

溫瓷随意翻看了一遍,“沒別的了?”

按說工作履歷都在這裏,助理摸不太準意思:“您是想知道……”

“沒什麽。”溫瓷淡淡道,“放這吧。”

助理放下文件,還有些不放心:“要不我再讓人查詳細一點?”

“不用了。”溫瓷扯過一沓沒簽的合同,似乎已經失去興趣。

助理這才輕手輕腳退出,臨到門口,突然聽到溫瓷叫他。

“小吳。”

“欸。”他立馬駐足。

“Lisa小姐結婚了嗎?”

就知道這事兒沒完!

小吳快速搜尋了一遍腦內所有關于這位Lisa小姐的資料:“還沒,不過聽說快了,結婚對象應該是業內人士。”

“應該?”溫瓷若有所思地托起腮。

“我猜因為是辦公室戀情嘛,所以保密,哪都打聽不到。”

溫瓷嗯了一聲,看不出情緒:“辛苦你了。”

晚一點的時候,溫瓷接到陸父電話。

“聽你爸爸說昨天忙了個天翻地覆。”陸父上來就說。

溫家沒去撐場面,估摸着陸父覺得臉上不好看,又沒法去溫老太太那裏抱怨,只好逮着章合泰和她一人說兩句。

溫瓷四兩撥千斤地圓回去:“我和奶奶原本準備過去的,但好些東西需要奶奶簽字。我又被抓了壯丁。”

“這樣。”

“嗯。後來奶奶說過意不去,到正式結婚,她代表溫家來辦。”

溫老太太提出主動操辦,一下面子裏子都有了。

陸父心裏舒坦許多:“你奶奶年紀大了,不至于。”

他客氣完,記挂起之前的事:“和那家投行聊的怎麽樣了?怎麽沒動靜?”

“您那裏還有別家……”溫瓷話說一半。

陸父八面玲珑,哪裏聽不出她的意思,呵呵一笑:“這家你還不滿意啊?別家有是有,就是怕你更看不上。”

溫瓷不是真心想換。

甚至在見完第一面,知道對方是薄言後,原本還需詳談的合作案在那個瞬間一錘定音。她一定會選擇他,沒道理可言。

但她知道,談生意不該表現得過分積極。

她應該有更多選擇的,也應該讓乙方在互相競争中提出更優效的合作方案。

想必是工作上一片坦途,才有時間夜會情人。

人要是忙起來,就沒談情說愛的閑心了。

思慮過後,溫瓷還是請陸父幫忙:“陸伯伯要是有不錯的機構,再多給我推薦幾家吧。”

陸父笑着答應:“好好,那是自然。”

“時間上,我想這星期之內敲定。”

“行,這就給你推過去。”

而另一邊,至聖證券的走廊。

方經緯隔着玻璃都能聽到女人抑揚頓挫的嗓音。

“合着你完全放權給莊思邈,讓他收勞倫斯的尾,就是為了拖住他?這都多少年了,Eddie,你是不是瘋了?”

方經緯伸手準備敲門。

“溫家給你下的什麽迷魂湯?一聽到這倆字,都沒管八字有沒有一撇呢,就要往下跳?要不是看到溫氏集團的标書,我們都還蒙在鼓裏。莊思邈讓我帶句話給你——別忘了你當年為什麽沒能去成沃頓商學院!”

薄言冷淡的嗓音從裏面傳出:“是莊思邈,還是你自己想說?”

女人似乎噎了一下:“當然,我也是這個意思。”

他們說的東西方經緯一知半解。

但他能判斷出意思來,Lisa希望薄言不要碰溫家這個案子。

可方經緯不一樣,他知道國內拼多少業務都比不上來一個溫家。機會極其難得,既然金字招牌想碰這個case,他樂意之至。

于是方經緯坐定了這個和事佬。

“Eddie,你到今天這個位置已經很成功了。她沒理由占據你那麽多未來——”

方經緯敲了敲門,裏面的談話應聲而斷。

屋裏一人站一人坐,站着的那個言辭激烈,臉色微微發紅。而坐着的那位神情冷淡,一手夾着簽字筆在方案上修改數據,一手還在操縱鍵盤。發覺對方輸出中斷,他甚至輕微揚了揚眉,似乎在說:你繼續。

Lisa語氣聽着那麽沖,在他面前卻像一只色厲內荏的紙老虎。

方經緯立馬判斷出了風向,笑呵呵地說:“都自己人,這怎麽了?”

“沒什麽。”Lisa臉色不好看。

“剛才不小心聽到一點,我覺得吧……”方經緯說,“勞倫斯和溫家都是做航運的,Eddie在這方面經驗豐富。他來接這個案子何樂而不為呢?再說了,就算有什麽過去,溫家不也沒意見嘛!Eddie,我說的對不對?”

薄言淡淡嗯了一聲。

他注意力都在工作上,反應寡淡。看在方經緯眼裏,就是一個訊號暗示:你來搞定。

方經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最後把實打實的利益擺在面前。

“其他什麽都可以放放,咱都是成年人了。”

Lisa的餘光在薄言身上再三徘徊:“我從淩晨等到現在才見上你就該知道是這結果。行,如果你非得去,有一個條件。”

方經緯趕緊道:“你說,我幫Eddie聽着。”

“這個案子我和莊思邈也要參與。”

方經緯眼皮半阖,似乎在考慮。

Lisa:“分紅還是按原來那樣,各管各的。”

“那怎麽行!”方經緯立即一副老大哥的模樣,“可不能叫你們吃虧,能者多勞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他說完轉向薄言,“Eddie,你覺得呢?”

“随便。”薄言說。

他的随便很寬泛,一時不知道他是對待遇無所謂,還是對他們的加入不關心。總之這件事就這麽落定了。

Lisa暫時代表莊思邈留在這,三人臨時開了個小會。

快到下班點,方經緯接到一通電話。

接完回來,他臉色顯然沒有之前那麽從容。

“溫家那邊在接觸其他幾家投行,今天下午他們會過面。具體談了什麽還不知道,但現在我們已經落後了。”

讓方經緯覺得不安的是,自晚宴以後溫瓷一次都沒約過他們。

即便他認為薄言送的那份厚禮溫家理應很滿意。

他想了想,問:“要不我再去聯系一下溫小姐?”

“不用。”薄言道。

“看來人家是有幾手準備。”Lisa意有所指,“你确定我們要熱臉貼冷屁股?”

“會不會對我們有什麽顧慮,但礙于舊——”方經緯緊急剎了個車,“礙于舊識,溫小姐沒好意思提。”

“想象力不錯。”薄言哂笑。

“确定沒問題嗎?”方經緯踱了幾步,自言自語道:“真中意我們的話,怎麽突然又接觸了其他幾家。是不是……”

薄言終于停下工作,視線短暫地掠過Lisa。

“可能是有點小脾氣吧。”他說。

作者有話說:

溫瓷:穿這麽正式,原來是去見女人。

薄言: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原來是準備去搶婚的?

溫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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