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羽翼【雙更】
當天溫瓷沒在公司, 她正陪幾個集團股東在打高爾夫。
之前她是不做這些事的,只不過眼下章合泰沒法再打理生意上的事,老太太又病中, 溫大小姐只好暫時纡尊降貴。
球場是陸家開的,聽說有她的預約, 前後都清了場。
所以眼下這片草皮地只有一組客人。
從至聖出來薄言先去了她公司, 從小吳口中得知溫瓷在球場,他轉道過來。大概是認出他是溫家的孫女婿,球場工作人員一路将他迎至休息廳。
白毛尖才送上來, 對面倏地坐下一人。
薄言擡眸, 看到溫瓷的那個“發小”——陸诏。
他和陸诏并不熱絡,天然藏有敵意。
尤其是在莊思邈胡言亂語過後。
見陸诏坐在對面,薄言不動聲色地端起茶盞,像沒看到似的。
陸诏少爺氣重,受不了別人的無視。于是主動開口:“你來接她?”
薄言短暫地嗯了聲, 懶得搭理。
“很少看她來打球。最近大概是公司的事太煩心了, 還得大小姐親自下場。”陸诏俊眼斜飛,“你幹的?”
被更有意思的事情吸引注意力, 陸诏忽然揚起聲:“喲, 臉怎麽了?”
薄言扯了下嘴角:“與你有關?”
“脾氣這麽大,随便問問啊。”陸诏懶洋洋靠在椅背上,意味深長地說, “你知道嗎, 她們家老太太前些日子讓她離婚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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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言以為, 無論對方說什麽他都會心如止水。
只是很快他發現, 很多時候他的理性并不受自我控制。就像最初, 只要聽到溫瓷兩個字, 心就會喧嚣不止。慢慢地,他可以心平氣和接受所有溫家的消息,直到重逢的那一面——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心髒跳得震耳欲聾,所有的平靜只是虛僞假面。
後來擁有她,他的死穴就成了任何有關分開或是離婚一系列的字眼。
體內像被設置了敏感字的機器,察覺到危機就會呼嘯着拉響警報。
聯想到在她書房看到的離婚協議。
薄言很難不去想,是不是因為老太太的威壓她才立了協議。
一次兩次威逼利誘不成,那三次四次呢?
如同十年前那樣,溫瓷遲早會向他提起分開。
思及至此,薄言思緒愈發陰沉。
不過他善于掩藏,在陸诏看來并沒有任何波瀾。陸诏見他面無異色,有點沒意思,只是目光在他嘴角的傷口上停留數秒,才道:
“白毛尖算我請的,走了。”
薄言見過很多陸诏這樣的有錢人家少爺,說話做事随性而為,沒有什麽參照标準。他突然出現,突然說這麽幾句話可能是存心,也有可能只是一時興起,随便找點玩樂。喜歡看別人吃癟或是挫敗,是有錢人的奇怪癖好之一。
無所謂他出于哪種目的,薄言只知道三千多個日夜,再難的都已經過去,他不可能再讓溫瓷離開。
另一邊。
因為中途休息幾次說了點集團的事,等幾杆子進洞,已經過去許久。
球童送上手機時,溫瓷剛好接到薄言的電話。
“在哪?”他直接得不像話。
兩人才剛剛赤誠交流過,他撞得格外深,把溫瓷說的喜歡“重一點”诠釋得淋漓盡致。現在想起來還能讓人清晰想起他的力度。
青天白日回味這些,溫瓷絲毫不覺得臉紅。
她仿若無事地嗯了聲:“在打高爾夫。”
“我知道。”那邊說,“我已經到了。”
溫瓷把那句“那你還問”給咽了回去,環顧四周。
從果嶺到休息大廳還有一段距離,沒見到他很正常。但因為知道他過來了,心裏的期待一下被拉高許多,陡然沒見到人免不了幾番失落。
她朝等着的幾位股東颔首示意,到另一邊繼續接聽。
“我快結束了。”溫瓷低聲說,“你在休息室等我?”
“好。”
溫瓷用指甲撥弄着球杆,忽得松下肩線:“算了,我已經結束了。”
她是一點都不想再在這裏待下去。
反正是面子工程,她也不怕情況更糟一點。
和那幾個老頭打過招呼,溫瓷頭也不回地坐上車。
幾分鐘後,球童将她送至休息廳門口,溫瓷一眼就看到了薄言挺拔的身影。他穿了件深色襯衫,西褲也是同色系的,只有銀質皮帶扣泛着金屬冷光。這樣一身搭配,将他身上的精英氣質烘托到了極致。
如若不是知道他是來接她回家的,溫瓷真要以為約了人在這裏談上千萬的生意。
她把球杆丢給球童,在距離數米之外突然頓住腳步。
早上離開時還好好的,上哪兒去跟人打架了?
溫瓷眯了下眼,手指隔空摸在他的傷口處。
“你打架,打輸了?”
她沒問為什麽,也沒問和誰,好像看到嘴角這處傷就知道前因後果似的。
隔着數步,薄言看着她彎了下唇,嘴角牽扯出細密的痛感。他再次用後背抹了一下,又慢條斯理地擦在手帕上:“難得輸一次,無所謂。”
“在我印象裏,你可是那種輸了就會介懷的人。”
溫瓷這才走近,這次沒有隔空,而是真切地用手指碰了下他的嘴角,腳後跟微踮,緊接着唇也跟了上去。
舔到他嘴邊的鏽味,心疼之餘,覺得他哪哪都性感。
最後礙于公共場合,她還是抱胸站直,随口道:“莊思邈下手這麽狠?”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輕松,不需要解釋冗長的過程。
薄言嗯了聲:“欠他的。”
“那也太狠了。”溫瓷輕聲嘀咕。
她去問前臺要了碘伏和創口貼,等回到車裏,門剛關上,半個身子就橫趴過來,越過扶手湊到駕駛座上。
知道她要幹什麽,薄言坐着沒動,把受了傷的臉往她的方向微微偏過去。
車子裏很靜,可以聽到拆碘伏棉簽時窸窣的塑料紙響聲。
緊接着微涼潮濕的觸感落在嘴角。
她來回抹了幾下,手法生疏,只是囫囵将受傷的地方像畫畫似的抹勻,最後輕輕一吹。從她口腔裏呼出的風是暖的,落在傷處已經變涼。
薄言從不覺得這種吹氣法有什麽效用,曾經看到旁人這麽做時只覺得可笑,可是此刻他頗感微妙,好像真的可以消除痛感。
起碼這種待遇在他過去的那段人生歲月裏是不存在的。
看她還在低頭拆創口貼,他終于沒忍住:“有這麽誇張嗎?”
“有啊。”溫瓷撕開一側貼紙,在他嘴角丈量了下角度,而後說,“你不知道我當初就是看上你這張臉?”
“那确實挺重要的。”薄言态度認真。
溫瓷倏地就笑了。
她很久沒那麽認真地笑過。
明明誰都沒有講笑話,所談的事情也并不好笑,但她就是想笑。
笑到肩線顫抖,她整張臉都埋在薄言肩窩,還不停地用空餘的那只手去捶他的手臂。她仰頭時,額頭不小心撞到薄言的喉結,聽到他悶哼一聲,好不容易止住的笑又續上了。
“薄言。”溫瓷捧住他的臉,渾身都是笑過之後慵懶的松懈。
薄言定定地看着她。
等她說出後話。
他隐約覺得下一句話應該會致他的命。
然而,溫瓷眉眼帶笑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最終只是又輕輕地叫了一遍他的名字。
随她怎樣都好。
薄言在心裏這麽想,失望依然像爬山虎般蔓延而來。
他伸手摸摸她的頭發,因為那枚創口貼,唇形沒法肆意張合,于是說出的話也變得含糊。可是這種含糊在此時卻是恰到好處的纏綿。
是他平時不會有的情緒。
“在,我在。”薄言低聲說。
本來氛圍感絕佳,溫瓷是可以湊上去吻他的喉結的。
可是她心裏的想法才冒了個頭,窗玻璃突然被人敲響。
咚咚咚——
像木槌似的敲在她心坎上。
溫瓷不悅地望向窗外,看到了令她愈發不悅的人。
降下車窗,溫瓷已經整理好情緒,不鹹不淡地對窗外說:“做什麽?”
陸诏朝她晃晃手機:“你家找不到你,給我球場這兒打電話了。”
溫瓷這才恍然想起,今天大概是老太太出院的日子。
車裏車外像兩個世界,剛才還讓她輕松的氛圍瞬間破滅,雞零狗碎的現實從車窗外蜂擁擠了進來,讓人頭疼。
麻雀低空掠過,叽叽喳喳,煩死個人。
看了一眼手機,溫瓷赫然發現一排未接來電。
偏偏陸诏的手機屏還亮着,上面顯示正在通話。
他遞了過來:“接嗎?”
還能不接嗎?
溫瓷望着正在逐秒遞增的通話時間,無奈伸出手:“我謝謝你。”
全家。
電話裏是管家李叔的聲音。
李叔說今天老太太出院,回了老宅沒見到她正在無聲鬧脾氣。溫瓷嗯嗯啊啊地應付電話那頭,心想什麽鬧脾氣,就是逼她回去的低級手段罷了。
說到老太太獨自去花園了,溫瓷想到她那一隅珍珠雪山,又覺得心疼。
總歸是逃不過,她嘆了口氣:“現在回去。”
回去路上車開得很慢。
一輛接一輛的車從他們身旁掠過,還有好事的司機,開到與他們車頭齊平回望一眼,好似在說白瞎這麽好的車,也就這點車速?
也是因為他開得格外慢,車頭拐進老宅之前,溫瓷已然調整好心情。
李叔估摸着時間在園子門口等她。
見到車來,立馬讓人打了陽傘迎上去。
溫瓷沒要傘,等薄言停好車。
“奶奶身體沒好全,脾氣也不見得好。”她是不想讓薄言進去的,畢竟老太太現在怎麽想,她自己也摸不準。
薄言把車熄了火,側頭:“要陪你嗎?”
“不用。我說兩句就出來。”
望着老宅壓抑的梨花木門,溫瓷暗自吸了口氣才下車。
李叔将她引至花園,風吹在身上尚暖,花也開得正是季節。
溫瓷一眼就看到老太太拿着園藝剪,正慢條斯理地修着一支蘭花。
好在沒動她的玫瑰。
溫瓷氣勁松了些,停在飛檐底下:“奶奶。”
老太太雖然不如先前那麽中氣十足,說話時依然彰顯着威嚴:“聽說你打球打一半,把人撂在那了?”
這麽快狀已經告到老宅。
溫瓷也不躲,極為坦然地點頭:“嗯。”
老太太頗為意外地看向她:“你倒是不辯解?”
溫瓷說:“總歸是要挨一頓教訓的,辯解也沒用。”
她今天的态度類似于破罐子破摔。
老太太聽出來了,并且非常不滿。不僅是今天,更是前些日子的話題他們還處在不歡而散的階段。老太太把園藝剪擱在一旁的木架子上:“你應該知道集團弄成現在這副樣子,是誰的功勞。”
溫瓷搖頭:“我不知道。”
“刀沒割在你身上,你當然可以選擇不知道。”老太太盯着花園某處,“集團市值跌成這樣,你知道我們溫家每天的損失有多少?”
“總也夠全家繼續過這樣衣食無憂的日子。”
“衣食無憂?”老太太冷笑道,“怕是你忘了苦日子。”
溫瓷從出生起就含着金湯匙。
說出去沒人相信,堂堂溫家大小姐曾經過過一段時間苦日子。
那是她第一次在應該叛逆的年紀反抗老太太。
在薄言失聯後的某天,那段時間的壓抑因為一個很小的契機忽然爆發。
溫瓷忘了導火索到底是哪件小事,可能只是一朵喜歡的花謝了,也可能是下了一場她不喜歡的雨。與老太太争吵後,執意要去沃頓的第二天,她被送去了另一座城市。
那裏很陌生,三伏天如同蒸箱般的溫度撲面而來,是溫瓷過去的十幾年裏都沒有習慣過的悶濕潮氣。
溫瓷一開始并沒有覺得這是懲罰。
因為那裏離溫家很遠,是在路上提起溫氏集團很少有人會駐足的地方。
她短暫地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氣。
直到翻遍口袋,從私人飛機上下來不到兩小時的千金大小姐忽然發現,她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可能就是一杆路易斯威登的行李箱。
箱子裏有幾件換洗衣裳,還有她時時刻刻放在床邊的羊毛地毯。
帶上這些僅僅是因為老太太将她送走之前說,小瓷,你身上所有的價值都是溫家給你的。
她的領地,她的衣帽間裏所有的東西都是用老太太的錢置辦的。
溫瓷大海撈針般尋了半天,也就找到了這些私人物品。
信用卡被凍,身上僅有的現金捉襟見肘。
最初她只是想找個住的地方,她能想到最節約的方式就是找家四星級酒店,開間普通的大床房。
最初幾天确實如此。
但在看到錢包飛快地變薄後,某天路過酒店附近的小區時,她看到中介貼在門上的租房信息。在這樣的城市,酒店幾天的住宿費就足夠支付一個月租金。
溫瓷站在馬路上看了許久,大着膽子推開中介大門。
所有的一切對她來說都很新鮮。
她對房子的要求很低,要有向陽的大房間,要有獨立的衛浴,衣帽間,還有一應俱全的家電,帶電梯,治安好,生活交通便利,拎包入住……
中介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好不容易找出一間符合條件的。
價格就附在房型的後邊,溫瓷看了一眼,忽然道:“……衣帽間其實也沒什麽必要。”
中介很活絡地翻出另外幾間。
溫瓷:“地理位置也可以稍微次一點。”
選擇性又廣了一點。
溫瓷還是說:“其實家電沒有很全也可以接受。”
接連幾次,中介放下手裏的冊子:“小姐,你不是來搞事的吧?”
要不是看她漂亮,且氣質卓絕,估計在前兩次的時候中介就要拍桌子了。
溫瓷一副無辜又不谙世事的模樣:“……那好吧,獨立的衛浴不可以少的。”
她從未見過那些生活上的彎彎繞繞,當中介拿出她理想價位的房子時,她甚至沒想去實地看一眼,就交錢簽好了合同。
口袋裏還剩兜底的錢,只夠這段時間吃飯。
等塵埃落定,站在出租的公寓門前,她才赫然發現現實和照片的差距有多大。溫瓷深吸一口氣,坐着吱嘎吱嘎的電梯往上。電梯運行的那幾十秒比蒸箱還熱,汗水幾乎夾在脊背裏往下滲。
她拖着行李箱出來時,走廊吹過的熱風都是涼快的。
停在“新家”門口,剛要掏鑰匙開門,裏邊忽然傳出踢踏踢踏的拖鞋聲。
那一瞬間,溫瓷很茫然,腦子裏想過很多種可能。連入室行竊、搶劫都想過了,就是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東西叫做合租。
她愕然地站在門檻外,看着裏面一對情侶正罵罵咧咧地要出門。
女的看到她,直勾勾地盯着好幾秒,又去看自己的男朋友。來回數次,忽然恍然大悟:“哦,你就是新搬進來的?”
溫瓷想打電話給中介。
緊接着聽到女的說,“裏面朝東,帶衛生間的房間是你的。公共區域的東西你先別管,我們吃個飯就回來整理。還有桌上的快遞你別動啊,弄壞了要賠的。”
這麽多年的教養,讓溫瓷壓根不會去碰別人的東西。
她站在門檻上被“囑咐”半天,才得以跨進大門。
臨進來前,女生還用夾腳拖鞋踢了踢她的行李箱:“這A貨吧?哪裏買的,還挺真。哎,你給我個地址呗,我也想買個艾樓薇的箱子。”
“艾樓薇有屁好,上個月你生日,我給你買的那個普拉拉的挎包,多拉風。”男的做了個背包的姿勢,“帶鑽的,走起來賊閃!”
“那叫普拉達,傻□□。”女的罵,“而且你那個包連logo都印錯了好吧!”
溫瓷深吸一口氣,沒關系,沒什麽大不了。
連那樣的筒子樓薄言都能住,自己有什麽可矯情的。
她進屋,關上門,用幹淨的毛巾擦掉行李箱上的鞋印。
外面高架車水馬龍,這間屋子的隔音并不頂用,聽得一清二楚。
靠坐在行李箱上,在這一刻,她居然開始想念留在溫家無法帶走的向陽大房間。
生活中的失落像海潮,一陣一陣出現,但從不停歇。
在過去的十幾年裏,溫瓷過的如夏花般燦爛,只要是她會的東西,都不乏鮮花和掌聲。所有人都恭維她,仿佛她是最值得吹捧的那一位。
然後她就碰到了一無所知的琴行老板。
“你沒的證書怎麽搞兼職啊?我們這裏很正規的。”
“我有證書。”溫瓷第不知道多少遍解釋,“上國外的協會官網就能查到,每一位會員和等級都會顯示。”
“那我怎麽知道這個網站真不真噻?”
“那是國際——”
“什麽國際不國際的。”老板不耐煩地揮手,“我只看我們這邊的證書。你有嘛?”
溫瓷一陣頭疼:“沒有。”
“沒有就不行了噻。”老板道。
這種事不是一次兩次。
“你才高中畢業啊?你連個像樣文憑都沒有能幹啥子?”
“你說的什麽康斯坦聖保羅是幹嘛的?小姑娘長得挺漂亮怎麽這麽小就出來行騙了?你住哪裏,你要真的困難哥哥可以幫你哇——”
“才十八?沒經驗?沒關系,反正做個奶茶又不要什麽技術含量。”
“傳單,傳單會發不?喏,就是穿那個熊貓衣服。”
“肯定可以加錢的嘛,要加錢穿比基尼,幹不幹嘛!”
長這麽大,溫瓷第一次知道什麽是生活窘迫。
找賺錢的活兒和找房子一樣,最初的設想有很多,很亮麗,處處碰壁之後期望逐漸被壓縮,最後什麽都不剩。
溫瓷找了家中古店,把行李箱賣了。
她走在陌生的城市街頭,悶熱和潮濕的氣息将她籠罩,那麽長一段路,她仔仔細細複盤了和老太太吵架的每一個細節,開始動搖。
十八歲時的好感能走多遠。
他們羽翼未豐,生活充滿未知,沒有人知道會走到哪一步。
可能會義無反顧地走完第一年,第二年……
也有可能堅持不過數月,數天。
短暫一年的相處是很脆弱的,脆弱到老太太的一句話,他們其實早已毫無招架之力了。
抗争得到的結果就是被悄無聲息的送走。
她是溫家的附屬品,她獨立于溫家存在時毫無價值。
沒有人會吹捧一朵沒有價值的花。
那天晚上回到家,家裏難得燈火通明,連她那扇房間的門也直愣愣地開着。卧室暖黃色的等被外間的白熾燈完全吞噬,亮得晃了眼。
溫瓷換好鞋,聽到小情侶中的女生叫她:“吃飯不?今天他生日,我炸了點薯條。門口超市還有特價蛋糕,很新鮮的,我特地等到快關門才去買的!”
女生說着用下巴指指四方桌,“一起吃呗!”
溫瓷沒好意思坐下,“可是我沒有準備生日禮物。”
“喲,講究人。”女生哈哈大笑,轉身又去炸最後一包薯條。
廚房只有一扇毛玻璃門,門大咧咧地敞開着,于是整個屋子裏都彌漫着油鍋的氣味。溫瓷不太适應,想去把房門帶上。
等她走到門口,赫然發現房間地板上掉了好大一灘茄紅色的醬。
她皺了下眉,彎腰翻開地毯。
意料之中,潔白的羊羔毛上也落了一大塊,很難看。
溫瓷憋着一股情緒把地毯放在水龍頭底下沖洗,手搓,板刷,用了很多方法。羊毛被沖刷成一撮又一撮,打了結。她那雙細皮嫩肉的手也搓紅了皮。
可能是水聲持續的時間很長,女生把頭探進來。
她大咧咧地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剛以為你在房間,想來叫你吃薯條。那時候手裏拿着番茄醬,一不小心就灑了。”
“沒事。”溫瓷垂下眼。
房門關上的那一刻,周遭忽然安靜,她的情緒控制不住地洶湧而至了。
可是怎麽辦,明知道無力抵抗。
她還是忘不了夕陽下少年挺拔如松的背影。
忘不了一起走過的河灘,也忘不了等不到的流星。
作者有話說:
被……榨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