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塵埃落

【合理安置災民任務成功,和諧值+10,總值11】

三日後。

災民們已經被陸續轉移出了西屏山後山,按照身體狀況安置在了不同的地方,連那個送藥的大嬸兒都撿回了一條命。蕭慕離和安平被塞到了相鄰的兩個帳篷裏,每天放風遛彎的時候還能隔着幾米唠唠嗑。

她倆現在是又嘻嘻哈哈,沒事人一樣了。因為按照太醫的說法,她倆到現在沒有發病跡象,應當就無大礙了。

虛驚一場,幸甚。

不過,回到剛接觸患病病人那天,別說安平,就是蕭慕離也非常緊張,說不害怕也是假的。這個時代的疫病死亡率極高,性命攸關的事情哪能不怕呢。

那天夜裏,一個小宮女帶着面巾進來服侍她。蕭慕離強打精神帶好面巾,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那個,還有誰在西屏山啊,太子回去了嗎?”

小宮女忙停下手中活計跪好回答:“啓禀貴人,太子殿下已經回京了。”

蕭慕離心裏一酸,追問道:“沒囑咐什麽嗎?”

小宮女搖搖頭,很老實的樣子。不過,她其實撒謊了。太子殿下沒有走,也有問蕭大小姐的情況,只是她進來前九千歲特地囑咐,如果蕭大小姐問起太子,就說人已經走了。

小宮女也不明白為什麽要這麽說,但是九千歲的命令,也輪不到她來問原因。

可是看着肉眼可見低落下去的貴人,小宮女心裏還是有點不忍。她将食盒中的東西一樣樣擺出來,主動開口道:“小姐,您看喜歡吃什麽,我伺候您用膳,要是不合口味跟我說,我去做。”

蕭慕離看着一桌子好吃的,拿起筷子又放下,低着頭說:“你先下去吧,我自己吃就行了,別傳染給你。”

蕭慕離郁悶地吃不下,但又知道此時一定要好好吃飯,加強抵抗力。她深呼吸幾下,自我排解地想:沒關系,追人哪兒有那麽容易,再努力加油吧。

勇敢離離,不怕困難!

當蕭慕離在憂郁扒飯的時候,許多人卻再也吃不上下一頓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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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宮中,匆匆趕回的晉王剛見到惠妃,就結結實實挨了一個巴掌。

“廢物!”惠妃柳眉倒豎,怒火中燒:“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蠢笨的兒子呢。你現在應該待在西屏山!控制局面!而不是像喪家之犬一樣跑回來!”

齊珑捂着臉哭訴道:“西屏山都亂套了,我不跑會被災民打死的。”

惠妃揉着太陽穴,心中煩躁不已。可惜她只有這一個兒子,也只能強撐着給他收拾殘局:“把事情都推給張校尉。後山的一切都是他做的,兵也是他自己調動的,與你無關,懂嗎?”

這件事上,鄭客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已經幫了晉王一把,讓張校尉永遠無法開口辯駁了。

然後,這件震驚朝堂、罪大惡極、駭人聽聞的事情,因為沒有造成什麽嚴重後果,只用了三日時間,就被輕巧地揭過去了。

張校尉株連九族;

晉王齊珑赈災不利,禁足思過一月,罰俸半年;

晉王手下幾個戶部小吏代主受過,被殺頭或者流放;

司禮監秉筆鄭客平亂有功,賜黃金百兩。

東宮之中,慣常稱病不上朝的齊琛在聽到這個結果時,眼皮都沒擡一下,連喂魚的節奏都沒變。

齊琛整個西屏山計劃,僅僅傷了晉王一點皮毛,算是失敗了。他在心裏回想整個過程,真正導致他計劃失敗的,是蕭慕離。

“冤家!”

齊琛自嘲般一笑,當時不應該當着蕭慕離和災民面,直接拂袖而去的。他的目标是拉攏蕭慕離,就應該搶先對姑娘噓寒問暖一番,順便再安撫一下災民,免費的好名聲不撿白不撿。

失算了。

之後,他就再沒有補救的機會了。那個鄭客也不知道抽了什麽瘋,非要逼着他當晚就返京。所以這三天來,齊琛也只能從城防衛的暗樁那裏得到點蕭慕離的消息。

還好這個冤家命大。

說到鄭客,齊琛心想,晉王這次涉險過關,這九千歲是出了力的。齊珑那個草包肯定會因此心懷感激,更加上趕着巴結鄭客,幻想鄭客能支持自己。

着實可笑。

齊珑,不過是他們的父皇借用鄭客之手,留在臺前的一顆棋子。就如同齊琛自己。

鄭客是皇帝的心腹,他支持的,必定是也只能是皇帝選定的繼承人。

如今朝堂上大半官吏都以為晉王聖眷正隆,連西屏山這麽大的事皇帝都不追究了,一定是皇帝最看重的兒子。

大概齊珑自己也是這麽想的。

但齊琛卻看的明白。帝王心術,絕不是這麽直白簡單的看重誰就把他推到臺前,一時繁花似錦,實則烈火烹油!

那個真正被皇帝偏愛着的兒子,本人一定十分不起眼,但背後的勢力會逐漸長成一顆參天巨樹。

曾經的齊琛不懂這個道理。他生來似乎什麽都有,正宮嫡出,程蕭兩家護持,又自負才華,讓他完全不知低調二字怎麽寫,把自己活成了一張活靶子。

如今,那個父皇真正偏愛的孩子逐漸清晰了,才讓齊琛看明白,一個帝王的偏愛是什麽樣子的。

父皇選擇的孩子現在才三歲多,是柳妃生的十一皇子。

這柳妃,出身高貴,國尉龐沅的侄女,但行事卻很怪異。她在宮中十幾年了,從來不出自己的文華宮,連惠妃都不知道這個女人究竟長什麽樣子。宮中主事的女人換來換去,沒有一個能進得了文華宮。

皇帝似乎也并不常去文華宮,可是,能在這波谲雲詭的後宮中給一個女人建一方刀槍不入的淨土,就足見皇恩浩蕩了。都道天家無情,這皇帝卻唯獨為柳妃母子籌謀甚多,甚至這麽早就給小十一選好了臂膀。

寵妃、國尉、大宦官早就形成了一個穩固又相互牽制的利益聯盟,可笑晉王居然毫無所覺。

不過,一個三歲稚童,活不活的下去都難說,齊琛心中冷笑,是時候讓晉王有點危機感了,大家總要撕咬起來,這戲才好看啊。

這時,南一從外面風塵仆仆地進來,抱拳行禮道:“主子,西屏山咱們的痕跡都清理幹淨了。只是,那個病死孩子的母親和她的孩子們,要滅口嗎?”

慣常,齊琛對這種斬草除根的事情最是熱衷。每次遇到這種事情,他從來不會心軟。不過南一每次還是要再問一遍,齊琛也知道,這是南一留給自己的一點希望。

齊琛一向對這種無用之功嗤之以鼻。

不過這次他思索了一下答道:“送他們出城,出了城就不必多管。”

南一眼睛一亮,身上立刻有了點少年意氣的鮮活。他不在意自己一身殺戮滿手血污,但看着主子越來越瘋狂,他真怕有一天主子會被天道所不容。

這下南一語氣中都帶上了輕快:“好,我親自安排。對了主子,還有一件事。那個永嘉宮枉死的秋月姑娘,南十埋人的時候就發現有人跟着。最近還有人又去過秋月的墳,我查了一下,是那個剛從極辰殿放出來的小卓子。”

說起小卓子,南一和南十真是恨不得揪下他的腦袋,這幾天閑着沒事的南十就一直盤算着要給小卓子套麻袋。齊琛倒是無所謂一個小太監,不過這個墳前突兀的腳印,讓他突然嗅到了一點陰謀的味道。這對宮女和小太監的身上,還有他不知道的東西。

齊琛:“明天就是那個小宮女的頭七了,反正現在也沒事幹,不如就請蕭姑娘一起去郊游吧。”

南一會意:“我今晚把農婦送走,明日陪主子出城。南十選的地方還行,山清水秀的,我都不知道這個家夥還懂點憐香惜玉。”

當天夜裏,一個農婦帶着四個孩子在城門落鎖前的最後一刻出了京城。她準備帶着孩子們南下讨生活。包袱裏有二十兩白銀,和一個小小的骨牌。

農婦強迫自己不去想那個骨牌,那個她最聰明最漂亮的孩子。多想想銀子吧,二十兩白銀,足夠她們母子五人在南方安家,過上體面生活。

她一個女人拉扯着那麽多孩子,也沒有辦法。貴人仁慈,給的不少了,小寶本來就活不下去了…

想着想着,她擡起袖子粗暴地擦了一下自己的臉,吸吸鼻子繼續悶頭拉着孩子們往前走。為了抄近路,她帶着孩子們走入了一片密林。

林中,一個黑衣人單槍匹馬攔住了她。

那黑衣人是個光頭,臉上有一道長長的疤,抱着一把彎刀,十分可怖。孩子們吓得縮在了一起,農婦強撐着護在孩子們身前,出聲問道:“你要幹嘛?”

黑衣人開口,聲音暗啞的厲害:“我家大人想請你們多留幾日。”

次日,在太醫的首肯下,安平和蕭慕離被獲準離開西屏山。為了不驚擾災民,她們特意在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就出發了。

一路下山,整個西屏山都靜悄悄的,唯有行至半山處,見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正獨自一人守着一堆黃紙燒盡的廢墟,似乎在絮絮叨叨說些什麽。蕭慕離認出那是沒了女兒的老童生,可是馬車很快,一轉眼就再看不見老人身影。

山腳下,有兩輛馬車正在等待。

一輛是玄甲衛準備的四乘之車,公主規制。那四匹馬高大健壯,很是威武,車內還鋪着獸皮,看起來舒适又氣派;另一輛則是一匹小馬拉着的一輛低調小車,車前站着一個黑着臉的小侍衛。

這個小侍衛蕭慕離認識,在東宮很不待見她的那個,名字挺有趣,叫南十。

安平理所當然地換上了四乘馬車,回頭去拉蕭慕離,沒想到蕭慕離居然又明目張膽地抛棄了她,奔向了那輛小車。

安平怕把災民喊醒了,只能壓着嗓子用氣聲喊:“姓蕭的!蕭慕離!”

蕭慕離跑到馬車邊拍拍南十的肩膀,一下跳上馬車,掀起簾子,笑容就凝固在了臉上。

車裏沒人。

南十也不管她,自顧自喊了一聲駕,那小馬瞬間起跑,直接摔了蕭慕離一個屁股蹲,留下後面目瞪口呆的安平和欲哭無淚不知如何跟九千歲交代的玄甲衛。

這小破馬車一路颠簸,跑了小一個時辰才好容易到了地方,蕭慕離差點吐了出來。

等緩過來擡頭一看,發現這裏是京城郊外,山清水秀,背山面湖,綠草茵茵。

“這是哪兒?”

南十的聲音遠遠傳來:“秋月姑娘的墳。”

他站那麽遠,是怕蕭慕離吐出來波及到自己。

蕭慕離順着南十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湖邊不遠處見到了一座小墳,墳前站着一個人。

不高,精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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