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其實葉采薇一直都明白，從小就毫無過人之處的自己，是絕對沒有可能在不付出努力的情況下就輕易獲得任何感情的。
所以從她十六歲那年确認了自己對徐湛的情意後，一共努力過兩次。
第一次是約了徐湛在她生日那天見面，可惜徐湛沒有赴約，表白未遂。
為此她難受了大半年，好不容易自我治愈，重新鼓起勇氣，面對面的把準備了很久的告白說出了口。
我喜歡你。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天知道她對着鏡子練習了多久。
怎麽樣笑出最合宜的唇角弧度，怎麽樣輕揚出最甜美的聲線，怎麽樣抑揚頓挫道出最熱烈的心意。
不要矯情，不要風情，真誠就好，真心就好。
為了這樣一個目标反複練習，反複修正。懷抱着十七歲少女所能傾心付出的全部勇氣，耐心的等了好久才等到一個獨處的契機。
可是他說，死遠點。
事後很多年裏，她一直慶幸告白那天徐湛是處在喝醉的狀态下，否則兩人之間怕是連朋友都沒得做的，哪會有後來這珍貴的七年。
這七年裏徐湛為她所做的一切都讓她銘感于心，她也相信徐湛并不讨厭自己。
但也僅僅就是不讨厭而已吧。
俗話說，酒後吐真言，她相信人在醉酒的狀态下表達出的心意通常是真實的。
所以，徐湛的那句拒絕成了懸在她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讓她在這七年裏時刻警醒着自己，必須跟他保持最正确的距離，能做朋友就好，不再貪圖更多。
如果她再試圖靠近，就有可能會連朋友的位置都失去，那她的生命裏将會再也找不到徐湛的身影，再也沒機會聽到來自他的任何只言片語。
十九歲前的葉采薇并沒有這麽如履薄冰的擔心，因為那時候她還有機會出現在大多數他會出現的場合，像影子一樣随行在他身後，即使無法靠近，至少能靜靜看着。
可今時不同往日，如果連朋友都沒得做，她就會連那點遙望的微薄心願都無力再維系。
所以她一直都不願去深想徐湛一舉一動背後的意義。
她不是傻，她不是神經大條，她只是不敢。
不敢多想，怕一想多了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怕自己一個會錯意，不小心就會破壞兩人之間這段珍貴的距離，“哪怕”僅僅是以朋友的名義。
徐湛和葉采薇是朋友。
這個定義雖然聽上去跟“徐湛和葉采薇之間是情侶”之類的比起來差很多，可總算是還有交集，好過形同陌路，無聲無息。
可就在她苦苦催眠自己七年，成功讓自己安于“朋友”的位置和距離後，徐湛卻突然反常起來。
這讓她驚慌到有些恐懼。
葉采薇沉默的跪坐在沙發上，雜亂的思緒一直在心裏橫沖直撞。
喬素英看出了她的無措，難得的沒有再毒舌她，而是溫暖柔和的把她抱進懷裏，輕聲說：“記憶無法輕易抹去，但有些事情會在反複的回想中被扭曲原本的樣子。”
“不管曾經發生過什麽，現在你們都長大了，就會有大人的想法。在感情上其實不要太過于相信自己的大腦，有時候不妨選擇相信自己的心。如果你感受到了什麽，不要急于去否定，也許那就是真相。”
可是，感受到什麽呢？
大概是短時間內接連受到強烈沖擊，現在的葉采薇根本就說不清楚自己究竟感受到了些什麽。
只覺得慌，覺得亂，拿不起，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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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一團亂麻的過了兩天，葉采薇整個人神思恍惚，好幾次拿出手機想要打電話，卻不知道打給誰。
茫然的把手機裏的聯絡簿翻來覆去好幾遍，最後總是鬼使神差的停在徐湛的名字上。
可始終沒有按下接通鍵。
“想打就打，省那一毛幾分錢的電話費你也不能一夜暴富。”喬素英認真的看着超市貨架上的物品，看也不看她一眼。
葉采薇回過神，讪讪的把手機收起來。
如果把電話打過去，要說些什麽好呢？
夠膽的話，其實可以問問他最近到底在抽什麽風！
“我……沒要打電話。”
“年紀輕輕的，怎麽處理感情問題就這麽磨叽呢？”喬素英對葉采薇這無膽匪類真是嗤之以鼻。
年輕人的事情你不懂啦！代溝知道麽？
葉采薇煩躁的噤聲，跟在喬素英身邊東看西看。
“咦？葉采薇？”
“雙姐！”
居然在超市碰見前老板，葉采薇興高采烈的迎上去。
“陪你媽媽逛超市啊？”雙姐不明就裏，直覺葉采薇的母親看上去好年輕。
葉采薇神情自若的笑着接話：“是啊，正好調休，就跟出來了。我以為您出國了。”
前同事們之間一直有傳言，說雙姐是某位神秘人士的情婦，突然關閉公司是因為地下情被正室發現了，所以要去國外避風頭。
“葉太太你好，”雙姐對她身後的喬素英笑着點點頭，才接着葉采薇的話說，“原本是打算出國的，不過臨時有些狀況，準備結了婚以後再和先生一起走。”
“您要結婚了？”話一出口，葉采薇驚覺自己的訝異有些唐突了，趕緊說，“我的意思是，恭喜您啊！日子訂下來了嗎？”
“下個月三號，如果你有時間的話，歡迎你來觀禮。”雙姐淺淺一笑。
葉采薇高興的應下：“好啊好啊，您結婚我當然要來啦。”
“紅包可不能太小啊，不然只給你發盒飯。”雙姐好心情的開起了玩笑。
雖然在公司的這幾年裏，葉采薇和雙姐并沒有太多溫情的互動，甚至沒有超出工作範圍之外的交集，可其實她對眼前這位前老板一直是很感激的，畢竟當年在她最艱難最無措的時候，是雙姐慧眼識珠，毫不猶豫的給了她一份工作，讓她開始了嶄新的人生。
葉采薇眉頭都不皺一下的拍胸口承諾：“那必須是大紅包呀，一米長的大紅包！”
雙姐撲哧笑出了聲：“不用這麽誇張，意思到了就行。”
“不誇張不誇張，這些年多謝雙姐的照顧，沒有您就沒有今天的葉采薇。”葉采薇說得很誠懇。
雙姐看着她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出神，最後想了想，還是脫口而出：“其實你該感謝的人不是我。”
葉采薇滿頭問號的看着她。
“雖然很多事情的來龍去脈我也并不清楚，但至少有一件事情我很清楚，”雙姐的笑容裏包含了太多信息，“那就是，‘琢玉’的存在和消失，從頭到尾都只是為你一個人。”
……什麽意思？
葉采薇愣愣的回頭看了喬素英一眼，又愣愣的轉頭看着雙姐。
“你果然是不知道的，”雙姐頓時了然的笑了，“我就是突然想告訴你。我真羨慕你，有一個人這麽多年都小心翼翼的把你護在羽翼下，居然還不向你邀功。”
……什麽意思？
葉采薇覺得自己大腦當機了，腦子裏只能反複的冒出這四個字組成的疑問句。
雙姐的話每個字拆開來都是字正腔圓的中國話，可怎麽聽進耳朵裏那信息就亂成一團呢。
“你們慢慢逛，我先走了。”扔下重磅炸彈後，雙姐推着自己的手推車緩緩離去。
“雙姐！”葉采薇突然喊住她，艱難的問出，“你說的那個人……是誰？”
雙姐回眸一笑：“你猜，‘琢玉’其實是姓‘吳’呢，還是姓……徐？”
雙姐的全名叫“吳雙”，曾經是本地小有名氣的“琢玉衣櫥顧問工作室”的老板。
可那是名義上的。
七年來，知道這個秘密的人不超過三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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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在超市遇到雙姐後，葉采薇的所有表現完全是一副智障少女的樣子，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
徐湛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你還想不明白嗎？”喬素英忍不住出聲提醒。
葉采薇腦子一團漿糊：“是啊，他為什麽這麽做？”
喬素英的話幾乎是從牙縫裏蹦出來的：“當然是他喜歡你啊笨蛋！”
“我……不敢相信，”葉采薇小心翼翼的擡起頭，“雙姐其實是開玩笑的吧？”
“不相信你就去問徐湛不就清楚了？”喬素英白她一眼，實在不想再搭理她。
葉采薇使勁的搖頭：“還是不要了吧？萬一雙姐真的是開玩笑的，那不就變得很尴尬？我想也不會啊！他幹嘛要那樣啊！你也說過……”
忍無可忍的喬素英終于大爆發，把她打包掃地出門——
“凡事都需要嘗試，嘗試你懂嗎？！難道就因為害怕被再次拒絕，你就想一直窩在家裏孤獨終老？要是你做不了決定，老娘來幫你決定——滾到徐湛身邊去，問你想知道的事，做你該做的努力！他如果真要再拒絕，你就徹底死心！葉家再不濟，也不至于找不到一個好人家把女兒嫁出去！”
這當頭棒喝把葉采薇敲了個眼冒金星，在後母強大的火力下勉強擠出最後一句求助：“那我該怎麽做？”
“我管你怎麽做？！這點事情都處理不好，往後我和你爸還能指望你什麽啊？”惡毒的後媽無情的甩了個白眼，狠心的任她在門外空蕩蕩的走廊裏風中淩亂。
這，就素人生。
葉采薇含淚遠目，默默的拎起自己的小包行李，灰頭土臉的潛回“員工宿舍”。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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