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時機
确實看到她們在為一件衣服聊了很久的樣子。
但今天的溫瓷依然不對勁。
她和多年前最大的區別就是話越來越少, 藏的東西越來越多,和從前的自己很像。想到這,薄言嘴唇微抿, 舌尖苦澀。
他不是個愛探究人心的人。
再次啓動車子時,只對溫瓷說:“有什麽可以直接跟我說。”
溫瓷看起來沒什麽所謂, “嗯, 我沒什麽事。”
他們緩慢駛出校園。
往左是回家,往右是去公司和老宅。
薄言沒問她,直接拐向左側。校園的綠蔭道逐漸被甩到身後。
才開了不到十分鐘的路程, 溫瓷手機響了。
看到是老宅那裏過來的電話, 心裏一陣煩亂。
她耐着性子接起,幾秒後語氣陡然生變:“在哪?”
薄言放慢車速,抽空望過去,見她下意識地攥緊了手指,眉心也蹙了起來。
料想電話那頭有要事。
還沒來得及等電話挂斷, 溫瓷忽然回過頭, 語速很快:“去仁和私立,十幾分鐘前奶奶剛送去過。”
她和老太太關系并不像表面看的那麽好, 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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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言知道她心裏對老太太有怨恨。
只不過她又是個很柔軟的人。
薄言沒多問, 立即調轉車頭往反方向疾馳。
礙于溫瓷什麽都沒說,他只有在紅燈間隙用僅有的信息來加以安慰:“仁和的醫術和設備都很先進,不用太擔心。”
“我知道。”溫瓷抿了下唇, “我只是覺得奶奶身體一向硬朗, 怎麽會突然倒下。”
“誰打來的?”
“管家李叔。”
距離仁和還有一個紅綠燈的地方, 溫瓷忽然接上了暫停在那的話題。
“也不是李叔發現的, 是爸爸讓李叔打的120。”
薄言還不知道今天在加德, 章合泰在溫瓷心裏的正面形象已經幾乎要被磨滅了, 只以為她在陳述一件事實,于是不明其意:“嗯?”
“你覺得……”溫瓷把臉偏向窗外,“爸爸是個怎樣的人?”
醫院磚紅色的大樓近在眼前,薄言順着車道拐進停車場。
地下車庫的等一盞接一盞晃過他眼前,就像過去的樁樁件件也一件件鋪陳開來。
話到嘴邊,他只是很客觀地陳述:“是個成功的商人。”
“在我這,商人從來就不是一個褒義詞。”溫瓷說,“成功的商人尤甚。”
她最近藏的事尤其多。
薄言內心不悅,但礙于現在場合并不對,只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下,以作回答。
溫瓷也同樣心不在焉,好像并不在意他怎麽回應一樣。
抵達住院樓的vip電梯口。
溫瓷先一步下車:“你有其他事的話——”
“沒別的安排。”薄言打斷,“你先上去,我停完車就過去。”
“好。”溫瓷乖乖點頭。
視線透過車窗落在她身上,或許是因為事發突然沒心思顧及自己的形象,她的裙邊沒完全撫平,在等電梯的間隙她才注意到,彎腰捋了幾下。
很快身影消失在電梯的金屬門後。
薄言這才收回視線,坐在車裏給方經緯撥去電話。
“怎麽了?”方經緯的聲音從藍牙耳機裏傳了出來。
“上次讓你轉的資産,怎麽樣了?”
“哎呀這件事啊……”方經緯聽起來沒怎麽上心,“我在至聖本來就沒有多少私人資産,基本都是你倆的,我有什麽可轉的啊。再說了,突然轉出來幹嘛?你連提兩次……還特意讓我不要跟莊思邈說,不會是……我們至聖出什麽大問題了?”
“沒有。”薄言揉了揉眉心,言簡意赅,“轉不轉移随你。不過損失自負。”
他都這麽說了,方經緯心中一凜:“幾百萬也是錢啊,我下午就取去。”
“想個周全點的法子。”
薄言還沒說完,方經緯立馬道:“我知道,我肯定不讓別人知道。”
正要挂電話。
方經緯見縫插針道:“你不想回答的話就當我随口問問。畢竟我也有出資嘛,有知情權也是應該的。”
薄言不耐地敲指:“你說。”
“為什麽突然這麽急?”
“一個風險很大的項目,想加快進度。”
方經緯明明想問風險到底有多大啊,大到需要讓他趕緊拿走自己沒來得及領的那筆分紅,整個至聖現在風險最大的不就是和溫家的那筆投資嗎?
但那筆生意薄言和莊思邈都把更大的身價賭在裏面了,他們都不怕,自己怕什麽呢?
可是臨問出口,他卻問了另一個問題:“為什麽要加快進度?”
望着溫瓷消失的方向,薄言忽然意識到當初冠冕堂皇談的計劃,在他心裏不過是再見一面的借口。良久,他才道:“沒什麽,把事情拖太久不是我的習慣。”
挂掉這通電話,立馬有另一通等待中的接入。
意料之中,是莊思邈。
他上來就說:“聽說溫老太太進醫院了?”
薄言不鹹不淡地評價道:“你消息很靈通。”
“Eddie。”那邊頓了幾秒,語氣倏地輕松起來,“時機到了。”
薄言按壓着眉心,顯然比對方冷靜許多。
“我知道。”他說。
***
溫瓷趕到樓上的時候老太太還在手術室。
敞亮的走廊裏人出奇得多。章合泰,管家李叔,還有平時走得近的幾房親戚都在。
一見到溫瓷,李叔先過來跟她說情況。
“下午老太太請了章先生談事情,中間我進去送了一趟茶水。到快傍晚,章先生說老太太不舒服,要叫家庭醫生來看看。等我打完電話回去,老太太忽然沒站住,就摔倒了。”
“書房監控看了嗎?”溫瓷問。
“看了。”管家答,“和章先生陳述的差不多。”
奶奶在書房安過監控,只記錄畫面,不記錄聲音。
溫瓷往走廊那頭望了一眼,垂下眸:“知道談的什麽嗎?”
“應該是投資的事。”管家說。
“現在醫生怎麽說?”
“心情起伏太大引起的輕度腦梗。人還有點不清醒。”
溫瓷點了點頭:“好,知道了。”
從溫瓷出現之後,走廊裏的人幾乎都把注意力放到了她身上。
這麽多人在這,管家來了以後誰都沒招呼,誰都沒說,只有溫瓷出現後才單獨在旁邊聊了幾句。無論怎麽看,溫這個姓氏确實越過其他任何限制。
饒是章合泰做了這麽多年溫家女婿,也要排在他這個唯一繼承人的女兒後面。
章合泰本人好像沒什麽意見,朝溫瓷招招手。
溫瓷坐在他身邊,還沒開口。
章合泰先道:“老李都和你說了?”
溫瓷不知道該擺出什麽表情,只點點頭:“嗯。”
“我的錯。老太太年紀大了,有些投資上的失誤不應該跟她說。讓她白擔心。”
都這麽說了,溫瓷一大堆問題反倒只能在這件事上切入。
她抿了抿唇:“投資出什麽事了嗎?”
“單月收益率出了點問題。”
“很嚴重?”溫瓷問。
“我相信不會對整期造成太大影響,正在努力挽救。這件事薄言應該——”
話說一半,電梯叮的一聲停在本層。
金屬門剛打開就看到了薄言挺拔的身影,說曹操曹操就到。
章合泰朝那揚起下颌,“薄言應該清楚。”
溫瓷食不知味地哦了一聲:“我們之間不怎麽聊這些。”
她坐在這,看着薄言一步步走近,再細想章合泰嘴裏的話,腦子裏一團亂麻。唯一清晰的那根線就是不應該是章合泰說的那樣。
沒什麽投資失利可以讓一向穩如泰山的老太太有那麽大的情緒波動。
一定還有什麽內因。
章合泰這時候起身,“我去找這裏的院長聊聊。你們先等。”
溫瓷突然出聲叫住:“爸爸。”
“嗯?”
溫瓷暫且放下想要捋清思緒的心,談起另一樁:“一會有空嗎?想和你确認點事。”
章合泰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好。”
章合泰離開後,離手術室最近的這張沙發椅上只剩下溫瓷一人。沙發另一頭輕輕下陷,熟悉的冷松氣息纏繞而來,像雙大手将她包圍。
溫瓷朝他安慰性地笑笑:“輕微腦梗,應該沒什麽問題。”
薄言觀察了一會兒她的表情,低聲:“嗯。”
“爸爸說是因為投資出的問題,奶奶情緒太激動。”她緩慢地開口,“你和莊思邈那個項目……”
“項目還在進行。”薄言聲線平直,“要問什麽?”
“如果項目出問題的話,你和至聖都在裏面,準備怎麽摘清?”
想過很多種當面被她質問的畫面,可從來沒想過會以他和至聖開局。
薄言詫異地擡眼:“我,和至聖?”
因為溫瓷沒有要反駁的意思,所以這幾個字越到後面,說的越是幹澀。
薄言一直覺得,她有家族姓氏挂在身上,有集團公司的繼承權,有很多很多其他的東西。
就算開始在乎他,他的順位也應該排在更靠後的地方。而不是談及投資的這一大筆風險,她第一個問的卻是他。
這讓人措手不及。
“沒準備摘清。”薄言斟酌了每一個措辭,緩聲道:“每個客戶我們都會提醒投資風險。當然,我們自己也不可能在規則之外。”
溫瓷明知故問:“不怕付之一炬?”
“怕就不做這行了。”他坦言。
一夜之間可以擁有全部,一夜之間也可以失去所有。
只有這樣的豪賭才能瞬間逆轉他殘破的人生,才有資本去接近遙不可及的人。
當年的遙不可及已經落入掌心。
薄言回握住她的手:“現在,還想問什麽?”
“不想問了。”溫瓷勉力笑笑。
她望向手術室門口依然亮着的燈,隐隐覺得風雨欲來。
作者有話說:
寶們都放假了嗎,真好啊,羨慕你們
而我還在這裏碼字……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