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做局
溫瓷把協議打印出來, 利落簽上大名,而後放進行李箱夾層。準備等回去了以後和家裏那堆關于婚姻的、亂七八糟的協議都丢在一起。
她沒怎麽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敷完面膜睡覺。
在海氏的這段時間極為放松, 沒人幹擾她的決定,也不需要事事向集團彙報。
頂多就是每十天半個月, 老太太那邊會打來一個電話。
電話不會超過半小時, 于是只要熬過這通電話,她就能重新投入自由的懷抱。這種感覺極其舒爽,連骨骼都是放松的。
要說在這唯一的缺點可能就是, 她和薄言都太忙了, 所以對他們來說往返四個小時的飛行就為了在一起睡一覺,不太合算。
溫瓷适應能力很強。
從前上學的時候,無論是在英國還是美國,新到一個學校很快就能适應。包括能自如地切換英美兩地不同的發音和生活模式。所以對她來說,雙人床空出另一邊的不适, 只要渡過最初的三五天就能緩過來了。
這種不适被海氏蒸蒸日上的業績沖散得很快。
每筆多出來的利潤都在為她那條金礦添磚加瓦。
到五月初的某天, 溫瓷從海氏回酒店路上突然接到一個陌生電話。
溫瓷接通,對面的聲音卻不陌生。
“姐姐, 是我。”
溫瓷反應了一會兒, 才想起喻淮安已經被她删了,難怪沒名字顯示。
她嗯了聲,想不出喻淮安找她有什麽事:“你說。”
即便透過電話, 溫瓷都能感覺到他刻意放低了聲音:“現在方便說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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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事?”她問。
“算是吧。”喻淮安道, “之前姐姐給我了那部電影, 我現在應該有了可以回報的機會。”
車裏除了她只有小吳和司機, 溫瓷還是說:“過十分鐘我打給你。”
那邊很聽話:“好。”
回到酒店, 溫瓷如約給他打去電話。
喻淮安很快接通, 聽背景音,他也換了個更安靜的地方。
溫瓷開門見山:“一會我還有個會議,長話短說?”
會議是她胡謅的,目的只在于去掉那些對她來說不必要的寒暄。她能想象到喻淮安在那頭乖乖點頭,和跟她在一起的時候一樣:“姐姐應該認識莊思邈吧?就是章總這兩期投資的那個主要牽頭人。”
“認識,他怎麽了?”溫瓷慢慢躺倒在沙發上,聽起來像是正事。
“這件事我還不确定,我只能告訴你一個大概。”喻淮安娓娓道來,“我老板跟章總一起跟了第二期。但是前些天他說有急用錢的地方,寧願折了一半利息都要把錢提前贖回。我原本想他要是急用錢我這裏有,試探了幾次發現……”
隐隐覺得不妙,溫瓷揚聲:“嗯?”
“他好像并沒有真的要用錢的地方。”喻淮安答。
投資一旦開始,是不太可能贖回資金的。
贖回來的人不僅會虧一部分利息,還需要在仍然有人願意進場的時候才有資格抽身。
溫瓷慢慢直起身:“他贖回的那筆空缺,有人填進去了?”
“對。我聽說章總出面,把溫氏集團的錢填進去了。所以老板才拿得出來。”
“他一定要贖回的原因呢?”溫瓷微微抿唇。
“原因應該出在莊思邈身上吧。”喻淮安問什麽答什麽,“據我所知,他好像認識莊思邈。”
雖說整個城市超過兩千萬人口,但認識莊思邈不是什麽稀奇事。越往上的圈子越窄,交際圈也就限定了那麽大。何況莊思邈原本就是本市人,只不過後來去了美國發展而已。
溫瓷很快想到了某種可能性,“以前就認識莊思邈了?”
“嚴格來說認識的是莊思邈的爸爸。”喻淮安說。
照喻淮安的說法,他們之間很早就認識,不過也僅僅是認識而已,并不相熟。
莊思邈的爸爸遠夠不上他們所在的圈子,就像當初莊思邈在加德一樣,他只是個家境優渥,能踏入加德門檻的普通學生。
和溫瓷的衆星捧月不一樣,把他丢進加德的圈子裏,幾乎濺不起水花。
喻淮安的老板能記得他父親,完全是因為偶然。
有一次酒後失言,他不小心說到幾年前的舊事。
那時候經常和他們一起投資的有個孫姓老板。孫老板是典型的一夜暴富,對經營沒什麽概念,恰好上進修課碰到了大學教授章合泰。
他對章合泰的信任感并非一朝一夕培養的,一方面有他的身份加持,另一方面,章合泰當上溫家女婿後确實帶着孫老板做了很多成功的投資。
發展到後來,幾乎是章合泰說往東,孫老板立馬沖鋒陷陣。
後來不知道怎麽,章合泰在外面欠了一大筆債。起初問幾個朋友東拼西湊借了點,可能窟窿實在是太大,朋友之間有些煩。
章合泰不敢擺上臺面,以免被人捅到溫家老太太那裏去。
沒借到只能再想辦法。
只不過再後來知道消息時,不是章合泰的,而是孫老板。
孫老板被人做了局,一夜之間在賭桌上輸光了全部身價。巧合的是,再過段時間,就沒再聽到章合泰借錢的消息了。
時間點卡得極其微妙。
喻淮安的老板自認為不是什麽好人,只要不問他借錢一切都事不關己。
再次見到章合泰的時候他依然春風滿面,好好地當着溫家女婿。
孫老板破産後就不見了,公司人走茶涼。
也是在他破産後的一段時間,喻淮安的老板見到了那個莊姓商人。
他滿身疲憊抱着文件夾坐在孫老板公司的地上,跟個乞丐似的。見到有人來,他努力掃除疲憊,聲音沙啞地說:“您認識孫老板吧?您有沒有他的聯系方式,地址,什麽都行……我真的沒辦法了,哪都找不到他。”
“你是?”
“我是他的供貨商,公司一大半的業務都是在他這邊流轉的。”莊姓商人語速越說越快,“他這麽突然消失,我們公司就全斷了。何況還有一大筆貨款沒付。我,我還給他做過私人擔保。拜托您了!如果能告訴我他的消息,我要回的賬款可以分您三成。真的!”
喻淮安的老板本來也是去收回這棟作為抵押的辦公樓的。
他搖頭:“這我幫不了你。”
“求求您了,我公司一兩百口人等着發工資。我要是有其他辦法……”他忽然大聲說,“五成,五成夠不夠?拿回來的錢我只要一半!”
“恕我直言,我也是來要債的。”
男人聽罷頹然地坐回到地上,嘴中喃喃:“我還有那麽多員工,還有老婆孩子……”
孫老板一夜之間都輸光了。
蝴蝶扇動翅膀引發了效應,也有其他人在一夜之間變得一無所有。
喻淮安的老板當時出于好奇查過莊思邈父親的公司,所以留下過模糊的印象。
也多虧當時查了一次,所以在幾年後忽然記起這件事,想到了那個要給一百多員工發工資、要養家糊口的莊姓老板。
時隔多年,他的兒子莊思邈費盡千辛萬苦爬到這個圈子裏,說給他們牽線做投資。
這件事怎麽想都覺得微妙。
喻淮安的那位老板如數年前一樣,并非什麽良善之人。
他覺得不對勁想撤資當然要找別的借口。要不然他一撤,留下的口子章合泰怎麽會好心幫忙補上,說不定還會先他一步跳到坑外,走前還要往裏撒一把土。
他們這樣的生意人嘛,總是先顧自己的。
在溫瓷聽來,喻淮安說的故事疑點重重。
章合泰好好的怎麽會欠錢?他一個大學教授,又怎麽會和賭場那些人有關系?
但她轉念又想到,老太太最看不起的章家弟弟,總是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欠一屁股債弄到溫家要來替他擦屁股。這麽多年溫瓷不過問這些事,不代表她沒有印象。
如此想來,也不是全無可能。
更印證了另一件事:以她和莊思邈高中時一年說不上兩句話的關系,重逢後他有必要那麽針對自己麽?要不就是在章合泰面前沒辦法拿喬,只能在自己面前洩洩憤。
如果他真的是沖着章合泰,沖着溫家來的……
喻淮安在電話裏喂了好幾聲,“你在聽嗎?姐姐?”
“在。”溫瓷深吸一口氣,“莊思邈的父親呢,後來怎麽樣了?”
“他那家公司申請破産,但因為擔保關系,他還背了很多私人債務。”喻淮安說,“精神崩潰,跳樓了。”
啪得一聲,溫瓷手裏的筆斷了。
這樣的事情她不是沒聽過,只不過到了自己身邊,又是另一種體驗。
她垂眸,看向自己掌心被筆尖戳出的深深淺淺痕跡:“都是莊思邈去美國以後發生的事?”
“是的。”
喻淮安等了一會兒,緩緩開口:“姐姐,我告訴你這件事只是想說,他和莊思邈從創業到現在都是在一起的,這種事,他真的能置身事外嗎?”
說得太委婉了。
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聽出言外之意。
薄言知道嗎?
答案是肯定的。
反而到了這種時刻,溫瓷變得更加冷靜。
她好像不覺得意外,手掌貼向胸口,感受到的心跳聲與平時無異。
“感謝你告訴我這件事,不過……”
“不過什麽?”喻淮安問。
溫瓷聽到自己說:“他是不是置身事外并不重要。”
喻淮安不解:“姐姐,為什麽?”
溫瓷不答反問:“喻淮安,問你個問題。”
“什麽?”
“如果,我不是溫家的溫瓷。”她說,“你會冒這麽大風險,把這件事告訴我嗎?”
在這段沉默的空白裏,溫瓷笑了笑:“因為我從一開始就知道啊。”
她輕聲道,“我不可能是唯一的目的。”
唯一還好奇的是,他恨溫家的原因呢?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