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自由

溫瓷确實沒感覺到哪裏受了傷。

直到從鏡子裏看到自己。

這一路上薄言都冷着臉, 在質問過後,他沒再主動說一句話。

甚至在回到香樟豪邸以後徑直回了自己的房子。

他們之間的關系總是這樣,莫名其妙好轉, 又莫名其妙再次陷入僵局。

溫瓷對着鏡子看了一會兒自己的脖子,從冰箱裏拿出一張面膜敷了上去。淤痕被遮住, 涼絲絲的觸感從領口滲進皮膚, 循環到了全身,讓她的手指也在夏夜泛起涼意。

她拿起手機,對着空曠的聊天框

【你今天還過來嗎】删除。

【不回來的話我先睡了】删除。

【你怎麽回事】删除。

【薄言, 要不我們談談】删除。

溫瓷嘆了口氣, 把手機扔回沙發。空曠的聊天框依然空曠。

她像往常那樣準時洗漱回到卧室,對着天花板發了一會兒呆。人的習慣真的很神奇,連續這麽些天跟他同住一間房,同睡一張床,偶爾有一天他不在, 就變得難以入睡了。

溫瓷翻了個身, 将自己徹底陷進被子裏。

安靜了數十分鐘,她倏地聽到樓下花園的響動。動靜明明很輕, 要不是夜色把它放大, 足以讓人忽視。動靜慢慢延伸到了屋裏,樓道口,樓梯, 起居室, 最後在卧室門口停了。

她閉着眼, 假裝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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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 她扔在沙發上的手機被人撿了回來。叮得一聲提示音, 插到了床頭充電櫃上。床頭那盞小燈被調亮了, 亮度很低,只有一圈昏黃的光暈。

溫瓷保持着這樣的姿勢不動,而後感覺到脖子上的傷痕有了絲絲涼意,帶點兒薄荷氣息。男人略顯粗糙的指腹替她一點點一點點地揉捏。

那絲若有若無的薄荷味始終萦繞在鼻尖,越聞越是清醒。

“……你幹嗎?”

知道裝不下去了,溫瓷皺着鼻子,甕聲甕氣地問。

薄言沒好氣地發出嗤聲:“不裝了?”

他的手指加重力道,等藥膏完全融化進皮膚,他轉而捏了下她的耳垂,語氣變得嚴肅:“溫瓷,你不知道痛嗎?”

“本來不痛的。”溫瓷說,“被你捏的有點痛。”

“你倒是學會了颠倒是非。”薄言諷刺道。

回來路上的僵局又被打破了。

溫瓷想,或許本來就沒有什麽僵局,是她自己想的太多。也或者,如果他能好好地告訴自己回那邊房子是拿藥,那所謂的想太多也不會發生了。

她從被子裏伸出手,按住他的手。指尖還有點藥膏殘留,油膩膩的。

溫瓷不動聲色地擦回到他的手背上:“當時是沒痛,我不知道。”

“哦。”

“薄言。”

“又怎麽?”

“我們做吧。”

“……”

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溫瓷簡單又直白的邀請次次都能成功打碎防禦。薄言從不知道她這樣熱情,明明只是發出邀請,卻知道用唇封住他的回應。被含住唇縫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沒法拒絕。好像迄今為止,對于她的任何事情,他都沒法拒絕。

只是将手探進衣擺的時候,照例被她擰開了。

薄言退開一些,低聲:“不想做了?”

“不是,別。”溫瓷含混不清地說,“怕癢。”

僵持數秒,她肆無忌憚地反制過去:“你應該……不怕癢吧?”

起初是溫瓷在主動,順着他的腰腹往後摸時,薄言沒忍住悶哼出聲。溫瓷咬着他的衣襟,不可避免地發現了留在他腰側的一塊淤青。

“新傷?”溫瓷問。

薄言不說話,她隔着布料咬在他身上,用今晚他說過的同樣的話反諷回去:“薄言,你不是也不知道痛麽。”

她諷刺着,剛醞釀起來的暧昧氣氛被打散了一些。

溫瓷剛想起身,被他扶着腿拉了回來。

“不影響。”薄言小幅度地往上一抵,“你想做幾次都可以。”

薄言向來是個說到做到的人。何況只有真正和她在一起,他才會有那麽一瞬間覺得,溫瓷是真正屬于他的。以至于每當這樣的夜晚來臨,他都格外重.欲。

後來累了,溫瓷半趴在他懷裏睡着。

真絲睡裙貼在身上,裙邊已經在折騰間卷了上來。薄言替她簡單地擦拭了一下,查看一圈,她的腰側雪白無暇,沒有像他那側一樣受到氣囊撞擊。

确認完這件事,他才把人放下。

今天晚上那起突兀的車禍又回到了腦海裏。

第二天一早,薄言送溫瓷到公司。出來的時候正好碰到她的司機。

“薄先生,早。”司機滿臉歉意,“昨天真的對不住,我也沒想到會出那樣的事。”

“處理的怎麽樣了?”薄言問。

“還沒結果。”司機忐忑地說,“那是輛套-牌車,交警還在調查當中。我就是覺得不對勁,突然沖出來撞了我們一下就跑了,查半天又是套-牌車,像是有意的。”

薄言的語氣微冷:“這樣的事以前發生過嗎?”

司機想了一會兒,猶豫道:“……我,我這裏沒發生過。”

“什麽叫你這裏?”

話至此,大概能猜到司機想說的意思。

溫家勢大,生意做得越大得罪的人也越多。有些人不敢在明面上得罪溫家,就在私底下撒撒怨氣。因為生意上錯綜複雜的關系太多,要查,一時也難查到是誰做的。

但最近一樁,是溫瓷解決掉的那些合作夥伴。

她和章合泰不一樣。

這件事溫瓷處理得很幹脆,一點餘地沒留,于是更容易招人恨。

薄言想了一會兒,重新坐電梯上樓。

見到他回來,小吳立馬起身:“薄總,你是忘記什麽東西了嗎?”

薄言沒打算往裏走,下颌微擡,朝着最裏間辦公室的方向:“今天安排多嗎?”

“不多。”小吳很有眼力見兒,“能正常點下班。您是要來接小溫總,對吧?”

“嗯,最近外面不太安分。”薄言淡聲道,“如果有什麽事提前要走,給我打電話,這幾天我都會過來接她。”

小吳暗自籲了口氣,“您親自來接我就放心啦!要是再碰上去南非時的事兒,我都不知道怎麽跟雙子樓那邊交代……”

“南非?”又是南非,薄言有種不好的預感,“什麽事?”

小吳一臉詫異:“……您不知道嗎?”

他摸摸鼻子,尴尬地說:“我還以為……以為您知道的了。”

被薄言鋒利的目光盯着,小吳身上冷汗涔涔,“就,就發生了一點意外。您別問我了……要是讓小溫總知道是我說的,我可能真的會失業。您以後會、會知道的。”

薄言不打算逼他,只是心裏的無名火更甚。

他不知道源自哪裏,是因為自己對她的不了解,還是她總是百般隐瞞。

回到車,薄言重重捶了幾下眉心,撥通電話。

“誰啊?”電話那頭聲音亢奮,“喂,哪位?現在的垃圾電話真廢——”

“王可。”薄言出聲。

那邊默了數秒,立馬變成小乖音:“哎?薄言?”

她小聲地罵道,“靠,薄言怎麽會有我電話……”

不顧她的自言自語,薄言單刀直入:“南非的那件事,你知道嗎?”

“你怎麽知道我知道?靠,你知道了?哦對,你肯定知道。你們都結婚了肯定……”王可像繞口令似的說了一堆,瞪大眼:“但你別問我啊,我又不在現場。就是她回來以後我去看過她一回,那時候傷還沒好,人還在醫院呢。事情我也就知道個囫囵,瓷兒是跟她公司的采購經理,還有小吳一起去的……反正怎麽着你都不應該問到我頭上吧?”

薄言眸光偏冷,抓到了重點:“傷?”

王可那邊安靜了好長一段時間,“傷……你也不知道?”

薄言沒回答。幾乎沒煙瘾的他只覺得喉間幹澀發癢,他摸了下空蕩蕩的褲兜,聲音幹啞:“傷在哪了。”

“左肋。”王可答道。

薄言閉上眼,想到他們每一次歡愛,不是在黑暗中,就是有衣物遮擋。她好像格外怕癢,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立馬擰巴着讓他別碰,毫無例外。

距離真相最近的那次在昨晚,他檢查完她的腰側,但凡把裙擺再往上拉高一寸,說不定就能發現異常。

而此刻,什麽話都沒法敘述他的心情,像一團亂麻。

薄言深吸一口氣,“怎麽傷的。”

王可吞吞吐吐:“你也不應該問我呀……”

“怎麽傷的。”他重複道。

“……就那時候,你消失以後。”王可說,“瓷兒也失蹤過一段時間,不過她好像是因為鬧脾氣被她們家老太太送走的。具體怎麽着我也不知道,反正她回來以後脾氣就收了,沒聽說再有什麽。後來工作了老太太讓她進集團,她沒肯,非要自己弄一家珠寶公司,就她現在那家。那會兒還是個很小的小公司,老太太想讓她受受挫也好,意思是如果兩年內弄不成樣子還是得回集團。她那會兒嘛,挺拼的,去南非那次是為了看一批寶石。”

王可說着咽了下口水,才繼續:“你也知道老太太挺雷厲風行的,得罪的人不少。那些人在國內不敢怎麽着,為了一筆生意嘛,就在國外動了下手,本來就是想假裝綁架一下吓吓人,讓溫家收斂一點的。中間可能出了岔子,鬧了內讧,我只是聽說最後變成了真的勒索。十億美金換瓷兒一條命。”

王可有點說不下去了,“你在聽嗎?”

“在。”

不知是不是錯覺,王可覺得對方簡單的一個字卻像在顫抖。

“就是那次綁架中受的傷。”王可慢慢說完,“那邊醫療條件有限,綁匪是怕真的出事拿不到錢,只給她臨時處理了下傷口,所以留了挺難看一條疤的。回國後她養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恢複,我給她找了幾家頂尖的醫美,約了幾次沒除得幹淨,她後來就說不管了。你不知道也許是因為她不想讓你看到……不是什麽別的原因。”

薄言聲音陰沉:“那些人呢?”

王可抿嘴:“溫家不是會善罷甘休的人家,當然都繩之以法了。”

她說:“反正出了這件事以後,老太太對她反而沒那麽強硬了。她想弄珠寶公司,也就讓她去弄了。其實我不太明白。”

在靜得幾乎只能聽到自己自言自語的電話聲裏,王可說:“堂堂溫氏集團的唯一繼承人,何必為了在老太太面前争那一口氣,什麽都親力親為呢……那些事,本來應該是別人做的。她不參與就好了。”

所有的事情王可其實都知道原委。

作為朋友也好,總沾溫瓷的光作為回報也好,把故事講成這樣她是故意的。

她喂了一聲:“我上次說的是認真的,你對她好點兒。”

薄言垂下眼,看到因為用力而布滿手背的青筋。他花了極大的克制力,才讓自己近乎平靜地聽完這段經歷。

是啊,為什麽呢。

她明明可以不用去的。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放學後的某片河灘。

在總是抱怨老太太管她管得太嚴苛之後,溫瓷拽着他的手,期冀地望向遠方:“薄言,等你商學院的申請下來,我們就可以去那邊一起上學了。”

“嗯。”

“我啊,現在超開心。”溫瓷深深吸了口氣,笑着對他說,“馬上就可以自由、可以做溫瓷了。”

作者有話說:

場外友情提醒,富貴花永遠是富貴花。

我們瓷兒已經這麽可憐了,不可以再受一點點委屈(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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