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抗争

老太太病倒的消息不胫而走。

等溫瓷有空去處理的時候, 消息已經遍布各大小報。早上她去老宅取老太太慣用的物件時,臺面上擺着的新聞和雜志都透露了這則消息。

有些不講規矩的直接點明,溫氏集團疑似要變天。股價跟着連翻跌停。

見她注意到, 管家李叔向她解釋:“章先生一早去處理這些新聞了。”

溫瓷沒什麽情緒地說:“現在處理也晚了。”

李叔把老太太要用的東西一件件搬上車子後備箱,才說:“不過總有好消息, 譬如今早上老太太醒了, 人也能稍稍活動。”

“嗯。”溫瓷點頭。

“大小姐,我就在家好好打理,迎接老太太回來。”李叔恭敬地說, “那邊辛苦你了。”

其實談不上辛苦, 這些天跑去醫院獻殷勤的大有人在。

溫瓷只是例行公事般去一趟,交代交代事情。

她剛要上車,發覺李叔依然站在一側,欲言又止。

“還有什麽要拿的?”

“沒有了。”李叔罕見地僭越道:“大小姐,這些天集團的事都是章總在操持。”

溫瓷大概猜到他想說什麽:“我知道。”

“您現在不管, 以後也一直不管嗎?老太太一定希望……”

“奶奶希望嗎?”溫瓷維持着矜貴的笑, “希望我從一個小籠子換到一個大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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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啞口。

又聽她說,“奶奶這的自由是我用南非的那一刀換的, 我還真不知道想在集團那些亂七八糟的枝丫下自由一點, 還有什麽能換的了。”

親自送她上車,李叔沒再多說。

與此同時,說是去處理新聞的章合泰卻出現在醫院。

今早老太太一醒, 他就來了。

老太太富貴了一輩子, 到哪都講究。人還躺在醫院病床上呢, 早上漱口要用新煮的綠茶水, 這還不算, 見到茶缸子不是自己慣用的心情便不快。

這種不愉快在見到章合泰的那一刻幾乎到達頂峰。

但她以穩重自持這麽多年, 前些日子因為一時氣血上湧摔倒的事還歷歷在目,于是這次只是冷笑一聲,并未說話。

章合泰把病房裏外套間的人都清空,坐在陪床邊。

“媽,身體好點了?”

老太太态度冷硬:“沒死。”

章合泰語氣不變,搭在膝蓋上的雙手交握在一起:“那天我們的談話還沒有結束。”

“你竟然敢膽子大到挪用公司的錢進那個窟窿裏。”想起此事,老太太依然憤憤然,“你真以為這些年在公司能只手遮天了?我告訴你,公司的事在我這裏就沒有秘密。”

“我現在知道了。”章合泰苦笑道,“我在您面前永遠都是外人。”

老太太不置可否。

章合泰又說:“我總得給自己打算。”

“溫家待你不薄。”老太太死死盯着他。

“媽,沒必要說這些。”章合泰道,“我今天來就是想告訴您,您身體不好的消息已經透露出去。這些天公司股價很不穩。您一輩子都為了溫家,應該也不想再有什麽醜聞暴出去,影響整個溫氏集團和溫家吧?”

章合泰口中的醜聞就是自己挪用公款這一件。

他現在是以形勢相逼,被迫讓老太太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錢已經進去了,您怎麽想也挪不出來。”他慢慢勸誘說,“您只要相信我,相信您的孫女婿,這筆錢我們會原封不動地拿回來就行。”

“薄言也知情?”

“至聖牽頭的投資,他怎麽可能不知道。”章合泰直起身,“不過沒關系,他也壓上了全部身家,您依然可以信任我們。”

老太太睨他一眼,冷笑:“沒想到我是引狼入室。”

“随您怎麽想。”章合泰溫順道,“起碼暫時我們是無害的。”

嫌他礙眼,老太太沒同他聊多久就開始趕人。

于是溫瓷來時剛好在醫院走廊看到章合泰。

醫院的光把他的身形照射得格外瘦挺,印象裏他好像一直都是這樣,注重養身,注重外形管理,斯文儒雅,兢兢業業。很難把他的形象和那些不見光的事聯系到一起。

過去好些天,溫瓷依然會想,會不會哪裏出了錯。

可是他的情人和私生子,卻是自己親眼看到的,也是查證過的。

甚至在幾天前,陸诏提供給她最新的消息是,她要調查的那家建築公司有個常年合作夥伴。挖掘深入,那個合作夥伴就是以章合泰情人的名義作為法人注冊的公司。

這些年他源源不斷地往外掏錢,最終流向都在這裏。

而當初随手奪走本屬于薄言的名額,只是為了養他情兒的公司拿下一個常規的小項目。

溫瓷這幾天反思的最多的不是她和章合泰的父女情誼,而是過去那些年,自己有沒有什麽時候像他一樣——随便地,任意地,利用本有的便利奪走原本屬于旁人的東西。

她高高在上慣了,好像很早就忘了設身處地地為別人思考。

而本來那天是要同章合泰對峙的,也因為當天的忙亂被擱置一旁。

緊接着老太太病倒的消息就洩露出去了。

時隔數天,她其實早就失去了去問的沖動。

此時此刻站在醫院走廊裏,四目相對,她才猛然想起,還沒将這件事有個落定之處。

“爸爸。”溫瓷喊住他。

她從嘴裏念出另一位章先生的名字,充滿攻擊性地問:“您認識他嗎?”

對付完老的,又要對付小的。

這是章合泰心裏冒出來的第一個想法。

他還是溫文爾雅:“認識,怎麽了?”

“那您知道很多年前,您曾經替他要走的一個沃頓的升學名額,是薄言的嗎?”

“很多年前?爸爸的記憶力應該沒有那麽好。”章合泰笑道,“你說什麽是薄言的?是他同你說的?”

溫瓷忽然不想再問了。

她徐徐移開目光,“我不是想争辯舊事,我知道您肯定記得。”

明明知道一切,就不怕薄言若幹年後再出現是為了報一箭之仇嗎?還是說他有更大的把柄掌握在薄言手裏,所以選擇性失憶?

這些溫瓷都不得而知。

唯一可以确認的是薄言手裏掌握主動性的東西太多了。

她想找個機會開誠布公,在此之前,也必須确認薄言的心到底在哪裏。

溫瓷捋清思緒才推開老太太病房的大門。

穿過兩間套間,如願見到了一張病中卻依然威嚴的臉。

“奶奶。”

床邊那張空餘的沙發看起來是為她留的。

溫瓷坐過去,指揮旁人把從老宅搬來的東西都一一添置上。等到空隙,才打算問一問那天忽然倒下之前發生的事。

“爸爸來過了?”

“遇上了?”老太太反問。

溫瓷點頭:“嗯。”

她伸手把剝好的橘子遞過去:“除投資外,爸爸哪裏惹您不開心了?”

老太太沒接:“你怎麽就知道不是投資?”

溫瓷想了想,“如果是投資,您應該沒必要發那麽大火。把自己都氣到了。”

被一句話點破,老太太倒沒有不高興,反而笑起來:“小聰明。”

“所以到底是為什麽?”

溫瓷本想乘勝追擊,但老太太倏地收起笑,朝她正色道:“等這期投資結束,你該和薄言離婚了。”

“……什麽?”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老太太觑她一眼:“奶奶說的話你已經開始聽不懂了?”

溫瓷微抿下唇:“我不明白您為什麽突然這麽說。”

好像她的回答有多可笑似的,老太太面上生出些許不滿:“和從前一樣,很多事情你都不需要問,照着做就行。”

一場病并沒有把人骨子裏的強硬給抹去。

溫瓷不可思議地看着她,“奶奶,您自始至終都把我的婚姻當做玩笑是嗎?說結婚就結婚,說離婚就離婚——”

“溫瓷。”老太太連名帶姓地打斷她。

骨子裏那些對老太太的屈服開始作祟,溫瓷竟然覺得手腳發涼。

她強忍着身體和心理上的多種不适,“我不是您的工具。我也不是玩偶。”

老太太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在這樣的強壓下,溫瓷還是硬着頭皮違抗道:“我不想做沒有道理的事了。”

***

從病區出來,溫瓷還清晰記得老太太當時鐵青的臉。

雖然還不知道她這次病倒是因為什麽,但溫瓷隐約覺得,大概是章合泰也做了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把一向武斷的老太太給氣着了吧。

她現在一點都不想再去思考這件事。

此刻的心境雖然仍被後怕占據着,但一些微妙的情緒開始滋生。

她居然想找個人分享一下,剛才的自己有多勇。

手機通訊錄翻了一遍,心裏的這個荒謬念頭逐漸被打消。

她深深舒了口氣,坐進車裏。她将雙臂搭在方向盤上,額頭貼着冰涼的皮革,這樣狹窄和安靜的空間讓她覺得充滿安全感。

安靜持續不到幾秒,車載電話忽然響了。

以為是老太太那的追責,溫瓷下意識挂斷。等看清屏幕上的顯示,她才愣了片刻,又回撥過去。

“小吳。”溫瓷調整好嗓音。

小吳的聲音很亢奮:“小溫總,您讓我調查的那家公司果然有問題。”

或許是受到感染,溫瓷心情開闊許多:“真的?”

“對,順着資金鏈我一路查過去。發現那家公司轉了幾道手向境外輸送資金。”小吳道,“手法看起來很老練。應該不是第一次。”

“嗯,知道了。”溫瓷快速地敲擊起了方向盤,“還有別的嗎?”

小吳壓低聲音:“據我觀察,這家公司是專門用來洗錢和非法放貸的……”

此刻的心情才更值得與人分享。

溫瓷慢慢坐直身體。

看吧,莊思邈。

抓到你的小尾巴了。

作者有話說:

為什麽大年夜我還在碼字啊……好苦,人生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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