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經過了幾天的過渡期後,葉采薇很快就适應了以跟班的姿态随着徐湛出沒在夜色裏的兼職生涯,每天下了班就心急火燎的找徐湛報到,完全無視同住的同事小艾好奇而驚詫的目光。

畢竟兩人同住幾年,小艾知道葉采薇的生活一向簡單,就是上班下班,偶爾出去和朋友吃個飯,從未這麽頻繁的晚歸過。

面對小艾的好奇和關切,葉采薇只能告訴她自己在兼職,卻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這份兼職的具體的內容。

如果要照實說,她兼職的工作內容就是“喝酒、賭錢、滿嘴跑火車的跟人哈拉”,小艾多半會覺得她在吹牛吧?

哎,這世道,真話反而令人羞于啓齒啊。

葉采薇輕輕推了推身旁靠閉目靠在沙發上的徐湛,在一室的嘈雜聲中靠近他的耳邊說:“我請孟公子幫你跟主人家打聲招呼,等會兒司機來了我們就走,行嗎?”

徐湛嘴裏“嗯”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在回答她,還是因為醉酒的不适。

“小薇,你家BOSS差不多快挂點了,你看着辦吧。”神出鬼沒的江洛突然靠過來坐下,驚得葉采薇一個激靈。

“江大少,我都躲這兒了怎麽還是被你發現了?”葉采薇痛苦的扶額,被逼無奈的接過江洛遞過來的酒杯。

不是她要說,江洛這人簡直太小鼻子小眼了,自從上次玩骨牌輸給她以後,每次見了面就各種灌酒,那架勢,要不是礙着徐湛的面子,他絕對能把她扔酒桶裏洩憤。

原本醉得有點神志不清的徐湛突然睜眼向江洛瞪過來:“‘小薇’是你叫的嗎?”

江洛一愣,脫口而出:“那是誰叫的?”

可惜徐湛沒搭理他,吼完那句話以後立刻又皺眉閉上眼。

葉采薇驚恐的看了看徐湛,又看了看江洛,幹笑着解釋:“他喝醉了……”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解釋什麽,總之徐湛這幾天怪怪的,連累她都有些不正常起來。

江洛并沒有深究,只是以杯沿碰了碰她的杯子,露齒一笑,儀态風流:“別誤會,我可沒打算獵殺你。不過我和徐湛好歹兄弟一場,對他身邊的人總要關照些才好。”

其實他就是好奇她跟徐湛之間的關系,順便作為手下敗将報個一箭之仇罷了。

“我沒誤會,”葉采薇在他半強迫的目光下将杯中之物一飲而盡,這才心驚膽戰的看向不遠處正朝這邊走來的一個倩影,“可你身邊的姑娘們好像總是誤會。”

江洛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露出一個玩味的笑:“放心,她沒機會靠近你的。”

說完站起身朝自己今晚帶來的女伴走去,準确的把對方攔截在了離葉采薇至少還有五米的距離。

葉采薇見狀也知道,下次大概不會再在這種場合碰見這個姑娘了,不禁百感交集的籲了一口氣。

之前葉采薇對江洛的印象僅僅來源于報章雜志和江湖傳言,這段時間因為跟着徐湛到處跑,才算真正認識了這個人——太典型了,基本上每晚帶出來的姑娘沒一個重複的。

這下葉采薇才明白之前蔣寧馨為什麽會誤以為他要求婚,因為她确實是江洛唯一一個連續三個月都帶在身邊的女人。

幸虧她之前根據徐湛的線報做出了準确的判斷,沒有接下蔣寧馨的那單工作,不然現在每天都被蔣寧馨找茬的倒黴鬼就是她了。

終于等到徐湛的司機打電話來說已經到門口了,葉采薇趕緊連扶帶拽的把徐湛往樓下帶。

剛走到門口又碰到江洛。

“這就走了?跟主人打招呼了嗎?”

葉采薇艱難的把徐湛扶正,氣息不穩的說:“已經請孟公子幫忙跟主人家解釋了。”

江洛靠在牆上,笑容玩味的看着差不多貼在一起的兩人:“你幹嘛不自己去說?”

葉采薇不以為意的笑開:“我就是徐湛花錢請來擋酒的一跟班,哪有我替他說話的份。我知道什麽叫名不正則言不順,不會拎不清的。”

“你還真神奇,明明一看就跟我們不是一路人,但又很了解我們的游戲規則,”江洛下意識的擡起手摩挲自己的下巴,眼裏泛起八卦之光,“徐湛花錢請你擋酒吧,他自己喝得比你還多……葉采薇,你到底是什麽人?還有,你倆到底是什麽情況啊?”

終于知道這人為什麽每次都用一種刺探的眼神看她了,原來那種眼神就叫八卦。

“我就一升鬥小民,跟徐湛的關系比白蓮花還純潔,”葉采薇無奈的嘆氣,“江大少,來日方長,這個問題我們下次再研究行嗎?我快扛不住了……”

江洛點點頭,滿意的笑了:“希望你言而有信,有機會一定要配合我八卦一下。如果八,請深八。”

葉采薇默默的看了他好幾秒,才輕聲說:“徐湛身邊出現個女的你就這麽在意,其實……你愛他吧?”

江洛耍帥的站姿瞬間打滑,重新站穩之後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滾!”

葉采薇笑眯眯的拖着徐湛繼續前行,經過江洛身邊的時候幽幽的說了一句:“啊,我又相信愛情了。”

噗——

嗯,這一定是江洛吐血的聲音。

好不容易把徐湛塞進車裏,葉采薇松了一口氣。

司機小吳禮貌的說:“葉小姐,需要我先送你回家嗎?”

葉采薇搖搖頭:“不用了,也不順路,我自己回去就好。趕緊走吧,可有他受的了。”

正說着,後座那個本該醉到沒什麽知覺的人卻突然自己打開了車門。

葉采薇吓了一跳,趕緊走過去扶住他,順手把他塞回去坐好。

一個正紅色的瑞士糖鐵罐被遞到了葉采薇的手上,冰涼的質感熨帖着她掌心的紋路。

“新年快樂。”醉眼迷蒙的徐湛軟軟的沖她一笑。

正月十五都已經過了好不好?

葉采薇沒好氣的看着他,也忍不住勾起唇角。

徐湛好像看穿她的想法似的,又補了一句:“新年過了也要快樂。”

那聲音低低的,口齒含糊得像撒嬌一樣,卻在車都開出很遠後依然回蕩在葉采薇耳邊。

呆愣半晌,直到雙手在早春的寒風中漸漸冰涼,葉采薇才抱緊糖罐,在夜色中踏上歸途。

那道踽踽獨行的身影像十二點鐘聲敲響後的灰姑娘,披了一聲繁華落盡後的晦暗和微涼,孤單而驚惶的迎着未知的明天。

這七年來葉采薇其實一直在跟徐湛保持距離,對他的日常生活從來沒有像最近幾天這樣近距離的了解過,所以頭兩天裏徐湛的夜生活行程總讓她不知所措。

可是幾天下來她好像有點回過味來了。

他是在給她緩沖和适應的機會,因為這些場合是她曾經最熟悉的,所以是她最容易找回節奏的契機。

徐湛并不是一個沒有原則的老板,可他對她确實是格外照顧。

江洛說得一點都沒錯,雖然口頭上交代說擋酒是她的工作內容之一,可事實上每次有人灌酒的時候,總是有大半都進了徐湛的嘴裏。

就像剛剛那樣,一整晚下來她就沒喝幾杯,徐湛卻醉到連自家的司機都沒認出來。

而且,幾天下來她還發現,徐湛帶她出入的場合好像都是刻意篩選過的,因為遇到的那些人幾乎都不認識她。

他待她,真算是好到貼心了,連她那點點不願意遇到故人的小心思都不着痕跡的照顧起來。

可是現在的葉采薇已經不是曾經的葉采薇了,再也沒有一頭熱的勇氣和信心,再也不會妄自揣測徐湛那些看似暧昧的言詞和舉動,再也不會……誤以為他是在鼓勵她再靠近一點。

這已經是她和他之間最好的結果了,能做他的朋友,被他一路扶持至今——

葉采薇,你還真是一個交了好狗運的混蛋。

葉采薇盯着街邊櫥窗上自己的照影,怔怔的想。

其實她相信徐湛也很清楚,她要的并不只是兼職那麽簡單,她就是想借助徐湛的力量尋求一些機會和可能。

她突如其來的買房的願望是源于責任感的膨脹,她想給她的家庭更好的生活。

但這其實跟徐湛一毛錢關系都沒有,她找到他幫這種莫名其妙的忙,擺明就是占他的便宜。

她在利用他。甚至沒有太費心的掩飾自己的無恥。

可是他答應了。甚至沒有問一句為什麽。

想到這些,一向自诩“沒臉沒皮”的葉采薇竟然羞愧得想哭。

但僅僅是“想哭”而已。

她盯着櫥窗玻璃上映出的那個自己看了很久,發現自己的雙眸仍舊如這七年來一樣幹澀清明,連一絲淚意也沒有。

最後,她擡手重重的給了自己一個耳光,驚得過往路人紛紛側目。

葉采薇不以為意的笑笑,抱緊了懷裏大紅色的瑞士糖鐵罐,昂首走進步行街的人潮中。

抱着大糖罐穿過步行街上繁華熙攘的夜色,路旁缤紛的燈光交錯着掠過。

柔軟細弱的十指緊緊貼着冰涼的鐵質糖罐,光影斑駁中,小西裝外套的湖藍色和糖罐熱烈的正紅色在視覺上形成沖撞,顯出一派詭異的安然喜樂。

走到步行街的中心廣場,葉采薇在人潮中突兀的停下了腳步。

原本走在她後面的兩位路人姑娘因為她突然的停頓而被擋了道,雙雙下意識的皺了眉頭,不約而同的“啧”了一聲。

葉采薇趕緊側身,嘴裏不疊的道着歉,微微欠身退向一旁。兩位年輕姑娘反倒被她這太過隆重的禮貌搞得不知所措,尴尬的笑着沖她擺擺手,快速的走掉了。

葉采薇笑着站到旁邊,稍微花了一點力氣才打開鐵罐的蓋子,右手探進去撕破裏面的塑料內袋,拿出一顆橙色包裝的小方糖,這才收好罐子,一手将它抱在懷裏,繼續前行。

那顆糖果在嘴裏化開,甜甜的奶香和着橙味香精充盈了整個口腔,她終于回複到平日裏沒心沒肺的樣子,笑得微微眯起了眼睛,重新邁開的腳步忍不住帶上了輕輕的跳躍感。

新年快樂,葉采薇。

新年過了也要快樂。

作者有話要說:雖然收藏數一直停留在51,但這表示有51個人在關注這個文的進度對不對?

就沖着這51個姐妹(也許有兄弟?),谷子也一定保持滿血狀态,努力碼字,努力更新,為“日更”這一最高理想奮鬥終生!

謝謝大家的積極留言,谷子因你們而奮進!

感謝點擊,感謝收藏。

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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