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番外

番外

流星一顆接一顆墜落, 即便在半山腰視線受阻,還是清晰地看到了劃過夜空的軌跡。一顆、兩顆、三顆、四顆、五顆……

溫瓷一眨不眨地盯着夜空。

遠沒有她在南半球看到的流星群震撼,卻是有生以來見過最難以忘懷的。

她下了車, 坐在公路護欄上。

頭發被夜風吹得胡亂飛舞, 和撲簌作響的樹葉沒什麽兩樣, 任憑風做主。好不容易風靜了片刻,夜幕也安靜如初。

溫瓷側了下頭:“你許願了嗎?”

“沒。”自下車起, 男人臂彎上就搭着她那件西裝外套。風裏有着初夏特有的溫熱潮氣,不算冷, 衣服也就派不上用處。

他單手抄兜站在她身邊, 姿态随意放松, 身形卻一如既往如松。

好像在想她說的話,過了幾秒,薄言又補充道:“想要的都有了, 沒那麽貪心。”

“哦……原來是這樣。”溫瓷若有所思,半晌, 點點頭, “難怪我剛才看了好久, 等流星都跑光了才想起沒許願。”

她露出好看的笑:“那我也是, 知足常樂。”

一轉身, 她像雛鳥似的,張開雙臂一下撲在他懷裏。

慣性太大,撲了個滿懷。

“怎麽了?”薄言低頭, 吻她眉心。

溫瓷重複了一晚上, 還是忍不住又說:“好喜歡你。”

西裝被人遺忘, 落在了柏油馬路上。

她的喜歡把夜色都變得溫柔起來,公路旁那些嶙峋怪樹在一聲喜歡中柔和許多。如果公路的燈再亮些, 一定會看到薄言臉上更顯柔和的神情。

他垂着眸,視線落在她發頂,掌心貼住她的後腰,随她無形象地在自己懷裏亂晃。

等她說夠了,薄言才按捺住快要跳出胸腔的心髒。

他很少聽到喜歡,以前承受最多的喜歡無非是老師對不操心的學生的喜歡,不用說出口全班都能感覺得到偏袒。

後來在美國,可能是地域差異,也有可能是行業因素,所有人都行跡匆匆,喜歡兩個字難能可貴。

他不是沒收到過其他女性的示好,只不過那些示好甚至不需要接觸,僅憑他的年薪或是身份,再或者是臉,就可以随意挂在嘴邊。

當然她們也很少用喜歡這個詞。

用的最多的是“晚上有空嗎,我家有瓶不錯的紅酒”,再不然就單刀直入,邀請他成為sex partner。

在“被喜歡”這方面,他還是一杯白開水,很純淨。

所以心髒會控制不住亂跳,身體泛起蓬勃熱氣。一會覺得襯衣束縛太緊,一會又忍不住想松領帶,順帶扯掉兩粒衣扣。

而懷裏屬于溫瓷的溫度讓這種感覺變得更加明顯。

手伸向領口,還沒觸碰到第一顆扣,懷裏的人突然擡起頭:“為什麽不抱我了?”

她的眼神控訴很明顯,仿佛在說我可剛說完喜歡你诶。

薄言這才想到剛才兩條手臂,一條壓着她的腰,一條在按着她的後腦勺。任意抽走其一,都不能揮除存在感。他覺得嗓間發癢:“有一點熱。”

“借口。”溫瓷輕輕發出哼氣聲,手指攀着他慢慢往上爬,一路爬到喉結處,指尖點了幾下,“這裏紅了。”

“……”

“因為我說了喜歡嗎?”

溫瓷常常打一些直到不能再直的球,讓人猝不及防,難以招架。

聽到連續幾聲幹咳,她微微眯眼:“被我說中了。”

本來沒什麽好遮掩的,薄言偏開臉,旋轉的弧度使得喉結在頸間更為突出,也讓線條更加流暢,更加性感。他的臉半邊沐浴在路燈下,光感一襯托,十足的光風霁月。偏頭的動作太動人心弦,搞得溫瓷不想在這上面做文章的,也忍不住又追着不放了幾句。

“是不是?”

“幹嘛不敢看我?”

“你真的好容易臉紅。”

“別人知道嗎?手段那麽狠厲決絕的薄總,私底下竟然是——”

話沒說完,腰後一緊,整個人踮起幾分,胡言亂語的小嘴被堵了個嚴實。

溫瓷唔唔幾聲,含糊不清又極其頑強地說完最後幾個字:“——這麽唔,純嗯,情!”

被貼上純情标簽的薄總在婚後生活中自學成才。

吻到纏綿悱恻,腦子裏只剩漿糊,他才放手,眼尾微微下壓,往日淩厲的視線化為軟刀子,一刀刀淩遲在溫瓷心上。弄得她心癢難耐。

舔了舔濡濕的下唇,溫瓷感覺到同樣濕潤的不止口腔,還有更隐秘的地方。她徐徐收回剛才的話,“好像,也沒那麽純。”

當天晚上,薄總就給她演繹了一遍什麽叫做“沒那麽純”。

從把她壓在門後開始,一路難舍難分吻進浴室。花灑水流急促地噴了出來,打濕他皺巴巴的襯衣和西褲。即便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也沒急着去解剩下的扣子,剝洋蔥似的一層層将她褪開。

最後将她抵在玻璃門上時,他還是既斯文又不茍的打扮。

水汽在淋浴房裏彌漫開來,正對着這一側的臺盆鏡卻因為電子加熱的原因一直沒被蒙上霧氣。溫瓷透過鏡子看到自己的身後,男人身上那件被打濕的襯衣深了一個色號,濕噠噠裹在身上。他胸口微微凸起,随着動作幅度變化,呼吸逐漸加深。他緊皺着眉,白皙的臉上泛出微紅。

溫瓷忍不住呼出幾團熱氣,散在玻璃門上,像霧做的花朵,一朵未散,很快又被新的一朵覆蓋。

後來确實累了,溫瓷忘記自己一晚上看到幾朵花,隐隐約約腦子裏只剩下一個念頭,是誰發明的西褲拉鏈,改用暗扣不行嗎?

挺硌人的。好煩。下次一定要先扒他的。

這個念頭或許在腦海裏留下的印象太深,第二天一早,溫瓷從酸痛中睜開眼的第一個瞬間想到的就是這件事。

她慢吞吞地動了下腿。

不怪自己印象深,只怪留在身體上的記憶更甚。輕微動了那麽一兩下,她還有拉鏈磨過肌膚的錯覺。

胡亂扭動幾下的時間裏,她發現一個新的事實,床側是空的。

摸到放在床頭的手機,她看了眼時間,居然已經是中午。

猛得坐起,毯子随之滑落,露出斑駁的雙肩和挺立。

溫瓷倒吸一口冷氣,昨天的痕跡!怎麽會!!這麽誇張!!!

明明記得就情難自抑時,他張嘴,從後面咬了幾口,什麽時候發展到別的地方來了?是昨天留下的吧?沒錯的吧?

用力揩了幾下,肌膚被蹭出紅痕,顯得那些痕跡更加殷紅。

溫瓷攥緊薄毯盯了數秒,接受這個現實。

昨天跟他臨時交換工作就是因為身上藏了許多暧-昧秘密,穿不了漂亮禮服,一晚上過去,穿不了的衣服變更多了。

她解鎖手機,打開聊天框,飛速地輸入。

溫瓷:人?

溫瓷:做了壞事就溜?

溫瓷:薄言你是狗嗎!!!我怎麽穿衣服!!!

飛快的打字速度被新進來一條推送打算,推送內容關于昨晚的流星雨。溫瓷下意識點進去,看到新聞說昨晚的流星雨是兩顆沒被監測到的微小行星碰撞的結果。短短幾分鐘的流星表演,少部分網友在評論區尖叫着說自己有幸看見,也有一大群遺憾喊着錯過。

評論區有幾張照片,雖然拍糊了,但不難看出靛藍夜空中流星掃過的痕跡。讓人看着不由地沉浸進昨晚的氣氛中去。

于是再回到聊天框的時候,她的語氣一下子又溫柔了幾分。

溫瓷:其實天還沒那麽熱……穿件領子高一點的應該沒人會覺得我有病。

光腳落到地毯上,手機嗡嗡震動,他的回複來了。

Eddie:人在樓下。

Eddie:不想溜的,但有人上門。

Eddie:嗯,是你的小狗。

Eddie:今天确實不算熱,要說有病,大概別人會覺得我有病更多一點。

溫瓷看完,嘴角不由地揚了起來。

這個人怎麽這麽可愛,隔着屏幕她都能想象到他在那頭一條條認真回複的樣子。像談公事一樣,一本正經,但打在屏幕上的字卻與正經毫無關系。

挑了件立領旗袍穿上,溫瓷才想到多問一句:誰上門了?

Eddie:你昨天替我應下的,自己忘了?

溫瓷恍然大悟,這次沒再回複,而是撥通家裏內線,叫傭人上樓替自己挽了個溫柔的發髻。确保鏡子裏的自己可以見人,她才姍姍下樓。

家裏傭人告知她,薄先生在毗鄰花園的那間會客室招待客人。

溫瓷點了幾樣中式餐點,比她早一步送進房間。

見到她出現,傑森眼裏盛滿了驚豔,他滿嘴oh my gosh,讓人覺得他下一秒就要很不端莊地從沙發椅裏蹦到外面。索性蹦不到半米,他就被人按了回去,連正常的貼面禮都沒有展開的餘地。

溫瓷這才注意到,攔着傑森的那人穿了件比她領子還要高的襯衣。

果然他病得更不輕。

在家會客,他卻穿了完整的三件套。領帶、馬甲一樣不缺。在這間偏中式布局的會客廳裏,這樣的打扮別有複古韻味。

溫瓷挑了下眉,很有默契地按回心裏。

在客人面前兩人心照不宣地不提。

坐到另一側的單人沙發上,她才溫聲開口:“先前有點事忙,沒來得及過來。”

“怎麽會怪罪到女士頭上呢?”傑森驚豔的眼神還未完全恢複,“Eddie剛才說過,美麗的小姐在忙公司的事分身無暇。是我上門打擾了。”

原來睡懶覺也能被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成處理公事。

溫瓷抑住笑,一本正經地點頭:“好在事情不算麻煩,處理得很快。”

“太好了,我們正說到你們集團那條航線的事。”傑森愉快地說。

他能這麽愉快,想必在溫瓷下樓之前,薄言已經把他擔心的事都解決了。所以現在一心一意地回饋航線的消息。

順着他的話題聊了幾句,傑森忽然道:“昨晚過的愉快嗎?”

下樓之前,溫瓷還在想着怎麽遮住身上的痕跡。

于是這句話一出來,她鬼使神差地想歪了,茶水遞到嘴邊,差點嗆進嗓子眼。還好淑女禮儀刻進了骨子裏,溫瓷很輕地清了清嗓子。眼眸轉向另一側,發覺薄言不動如山,這才意識到是自己想錯了。

傑森的意思應該是……

溫瓷細細品了一番,應該是在說昨天有沒有拷問出薄言其他的小秘密。

她不着痕跡地瞪了事件中的另一人一眼,轉向傑森:“還算愉快。”

“看來是把秘密都盤問出來了。”傑森道,“那他這個工作狂扔在美國一堆爛攤子提前跑回來的事肯定也知道了吧?”

溫瓷又是往另側斜飛一眼,語氣不确定道:“……知道?”

工作狂本人很短暫地蹙起眉:“你對爛攤子這個詞有什麽誤解?”

傑森理所當然地說:“勞倫斯還沒收完尾,你突然撤走,這不是爛攤子是什麽?好歹得把報告呈交到SEC才算結束吧?我後來才從zhuang那裏得知,你是着急見真愛,才馬不停蹄地回呢。”

傑森說完用碧眼盯着“真愛。”

她用一點都不像第一次聽說這件事的語氣說,“這倒是真沒從他嘴裏撬出來。薄總,你哪位真愛?”

傑森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左右看看他倆。

被他眼神擾亂,薄言很無奈地閉上眼,又睜開:“我能有幾位?”

溫瓷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随即問:“我就在溫家待着,哪兒也不去,你急什麽?”

也沒急吧。

原本是有足夠時間把美國的工作收尾的,誰知道方經緯在國內能成功搭上溫家的線。這條船他上得猝不及防,也就讓美國的兩人不得不提前展開計劃。

當時莊思邈不放心更多一點,怕方經緯壞了事,想先回國對接。

他說起回國的那個晚上,薄言無端就想到了這些天瞥見的小報。

——航運大家溫氏集團,其獨女,未來唯一繼承人恰逢适婚年齡,婚事卻遙遙未定。近期溫家內部頻繁舉辦家宴,恐有大動作。

這樣的消息跟雨後春筍似的,一茬接一茬,從未斷過。

可這次,回國的機會擺在眼前,他佯裝那麽久的淡定和無所謂被突如其來的機會瞬間打成碎片。

如果這次是真的呢?

如果在這裏日夜籌謀,可邁出那一步之前,她突然結婚了呢?

最後回國的人不是莊思邈,變成了他。

當然,莊思邈有意見。只不過在面對他的時候,莊思邈沒有成功說服的經驗,他們之間的分歧最後獲勝的永遠不是他。

那次也是一樣。

傑森走後,溫瓷想了一會兒,才靠在沙發椅上問:“你回來之前就知道我可能要訂婚了?”

薄言坦然道:“那時候還不知。”

“那是故意放出去的消息,模棱兩可的,大家都那麽誤會了。為了股價考慮,誰都沒出去解釋。沒想到你還真想用勞倫斯的消息來攪黃婚宴,這麽想好虧本的!”溫瓷忍不住嘴角上揚,“哎,我問你,如果當時要訂婚的确實是我,溫家也沒有為臨時競價打亂陣腳,你打算怎麽辦?”

薄言起身,單手撐在她座椅的靠背上微微躬下腰,将她整個人圈進臂彎:“你想我怎麽辦?”

“我這輩子還沒被人搶過婚。”溫瓷壓低聲音,緊張兮兮地說,“應該會很刺激吧?”

“已經沒機會了。”薄言抿唇。

“所以你當時到底怎麽想?”溫瓷緊張地咬住下唇。

“訂婚宴我去了。”她聽到薄言說,“穿了最正式的西裝去的。”

“最正式的……西裝?”

溫瓷突然想起連夜弄标書的那天。淩晨一點多,她在集團車庫上了他的車。那麽晚,他穿着極為正式的西裝三件套,深灰格紋馬甲,鑲了鑽的領夾壓着寶石藍領帶,胸口還有一方黑金手巾,怎麽想都是要參加重要場合的打扮。

而那天的實際情況是原本需要參加重要場合的是她,參加表姐和陸家的訂婚宴。

前因後果在這一刻了然。

溫瓷瞪大眼:“你還真打算那種事?”

“哪種?”薄言好整以暇地叩了下手指,曲肘,把他們之間的距離拉得極近。

溫瓷慢慢消化完這件事,很是叛逆地說:“……要不然我重新結一次婚,你來搶婚好了。怎麽想都有點虧,這麽刺激的——”

“溫瓷。”他正色道。

“……嗯,我什麽都沒說。”她很會看臉色,見好就收。

想要起身,身上壓着一尊大佛。

溫瓷伸出一根手指,戳戳他胸膛:“我開玩笑的,起來了。”

“等會兒。”他慢騰騰地說。

這種緩慢的語氣,這種越斯文越危險的表情,溫瓷幾乎是同一時間視線下拐,停留在某處。

果不其然,危險的征兆出現了。

視線上下打量,又停留在他頸側,溫瓷忽然出聲:“你冷嗎?”

她是在顧左右而言他,薄言配合地答:“不冷。”

“那這件衣服的領子……”

領子應聲被他扯下幾寸,露出好幾道深淺不一的紅痕。像是指甲摳的,襯在他白皙的皮膚上,一下子就讓人想象到一些限制級畫面。

縮在沙發一側的手往裏蜷了蜷。

溫瓷茫然:“我抓的?”

薄言垂下眸:“不然?”

關于昨天失去的一部分記憶突然回來了。

不是在浴室的時候,是出來之後在起居室的矮幾旁。溫瓷踩着濕漉漉的腳丫想接水,玻璃杯盛到一半,她又被抱了回去。

旁邊是放着幾支紅酒的透明玻璃櫃,還沒完全回籠的理智在脊背貼向玻璃櫃門的那一刻變得更加渙散,吻纏綿又急促。玻璃櫃一下又一下發出碰撞聲,有幾個瞬間溫瓷都覺得紅酒從支架裏滑了出來,酒櫃被撞得要倒了。

她精神緊繃,沒來由地發抖,手指因為亢奮胡亂地抓。

是那個時候?

應該就是了。從留下的新鮮指痕都能看出當時有多急不可耐。

她身上的痕跡應該也是那時候留下的。

溫瓷下意識做了個吞咽動作,“薄言,問你個問題。”

“嗯?”

“你那種又兇又急的弄法是哪裏學來的?”

薄言穩如老狗:“你教的。”

溫瓷又說:“其實結婚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你是這個類型的,就是覺得你應該會有點兇,但不該是急的。你知道嗎,你做什麽事都有種游刃有餘感,很慢,很斯文,也很好看。”

薄言皺眉:“你不喜歡?”

“沒有……”溫瓷難得委婉了一下,“恰恰相反。”

“但是我總覺得。”溫瓷将他的衣領扯開,手指不安分地在他胸口游離。她好像在想心事,所以說話比平時要慢好幾拍,“我有時候在想,你是不是高中時候就這麽肖想過我。”

衣料窸窣聲填補了很長一段沉默。

薄言喉結微動:“為什麽這麽說?”

“只有這件事你很急。”溫瓷輕飄飄擡眼,果然看到他不自然的嘴唇弧線,“開始只以為你是在迎合我的癖好,但後來發現你明明就很享受。”

她歪了下腦袋,露出藏在慵懶發髻下的紅痕。

“看看,你的傑作。”

如今再說出高中時對她的肖想,依然讓人覺得亵渎。

這是即便承認喜歡,也不會承認的另一個秘密。

那間破舊出租屋裏的數個夜晚,都承載着少年難以言說的欲望。昏暗的燈搖搖欲墜,手心濡濕了一次又一次。

薄言用指腹蹭了蹭殘留在她身上的痕跡,唇角微翹。婚後什麽都經歷過了,他還是不想亵渎她,只用很平常的語氣說:“你這樣,不會有男人不急。”

溫瓷被取悅到了,沒再揪着剛才的話題不放。

她學着他的語氣說:“你這樣,不會有人不臉紅的。”

***

那天之後,大概是傑森來過之後的第二個月。

南美的政策确實如他所說有所松動。

得知南美航線即将投入使用,集團上下都為之一振,現任CEO特意給溫瓷打了通視訊電話,把部門呈上來的未來營收趨勢模拟了一遍。

集團肅清了一批人之後,一筆筆虧損逐漸消失在賬面上。

運轉再次步入正軌。

這樣正常的日子又過了一段時間,某次出海回來,溫瓷再度見到了李叔。

這次老太太沒來,只有李叔安靜地等在門廳外。

見到他們,李叔很恭敬地颔首。比起曾經對待大小姐的那種恭敬,如今更把她當做了集團确确實實的掌門人。

李叔從紫檀盒裏拿出一枚精巧的印鑒,道:“大小姐,這是老太太吩咐我拿過來的。您不用推辭,這本來就是您的所有物。”

溫瓷當然認得那枚印鑒。

當初她狠下心要用離婚協議去試探薄言,靠的就是兩枚可以操縱所有基金的印鑒。一枚在她手裏,另一枚在老太太那。

老太太那枚只是替溫家暫為保管。

她在手裏捂了好幾十年,最初在溫家呼風喚雨的是她,她自然有資格使用。後來到了章合泰手裏,老太太便一直沒交出去。

這次,她是心甘情願地拿了出來,叫李叔送到香樟豪邸。

溫瓷嗯了聲,并沒有因為短短數月忘記老太太做過的那些事。她面色冷淡地點點頭:“奶奶還說別的了嗎?”

“最初那段時間,老太太總說您将來會吃虧。”李叔往她身側看了一眼,繼續道,“這些日子改口了。她雖然沒明說,但我知道她的意思。”

“你說。”溫瓷道。

“老太太的意思是,她這次相信您的眼光。”

這是在說溫瓷的這樁婚姻。

溫瓷其實壓根無所謂老太太的态度,她不是從前的溫瓷,現在有自己的考量,有自己的判斷,骨子裏對老太太的那種懼怕已經沖淡許多。

老太太信也好,不信也好,不會影響她的路。

溫瓷沒去接印鑒,反而将自己的手塞到了薄言掌心。

他很習慣地反握住。

“李叔。”薄言難得開口道,“我們剛回來,她有點累。還有別的事嗎?”

李叔去看溫瓷的神色,猶豫不決:“印鑒……”

薄言溫和地側頭,問她:“拿嗎?”

“嗯,幫我收在書房吧。”溫瓷神色恹恹。

李叔将紫檀木盒重新鎖好,袖口擦了擦本不存在的灰,遞到薄言手中。

泛出皺紋的手持着這一端久久不放,最後嘆了口氣:“薄先生有空帶大小姐回家看看,老太太把院子裏最好的一塊地方挪出來,種了許多玫瑰。”

溫瓷就在旁邊,這番話是借着跟他說,說給溫瓷聽的。

薄言沒正面回應,靜了半晌,才道:“種許多未必是好事,花多刺也多,恐怕會紮到人。”

李叔重重抿了下嘴,松手。

他也見過大小姐被紮得滿膝蓋流血的畫面,沒有再勸說的餘地。

最終颔首:“那我先回去了。”

一進門,溫瓷就從他手裏拿過印鑒,丢在一旁的沙發上。

她一手支着不堪一握的腰,一手還指着那枚印鑒:“你說奶奶什麽意思?隔三差五地上來打一場感情牌?我本來今天高高興興的。”

說着,她悄無聲息扁了下嘴。

看着那枚印鑒苦大仇深的模樣仿佛那是一枚定時炸彈,而不是一筆豪禮。

“幫你收起來?”薄言慢條斯理地挽起袖口,“看不見就不煩了。”

溫瓷不開心地徘徊幾步:“別,你先幫我分析分析。”

還能怎麽分析?

很顯然,是老太太徹底投降了。但此時,這位已經陷入焦躁的漂亮女士顯然忘了一件事。按照常理,他不該知道印鑒的存在的。

此時此刻最正常的反應應當是:什麽印鑒?是用來做什麽的?

薄言若無其事地取了瓶蘇打水,擰開遞到她面前:“喝嗎?”

“我還是覺得奶奶是在哄我回去看她。”溫瓷喝了一小口,一錘定音。

薄言點頭:“那你呢?怎麽想?”

“我不想去。”

“那就不去。”他雲淡風輕地說。

“你說她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突然把印鑒給我?”溫瓷又喝了第二口,第三口,忽然神色凝重,“是不是身體不好了?”

薄言掏出手機:“好,我現在替你打個電話去仁和。”

“別,等等,我沒那個意思。”沉默數秒,溫瓷放下端着的姿态:“算了,打一個吧。”

和仁和醫院的交涉很快。

薄言挂斷電話,“最近的體檢沒問題,都是些上了年紀的人逃不掉的東西。”

“哦。”溫瓷終于從焦躁的狀态中脫離出來,疲憊地坐進沙發。

手指摸到那方紫檀木盒,她倏地想到:“等等,你怎麽不問印鑒是什麽?”

“嗯?”薄言從善如流,“印鑒是什麽?”

兩人對視數秒,溫瓷從他眼裏看到的全是從容淡定,沒有一絲疑慮。

她皺了下漂亮的眉:“你又又又早知道了?”

她這副樣子像極了炸毛的小貓,特別可愛。

薄言忍住想替她撫平眉心的沖動,無奈笑道:“知道一點。”

“薄言。”溫瓷忿忿地說,完全忘了印鑒帶來的心煩。

“知道了。”他妥協,“晚點想我跪在哪。”

“跪……”溫瓷頓了頓,咬牙,“跪你那塊地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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