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落日
游艇在近海随波逐流許久, 從海岸線望過去,只看到銀白色的一小點飄蕩在海面。浪潮湧過,船身随之搖晃, 像在享受難得閑暇的下午。
快到黃昏時,船艙的玻璃門開了。
溫瓷披着長長的浴巾懶散地走出來。
海面被染成了碎金, 晃得眼睛也像盛滿了光芒。她靠在門邊, 兩條腿酸軟無力。船艙沒開燈,豪華的地中海風客廳掩藏在黃昏的黯淡光線中。
身後遞過來一杯水,溫瓷接過抿了幾口, 這才覺得嗓子舒服許多。
海風吹撫面龐, 潮熱的濕氣散去不少。
溫瓷瞪着來人:“天都暗了!”
以為自己是兇巴巴的,可是被海上落日一中和,顯得溫柔許多。
溫瓷只覺得自己沒氣勢,又嘀咕了一句:“怪你。”
陰影裏走出來一人,那人好心情地彎唇:“嗯, 怪我。”
他這麽大包大攬地擔上責任, 溫瓷反倒不好說什麽。她指指遠處的落日:“看到了嗎,太陽下山了。”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即便是薄言, 也有偶爾不懂她意思的時候。他尾音上揚:“嗯?”
溫瓷又問:“這是我們第幾次一起看落日來着?”
答案是數不清。
在加德的那一年, 她來找他的時候往往是放學後。四點多課業結束,她要是願意來找他的話,會準時出現在教室後門口。如若不在, 那就是去上精英人士的額外課程了, 有時候是社交, 有時候是學禮儀, 有時候是騎馬滑雪沖浪打網球等等說出來他也觸及不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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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溫瓷在他面前很少提。
她每次來找他的時候目的單純得好像一眼能叫人看破。
難得逮住一個不在圈子裏的人, 且并不讨厭, 他對她來說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于是放學後經常拉着他躲開司機的追尋。
薄言自然沒有錢提供“約會”場所,但看起來溫瓷也并不在乎,好不容易甩開監視,她也不說去哪兒,走着走着就到了河灘公園。
那是他們去過最多的地方。
長長的河灘像緞帶,水光盈盈,托起每天的日落。
這也是為什麽在美國的那幾年,很偶然間,在鋼鐵森林般的大都市看到日頭偏西,他會無端想起高中時那條平平無奇的河灘。
更多的他則不敢想了,強迫自己到此為止。
後來有幸換了更寬闊的辦公場地,莊思邈讓他選一間當辦公室,他選了最東面一間。老員工敢在非工作時間開他的玩笑:“我知道,東邊面朝朝陽,我只知道中國人喜歡這個寓意,卻不知道我們Eddie也有迷信的時候。”
“是這樣嗎?”有個新人問,“那我們兩個合夥人都是中國人,豈不是要為了東邊的辦公室大打一架?”
後面忽得噤聲。
新人不知者無畏,但老員工知道,這倆合夥人早就因為什麽事大打出手過,兩人頂着并不好看的臉渡過的那一周。
當然,那天莊思邈并沒有為他選哪間辦公室有過意見。
他們好像對風水和兆寓并沒有執念,最東邊那間更像是随手一指而選定的。
這個玩笑再沒有後文。
再次站在落日餘晖中,聽到她問,薄言才想起這些事。
他想得太投入,溫瓷問的第二遍他也沒聽到。直到她的臉在眼前忽然放大,尖牙利齒地咬了一口他下颌。
薄言恍然回神:“我在想問題的答案。”
“所以,是幾次?”溫瓷不放過他。
她這麽執着,一定是有自己的答案。
薄言垂眼看了她片刻,開口:“兩次。”
蕩漾在她眼底的笑意逐漸蔓延開來,他知道答案對了。
“哪兩次?”溫瓷又問。
其實遠遠不止兩次,他們之間有很多重要的瞬間都與落日有關。
但薄言知道,留在她心裏的一定只有那一次。
河灘公園的落日餘晖灑在他們身上,像披了層金。
敲定一起去賓夕法尼亞的那幾天她心情格外好,所以對每日都能看見的平凡景色也産生了欣賞的念頭。平時她可以假意輕松,但那天,她真的抛開了很多不開心,無憂無慮地坐在石灘上,眼睛裏的倒影都是落日餘晖。
她問,漂亮嗎?
薄言點頭。
她開心地笑起來:當然漂亮啦!那是自由。
還有一次就是現在。
幹擾他們的瑣事太多,純粹的欣賞落日只有這麽兩回。
于是薄言回答她:“一次在河灘,另一次是現在。”
“bingo——”溫瓷惬意地眯眼,“記性挺好。”
他的記性确實很好,能記住關于她的每一樁事。
當然也記得她晚到十年的自由。
在夕陽墜入海平面的最後一刻,薄言忽然開口:“下次想好了嗎?準備去哪?”
他們的戀愛計劃比起計劃,更像走一步看一步。
溫瓷懶洋洋地搖頭:“還沒想過。”
薄言問:“要去正濟寺嗎?”
溫瓷眼睛一亮,“好啊!”
天徹底暗下來後,他們回到小島。
說要給他們當向導的小哥正翹首以盼,看到游艇靠岸,一個健步就跨了上去。他是想請這兩位難得來玩的金主參加篝火晚會的,視線在沉甸甸的釣箱上一瞥,很有眼力見地扛上了肩。
等游艇完全停穩,才見駕駛艙有人出來。
那位漂亮的小姐正和他先生說着話,眼眸像閃爍着微光,心情特別好的樣子。她先生則是安靜地側頭傾聽,偶爾嗯的一聲作為回答。
看到他,先生很紳士地點了下頭,權當招呼。
而後轉身,看似随意地将手裏的大毛巾披在她身上。白得快要發光的肌膚一下被遮了個嚴實。
小哥很識相地偏開眼,把篝火晚會的事告訴他們,又說今天是島上某對工作人員的結婚紀念日,大家準備了很多好吃好喝的。
臨了,說他們回別墅太冷清,不如一起過來玩。
溫瓷只是表現出一丁點兒感興趣的模樣,薄言看在眼裏。
他很善解人意,“回去換身衣服,再去?”
“好啊。”
鬧了大半天,溫瓷其實已經換過一身衣服了,不再是出門前的寶石藍色泳衣,而是一條挺有性格的高開叉裙。胳膊和背都露在外面,被潮濕的海風吹了這麽久,皮膚黏濕得很。
她迫切想再沖個涼。
收拾好自己,溫瓷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她從房間出來,迫不及待地問:“你下午釣的石斑魚呢?”
薄言早就收拾妥當,只等着她出發,聞言擡了下眉:“被你的向導拿走了。”
見她神色萎靡下來,他又接上後話:“我讓他片了魚片香煎。”
“真的?我好餓啊……”溫瓷可憐巴巴地說,“一秒都不想等。”
早猜到她會餓,出海前她像吃貓食般就吃了一丁點兒,下午又臨時加入一套極限運動,能撐到現在很不容易。
兩種做法他都交代過了,現在過去剛好趕上。
溫瓷餓着肚子,不情不願地挪動腳步,最好現在有傳送門,一眨眼就能抵達目的。看她實在犯懶,薄言眉眼溫柔地拍拍自己的肩,“上來。”
溫瓷反應不過來:“上哪?”
“不是餓的走不動了嗎?”薄言道,“背你。”
溫瓷剛要過去,驀地想到自己身上的裙子,猶豫數秒。
極襯身材的魚尾裙在這時顯得很尴尬。
大概是意識到了她這一身的不方便,薄言直起身。
溫瓷早就想體驗一下經常在別處看到的:戀愛中,被男朋友背的感覺。
看着他似乎要打消念頭……
她咬着唇,內心強烈掙紮。如果是王可,一定會毫不顧忌,去他媽的大小姐。于是下一秒,撕拉一聲,溫瓷彎腰扯破裙縫。
再擡頭時,臉上的表情得意極了:快,背我。
昂貴的布料順着手工縫線口被撕開半截,剛剛好到膝窩往上幾寸,兩條腿若隐若現。尤其是她為了走沙灘,腳上什麽都沒穿,赤着足。
薄言有些無奈,重新在她面前蹲下身,喉結微動:“上來吧。”
這次溫瓷如願以償。
他們對這座島享有絕對主權,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