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真是很冤的一架，吵得她莫名其妙。
葉采薇上身筆挺的坐在大榕樹下的桐木桌前，樹蔭下的光影間，她的目光有些渙散。
自從那晚吵架後，徐湛已經三天沒和她說過話了。
對于這種僵局她心裏很慌，可不是她不願意低頭，但每次走到徐湛面前支支吾吾半天後還是默默的走開。
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田文的訂婚宴上她所見所感的一切，讓她對徐湛父母可能的反應産生了未知的恐懼，這種怯懦的退卻是源于突然意識到自己和徐湛之間的現實差距，可是這種微妙的情緒大概一時很難被徐湛理解。
這種時候，如果徐湛沒有被蘇嘉陽這根刺激怒，他一定能冷靜的聽聽她剖析自己的內心。當兩個人中至少有一個人是理智而清醒的，事情就一定不會變成這樣。
如果有時光機，葉采薇真的很想殺回很多年前，狠狠的抽死當初的自己：叫你沒事追着蘇嘉陽跑，後患無窮了吧？
不過眼下最煩人的還不是這個，而是惬意的坐在自己面前喝着明前甘露的蘇嘉陽。
葉采薇收回思緒，輕輕皺起眉頭，無奈的說：“我說蘇先生，蘇少爺，蘇大人，你沒事能不往我這兒跑不？就算一定要來，也不要那麽堅持非得到我面前晃一下不可吧？”
為這事馮媛已經很想撕了她，現在再加上一個快要暴跳如雷的徐湛，她壓力很大啊。
蘇嘉陽笑了：“怎麽了，很困擾？”
廢話！
葉采薇忍住翻白眼的沖動：“馮媛比我困擾多了，你就好好做個體貼的男朋友不行嗎？”
“像徐湛那樣？”蘇嘉陽放下杯子，笑容放松得過分。
葉采薇和徐湛的事情在田文的訂婚宴以後就算徹底傳開了，蘇嘉陽想不知道都不行。
“徐湛什麽樣跟你一毛錢關系都沒有，”他這簡直就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葉采薇心情更爛，語氣也沖了起來，“我只是誠懇的建議你不要節外生枝，殃及無辜。”
她真是搞不懂蘇嘉陽在想什麽。
以兩人今時今日的淺薄交情，坐到一起也沒話好談，他幹嘛非要刺激他那可憐的女朋友呢。
“我很抱歉，”蘇嘉陽的語氣依舊溫暖柔軟，“好像從以前開始，就一直在給你添麻煩。”
“當初那個名額的事情，馮媛從頭到尾都不知道吧？”葉采薇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馮媛的反應太大了，完全是那種原本認為理直氣壯的事情被人挑破後的無措和惱怒。
蘇嘉陽唇邊的笑容凍住了，艱難的點點頭：“她是回國以後聽別人說起才知道的，這對她來說，有點沖擊。”
葉采薇崩潰的扶額：“如果當初我沒有腦子搭錯線追着你跑就好了……”
現在這都是些什麽爛攤子啊！
“如果那樣的話，我現在大概就跟田文一樣，不得不和一個都稱不上熟悉的人訂婚，怏怏不樂的接受着衆人的祝福，”蘇嘉陽心情很複雜，“雖然對你很抱歉，但必須要說一聲謝謝。”
他真的自私又懦弱，敢背負着良心的譴責踩着無辜的葉采薇成全自己的愛情，卻沒有勇氣對抗父母的壓力。
他愛馮媛，卻不想因為她而面臨失去“家庭所能給予自己的一切”的可能。
他不得不承認，他真的是個爛人。
“哦，原來我是一朵聖母白蓮花啊，犧牲了自己成全了別人，普度衆生真偉大。”葉采薇自嘲的輕哼了一下。
蘇嘉陽搖搖頭，甩掉一臉的苦笑，語氣單純輕軟的陷入回憶中：“當年在游樂場門口看到你的時候，我覺得你就像是一只迷路的兔子，眼睛紅紅的，像是随時會哭出來。”
後來，這只兔子就一直蹦蹦跳的跟在他身後。
直到現在他才知道，這只曾經沖着他的方向跑來的兔子，不管迷路還是返航，根本從一開始就和他無關。
從始至終，她所朝向的都是徐湛的方向，只是那個下午他剛巧在她要經過的路上罷了。
本來葉采薇不是很爽坐在這裏跟他磕些無謂的閑牙的，可蘇嘉陽突然提到從前的事，讓她也忍不住回想到當時的自己。
抛開一切的恩怨，兩人平靜的對桌而坐，單純而熱烈的回憶着年少時的一切。
至少在事情的一開始，蘇嘉陽并沒有把心思動到葉采薇頭上，所以兩人之間曾經也是有過一段明亮而純淨的交情的。
那段時間不長，可卻是美好的年少時光，沒有虛僞，沒有算計，沒有歉疚，沒有不安。
年少的葉采薇因為那一個下午的感動和感激，就認定蘇嘉陽這人值得自己肝膽相照。她追着他跑，有求必應，恨不得兩肋插刀，幼稚而天真的覺得自己和蘇嘉陽之間完全可以發展成像兩個熱血少年那樣的情誼，無所謂性別，無所謂情愛，就是士為知己者死。
那時候還沒有起歪念的蘇嘉陽看着葉采薇所做的一切，也是覺得這個小女生怎麽能随時随地都那麽雞血，憨直得讓人不可思議的心裏發軟。
如果他後來沒有走錯那一步，至少，他和她之間還能如她所願，成為那種多年後還能把酒言歡暢言從前的老友吧。
可惜錯了就是錯了，一切都不能重來了。
現在他為她付出的僅有的友善，大概就只剩“離她遠一點”這件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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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蘇嘉陽，葉采薇接到徐映橋的電話，對方的第一句話就是：“擡頭往上看。”
葉采薇順着她的話擡頭，看到徐映橋靠在“茶廬”二樓的欄杆上，一副等着看好戲的表情——
“葉小薇，你死了。”
因為太過于專注的在和蘇嘉陽談話，她都沒注意到徐映橋是什麽時候來的，見徐映橋出現在自己頭頂上方本來就心裏一驚，再聽她這麽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頓時有種頭皮發麻的不祥預感。
等她上樓看到端坐在桌前和段宇飛低聲交談的徐湛時，她就知道，她那神奇而狗血的預感是多麽的準确。
好老梗的劇情，簡直老得快要爛掉。
怎麽就每次都被他遇到呢？
本來沒什麽的一件事，在徐湛看都不看她一眼的表情裏，完全就是她罪孽深重的樣子。
事情已經一團亂了，現在又這麽狗血，真是要命。
葉采薇走上前坐下，試圖用輕快的語氣釋放最大的誠意：“今天又開小組會議啊？”
段宇飛擡頭，友善的看向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徐湛冷冷的宣布：“已經散會了。”
又僵局了。
此刻葉采薇深深認同徐映橋的話。
是的，她死了。
情況不妙，事情已經在朝着大條的方向發展，葉采薇也顧不得自己微妙的心情，條件反射的圓起場來，低聲賠笑：“剛才光顧着說話了，沒注意到你們什麽時候來的，下次再也不敢了……”
和男朋友一起工作真是心酸，兩人私下裏吵了架，他就在公事上使絆子，什麽毛病啊！
開會就開會，讓人叫她一聲又不會SHI，自己故意不叫她，現在又一副她罪大惡極的樣子，真是不招人疼。
徐湛冷哼一聲，還是不看她：“當然注意不到了，因為有更重要的人在嘛。”
這人就是非得惡心她來洩憤是吧？不讓人解釋是吧？
葉采薇怒了，沒好氣的抱怨：“徐湛，你這是存心找茬！”
“哦，你是茬？”徐湛終于正眼看她了，只是那眼神讨厭極了。
徐映橋雖然有很多好奇的事情想要找葉采薇八卦一下，比如各種傳聞終于證實了她多年的猜測，她哥和她的好友之間确實有JQ之類之類的，可看這劍拔弩張的氣氛還是知道事有輕重緩急的，趕緊走過來趕人：“做生意的場子可不是給你們解決私人恩怨的，有什麽帳要清的趕緊挪地方，今天這邊就我和宇飛坐鎮，你倆立刻消失吧。”
話音剛落，徐湛沉默的起身，毫不猶豫的邁步往樓下走。
雖然他是表情冷漠姿勢很酷，可還是邊走邊偷偷留意着葉采薇的動靜，走了幾步發現她沒跟上來，硬生生的停下。
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的葉采薇看着他的動作突然很想笑，不過鑒于形勢敏感，只能強忍着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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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樓，出門，上車。
一路沉默。
徐湛并沒有急于發動汽車，在駕駛座上正襟危坐，氣勢洶洶的從後視鏡裏看着葉采薇，一副“我現在很冷靜，你可以開始解釋了”的表情。
他嚴肅的樣子讓葉采薇不敢懈怠，小心翼翼察言觀色的同時腦子裏飛快的轉着。
上次就是在這輛車上吵架的，她都快對這輛車有心理陰影了。
不過問題出現了總是要解決的，如果問題不止一個，那就得一個一個解決。
“我記得之前就跟你解釋過，我對蘇嘉陽真的沒有任何想法，”既然決定了要解決問題，葉采薇也不廢話，直接開門見山的挑破窗戶紙，“那晚馮媛找我談話你也聽到了，我算是無辜中箭，所以今天正好蘇嘉陽過來，我就趁機跟他挑明了說，讓他離我遠點，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很誠懇吧，很詳盡吧，坦白從寬啊拜托。
徐湛滿意的點點頭，繼續面無表情：“既然是這樣，那談得那麽渾然忘物是怎麽回事？”
“無意間提起以前的事嘛，你知道的，我朋友不多，偏偏又喜歡回望從前，”葉采薇嘆了口氣，有些傷感，“關于那段時光，和我有共同回憶的人其實不多，能有人坐下來心平氣和的陪我聊聊那些在別人看來微不足道的記憶，我真的很難拒絕。”
徐湛沒有說話，葉采薇不知道他的沉默是代表認可還是無聲的駁回。
想了又想，她還是決定繼續下一個問題：“關于那天我們的吵架，我想問問，你氣消了沒有？”
“你說呢？”徐湛的目光終于從後視鏡上移開，瞥了她一眼。
“我承認我有不對，那天情緒有些失控，所以說我不願意見到故人啊，以後那種場合我還是不要去了吧，”葉采薇說完又低下聲喃喃的抱怨，“不過你也是，都三天了，差不多得了，哪有人那麽小氣的……”
小氣？那天她的拒絕暴露出了很嚴重的問題好不好？不氣才怪！
“好，關于你剛剛的解釋我全都接收，”徐湛以貌似冷靜實則悲壯的語氣回應她小小的怨氣，“你喜歡回望從前，我接受；你喜歡逃避故人，我接受；可是你不喜歡我，我不接受。”
納尼？
葉采薇覺得自己大腦缺氧了。
她不喜歡他？！要是不喜歡他的話她現在姿态放這麽低是為了什麽啊？不喜歡他誰管他氣死還是氣球啊？！
徐先生你的腦子還好嗎？
“你帶我去你家的時候我都沒有多問過一句，即使心裏很忐忑我也沒有一點猶豫，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因為我很高興接受你家人的鑒定，我希望他們确認我就是那個可以和你共度一生的人！可你呢，想都不想就拒絕了！”
徐湛顯然沒有截取到她的腦電波，在她驚愕的沉默中窮搖款咆哮開來：“我不是木頭，也不是石頭！”
他也會失衡，他也會難受。
她脫口而出的拒絕讓他覺得，她并不如他那麽在乎兩人之間的這段感情，這才是他生氣的原因。
葉采薇大驚失色狀：“那你是……饅頭？”
徐湛看着她漸漸如釋重負的眼神，頓時有些無力：“對，我是饅頭，你吃了我吧。”
情侶間很多無謂的争執和糾結多半源于溝通不良，只要話一說開來，很多問題就不再是問題了，反倒讓兩人都覺得引起争吵的症結确實是莫名其妙。
戀愛中的人真是沒智商又沒邏輯。
終于豁然開朗的兩個人對對視了一下，都忍不住笑了。
葉采薇環視了一下目前所處的環境，唇角愉快的上揚：“在這裏……吃了你？你确定？”
徐湛囧了一下，利落的發動汽車，神采飛揚的宣布：“還是回家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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