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五章·佛骨蛇牙
“這麽說,他們都死了”胖子看着一地灰燼啧舌,“太強了!這都活幾千年了!”
小花瞪他一眼,拍拍吳邪肩膀,“看見他們眉心的操偶針了麽他們早死了,只是被人封了生魂,不得轉世罷了。”
操偶針,最初被稱為“往生”,意為連接陰陽兩界的媒介,實為操屍體的工具。又稱之為“傀儡針”。
在唐朝,操偶針之術是僅有術師出身北衙一品大将軍司馬承祯及國之太歲師夜光精通,連最着名的司天監袁天罡都未能掌握的秘術。
然而若是翻開野史,像《開元雜述》或是《司天異聞錄》之類的野史小說,“往生”一詞後,大抵還會再接兩個名字——被宮變遷連、在刑部獄中“畏罪服毒”的羽林衛大将軍賀蘭,以及由無名小卒到“醫冠長安”的白虎堂密醫、名義上歸屬金吾衛的少年軍醫薪。
可那畢竟隔了太久的時光,後人無從考證。
“咳…大侄子啊,你把這針再看也看不出花子來,還是繼續住場走吧。”
吳邪一怔,連忙點頭應是,取了防水布把操偶針放起來就往“含元殿”同規格的大殿上走。
小花指指大殿說:“好重的殺伐之氣,肯定有神器。”
胖子一聽有龍脊背貨色,一馬當先往前沖,一邊沖一邊喊誰也不準跟胖爺争!
大殿的門被哐地推開,撲籁蔌蔌的灰落了胖子一頭一臉。
他呸呸呸的吐着灰,卻聽見身後傳來驚嘆的聲音。
睜眼一看,空蕩蕩的大殿裏再無他物,只有一把一人多高的巨鐮躺在腐朽的綢緞中,鐮刀刃上七顆舍利子幽幽生輝,經年不變。
古董小販的性子一下子冒出來,吳邪打着手電沖過去,驚嘆,“太贊了!”
他伸手小心翼翼的撫去鐮柄上的灰塵,驀地,再次聽到一聲低低的嘆息。
白霧升起的時候,他知道,又有一場真實的電影要開始了。
【-——TBC——】
【舊時憶·長安幻夜·妖刀】
春秋戰亂之時,諸鬼橫行,生靈塗炭。蓬萊有惡靈作祟,化形為海蛇,殺人無數。西方而來的高僧,以自已的身體将其鎮壓在南海之底,經歷數百年,海蛇化為利刃,刀身鑲嵌七穎佛骨舍利,以北鬥星狀排列。雖利而無刃,故稱妖刀,又名曰“佛骨蛇牙”。
——《司天異聞錄·南海志·妖刀篇》
讀到這裏的時候,少年微微眯起眼睛,手指順着紗金色的發辮滑下,落在書頁上。
無刃妖刀
他無聲的笑了笑,靠着躺椅閉上了眼睛,輕輕嘆了口氣。
不知這樣一把刀,有朝一日對他亮刃相向時,是鮮血四濺……還是死無全屍
正午的陽光過分明媚,他微蜷了身子,表情帶了幾分少有的慵懶,将将快睡過去。
忽有人擋了陽光,涼涼的身子欺過來,拖着軟軟的調子喚他。
“賀蘭~”
他嗯了一聲,半睜着眼看他,果然見銀發的少年整個人吊在他身上,嘟着嘴一臉不開心,“唔…疼吶!”
“嗯”賀蘭一怔,坐起身,伸手解了師夜光衣服(喂!),看見少年右胸處一道不淺的傷正在以緩慢的速度愈合着,不由皺了眉,狠狠瞪他,“你又去招惹八重将軍了!”
“哪有…”白毛小鬼徑自撅了嘴巴做泫然欲泣狀,淺水色的眸子眨巴眨巴,可憐兮兮的看着賀蘭,“爹爹嫌我煩把我扔出來了,所以……”
賀蘭細眉一揚,“不行。”
“賀~蘭~”他委屈的望着他,一雙眼睛水汽氤氲。
賀蘭繃着的臉終于松動,猶豫半晌從貼身的地方掏出一個小玉瓶,指尖沾了藥膏,然後小心的抹在師夜光傷口上,聽着對方細細的抽氣聲,唇角淺淺彎起,“這是先生給我的禦賜金創藥,你那傷雖死不了,不抹藥卻也會留疤。還有——今晚我給你備客房,不至于讓你露宿街頭的。”
師夜光呆了一下,怔怔看着金發的少年彎了眉眼笑得頗為好看,心中莫名一酸。
賀蘭……我在你心中,又算什麽呢連對我,都要用那麽惡心的表情麽……
發呆的時候,臉頰被人用力捏了一把。
賀蘭皺起眉,食指在他眼前晃晃,“阿光,大白天的你神游太虛去了”
“啊”
“吶……阿光,要是有一天,先生和八重将軍打起來,你,會幫誰”
“爹爹和小雪”師夜光一怔,轉而咬住唇,手指不自覺的絞在了一起。
他考慮良久,說了三個字。
“我勸架。”
“是麽這樣啊…還真像你的回答呢。”他看着賀蘭彎起唇角,依舊笑的燦爛如往日,金棕色的眸子帶了不自知的哀傷,“吶,若有一日你我白刃相向,你的佛骨蛇牙……不必留情。”
那一瞬間他腦中一片空白,連往日的嬉笑嘲諷都說不出一句。師夜光定定看了賀蘭一眼,忽地用力推開賀蘭轉身沖出了院子。
屋頂上傳來一聲冷哼,賀蘭擡頭看到一身素白色監門衛制服的黑發男子抱着酒壇,居高臨下的看着他。
“哎呀,小唐你怎麽可以這麽光明正大的聽人壁角啊!”賀蘭蹙起眉,半真半假的抱怨着,唇角依是明媚的笑,仿佛是真心開心一樣,笑得看不出半點破綻。
唐麟那張被八重雪稱之為“晚娘臉”的英俊面孔霎時黑的徹底,他咬牙切齒的看着賀蘭,—字字吼出來,“我叫你不要一個人去送死你到底有沒有聽!這世上有人不想你死你到底懂不懂!瘋子!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是…我的确瘋了。”他寂然一笑,仿佛會哭出來一般,卻終還是笑着,“然而小唐,你又何必陪着我一起瘋……”
唐麒手中的酒壇砰然落地,碎裂的瓷片綻成一朵慘裂的花。良久,他終于開口,“老子只是不想看你變成悲劇。”
賀蘭倚着躺椅,靜靜看着酒壇砸向地面,飛濺的酒液落到他臉上,晶瑩得像淚。
他平靜的笑笑,“小唐,我已經是個悲劇了。”
“……”唐麟再也說不出一句話,恨恨甩了衣擺,踩着屋頂的瓦片掉頭離開。
賀蘭從躺椅上慢慢撐起身子,劇烈的眩暈感湧上來,眼前一黑,幾乎便要摔倒。
他伸手按按太陽穴,低聲自嘲了一句,“哎呀呀…真過分…人家還那麽年輕來着……”
話未已,便莫名哽住了。
“……哈。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賀蘭笑着如是說,手背抹過唇角的豔色,然後眼淚就驀地掉下來了。
幾天前,那個醫冠長安的少年強行替他把了脈,然後憋紅了眼眶,向來冷漠清澈的眸子激起一片不息的漣漪。
——賀蘭!你混帳!誰讓你有傷不治有病不醫!現在,寒疾深種,我根本無能為力!
——是舊傷了,也沒什麽。你當我前幾年随司馬先生趕赴邊疆立下赫赫戰功是徒負虛名啊!
——賀蘭!
——好了,阿薪,我還有多久
——最遲年末。
——這樣啊。不短了…已經夠了,豈碼還有幾個月不是麽
——怎麽夠!賀蘭,你混帳!
……是啊,怎麽夠。
我還沒有随先生一同踏遍這錦繡山河,我還沒有見到先生鷹飛九天,這點時間,怎麽會夠、怎麽可能夠!
明明答應了,要追随您一生的……先生。
可是抱歉,賀蘭短暫的餘生,只夠為您再做最後一件事了。
“明明……還有那麽多事沒做啊……”
“……先生。”
還有……
阿光,對不起。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