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噩夢生

為什麽不恨?蕭慕離梗住了。因為她有個閱片無數的腦子, 這種開局就被千夫所指的白月光太子,百分百是有冤情的啊。尤其是像小殿下這麽老實純良霁月風光的,肯定是被人陷害的。

可惜這不是個能說出口的正經理由, 蕭慕離想。看齊琛如此重視的樣子,她斟酌着說:“我跟着爹去北疆的時候還太小,對程伯父沒有什麽印象了,但是我常聽爹爹提起程伯父,他們是很好的兄弟。程伯父真的貪墨了軍饷嗎?會不會是被人陷害的?”

齊琛深呼吸了一下, 那是一段暗無天日的回憶, 他從未跟任何人談論過,如今就這麽毫無防備下被蕭慕離翻了出來, 讓他不得不覺得這簡直就是老天爺又在玩弄他了。

他垂下眼眸沉聲道:“貪墨一事, 是程潛親口承認的。”

“那也可能是屈打成招啊,或者會不會主審官有問題,陷害了伯父。”蕭慕離追問, 她已經瞬間腦補出了程潛在獄中受盡折辱,小太子委屈巴巴求告無門的樣子了。

齊琛哼笑一聲, 輕輕搖頭, 眼眸中是濃重的黑, 仿佛所有光都消失了。他一字一句緩慢而清晰地說:“不會,因為主審官是我。”

“證據确鑿、主犯從犯都供認不諱,卷宗是我親手寫的。”

這一刻,齊琛似乎又看到了五年前的自己。那時他的母後跪在他面前…

程皇後紅着眼眶, 但目光依然堅定,她斬釘截鐵地說:“齊琛, 我不是作為一個母親在跪自己的兒子, 求他徇私枉法。我是作為一個證人, 在跪本案的主審,求他再仔細查一查。我可以用性命作保,我的兄長絕不是誤國貪官!”

當時齊琛他做了什麽?對了,他自負地保證,此案絕無問題。

也許,最後母親在他面前跳下高樓,讓他眼睜睜看着卻無力阻止,就是對他這個冷血無情的兒子最惡毒的報複和懲罰吧…

齊琛說的很輕,但聽在蕭慕離耳中卻字字猶如驚雷。她瞬間後悔了,意識到自己冒冒失失揭開了怎樣血淋淋的創傷。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現實比她想象的更加殘酷。是齊琛親手将至親送上了斷頭臺,并且葬送了自己所有的抱負和希望。

其實,現實比齊琛所言更加殘酷。程家滿門被殺一切塵埃落定後,有人才開始一點點給齊琛一些支離破碎的線索,猶如淩遲一般一步步讓他意識到一個事實:他當年真的判錯了…

他自以為的正直無私,不過是別人手中的已經算計好的棋子,他無知地被玩弄在別人股掌之間,成為了捅向自己至親心髒的殺人刀。

時至今日,齊琛依然沒有找到切實的證據,亦不知是誰主導了這一切。但項椋對陳問超乎尋常的關心又進一步印證了當年之事确有隐情。那個隐于幕後,将程家連根拔除的人一定是位高權重危險至極的,所以這些事情,他不能告訴蕭慕離。

蕭慕離亦沒有再追問下去,因為她實在不忍心再問下去了。她忍不住想,當年的齊琛是個什麽樣子呢,半大的少年又是如何獨自扛下了這一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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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在無人可以依靠的孤獨夜晚,小殿下是不是一個人縮在深宮的角落裏等着天亮?他會不會哭?

可惜,時光無法倒流,她錯過了他的那段光陰。

蕭慕離只能生硬地轉移話題,想要把齊琛從血腥的記憶裏拉回來:“我覺得陳問先生是好人,我不會跟別人說他的身份的,你也讓他別怕那個項椋,我知道一個項椋的把柄可以牽制他。”

齊琛閉上眼睛吐出一口濁氣,再睜眼就又是那個滴水不漏的太子殿下,他歪頭想了一遍蕭慕離的話,皺眉問道:“你怎麽看誰都是好人?陳問跟你說過話嗎你就覺得他是好人?!”

“啊?”蕭慕離被問懵了,嘴比腦子快的回道:“說過啊,就在明月軒三樓那個房間啊。”

說完,她和齊琛同時意識到,齊琛也去過明月軒的三樓,而且,就在那個房間隔壁,還跟蕭淑怡演過一場郎情妾意…

一時之間,尴尬一點點彌漫在這個小馬車裏,二人都懷疑自己做過的小動作暴露了,但又同時選擇避而不談,心照不宣地變成了兩只将腦袋埋在沙子裏的鴕鳥,只要不說破,就能保住尴尬的小秘密。

齊琛欲蓋彌彰地咳嗦了一聲,找回了應該有的重點:“項椋有什麽把柄?”

蕭慕離順着這個臺階麻溜滾了下來:“哦哦哦,那個,你知道王斐嗎?城防衛都統,他跟項椋一起走私!”

“你怎麽又知道?!”

“風月樓的大夫是我朋友,她偷聽到的。”蕭慕離一副‘我人脈很廣快來表揚我’的嘚瑟樣子。她是故意表現活潑一點,讓齊琛不要再去想那些不好的回憶。

齊琛卻覺得這是蕭慕離又要搞事情了,不得不勸說道:“項家是百年世家,朝野中都頗有根基,不是一時半刻可以動搖的,這事要慢慢查不可冒進。”而後他想了想,覺得蕭慕離這樣精力旺盛不一定會聽勸,還是得給她找個安全的事兒:“對了,你不是想查那個被晉王從西屏山帶走,那個老童生的女兒麽?荊楚找到人了,在豆蔻齋,荊楚會先想辦法去接觸她,探探情況。”

蕭慕離沒想到這事兒她只是提了一次,齊琛就記在了心裏,有點高興,但聽齊琛提到荊楚那熟悉的樣子心裏又咕嘟咕嘟冒酸水,于是試探道:“你跟荊楚很熟啊?”

“嗯,她啊,算是我表嫂。以前陳問從青樓救過她,程家出事後她被牽連又入了教坊司。”

紅顏多舛。

蕭慕離心裏卻是立刻松快了,原來荊楚姑娘是小表嫂啊,怪不得自己怎麽看她怎麽親切呢。又想到小表嫂還委身風塵,馬上鬥志滿滿地說:“那咱們想辦法一起救她出來吧!”

齊琛笑了下,卻沒有回應。他心想,這小姑娘也不知是怎麽養成這般古道熱腸什麽都敢管的性子的,以後嫁了人也不知道婆家會不會有微詞。

可惜不會再有什麽“咱們”了。

齊琛掀開車簾吩咐車外的南一:“去通禀吧,侯府大小姐回來了。”而後他對蕭慕離說:“去吧,我身體不太舒服,就不下車送你了。”

他不下車,其實也是為了蕭慕離的清名着想,不給侯府的人傳閑話的機會,避免蕭慕離跟他這個落魄太子在明面上再有什麽牽扯瓜葛。

侯府之中很平靜,并沒有蕭慕離想象中的哭天搶地要死要活。相反,她一回府就有侯夫人身邊的婆子迎接,熱熱情情地将她迎到了夫人房中。

這位武安侯的正妻當初是北地一個小縣丞的女兒,多年前父兄皆是蕭家軍,滿門忠烈,蕭慕離的爹當年就做主讓親弟弟娶了她這個孤女。不過在京城日久,這夫人身上已經沒了半點當年的局促謹慎,她此時妝容雍容妥當又不俗豔,很有當家主母的風範。

原本侯夫人獨自坐在屋中面覆薄愁,見蕭慕離進來卻立刻收起了哀愁,親熱地拉着人坐在身旁,真的像一個母親一樣張羅着夜宵,噓寒問暖。

侯夫人仔細查看了一下蕭慕離,不放心地說:“不行,我還是得再找個郎中給你瞧瞧,這春寒料峭的你個女孩子怎麽能随便沾水,別落下什麽病根才好。”

蕭慕離在腦子裏扒拉了一下,原書中并沒有對這位蕭淑怡的母親侯府主母有太多描寫,因而蕭慕離也不知其性格和立場,便打算謹慎行事靜觀其變。她客氣地說:“謝謝嬸娘,我真的沒事了。淑怡妹妹怎麽樣了?都怪我,若是我知道淑怡妹妹昨晚也在風月樓,怎麽都得看好她。”

這話看似自責,其實是先把自己摘了出來,言下之意是:我不知道蕭淑怡去了,這事兒跟我可沒有關系啊。

侯夫人面皮一抽,把本來想說的話憋了回去,僵硬笑到:“唉,那孩子太不知輕重了。就算有婚約在身也還是要矜持一些,怎能如此。”

這事左右賴不上蕭慕離,就跟着附和:“嬸娘您也別太憂心了,左右是妹妹自己的選擇,這也算是主動追求愛情了呵呵。”

侯夫人被這大逆不道的發言震驚了一下,一時居然不知如何接這個話,只能讪笑着說起自己的正事:“嗯,今天韋夫人也上門了,把婚期定在了月底。唉,急是急了些但整個春天就這個日子最好,也就如此了。只是我想着,這妹妹馬上要成親了,姐姐的人生大事更加不能耽誤了。你可有喜歡的公子?跟嬸娘說說,嬸娘幫你做主。”

蕭慕離沒想到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一時語塞。侯夫人見她不言語,主動道:“阿離,你的事情嬸娘一直惦記着,但是左看右看京城這些公子就覺得沒一個配得上咱們阿離的。阿離,你其實是喜歡晉王殿下對嗎?”

蕭慕離剛想拒絕三連,就見侯夫人拿出了一個木牌,木牌上寫着“豆蔻”二字。她登時把拒絕的話咽了下去,寶貝地盯住了木牌。

侯夫人誤以為這是蕭慕離默認了,笑着說:“你喜歡的,嬸娘一定是支持你的。可惜今天宮裏傳來消息,說聖上是想把太傅的孫女許配給晉王。但你先別急,我托人找到了這個門路。”她點了點那古樸的木牌說:“這個地方叫豆蔻齋,是個了不得的地方,你可以去那裏求助。”

蕭慕離這下知道這侯夫人什麽性格立場了。這真是個狠人,昨天女兒才出事,她絲毫沒有慌張,立刻就有了應對。先是迅速跟韋家敲定婚事将流言蜚語影響降到最小,而後繼續促成蕭慕離和晉王之事,只要把蕭慕離一起踹進這個火坑,就一邊綁定了蕭堯、一邊穩住了蕭淑怡在韋家的地位。

至于晉王已有指婚,蕭慕離再沒臉沒皮貼上去是個什麽名聲,這位夫人大概是不會在意的。

蕭慕離幾乎要氣笑了,她故作好奇地問:“怎麽求助?”

侯夫人拉着她的手說:“你只管去,到了就知道了。嬸娘怎麽會害你。”

蕭慕離把豆蔻齋的通行木牌揣進懷裏,笑着說:“謝謝嬸娘。”

真是謝謝您了,我正愁沒門路進去呢,蕭慕離心裏笑嘻嘻地想。

侯夫人見事情如此順利,心下大定,沒收住就多說了幾句:“你放心,等你進了王府,就算二女共侍一夫那個孟姑娘也威脅不到你。她跟她妹妹是雙生子,一個許給晉王,另一個同時被陛下許給了太子,這晉王怎麽敢跟她交心。”

什麽?!

這下本來心裏歡呼雀躍的蕭慕離一下子就愣住了。

齊琛要娶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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