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朱砂

可能是做了一件大膽的事, 連鎖反應就會接二連三的出現。

溫瓷在這座充滿規矩和教條的老宅子面前忘了骨子裏的教養,踮腳吻了上去。

他的唇上也有很淡的煙草氣息。

溫瓷在自我叛逆的那段時間碰過一兩次煙,對這種味道并不排斥。

很順暢地同他攪在一起。

數分鐘前夾着煙卷的手挪到了她後腰處, 或許是因為在老宅門口,溫瓷敏感到可以感覺到他的每一節指骨。

她享受這種頂風作案式的叛逆, 哼聲微微發顫。

大概是發覺場合不對, 理性回籠,薄言慢慢扶正她,眼皮下阖, 視線忽得停在她腮邊某一處:“臉怎麽了?”

比起回答他的問題, 溫瓷對他此時性感的嗓音更感興趣。

她用手背随意抹了抹臉,心情好得出奇。

漆黑锃亮的車身不足以照出臉上的小瑕疵,溫瓷就當看不見,也不想管。直到她被按在副駕駛的座椅上,倒車鏡掰到她面前

——右腮有道明顯的紅痕, 尖角處的皮膚已經破了, 冒出了一顆朱砂痣般的細密血珠。

“怎麽破了?”溫瓷小聲嘀咕着,扯過一張紙擦了擦。

鏡子裏的自己嘴角微微上揚, 過度柔和的表情讓那處傷口顯得妩媚起來。

一點朱紅色, 與她明媚的五官并不沖突。

系好安全帶,溫瓷聽到薄言很不高興地問:“她又怎麽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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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像之前那麽窩囊,這次是我贏的。”這句話很好地解釋了她此刻的好心情, 溫瓷舒展身體, 往椅背上一靠, 莞爾:“薄言, 我看到自由了。”

自由歸自由, 受傷歸受傷。

薄言很拎得清。

雖然不想破壞她的好心情, 薄言還是抿緊了唇。

他面色冷下來時其實很吓唬人,渾身寫着生人勿進。行業裏那些對他頗有微詞的同行估計就是這麽被他震懾住的。

但溫瓷不怕。

她把後視鏡扳回原位,像給他貼創口貼一樣,曲起腿,身子從中線探了過去。

兩只手撐在駕駛座邊緣,膝蓋還跪在副駕的真皮坐墊上。

這樣的姿勢很不大小姐。

卻也正是如此,像突然活了的美人圖,畫面生機不少。

薄言的角度望過去,看到她殷紅的唇,臉頰上一點朱砂,還有延伸向後背,貓一樣下沉的腰,和挺翹的臀線。

晨起她在更衣室挑裙子時的場景還歷歷在目。

更衣室沒開燈,雙層窗簾拉了一層輕紗。她踢走拖鞋,光腳踩在更衣室的地板上随意走動。外袍被踩在腳下,睡衣也很快褪了下來。

薄言路過時聽到動靜,一眼就看到昏暗晨光下,她被薄薄一層布料包裹下的緊俏雙臀。

那時他便心猿意馬。

現在溫瓷這麽跪着,把身體的曲線繃到極致,很難讓人用理智說話。

沉默數秒,薄言認輸般閉了下眼:“我沒在生氣。”

“難不成你也是看上了我的臉。”溫瓷用嘴唇碰碰他的,“剛才我都沒哭,現在你快把我吓哭了。”

叫溫瓷哭一場實在太難。

印象裏只有他們第一次做完,才看到過她的眼淚。

珍珠一般,撲簌簌往下滾。

想必那時候是真的委屈了。

此刻她說着要哭的臉上蕩開了笑意,薄言卻好像看到淚珠似的,指節曲起,輕輕碰了碰她的腮:“老太太逼你離婚了?”

笑意忽得一僵,溫瓷道:“你瞎說什麽。”

薄言看着她:“有沒有人和你說過,你僞裝的工夫不算好。”

在溫家這麽多年,虛與委蛇的次數數不勝數,連老太太的眼睛都能騙過,溫瓷自然不相信自己的演技不過關。

可是她又好像經常在他面前露出破綻。

溫瓷沉吟數秒,問:“有那麽差嗎?”

薄言反問:“很在意?”

“有點。”溫瓷親完他坐回原位,“如果一早就知道我都是裝的,那我不是很沒面子?”

“剛回來那會兒——”薄言說着語氣有個很小的中頓,“我以為你是真的不在乎了。”

畢竟有很長一段時間的空白,那時候溫瓷也在試圖看透他。

好在還算公平,沒有從一開始就輸掉。

溫瓷收起多餘的表情,示意他開車。

離老宅百八十丈遠,她才徐徐開口:“奶奶是叫我離婚了。”

她明顯的感覺到車速有一瞬變化,不過很快恢複如常。

坐在駕駛座的人不耐地敲擊起手指,良久,才語焉不詳地說:“所以你說的贏了,是這件事?”

溫瓷沒有正面回答他,反倒借用他嘴角那道傷口。

“你和莊思邈打一架就能兩清,可我這些年欠你的好像……還不清。”溫瓷語氣一轉,“薄言,過幾天我會去海氏。可能有段時間回不來——”

“嗯,那我訂機票。”薄言打斷她。

“我叫小吳訂好就行了。”溫瓷說完,忽然回過味來:“你也去?”

趁着紅綠燈口,薄言平靜地望向她:“不然?”

“……”

他去的話,海氏那邊不知道要多高興。

溫瓷三不五時待着就把業績提上去一大半,再來個善于操縱資金的薄先生,那真是比起死回生的靈丹妙藥還管用。

溫瓷抿了下唇:“至聖沒別的事需要你處理了?”

“方經緯能扛得起。”薄言說。

話裏沒提到另一個人,溫瓷心念一轉:“那莊思邈呢?”

他雲淡風輕地說:“你不是要把他非法融資的事情捅出去?”

“……”

在他面前,果然破綻百出。

溫瓷追問:“你也知道他非法融資?”

薄言一邊開車,一邊語速均勻地回答說:“還有洗錢,放貸,操縱證券期貨交易價格,證券內幕交易。”說到此處,他停了一下:“還想聽?”

在這之前,溫瓷只知道其中一半。

他和莊思邈總比自己要熟稔許多,知道的比她多不足為奇。

溫瓷只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被看穿的。

她想了一會兒,問:“你知道我私底下給了他一筆錢做投資?”

“知道。”

“你也知道我靠這筆錢拿到了證據?”

“嗯。”

隐瞞半天居然都是無用功,溫瓷有種挫敗感:“你還有什麽不知道的吧。”

看吧,這個人。

只要他想,随時可以把她和溫氏集團推入覆水難收的地步。

他什麽都知道,什麽都隐藏,像口看不到底的井。

“我不知道的有很多。”薄言如實相告,“不用把我想的那麽神。”

“比如?”溫瓷好奇。

“比如十年前你說出那些話的時候在想什麽,比如會不會有一個晚上有過後悔,比如擺脫我之後過得好不好,比如在正濟寺許的願有沒有成真,比如——”

他要說的有很多很多,但溫瓷聽到的每一個比如都有關于她。

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總是這樣。

上一秒還在想,他太過深不見底,不可以把自己全數交出去。可是下一秒她又會覺得,有上一秒想法的自己渣得徹底。

如果這是他的伎倆,那他一定是個善于游走情場的高手。

回到香樟豪邸,溫瓷被他拉着去了二樓起居室。

藥箱擺在她腿側,和上次清創上藥一樣,她被固定在羊毛地毯上,雙腿并攏而坐,像個小學生似的乖乖等着被處理。

如果換做平時,溫瓷壓根不會管這點小傷。

最多在第二天早起時多壓一層遮瑕就算了事。

現在這副場景讓這次負傷顯得特別隆重。

他單膝跪坐在地,用幹淨棉簽一點點掃過她的臉頰,距離近到足夠讓溫瓷感覺得到他的呼吸。溫瓷坐得端莊,因為無聊,開始數他呼吸的頻次。

數到第七次,溫瓷察覺到一絲異樣。

視線掠過。

他的表情有一瞬凝固,而後指節撚起一撮她耳邊的長發,問她:“贏的代價?”

“頭發而已。”溫瓷不管不顧,“晚點全剪了就看不出了。”

薄言皺着眉,替她別到耳後:“你還真是好孫女。”

上一次也是這麽諷刺她的,語氣如出一轍。

溫瓷想,要不是自己足夠了解他,就他這樣的态度,就他這樣的語氣,很難讨到妻子的歡心。

這樣的想法來得很短暫,在妻子兩個字出現時就消失殆盡了。

她潛意識地,依然把他們的婚姻當做一場利益交換。

在神思開始游走的第五分鐘,眼前多了一沓文件。

溫瓷回過神,不解地朝他望去:“什麽?”

那沓文件像撲克牌似的在她面前攤開,薄言單獨拎出其中一份:“去海氏之前,給你家老太太找點事情做做。”

從他手裏接過,溫瓷翻了幾頁,赫然發現眼前這份是多年來章合泰挪用資金和非法放貸的現金流水,每一筆都列得清清楚楚。

下一份,是章合泰和情兒的那家建築公司歷年來所有的投标項目。

再再往後,是溫氏集團幾個股東的私人爛賬。

這些文件,有的清晰無比,有的卻只弄了個大概。

看得出來他不是沒能力繼續往下,而是特意留了大片空缺讓想要往下查閱的人在這上面多花點時間,多花點精力。

老太太那閑不下來了,自然也沒人來阻斷她去海氏的事情了。

除此之外,溫瓷看到旁邊還有一個單獨的文件袋。

拆開之後是莊思邈操縱資金的來龍去脈。

她拿着這個袋子,意味深長:“你什麽都有,還眼睜睜地看着我往裏邊扔錢?”

“花錢長個教訓。”薄言神色淡淡,“以後有事還瞞我嗎?”

溫瓷不免抱怨:“我倒是想。”

只不過幾分鐘後,她面前又多了一張銀行卡。

溫瓷緩慢眨眼,如願聽到他說:“那筆錢截回來了。接下來怎麽處理,你自己決定。”

“……”

這一刻溫瓷又想,什麽樣的利益交換需要做到這種地步?

起碼,她現在是沒有什麽可以交換給他的。

還在躊躇,忽得見他俯下身,把那堆資料統統送入她懷中。

“溫瓷。”溫瓷聽到他說,“屬于我們的反擊開始了。”

作者有話說:

新年基本過完啦,淺發一輪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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