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貪心

這可能就是有錢人的游戲。

樂意讓你入局的時候慷慨大方, 等到膩了,像對待垃圾一樣随意踢到一邊。

比起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被一腳踢開而惶惶終日,這樣如意料中一樣的結局終于讓那顆心墜了下來, 落在原本應該屬于的位置。只不過,也有意料之外的難受。

薄言回到鄰市, 辭退護工, 重新租了一間兩室的屋子。

白天打各種各樣的零工,晚上挑燈複讀,還要照顧中了風的老人。

好在這次搶救及時, 不算太嚴重, 除了手腳不靈便、說話不清晰,好像也沒什麽額外的沖擊了。看到他迅速瘦削下來,老奶奶握着他手,很心疼。

“怎麽……不去上學?”

“會上。”薄言拍拍那雙蒼老的手,“您放心。”

老太太含糊不清地說:“奶奶有錢。”

她所有的錢就是儲蓄本上不到五位數的存款, 捏得皺巴巴的塞進薄言手裏。他看了一眼, 嗓間苦澀:“嗯,我會好好上。”

第二年, 他考上國內最好的大學。

第四年, 他以最好的成績保送北美top1讀研。

讀研的那段時間,薄言遇見了故人。

“你不是去沃頓了麽?”莊思邈問,“所以, 是和那位大小姐分手了?”

“沒。”再次聽到她的名字, 心裏沒再起波瀾, 薄言淡聲道, “沒談過。”

莊思邈似笑非笑地說:“哦, 那真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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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什麽?”

莊思邈說:“我們那時候打過一個賭。賭你們什麽時候分道揚镳。”

“那确實可惜。”薄言冷笑道, “這個賭局沒法開。”

莊思邈和加德的其他同學不太一樣,他很少提到過去那段時間,所以薄言與他相處得還算融洽。他們巧合地在一個研讨小組,跟着同一個教授幹活。

因為家境優越,莊思邈不需要勤工儉學,他多餘的時間就幫薄言弄弄資料,整理整理數據。而相應的,薄言會替他完成課題作業。

當初在前後桌的時候關系并不親近,到了異國他鄉反倒走近了許多。

慢慢的,高中的事也會加入話題。

只有一個禁區,莊思邈很識相地不去觸碰。

直到那天,莊思邈得知家裏出了事。

他匆忙回國,一個多月後回來又是酩酊大醉。

薄言去他家送課題資料的時候發現他,把人從浴室撈了出來。

跟落水狗似的,渾身濕透,吐了一地。

難聞的氣味鑽滿了衛生間。他沒來由地想起多年前混合在自己身上,大巴車和醫院消毒水複雜的氣味。在他印象裏,這種味道象征貧窮,是他最想擺脫的味道。

胃裏一陣抽搐,薄言強忍着嘔吐的欲望把人拖了出來。

莊思邈四仰八叉躺在地板上,下颌青灰,眼睛卻滴血般的紅。

他嗚嗚咽咽,努力睜眼想看清來人。待到看清,才用盡全身力氣掙紮着爬起來,雙手死死拽住薄言的領口。

在混濁的氣息裏,莊思邈咬牙切齒地說:“薄言,我知道……我知道你也恨溫家。”

薄言垂着眼,面無表情。但他知道顫動的長睫出賣了他的心思。

莊思邈手上越來越用力,指甲幾乎掐進他脖子裏。

半晌,他惡狠狠地說:“怎麽樣,合作吧。”

這幾個字在爛醉的人嘴裏格外清晰。

薄言拍掉他的手,慢慢支起身,居高臨下看了莊思邈很久。他扯了下嘴角:“說說,你有什麽計劃?”

***

計劃很簡單,他們有足夠的能力,只要攢足足夠的資本,就能引誘溫家入局。

擁有一百的時候,會想如果擁有一萬就好了。

擁有一萬,會想如果變成一百萬,那真是高枕無憂。

擁有一百萬,心裏繼續想着的是一千萬,一個億,十個億……

沒有人能擋住利益的誘惑。

如果有,只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利益不夠豐厚,不足以撼動人心。

這件事多次得到證實。

一條金礦變兩條時,溫瓷也停下過腳步。

倘若一條航線變兩條三條呢,誰又不會動心?

數年前的預案一步步走上正軌。

為此,他們不斷完善,把那個餌做的無比漂亮,哄騙溫氏集團進入這輪投資。

所有引他們入局的回報,都是這些年押上全部身家得到的。

比起多年前在學校之間做出選擇,這才是真正的孤注一擲。

從回國的那一刻起,就停不下來了。

四月中旬的某天,溫瓷在家族群裏看到章合泰斥巨資拿下南美航線的消息。

距離現在已經半個多月過去。

唯一能推斷的是投資順利,回報可觀。所以他能一點不心疼、這麽迅速地預先拿出一筆資金,對南美航線下手。

群裏最新的消息,還是在對這條新航線進行展望。

不過好景不長,五月對他們并不友好。

除了莊思邈這件事,溫瓷得到的另一個消息是因為南美調整了外貿政策,短期內,最起碼是未來三年內,這條航線将血本無歸。

政策調整很突然,誰都沒有料到。所以不可能責問任何提出要買這條航線的人。

勞倫斯把這條航線賣出,不知道是提前知道了什麽,還是恰好躲過。

總之占了幸運的那頭。

也正是因為這個消息,最近群裏鴉雀無聲。

章合泰的高談闊論也不發表了。

如果一定要選一件事安慰一下,那應該就是最近的投資還算順利。不至于讓他背上足以讓老太太斥責的鍋。

但其實,最近同樣因為投資,章合泰已經隐晦地發了好大一通火。

他把莊思邈單獨叫到辦公室,指着其中某行數字:“這怎麽回事?這個月的收益率你讓我怎麽拿去股東會給股東們看?”

“章總,最近國際市場變動比較大。航線的事你也聽說了,受此影響有起伏很正常。”莊思邈客客氣氣地回道。

“不提航線還好。”章合泰冷哼出聲,“你看看航線弄成那樣,我還沒說呢!不管用什麽辦法,這件事一定,務必,在結束前把回報率提上來。”

莊思邈溫順點頭:“我會盡力想辦法。”

因為投标航線的錢是預支的,如今又擺明了已經血虧,章合泰急着要把虧空的錢補回來,語氣也比平時着急:“薄言簽的那份合同你知道吧?小莊,現在我們是同舟共濟。”

“是,我知道。”莊思邈眼皮低垂,“就是因為知道我們都搭一條船,所以在這期投資報告拿到手之後我們第一時間就給您看了。老太太都不知道,股東當然都不會知道。”

“你什麽意思?”章合泰挑眉。

“我只是覺得我們總是要把成績做漂亮的。沒必要把不漂亮的拿出去讓他們指責。您說對嗎?”

話是說到章合泰心坎裏去了。

他躊躇片刻:“如果股東主動提出要看這期投資報告呢?”

“您能拖則拖,實在不行……”莊思邈提議說,“那筆本應該有的月息我以私人身份幫您填上,先把眼前的事圓過去。不過下個月我就真沒辦法了。”

這樣的事聞所未聞,饒是章合泰也感到不可思議:“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您都說了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了。當然是有十足的把握在這期結束前能回本才這麽幹啊。”莊思邈露出為難的笑,“即便是這一個月的月息都要我的命了。我的身家性命可都在您這。”

章合泰放心不少,又問:“你預計要多久能回本?”

“按照第一期那個速度,應該三個月吧。”

“不行,太慢。”

莊思邈實在沒辦法:“這已經是我能操作的本金基礎上,最快的速度了。”

章合泰略一沉吟:“如果我加碼呢?”

“要看您加多少。”

加碼勢必要再次動用到集團的錢。

章合泰還是猶豫,當天只和莊思邈說,“等我考慮幾天。”

這段時間家裏繁雜的事情多,本家的弟弟又沾上賭債,家裏老母親恨不能跪下來求他幫幫弟弟。

另一邊更是時不時在他耳邊吹風,上一條消息還是昨天。

——兒子新談的那個女朋友家世很好,但好像看不上咱們公司的規模。你總要替兒子的未來多考慮考慮,他也不能一輩子都當私生子吧?

——老公,這個世界上跟着你姓章的可只有這麽一個兒子。

——那個溫小姐早就被家裏的老太太洗了腦,她們才是一條線上的,所以才總是同你不親近。我都替你寒心。一樣是兒女,你在兒子眼裏就是最好的父親。

——你替他們家風裏來雨裏去這麽多年,到頭來還得防着老的小的,多不值啊!

這輩子就這麽一個情兒也不是沒道理。

她說的每句話都在章合泰的心上,軟的硬的句句在理。

反正投資的盈虧先由女婿的那份協議兜底,章合泰膽子又大起來。

他抽調出集團的流動資金,撥通莊思邈的電話。

“小莊,來這一趟。我想好了,再給你這場投資加把火。”

莊思邈自然樂意。

電話挂斷,他朝坐在不遠處的薄言打了個響指。

“怎麽樣,夠貪吧?”

因為徹夜做方案,薄言仰靠在沙發裏閉目養神,聞言眉頭都沒皺一下。

但莊思邈知道他聽見了,兀自道:“你那邊呢?溫大小姐那準備什麽時候收網?”

窗外是入夏後特有的雷暴天氣。

雨水無情地沖刷着高層的玻璃牆,噼裏啪啦砸個不停。

莊思邈說完,聽了好一會兒雨水的獨奏,才聽到沙發那有了動靜。薄言解下手表抛在茶幾上,金屬碰玻璃,哐得一聲脆響。

他在這聲響後懶洋洋擡起眼皮,朝莊思邈望了過來。

眼底安靜,陰沉,和窗外的天氣異曲同工。

“我說過,溫瓷的事你最好別碰。”

作者有話說:

薄言:我老婆我自己都舍不得搞(?)

溫瓷:你換個文明點的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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