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少年心事②
少年心事②
番外②·少年心事
所以當溫瓷第一次同他搭話, 薄言有一瞬怔愣。
不過那天他心情不好,想必對她的态度算不上友好。即便在這樣的冷言冷語下,她依然無所謂地跟了上來, 滿眼好奇, 眼底流動着他看不懂的東西。
——“你知道我叫溫瓷?”
——“那你也喜歡我嗎?”
薄言無從回答, 喜歡這兩個字對他來說太陌生了。
況且,這只是他們第一次說話。
第二天在學校, 路過A班教室時,忽得有人叫他名字。
聲音很清脆, 帶着少女特有的幹淨和熱烈。空氣好像靜了一瞬, 從A班教室裏溢出的窸窣話語聲跟着一同暫停, 仿佛所有人都屏息凝視,在觀察又有什麽有趣的新聞。
薄言下意識加快腳步,幾步之後, 才發覺自己竟難得有些慌亂。
是在慌什麽?
怕和麻煩事搭上邊?還是本能地躲避并不擅長應對的人?
不等他想明白,溫瓷已經小跑着追了上來。
她堂而皇之地攔在面前, 小臂虛張。其實這樣壓根攔不住人, 只是做個樣子而已。薄言垂了下眼, 沒再往前。
“你昨天, 為什麽不理我?”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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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言觀察着她的神色, 冷淡回應:“我和你不熟。”
“不熟還知道我名字啊……”
和應對那天那個男生差不多的話術,到了她面前,他居然覺得心虛。靜默片刻, 才緩緩開口:“全校都知道。”
溫瓷眯了下眼, 長睫擋不住滿眼狡黠:“那全校都喜歡我, 你呢?”
“……”
一陣又一陣裝模作樣的咳嗽聲從A班窗戶縫裏傾瀉而出。
溫瓷向後擺擺手,語氣好像在撒嬌:“聽不出來嗎?我開玩笑的。”
立即有幾個男生的聲音起哄起來:“沒錯, 我們都喜歡你~”
溫瓷嘴角沁着笑意,不是對身後的,而是對着身前依然無法邁步的少年。
薄言忽然想到學校裏關于她的傳言。
都說她很乖,是标準的別人家孩子。
那一瞬間,他對“乖”有了更具體的概念,與他幻想的全然不同。
她的乖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文靜和乖巧,而是像熱烈綻放的玫瑰,向身邊的人盡情展現自己的美好。那種直接、不撞南牆不回頭的社交架勢,只有在極度自信、充滿底氣的人身上才會擁有。
他們果然不是一個世界的。
大概等她的熱情散去,就會對他正常視之了。
這樣想着,薄言猛然覺得自己像一件留在櫥窗等待他人挑選的商品。
而她,是偶然路過櫥窗的顧客。
剛巧看到了他,剛巧産生了一丁點的興趣。
薄言知道此刻自己的眼裏全然沒有真誠,他機器似的淡漠地說:“既然全校都喜歡,那就喜歡吧。”
好似對他的回答不滿,溫瓷挑了下眉。
薄言看着她的眼睛:“我可以走了嗎?”
少女不知在想什麽,嘴角笑容依然熱烈,虛張的手臂自然垂落在身旁。她的退讓仿佛在說:請便。
從她身側路過時,薄言忽然察覺她的味道變近了。
是清新的自然花香。
那股香味仿佛長了腿會走路似的一直萦繞在他身邊,直到回到E班教室,坐在那張屬于自己的座位上時,依然讓人覺得鬼迷心竅。
從課桌裏抽出一張競賽卷,薄言刷了幾道題,筆尖忽得頓住。
順着題目的序列號一路往下,到達試卷底端,薄薄一張卷子抵在他胸肋前。掀開卷子一角,赫然看到校服唯一的口袋裏,不知什麽時候落了一張便簽條。
很普通的鵝黃色便簽紙,上面空無一字。
他皺着眉抽出,快要消散的香味好像又回來了。
每間教室都向陽,在這樣好的光線下,薄言發現端倪。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做這樣無聊的事,權當求知欲作祟,抽出一支鉛筆,淡淡掃過便簽紙,這才讓空無一物的紙面顯出一行隽秀小字。
——你害羞的時候,耳朵會紅。
毫無營養。
果然不該看的。
薄言随手将紙揉成一團,那幾個字像燙紅了的烙鐵,隐隐在掌心泛出溫度。猶豫片刻,他還是重新攤開,将上面的鉛筆劃痕擦幹淨,撕碎,扔進垃圾桶。
那天路過洗手臺的玻璃鏡時,他有好幾次心不在焉。
等到意識過來,發覺視線都停留在自己耳朵上。
周圍人聲不斷,像被人發現了秘密般,整個人很煩亂。
而始作俑者,卻在犯事後消失了。
幾天後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讓放學後的道路變得格外擁堵。
校門口豪車雲集,屬于溫家的那輛徑直開到了教學樓下。黑色轎車停在雕塑噴泉旁,沉默得如同侍衛。
走廊上,幾個同學正扒着欄杆探讨。
“每次天氣不好,也就溫瓷家的車能開到樓底下,不像咱們~”
“你家要是捐個半個學校,也能開到裏邊來。”
“這車都停這麽久了,溫瓷呢?還在教室沒出來啊?”
“不知道啊,剛我去A班找朋友,也沒見着溫瓷。”
“陸诏家的車也在那呢,說不定……他倆在一起?”
“啊……”
最後那一聲“啊”拖得很長,帶了點原來如此的意味,有着八卦特有的語調。薄言将手裏的卷子反扣在桌面上,翻開下一張競賽習題。
“我家車到了,我先撤了啊!”教室的一側男聲高喊一句後,忽然停在旁邊,俯身彎腰:“師父我帶你一程啊?”
自從過了雅思以後,上次找他麻煩的男生時不時嘴裏冒出一兩句師父。
态度有時候真,有時候假,譬如此時男生彎着腰,眼睛裏冒着傻氣,那就是真心的。薄言道了聲謝,“不用,我自己坐車。”
“這麽大雨,別介啊。”
手裏的筆輕輕敲在桌面上,他道:“寫完才走。”
男生哦了一句,直起身:“那我真先走了?”
“嗯。”
走出數步,男生複又折返,停在課桌邊:“你認識實驗樓嗎?”
實驗樓毗鄰高爾夫球場,除了專業課很少有人往那去。來加德後,去那裏的次數屈指可數,薄言從嗓間發出短促的回答:“認識。”
“這些人還不知什麽時候能走成呢,這裏吵得要死,你從地庫往實驗樓走,淋不到多少雨。”男生想了想,“那邊有自習教室,開放的。”
大雨後的放學時光确實嘈雜。
除了叽叽喳喳,走廊上還時不時傳來籃球砸地的咚咚響聲。
薄言擡眸看他一眼,“謝了。”
從地下車庫橫穿,可以走到離高爾夫球場最近的一棟教學樓。
而後上樓,淋幾十米的雨,就能抵達實驗樓。
這一路都很安靜,比起地面上的喧嚣雨聲,地下車庫靜得落針可聞。重新回到路面,打在遮雨棚上的聲音逐漸放大,噼裏啪啦仿佛落在耳邊,砸得擲地有聲。雨簾那頭,就是在雨中顯得有些神秘的實驗樓。
樓道口亮着一束光,不知道是有人剛走過,還是因為雨聲太大,把感應燈給吵醒了。
薄言将卷子夾在胳膊底下,快步跑了出去。
數十米的路,頭發已經被淋得半濕,校服氤氲出深淺不一的顏色。他拍了拍身上的雨水,抽出卷子。卷面幹淨整潔,絲毫沒受到雨水的影響。
站在實驗樓口,這道雨簾宛如天然屏障,将雨天的擁堵和煩亂都隔絕了。
他一路往裏,沿着樓梯上樓,轉彎。
自習教室的牌子近在眼前。
這種鬼天氣自然沒有人會過來,整層樓都空曠得很,連走路都能聽到回音。
薄言推開門,教室兩面窗簾都拉着,裏面昏暗無光。手剛要去摸開關,忽得碰到什麽柔軟的東西。
他下意識蜷曲手指。
眼睛适應黑暗找到目标前,他聽到女孩子特有的嬌俏嗓音說:“膽子這麽大,怎麽都不叫?”
啪嗒一聲,燈火通明。
薄言眯了下眼,看到溫瓷近在眼前的臉蛋。她頭發上還綴着幾顆細小的雨珠子,濕漉漉的,有幾縷碎發黏在了臉頰上。與平時見到的模樣相比,略有些狼狽,但依然漂亮得令人驚嘆。
他們好像共同淋了一場雨,潮濕的氣息含混到了一起。
連碰在一起的指尖都是濕漉漉的。
這間教室沒有第三個人,所以也不存在什麽陸诏。
薄言抽回手,不去看她,徑直找了個位置坐下。
他翻開空白的試卷,筆尖流暢地劃了幾下,寫下第一道題。
“是你啊……”溫瓷不知什麽時候坐到了他旁邊。
這裏的桌子不像教室屬于一人一張,他與身邊整排空位都是相連的,只要稍稍挪動一點,就能聞到被雨水淋濕後還馥郁的玫瑰香氣。
準确來說,即便一動不動地坐着,只要心夠靜,也能聞得到。
溫瓷自顧自地說着:“我還以為是誰呢,會來實驗樓打發時間。”
薄言眼皮都沒擡一下,迅速寫下第二道的答案。
“看到那天我給你寫的紙條了嗎?”溫瓷托着腮,好奇地打量他,“沒看到嗎?還是沒看到我寫的字?”
她輕緩地眨了下眼:“你不會……就直接扔了吧?”
第三題寫完,薄言手裏的筆頓了數秒:“看到了。”
“我就知道。”聽起來她的聲音充滿了愉悅,“沒那麽笨。”
“下雨了。”薄言指指窗外,“你該回家了。”
“下雨就該回家?不下雨就可以不用回嗎?”溫瓷好像在思考,數秒後,用無辜的表情看着他說,“要是下次不下雨,我可以跟你回家嗎?”
“……”
嘎達一聲,筆帽落在卷子上,骨碌碌滾了一圈停下。
少年黑沉沉的眼睛與她對視,或許是下了雨空氣濕度太高,薄言仿佛覺得自己看到了她眼底的濕氣。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卻擺出了一副濕漉漉的可憐模樣。那一瞬間,他腦子裏閃過了很多想法,最堅定的那個告訴他,她一定是玩了什麽無聊的游戲,迫于游戲規則,才一而再再而三地主動招惹上他。
是準備看他的笑話嗎?
薄言擰了下眉,聽到自己冷淡地拒絕道:“不可以。”
“開玩笑的。”她露出好看的笑,笑意清淺,“我才不會随便跟人回家。”
平時教室裏再多的人都可以視若無睹,可是在這間安靜的自習教室,只多了她一個人,薄言都覺得沒法靜下心來。
他撿起筆帽,輕輕叩擊桌面:“你家的車等你很久了。”
言外之意,你該回去了。
她卻一反常态地啊了一聲,語速慢悠悠的,絲毫不急。反而饒有興趣地追問起來:“你連我家的車都認識啊?”
薄言懶得解釋,也不再同她說話,重新将注意力挪回到試卷上。
第四題、第五題、第六題……
他的解題過程很簡略,像随手畫符似的寫下重要幾步,筆尖停頓的那幾秒,就是答案出爐的時刻。
卷面空白處多多少少留下了演算的痕跡。
倏地,屬于女生的瑩白手指越界而來,抵在他潦草的字跡上:“這道題,你做錯了。”
薄言對自己做的題有着近乎自負的自信。
他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沒理。
但是那根手指不罷休,在試卷上劃來劃去擾亂視線,而後突然勾停了他手裏的筆:“我都說了,你這裏做錯了。”
少女的眼神真摯熱烈,讓他有那麽一刻覺得自己确實錯了。
重新回頭檢查,演算,得出同樣結果的瞬間他覺得被雨淋過的腦子确實不清醒。輕而易舉兩句話,就足以把他帶偏。
試卷翻頁,去做下一道題時,少女疑惑出聲:“嗯?沒做錯嗎?”
薄言不語。
她有些遲疑地哦了一聲:“那可能是……我算錯了?”
安靜數秒,她的聲音變得柔軟起來:“年級第一,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什麽。”薄言邊在心裏得出下一道的答案,邊回。
“你聽不出來嗎?”她問,“我在故意跟你搭話诶!”
“……”
“我演的不像嗎?”
“……”
“啊,糟糕。頭發濕了會頭疼……”
話題轉變的太快,讓人根本猜不到哪句真心哪句假意。
薄言不擅長應對這樣的場合。他把這一切不适歸結為權勢所迫。坐在他身邊的是加德人人都要捧着的溫家大小姐,是他生存法則裏最不能得罪的那一類。
所以,很多足夠把她從身邊趕走的話,他都說不出口。
許久,他從褲兜裏摸出一包紙巾,随手扔在桌邊,繼續埋頭刷題。
安靜的那幾秒,他不知道大小姐在想什麽。
于是抿了下唇:“幹淨的。”
“我知道。”她心情一如既往得好,“我還以為你真的不理人呢。”
是不想理的,但那點自私的心卻告訴他,不要拒得太快。
在發覺他的城牆并沒那麽堅固之後,溫瓷饒有興致地聊起了別的:“每周一的晨會我都會聽。好奇怪,自從你來了以後,周一就成了你的固定節目。”
薄言不冷不熱嗯了一聲。
她又說:“你會不會覺得晨講是件很浪費時間,沒有意義的事情?”
“不會。”
“你明明就是那麽想的。”溫瓷道,“你知道嗎?你站在那的時候,表情就這麽明晃晃地寫着。”
演講臺上的每個表情,都是對着鏡子練過的。
他要确保每一句話都認真和謙卑,保證他永遠是一等獎學金的得主。
聞言,薄言只是推開桌椅,稍稍坐直了一些:“你看錯了。”
她沒有像預料中那樣糾纏,笑了一聲:“那就是我看錯了。”
還欲再說,瓢潑的雨變得不再純粹,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從走廊傳了進來。這裏很少會有人來,尤其是這樣阻人出行的大雨天。
落在她身上的視線微微收回,好像這樣就能拉開他們之間距離似的。
腳步聲漸近,薄言的話剛到嘴邊。
——你要不要,離我遠一點。
他本能地覺得這樣的場合于誰來說都容易牽扯出誤會。
吱——教室前門推開,與此同時,身邊的人影迅速矮了下去。凳子腿擦地,發出難聽的噪音。兩重聲音在雨幕下都變得不那麽突兀。
薄言擡眸,看到穿着一絲不茍的陌生男人站在逆光的門口。
他頓了頓,語氣生疏地問道:“請問,有看到溫小姐嗎?”
課桌下,他垂着的手掌正被人緊緊攥住,屬于別人的陌生溫度就在他掌心。
少女柔弱無骨的手在他手心最柔軟的地方一筆一劃地寫着:不。
四個筆畫,漫長得仿佛螞蟻噬心。
明明是很長很長的聯排座椅,她藏在哪都可以,卻偏偏躲得與他最近,僞裝成了一支柔弱的藤蔓。
他自然不想得罪這位大小姐,手微微回抽,讓自己顯得更自然一點。
“你說誰?”
“請問你看見溫家大小姐了嗎?”那人重複道,“A班,溫瓷,溫小姐。”
薄言從容答道:“沒見到。”
那人沒走:“有人說她往實驗樓來了。”
薄言嗯了一聲,“你大可以進來找。”
捏着他掌心的力道重了一點,似乎在說:不準進來。
也許是怕她提前暴露自己,薄言食指微動,安撫似的叩在她的手背上:“我在這待了半個多小時,沒見到任何人。”
對方站在教室門口張望一圈,确實不見第二個人的痕跡,于是點頭:“對不起,打擾了。”
門被輕輕帶上,腳步聲漸遠,消失在長廊盡頭。
桌子底下的人卻一直沒動,像潮濕雨天裏肆意生長的藤蔓,與他相貼的每一部分都讓他覺得不自在,渾身黏濕。
“他走了。”薄言忍不住出聲。
“噓——”桌子底下傳來很輕的噓聲,“說不定有回馬槍。”
這大概不是她第一次躲家裏的司機,經驗十足。
沒多久,教室前門再次被推開,這次并沒有伴随腳步聲。
薄言擡眸望過去:“還有什麽事?”
“沒什麽。”那位司機極有禮貌地說,“如果您見到溫小姐,請告訴小姐,老太太在家等她。”
薄言沒什麽情緒地答道:“哦。”
“那麽,麻煩您了。”
幾分鐘後,有位眼熟的老師路過,問了同樣的問題,說了同樣的話。
薄言的回答依然如此。
——“沒見到。”
——“知道了,老師。”
料定不會再有人來,薄言起身去到走廊。
大雨傾盆,雨幕在眼前串成了一張晶瑩剔透的簾子。好像比剛才下得更大,從實驗樓往外望,視野不到十幾米,整棟樓仿佛成了被遺忘在學校的孤島。
回到教室坐下,桌子底下那雙柔軟的手抓住他的衣擺,“走了嗎?”
“嗯。”薄言點頭。
他抿了下唇:“你為什麽不回家?”
“因為不想回啊!”溫瓷探出一點腦袋,像是還在忌憚什麽,只露出光潔的額頭,瓷白的皮膚在日光燈底下像溫潤珠玉。
于她來說只是在躲藏,但從薄言的視角往下,他很不适應這樣的姿勢。
稍稍後仰,企圖離她更遠一點。起碼,也要将發燙的皮膚從她的鼻息下解脫出來。可她像故意似的,他離遠一分,她就追上來一寸。
脊背已經與後桌完全貼合,他身上揮之不去的都是她的氣味。
薄言皺起眉:“你玩夠沒?”
“腿麻了呀……”少女無辜地眨眨眼,“你為什麽不拉我一把?”
咬牙切齒地将她拉起,她松了一大口氣,以胳膊作枕,趴在桌沿上。
“年級第一,你也會糊弄老師啊?”
薄言很擅長将話題聊死:“是你讓我撒第一個謊的。”
溫瓷像沒意識到這是某個話題的終結訊號似的,她揚起唇角:“我讓你撒謊你就撒嗎?”
“……”
她好像總是有辦法曲解他的意思。
薄言低垂着眼睫,視線全在他那張命途多舛的競賽卷上。
輾轉兩個地方,到現在才刷了不到一半。每次刷不下去的原因總有她。
他莫名開始煩躁:“溫瓷,我今天很忙。”
她的臉上好像閃過一絲愕然,因為轉瞬即逝,在他重新望過去時,她已經恢複了平時的笑意。
“抱歉啊,我也不是故意打擾你的。”她起身,将還未完全陰幹的頭發随意紮起,而後看了一眼教室前面的時鐘,“再躲一會兒,我也該回家了。”
明明是自己趕她走的。
話到嘴邊,成了幹澀的一句:“外面雨很大。”
“我可以讓司機把車——”她看了他一眼,好像突然想到什麽似的,“算了,就一點路,跑過去應該淋不濕什麽。”
薄言自然知道她戛然而止的決定是為了什麽。
如果讓司機過來接,自然就會知道他剛才連續為她撒的兩個謊。
他沉默着将今天這些卷子一張張收好,起身,關燈。
啪嗒數聲,教室陷入來之前同樣的黑暗。
從他收拾東西起,溫瓷就寸步不離地跟着,在這片突如其來的黑暗中,她身上雨水和玫瑰花的馥郁氣息又重了一些,幾乎将他扼殺。
少女的聲音含着水汽:“怎麽了嗎?”
他的校服兜頭而來,将她整個罩住。
“雨很大。”薄言在心裏嘆了口氣,“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