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木梨

◎未婚妻。◎

春季多雨,空氣間都彌漫着潮濕之意。

孟棠月查看了天氣預報後,又将手機送回了原處。

連着好些天都是陰雨的天氣,昨晚下了小半夜的雨,到早晨時才将将停下。

孟棠月的視線轉向窗外,在內院石桌上瞧見了還未收回的棋子,她望了幾眼,便走出門外将棋子收回了盒中。

孟棠月收理結束後,便将棋盒拿了回去,剛入門後,孟義正從房間內出來。

孟棠月走進去,低眸放下手中的棋盒,眉眼染笑,淺聲喚道:“爺爺。”

孟義點頭應了下,走到孟棠月身側時瞧了眼剛被內回的棋盒。

黑白的子沾了些清晨的露與潮氣。

“我昨夜瞧你回來的有些晚,也沒問你回請賀津的事情……”

孟義說着在椅子上坐下,又笑着問道:“他說有時間嗎?”

孟棠月本是在低眸倒水,聽到這句問話後,她停了下手,随後應着:“嗯,我昨日問了賀先生,他說最近幾日都是有時間的,具體的時間可以看爺爺的安排。”

孟棠月溫着嗓音将賀津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說完她停下了倒水的動作,将杯子送至孟義面前。

孟義瞧她又問:“看我的安排?”

孟棠月在對面坐下,點頭應了下:“嗯,賀先生是這麽回答的。”

孟義:“最近幾日都是有時間的話,那不如早些,遲了幾日時間也不好安排。”

孟義說完這幾句話後思考了幾秒,随後又道:“不如就定在明日吧,這個時間也近。”

孟棠月眸子頓了頓,倒是沒有應聲。

孟義拿起杯子抿了口,又道:“這個時間倒是沒有什麽問題的,棠月要覺得行的話早些去聯系賀津好了,時間晚了通知也顯得倉促。”

孟棠月這次擡眸應了下來:“好……”

“我過會去聯系賀先生。”

她說着低眸拿起玻璃杯子,杯口觸到唇面,她安靜着思想有些遙遠。

定在明日的話時間确實有些倉促,而她今日又剛與賀津見過面,總顯得有些常見一般。

而半月之前,她與賀津還是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孟棠月有些失神,杯中的水也涼了大半。想着些事情,孟棠月又低眸抿了口溫水,嘗到涼意後,思緒才漸漸回歸。

“棠月。”孟義喚了一聲。

孟棠月聞言,擡了頭看向對面的孟義。

孟義住了半月的醫院,容貌與精神都蒼老了些,原先瞧不見的白發也生了好些。

瞧着倒是不如從前精神。

孟棠月轉眸看過去,只是溫和嗯了一聲。

“我瞧着過會要下雨的樣子,你看了天氣預報嗎?”

孟棠月視線随即轉向窗外,陰沉的雲朵低的好像要壓下來一般,顯得有些煩悶,即使只開了一小道窗戶,也屋內也是潮濕的冷。

孟棠月應了聲音,輕聲道:“嗯,看了的。”

她說着起身走到窗臺邊,擡手合上窗戶邊道:“最近幾天都有小雨……”

孟義:“那倒是不好出門了。”

孟義順着接了話,又像是想起來一般問道:“昨日你送的西湖龍井還剩了些,家裏的茶除了這個也沒有其他的了,明天賀津來倒是不好招待。”

“我等會打電話叫人送些其他品種的茶,棠月知道賀津喜歡什麽品種嗎?”

孟棠月已經關好了窗戶,忽聞這句話微怔了一秒。

這她倒是不清楚的。

孟棠月安靜了幾秒,又想起昨日吃飯時賀津所點的茶水,是清新淡雅的洞庭碧螺春。

她走回桌邊,回道:“我不太清楚,不過昨日和賀先生吃飯時,他點了洞庭碧螺春……”

孟棠月停頓了下,随後才往下道:“爺爺準備這個,我想也是可以的。”

孟棠月說完,孟義瞧了眼了她,見她神色溫和也不再多問,他應道:“好,那我等會聯系人。”

孟棠月點了點頭,随後安靜着坐下。

說話的功夫已經下了細細的小雨,前院裏的地面已經潮濕的大半,再往前看去是一條鋪着青石的河流,碧色的河面微起着波瀾。

爺爺回了房間,大廳裏只剩下了孟棠月一人。

孟棠月收回眼,拿起了一旁的手機。

細白的指尖在屏幕輕點過,昨日的通話記錄映入眼中。

孟棠月認識的人本就比較少,通話記錄除了爺爺與一些熟悉的人,倒是再無其他。

除了最近的賀津。

視線在賀先生這個備注上停頓了下,孟棠月注視了片刻,又去瞧了眼時間。

屏幕上顯示着九點整。

這個時間賀津大概還在工作?

孟棠月遲疑了會,最後還是試探着撥了電話過去。

聽筒緩慢地傳來滴聲,孟棠月落了落眼睫,等了一會。

響鈴一半時,電話被那端的人接通。

“孟小姐。”

聽筒端傳來賀津低沉的聲音,落入耳側,顯得像是靠得極近一般,如耳側低語。

那端顯得安靜太過,似乎沒有一點雜音,更顯得呼吸清晰。

孟棠月停頓了下,随後溫聲喚道:“賀先生……”

“您現在在忙嗎?”

孟棠月不自覺的放輕了聲音,嗓音溫和,話落,孟棠月頓了下呼吸。

“并沒有。”

賀津的聲音顯得有些平靜,說完,“孟小姐是來告訴我具體的時間安排?”

一句淡淡的問話,因着嗓音倒像是一句陳述。

孟棠月聞言,擡手指尖觸到玻璃杯子,手心間傳來極清晰的冰涼,稍許片刻都變成了涼意。

“嗯,對。”

孟棠月應聲道,随後捏了捏杯子又道:“爺爺說賀先生近期都有時間的話,想安排在明日……”

孟棠月停頓了下:“說是想早一些,如果賀先生方便的話,就定在明日。”

“嗯。”賀津低聲應了句。

“我明天過去。”

他回答的聲音有些低,平靜的說完,不再言語。

孟棠月安靜了幾秒,随後,應道:“好……”

“那賀先生明天大概什麽時間會到呢?”

出于禮貌,孟棠月還是問了這一句。

“孟小姐希望我什麽時候過去?”

還是那樣略顯平靜的嗓音,只是變得低啞了些,像是忽的靠近,在耳側私語一般。

本該清晰的嗓音,也不知因什麽原因變得有些模糊。

安靜得只有說話音的環境出現了一點細微動靜,孟棠月眼睫落了落,正要回答時,那端傳來一道清晰的男聲。

“你在和誰打電話啊?”

關門聲音過後,安靜了下來。

環境安靜太過的原因,即使對方的聲音并不算太重,也顯得極為突兀清晰。

孟棠月停下,呼吸也随之放緩了下。

只是這一句之後,便再也沒有了聲音,孟棠月收回了捏着杯子的手,一時不知該不該回聲。

一陣細微的聲音過後,賀津溫淡喚聲:“孟小姐?”

尾音帶了些疑惑,只是不太明顯。

孟棠月遲疑了幾秒,回應道:“賀先生什麽時候來都可以的。”

聲線變得輕緩,只是依舊溫和着。

賀津:“嗯,我明天下午會到。”

賀津淡淡的給出了回應,話落,那端又傳來一道聲音。

“我聽着怎麽像是女人的聲音?”

這句話倒是小了許多,也變得有些模糊,孟棠月只是隐約聽到了一點。

她頓了下眸子,安靜着沒有開口。

幾秒過後,聽筒發出的聲音似乎變小了些,像是離得遠了點。

金屬東西碰到木桌的聲音,随後而來的是賀津略顯低沉的聲音:“我未婚妻。”

話落,孟棠月注視着杯子的視線頓了下。

淡而清晰的一句,即使是隔着聽筒,也能聽出男人此刻的平靜。

這句話顯然不是對孟棠月說的,但卻是一句對他人的介紹,因為語氣的自然與平靜,好似再平常不過的回答。

隔着手機,孟棠月只能聽到賀津低沉的聲音,她不會知道賀津此刻的神情。

也許是再平靜不過的樣子,也許是第一次見面時的淡漠,也許在醫院之外不斷加深的幽暗視線。

孟棠月無從得知。

唯一清晰的只有那一句話語,與她輕顫着的眼睫。

孟棠月低了眼簾,輕顫一下過後,她仍保持着安靜。

呼吸也在下意識間變得輕緩。

賀津這句話落下後,對面又恢複了過分的安靜,随後,他低聲喚道:“孟小姐。”

孟棠月遲緩地眨了下眼睫,應聲道:“嗯。”

“我會盡量早些到。”賀津低聲說道。

孟棠月:“嗯,好。”

“早晚都沒有關系的,賀先生明天能來就好了,賀先生安排好自己的時間就好。”

孟棠月溫着嗓音說着,語句稍稍停頓了下,然後繼續道:“我等會轉答爺爺,賀先生有事可以先忙,我就不打擾您了……”

說完,孟棠月停了下來,她沒有貿然的挂斷電話,只是安靜着等賀津的回應。

賀津:“打擾?”

賀津用着不太具有疑問的語氣說道,随後,他似乎是低笑了下,嗓音也因此變得模糊。

“并不會。”

他沒有應聲,只是淡淡說道,在過分安靜的環境顯得極為清楚,也帶着孟棠月所不懂的情緒。

“孟小姐倒是有些疏離了,對于孟小姐來說是打擾的事情,于我而言不是。”

孟棠月掀起眼睫,視線定定的穿過玻璃杯子,遙遠而失神。

她安靜了好一會,并不知如何接話才會比較合适。

片刻後,孟棠月又低了眼睫,想了會只是輕聲道:“賀先生說笑了,我只是覺得這個時間您會在工作,怕占用了先生的時間。”

帶了一些解釋的意思,也順着接了賀津所說的話。

話音落下,孟棠月又順着道:“賀先生,我就先挂電話了……”

遲疑了會,孟棠月禮貌道:“明天見。”

她說着停了下視線,直到對面傳來賀津淡薄的低笑,并不明顯,只是通過聽筒傳入孟棠月的耳側。

随後,賀津應聲:“孟小姐,明天見。”

另一側,電話挂斷之後,賀津淡淡掀了眼皮,手機被他放回桌面。

原本坐于休息處的男人換了個坐姿,語氣有些陶侃道:“未婚妻?”

“你什麽時候有了未婚妻?”

顧澤問時,拖長了語氣,一張好看的臉,挑着眉稍,更是顯得過分張揚。

賀津低眸簽了桌面的文件,淡淡道:“一直有。”

顧澤意味深長地笑了下次說道:“我聽這聲音還挺溫婉,低聲細語的……”

“你這是家裏人安排的?”

顧澤問完又笑道:“我倒是忘了,你不喜歡家裏人也安排不了。”

賀津簽下最後一筆,筆尖劃下,字跡蒼勁有力,像是印刻于白紙之上。

他平靜擡了眸,掃過對面的顧澤,目光淡漠,顯得有些過分平靜。

“如果沒事,你可以回去。”

他漠然的陳述了一句,嗓音與神色都是冷靜太過。

與剛才通話時的眸色顯然不同。

顧澤懶散地起身:“行。”

“我不在這耽誤你事,好吧。”

賀津低眸,淡淡的回了句:“出去關門。”

通話結束後,孟棠月低眸注視着漸漸暗下去的手機屏幕,片刻過後,眼睛有些不舒服。

孟棠月掀了眸子,重新倒了杯溫水。

思緒随着波瀾而起,熱意渲染了清晰的眉眼,孟棠月擡手觸到杯面,熟悉的溫熱感傳來。

随後,是過度清晰的燙意。

關于與賀津的婚約,她想了好些日子。

從那日賀津主動提及婚約起,孟棠月一慣的慎重,好些事情總是要思慮再三的,何況是答應結婚這樣的事情。

她要顧及的事情确實太多,爺爺身體似乎不如前幾年好了,住院手術前也常常提起孟棠月以後的事情。

孟棠月本是心細的人,自然明白爺爺的考慮,自父母早年離婚後,都已經有各自的生活,只有孟棠月随爺爺居住。

大抵以後也是如此。

孟義自然是有擔心的,他不想見孟棠月以後孤身一人,也不想孟棠月以後無人照顧。

這一點孟棠月很清楚,提的次數多了,她總歸也會考慮到關于這方面的事情。

于現實而言,結婚對于孟棠月來說,似乎不可避免的事情。哪怕只是為了讓爺爺安心,她也會選擇這個結果。

而賀津出現的太過合适。

以着這層婚約關系,孟棠月多少都會考慮,何況爺爺是對賀津比較滿意的,換句話說,賀津的确是極好的選擇。

無論是家世樣貌,于孟棠月而言,她似乎沒有什麽拒絕的必要理由。

手心處的溫度漸漸消失了些,孟棠月收了手,因着動作,玻璃杯子中盛的清水微起了些波瀾。

在不平靜時的微瀾,于最後歸于平靜。

孟棠月斂了斂眸子,那個回答已經漸漸清晰明了。

她擡手整理了耳側的碎發,視線轉向窗外,這雨大抵是要下一天的。

次日。

孟棠月起早煮了紅豆薏米粥,爺爺最近胃口似乎不大好,早間也極不喜歡油膩的食物,她就順着做了粥,只是加了些紅棗。

孟棠月端出去時,碗沿還是滾燙的,放下時在桌面磕下聲音。

孟棠月溫和喚道:“爺爺,可以吃飯了……”

孟義本來站在門外欣賞雨景,聽了孟棠月的聲音他滿帶笑意的走過去。

“我瞧這雨等會要停了。”

孟棠月聞言,擡眸看向窗外,“嗯,應該快要停了。”

這雨倒是下了一天一夜,到今日早晨也沒停。

孟棠月放下了手中的瓷勺,神色溫和的坐下。

孟義:“我聯系了人下午過來,等會你就休息會,晚上也不用你忙着準備晚餐……”

“賀津如果下午來,你就招待着就好了。”

孟棠月聽後,看向孟義輕聲應了下來,“嗯,好。”

下午時,雨已經徹底的停了下來。

只是路面與苔藓間都是冷意的潮濕,空氣中都是雨過的清新。

孟棠月披了件白色的外套出門,走到前院時,她擡手将已經斷了的花枝折下來。

綠色草坪間都是七零八落的花瓣。

孟棠月本打算回去拿剪刀修理,但欄杆之外傳來汽車駛入的聲音。

不怎麽明顯,但老宅寂靜了些,孟棠月自然是能聽見。

她折下了花枝,轉眸看向欄杆之外。

黑色的汽車在院子旁側停下,最後熄火。

這車孟棠月自然是認識的,車門緩慢打開,男人的眉眼在微光之間逐漸清晰。

賀津的目光穿過欄杆落至孟棠月身上,隔了些距離,倒是瞧不太清楚眸色。

對視過後,孟棠月收了眸子,瞧了眼手中被折下的花枝。

最後,孟棠月低眸将手中的綠枝放下,她走到院門口處,從裏打開了院門。

黑色的鐵門時間有些長了,打開時發出了些器物生鏽的聲音。

孟棠月走出門口,溫和的眉眼染了笑意,瞧着清婉可人。

還是常穿的旗袍款式,青綠的顏色,披了件白色針織外套,有些清瘦的身影站于景物之間,更顯得像是水墨畫。

孟棠月走過去,溫和喚道:“賀先生。”

還沒有等她過去時,賀津已經走到了她面前。

身高差的緣故,賀津低着眸子,視線注視着孟棠月。

這個距離不算是太近,隔着兩步之遠,最适合談話。

只是孟棠月不得不仰臉去看賀津,眼睫在微光之下掀起,清水的眸子也在此刻顯露。

眸色之間如含着清晨的露,澄澈而溫和。

孟棠月:“賀先生來的時候下雨了嗎?”

孟棠月斂了些笑意問道,嗓音也溫溫柔柔的。

賀津神色還是平常的寡淡,只是那向來不含笑意的眸子變深了些,又半垂了眼簾,更是讓人無法捉摸。

“沒有。”賀津低聲應了句,目光淡淡斂回。

孟棠月只是微微淺笑,随後道:“沒有就好,雨天出門總歸是不太方便。”

說完低了眉眼,又道:“賀先生随我進去吧。”

“外面有些冷。”

孟棠月說完轉了身。

她的烏發間別了山茶花樣式的發髻,從底部墜落玉珠,圓潤晶瑩。

孟棠月轉身引着賀津走入了院門,穿過長庭走入宅內。

孟棠月在前走得慢了些,入門時才想起回頭,只是她停的有些突然,又是剛剛進門,空間被限制于一方之中。

剛剛回眸時,額間忽的磕到金屬硬物,不算太痛,卻有些明顯。

孟棠月微怔了一秒,緩緩擡眸時,目光中漸漸出現一枚精致的領帶夾。

吐息間只剩下淡淡的煙草氣息,像是避不開的暗影。

視線沿着緩慢看去,是男人漸漸幽晦的目光,像是忽的被渲染的墨水。

只需稍稍對視一秒,即會墜入其間。

孟棠月立刻往後退了一步,細跟落入地板,也好似不斷下墜的心跳。

視線中,賀津的眸子暗了暗。

作者有話說:

下章入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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