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卑劣

沒等溫瓷來得及處理莊思邈那件事, 小報又曝出一則溫氏集團的大料。

集團公司當家女婿章合泰涉嫌大量挪用資金進行私人盈利活動。

這一則才是真正把溫家推上了風口浪尖。

溫瓷初聽到消息的時候有一瞬微愣,很快明白了老太太為什麽被氣得住了院。老太太當時一定是一邊怒火沖天,一邊又不得不幫着章合泰壓下消息。

所以, 這件事絕對不是自家人曝出來的。

緊接着,她的電話頻繁響起。

公司股東在老宅那得不到答案, 紛紛給她打來電話。

“小溫總, 這是怎麽回事?至聖的投資不是已經開始很久了嗎?章總動用的另一筆錢是投哪裏去了?”

“小溫總,這件事我們都不知情。是不是有點太不把我們股東放在眼裏了?”

“小溫總,不管你用什麽方式, 今天我們必須要一個答案。”

小溫總這, 小溫總那……

就算不管集團事務,出了事溫瓷還是不堪其擾。

唯一确定的是所有這些股東也都被瞞在鼓裏。

只想了一會兒,她心裏就浮現出方向。

到這會才知道,原來掌握在薄言手裏,足以撼動章合泰的把柄是在這裏。

章合泰從很久之前開始就不斷地挪用公司資金, 有時候會很快填上, 有時候一時半會挪不上,怕出纰漏就會做一些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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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薄言一早就知道了, 甚至幫他隐瞞過。

難怪章合泰提起他, 又是信任又是提防的。

最近這一筆最大,就是填投資的纰漏。

這些天溫瓷的腦子很亂,關于過去的舊事一件一件鋪陳在眼前。

作為溫家的溫瓷, 她應該去質問薄言。

但僅僅作為溫瓷的話, 她沒法開口。畢竟十年前先是他們溫家毀了他的人生, 才會有十年後的這些紛亂。在正濟寺第一次許願開始, 她就相信因果了。

就像那時候她傲慢地傷害了對方, 現在在他面前她就有許許多多的妥協和言不由衷。

因為事發突然, 老太太又在病中。股東會有人見內部解決不了問題便報了警。

章合泰連夜被帶走訊問調查。

此時溫家能出來說話的只剩下她了。

溫瓷知道,自己的處境如同餓狼環伺。

以至于這些天為了穩住軍心,近半個月她都是在公司住的。

短短數天,集團市值已經蒸發近三分之一。

從航線投資失誤,到老太太病倒住院,再到章合泰挪用公司資金,這些事像懸在一根緊繃的弦上,本就把集團公司壓得搖搖欲墜。

本以為也就如此,該消停了。

突然間,最後一根稻草倏地壓了下來。

那天還在開臨時股東會,溫瓷在講臨時預案,怎麽調動現有的現金流讓資金鏈繼續流轉。

會開到一半,小吳突然闖進來,面色慌亂。

“什麽事?”溫瓷問。

視線不敢去和幾個大股東對視,小吳疾步走到她身邊,附在耳旁:“小溫總,和至聖的那項投資暴雷了。”

溫瓷暗自吸了口氣,維持面上鎮定:“虧多少。”

小吳不敢說話,良久才低聲:“全部。”

啪得一聲,溫瓷手裏的電子筆折成了兩段。

指腹被震得發麻,她不動聲色地撫了撫拇指,将電子筆扔進垃圾桶。

果然,之前那些只是開胃小菜。

正餐這才剛剛開始。

她最擔心的投資項目終于出了問題。

這一刻的心情難以言喻。

像在等一顆定時炸彈,它沒炸時,焦灼、躊躇、寝食難安。

等它真的炸了,雖然被炸得支離破碎,但心一下子就靜了。

先前做的預案不涉及這部分。

如果一分錢都沒辦法撈回來,那對集團公司的影響無疑是非常大的。就算她連夜做五個六個七個預案也沒辦法解決眼前所有的問題,同樣沒辦法穩下軍心。

章合泰掏出去的那筆錢,足夠讓溫氏集團斷兩條手臂。

而更難的是,接二連三的雷引爆後,集團市值必定會遭遇史無前例的創傷。

在那一刻溫瓷想,就算是老太太,也沒這個能力穩住局面吧?

安靜數秒,她看着地上斷成兩節的筆,問:“至聖呢?”

“一樣。”小吳說,“也折進去了。”

對自己還真狠啊。

溫瓷嗯了聲:“一會用我的私人電話約一下薄總,跟他說今天我會回家吃飯。”

小吳愣愣地看着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眼前局勢都快山崩地裂了,小溫總還面不改色地聊着晚餐的事。

但他不敢質疑,只好點頭:“好,知道了。”

臨帶上會議室大門時,他聽到小溫總嘆了口氣,緩聲對面前的各大股東說:“抱歉,各位。我們今天的會議議題或許該換一個了。”

小吳在心裏默默替她擦了把汗。

今天這場股東會注定是一場腥風血雨。

到晚上七點多,四個小時的會議才結束。

溫瓷走出會議室滿身疲色。嘴唇幹燥得起了皮,連妝都有些暈了。站在洗手臺前看到的自己都是光鮮亮麗的,何曾如此狼狽過。

她重新補好妝,在這期間給海氏打了個電話。

海氏那邊沒受影響,所有業務都在正常進行。

甚至在她前些時間的幹涉下,業績隐隐有突破的趨勢。

溫瓷有些愕然。

明明所有現象都都說明事情正在往不好的一面發展,海氏的那張網卻遲遲沒有鋪蓋下來。

他在等什麽?

手機上是幾分鐘前薄言剛發來的消息。

Eddie:我到家了。

溫瓷垂眸,如往常那樣回複:公司有點忙,我稍微晚點。

許多天未見。

Eddie:那我等你。

溫瓷:前段時間有人送了瓶不錯的紅酒,你看看酒窖。沒有的話就還在書房。

Eddie:好。

與此同時,王可也發來微信。

王可:瓷兒,你最近還好吧?公司的事能抗住?

溫瓷本也不想瞞着唯一的這個朋友。

她緩緩打字:看着慘而已,沒傷筋動骨。

王可:真有事你說,我能幫一定幫忙。還有,我聽說至聖也慘了?那是不是說明和莊思邈沒關系?和薄言就更更沒關系了?

溫瓷對着鏡子調整好自己的耳墜。

之前有沒有關系她真的都無所謂,只希望從今晚開始,主動權重新回到自己手裏。

沒再回複,溫瓷放下手機,再次望向鏡子裏的自己。

補完妝後她再次容光煥發,只不過藏在眉眼裏的疲倦卻是真的。好久沒這麽因為工作連軸轉過了,她用食指按住眼尾,細細地觀察了一番,确認沒有多長任何一條細紋才放心。

十年前知道自己明豔得足以勝過一切,十年後,她居然開始擔心色衰愛弛。

就像一開始薄言面不改色地說唯一的目的是她一樣。

從這一刻起,她想把這句謊言變成真的。

***

數天未着家。

薄言回香樟豪邸時傭人都已經回去了,家裏空空蕩蕩,連花房的玻璃門都閉着。

他和整個家一樣,散發着清冷的氣息。

在花房門口駐足許久,薄言收到溫瓷的回複,讓他拿一支紅酒。

這些天她很忙,他也是。

兩人各自分開住了數天,這次溫氏集團頻頻暴雷,料想她應該會更脫不開身,沒想到突然發來消息說要回家用晚餐。因為她的一句話,薄言也回來了。

溫瓷不是個會做無用功的人。

這一點在與他認識之後,兩人變得越來越相似。

因此,她不會無緣無故特意說一聲要回家。

去酒窖找了一圈,沒看到她說的那支紅酒。

薄言轉道去書房。

他們兩人各用一間,平時很少會打擾到對方的私人領域。

這應該是結婚後第一次,薄言只身進到她的書房。

落地書架上擺了很多工藝品,以玫瑰為原型的格外多。

他只掃了一眼,很快将目光停留在書桌斜對角的鬥櫃上。櫃子上立着一只精致的木頭盒子,花體字英文镌刻了酒莊和年份。

料想她說的應該就是這支,薄言将紅酒取出。

剛要轉身,右手邊的信箋臺吸引了他的注意。

桌面上散落着幾張協議,覆在上面的第一張就是當時溫老太太叫他簽的婚前協議,壓在底下的幾張只露出邊角。有一張散落在旁的,紙質明顯與其他有所區別的紙,只看得到被壓住一半的“離”字。

他伸手,食指輕輕往上一抵。

紙張露出全貌——離婚協議。

落在紙上的眼神陡然變得晦暗,握在酒瓶瓶口的手指也因為用力發白。

薄言徐徐放下酒瓶,逐字逐句,把短短三頁紙看了來回數遍。最底下是她的簽字,筆順利落流暢,仿佛不需要經過慎重思考。

只看“溫瓷”二字,他都能想象到溫瓷簽下自己名字時的快刀斬亂麻。

而另一處屬于他的簽字欄還空着。

解除法律意義上的配偶關系後,基金會的所有資産歸配偶所有。

細則裏的第一項,就足以讓任何人毫不猶豫簽下大名。

最開始是因為這份離婚協議的存在,薄言覺得難以用冷靜來自持。直到最後,他發現最難讓人冷靜的其實是那幾條細則。

這些不可能經過溫老太太的同意,每一條每一項必然出自她之手。

她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就安排好了結局。

一旦溫氏集團牽連到更多,她就用雙倍、三倍、或者更多來補償這些損失。

薄言一直知道自己并不是什麽好人。

重利,自私,刻薄,沒有人情味。這些都是行業裏曾經評價過他的詞彙。

和她的退讓相比,薄言從沒有哪一刻覺得自己如此卑劣過。

過去那麽多年,他好像永遠都配不上她。

明珠是不舍用來蒙塵的。

薄言将協議緩緩壓在信箋臺下,氣息難再勻稱。

如果再選一次,他寧願給她跪下。

作者有話說:

我和他倆一樣苦。

大年初一為什麽還要碼字啊,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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