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徐湛的小公寓裏,客廳的茶幾前正有個不着四六的半調子在搗鼓着一壺功夫茶。

“喂,你今天上哪兒開會呢?這麽正經八百,真少見。”葉采薇一邊胡亂蹂躏着那壺茶,一邊揚聲對着卧室方向問道。

卧室裏傳出徐湛的回答:“祥和建築。”

“咦,人蔡家的祥和建築開會,你去摻和什麽呀?”

沉默。

“靠……邊站一點!居然連祥和建築都有你家的份?!太猛了吧!”葉采薇的腦子在沉默中突然轉過彎來了,自己先吓了一跳,“我算知道孟公子為什麽要買那個宅子了!那個盤是祥和建築前年的強勢産品!果然是肉爛了全在鍋裏啊……哎你有木有給他內部價啊?”

徐家在商界是一個神奇的存在,如果要追溯徐家的淵源,那和本地的老牌資本家“何氏百貨”是不相上下的。

可跟何家不同的是,徐家名下挂着本姓招牌的公司嚴格說起來規模都不大,數量也不多,與他家的聲望完全不成正比。

但徐家在商界大佬們的圈子裏卻從來不會被輕視。

因為沒有人知道徐家的能量到底有多大。

徐家向來深知“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的道理,歷來只求做強不求做大,資本構成很分散,但卻無孔不入。

而且,最可怕的是,這個家族的凝聚力很強。

這就是大佬們輕易不會招惹徐家的原因。

因為誰都不知道自己家有多少股份、以什麽人的名義被掌握在徐家手上。

換裝完畢的徐湛走了出來,無情的否定了她的後一個推論:“孟公子到現在都不知道那個盤有我的事。”

“咦,那他家裏怎麽會同意他在婚前就自立門戶啊?田家老爺和老太君可不像你爸媽這麽開通。”田家老爺就這麽一個寶貝兒子,加上田文奶奶那位老太君對他簡直是疼到心板上的,按理說在這個問題上是不會輕易松口的。

“他又不在那邊過夜,嚴格說起來也不算自立門戶,”徐湛低頭整理袖口,“而且他的鄰居是何天藍。”

“何氏百貨”的第三代主事者何天藍是商界青年領袖之一,比田文和徐湛他們這一批人要大上兩、三歲,深得各家老爺子的贊賞。

田家老爺更是殷切希望自家寶貝兒子能把何天藍引為榜樣。所以當田文以“何天藍在那兒弄了個宅子當私人會所”為開場白,再論述一下“私人會所強大而必要的社交功能”之類似是而非的理由,田老爺子就頂着老太君的壓力給兒子開綠燈了。

“原來如此,難怪。”葉采薇頭也不擡的應了一聲,繼續跟那壺茶過不去。

徐湛再也看不下去了:“我說葉采薇,你敢不敢放過我那可憐的茶幾?”

葉采薇猛的一擡頭,本想反擊,卻在看到徐湛的英姿後星星眼狀感嘆起來:“我說徐湛,你每天早上對着鏡子穿衣服的時候,會不會有一種‘哎呀真不好意思,鏡子又要被我帥裂了’的感覺啊?”

徐湛的表情明明是想笑的,卻耍酷的整了整白色外套的衣領,狀似雲淡風輕的問道:“帥的這麽明顯嗎?”

“明顯,必須明顯!”葉采薇臉上的狗腿和眼裏的真誠交相輝映着。

徐湛表情立刻晴轉多雲,陰陽怪氣的一劍刺過去:“有明顯到見不得人嗎?”

呃,這人不是一般的小心眼啊。

葉采薇讪讪的摸了摸鼻子,知道徐湛還在為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懷。

因為徐湛白天正裝出席會議去了,會議地點又正好離“琢玉”很近,所以打算順路接葉采薇下班,然後再回自己的小公寓換套衣服。

結果葉采薇堅持要他把車停在離她公司起碼有半裏地的路邊等。此舉無疑深深傷害了徐少爺的自尊,一路上委屈得沒完沒了。

可站在葉采薇的立場來說,她現在就是個安分守己的升鬥小民,萬萬不想成為明天報紙頭條上的那個“徐湛身邊的神秘女郎”。

“小鼻子小眼的男人最難看了……”葉采薇雖然沒有面斥老板的膽量,但小聲诋毀一下還是符合人之常情的。

也不知道徐湛是沒有聽到這句話,還是聽到後決定做個大氣的男人,總之他臉上的表情又很沒原則的多雲轉晴,話題也随即轉換了。

“聽說你前晚遇到蘇嘉陽了?”由于前晚上宿醉,所以昨晚徐湛取消了一切活動休養生息,葉采薇無工可開,兩人隔了一天才再碰面。

說話就說話,明明笑容滿面的,幹嘛說到“蘇嘉陽”三個字就咬着牙根發音呢。

葉采薇腹诽了一下,撇撇嘴說:“‘我碰到蘇嘉陽’這事到底是有多大的新聞價值啊?怎麽沒兩天就街知巷聞了……”

當時在場的人要說起來其實也不多啊,誰嘴這麽碎,啧。

茶幾上的那盤功夫茶被葉采薇倒騰得屍橫遍野,徐湛也不挑,走過去端起一杯。

“‘你碰到蘇嘉陽’這事本來不大,可‘你碰到蘇嘉陽居然沒發飙’,這很吸引觀衆的眼球。”徐湛斜睨了她一眼,笑裏藏刀。

“發個鬼的飚,他旁邊還站着馮媛呢!那姑娘一朵柔弱的白蓮花,我大聲點說話別人都會覺得我欺負她,發飙和找砸沒區別,我有那麽二缺麽?”葉采薇無語望天。

“當初蘇嘉陽走了以後,你可躲在無花果樹下大哭了一場。”

魂淡!往事不要再提知不知道啊!!

葉采薇恨恨的剜他一眼,放下杯子站起來推他:“走啦,不要耽誤我開工!”

徐湛任由她推着走,因為是背對着她的,所以她沒看到他眼裏一閃而過的複雜光芒。

蘇嘉陽和葉采薇之間的重逢之所以能引起圍觀群衆這麽大反響,完全是因為當年蘇嘉陽臨走前涮葉采薇的那一把實在太不厚道,完全是惡劣到明目張膽。

而整件事的核心人物就是馮媛。

蘇嘉陽和馮媛從高中開始就在一起了,可是這段感情竟然隐秘到大二那年他們出國前才被衆人得知。

當然,這不是什麽天怒人怨到不可理解的事。

蘇嘉陽的性格說好聽了是平和,說直白了是懦弱,如果貿然的讓這段感情曝光,那這段感情的下場絕對是被毫不留情的腰斬。

蘇家雖然是本地人,可在所謂上流社會裏,跟中途才來的葉家一樣是被視為暴發戶的,在那些大佬們眼裏,蘇家和葉家的唯一區別就是,蘇家勉強可以稱作土豪。

蘇家人一直耿耿于懷的想要擺脫這種難堪的境地。尤其是蘇嘉陽的母親,幾乎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于兒子能和哪個大姓聯姻,自然不可能容忍小門小戶家的馮媛成為兒子光耀門楣之路上的絆腳石。

所以蘇嘉陽一直忍着,直到大二那年終于等來了機會,沒多猶豫就做出了“用葉采薇把馮媛墊上去”的選擇。

說起來,一向以暖男面貌示人的蘇嘉陽為了保護馮媛,不僅是深思熟慮,而且無所不用其極,如果他最後沒有利用葉采薇那一把,又或者在那之後葉家沒有出事,那他絕對能成為口口相傳的一個深情又深謀的典範。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前腳走葉家後腳就倒臺了,悲催了他從此人品盡毀。

那時候學校有一批去英國的交換生名額——大家都懂的,這種事情,要麽就拼絕對實力,要麽就拼爹。

馮媛的成績中等偏上,拼絕對實力的話勝算不大,也沒爹可拼,于是只能望洋興嘆。

可是蘇嘉陽很清醒的知道這是讓他倆之間的感情修成正果的一個絕好機會。

那兩年葉采薇跟他走得很近,對他幾乎是有求必應,好幾次不知不覺間都幫到他在他父母面前掩蓋住了關于馮媛的真相,于是他的腦筋很自然就動到了葉采薇頭上。

他鼓動葉采薇去争名額的時候,已經從父母那裏聽說了葉家情況不妙,所以他知道葉采薇的父親為了更好的安置她,一定會用盡全力把這個機會拿下,為女兒做最後一搏。

在葉采薇不出所料的得到一個名額後,他又想方設法的讓葉采薇主動放棄,并向校方指定這個名額只能讓給馮媛。

直到事情塵埃落定,他才因為良心的不安而向葉采薇說明真相。

葉采薇永遠記得他們走的那天,自己躲在東山別墅區的無花果樹下痛哭,被徐湛撞見時的困窘。

只是徐湛大概一直以為她是因為對蘇嘉陽愛而不得所以才哭,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哭是因為難堪。

難堪她掏心挖肺的把蘇嘉陽當朋友,對他言聽計從、有求必應,蘇嘉陽卻沒有相同的真誠。

如果他和她一樣看重彼此間的友誼,他會在一開始就告訴葉采薇,需要她幫這個忙,那她會給爽快的給出他想要的結果。

可是他什麽都沒有說。因為不相信。

他在一切塵埃落定後才沉重的向她說明真相,僞善的歉意和不安,讓葉采薇的少年熱血瞬間歸于冰涼。

原來,自己誠懇到毫不保留的友誼,在蘇嘉陽眼裏,只不過是花癡的接近,是愛而不得的甘心隐忍。

原來,她自以為是的義薄雲天,只不過是無腦的浪費了父親的心血,摔碎了他僅有的希望。

年少輕狂時葉采薇所堅信并力行的“為朋友兩肋插刀”,得到的結果卻是被朋友插了兩刀,多麽諷刺。

“想什麽呢?一晚上神不守舍的。”徐湛輕輕推了推走神的葉采薇。

葉采薇驚了一下,舉杯淺淺抿了一口,藏好自己的悵然,才小聲說:“在想蘇嘉陽和我之間的恩恩怨怨啊。”

“吃飽了撐的還是餓極了了閑的?”徐湛氣呼呼的瞪她,“你現在是上班時間,你以為我花錢請你來開小差的啊?”

葉采薇嘿嘿笑着耍無聊:“誰讓你沒事提起他來着?人類的大腦回路是很神奇的好不好?”

“人類的大腦回路中以你的最為神奇才對吧?”徐湛沒好氣的輕拍一下她的腦袋,心裏想着——

形勢逼人,非把她綁到自己身邊不可了。

而且要快!

作者有話要說:對不起大家,離日更的目标又遠了T.T

最近谷子因為工作變動,忙得不可開交,所以更新會慢一點,只有一周三更,請大家多多包涵。

但是我不會棄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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