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入大牢
灰頭土臉驚慌失措的安平一刻不敢耽擱的去東宮傳話, 可沒想到卻被強硬地攔在了東宮之外,連門都沒進去。
因為齊琛此刻并不在東宮,而是正在大理寺外, 等一個人。
大約等了半個時辰,原本在休沐的大理寺卿果然着急忙慌地趕了回來,跟齊琛撞了個正着。
這寺卿內心哀嚎一聲。他也不是玩忽職守,他兢兢業業幹六天活才能休沐一天,就這一天不在, 那個叫張勇的評事就給他捅了這麽大的馬蜂窩。
這些高門大戶王孫貴胄, 哪裏是他一個小小大理寺關得的,更別提現在京城都知道關在裏面的是未來的太子妃。
太子逆光而立, 神情似笑非笑。大理寺卿心中就暗道不好。
太子殿下這些年在朝堂如同隐身, 三天兩頭稱病逃避早朝,名聲不顯。但這位大理寺卿是五年前跟在太子身邊輔審過程氏一案的人,他見過太子的鋒芒。
這絕不是一個可以怠慢的人。
齊琛微微一笑, 從臺階上緩步而下,湊到寺卿耳邊低聲說:“大人別緊張, 本王不是等你, 本王是在等那個把你從家裏揪出來的人。他就在不遠處看着吧?”
大理寺卿快五十的人了, 既不敢忤逆太子也不敢做那位的主,左右為難急出了一頭汗。
此時,一個清秀的小太監低眉順目地從遠處過來,也沒自報家門, 只躬身對齊琛道:“殿下,您這邊請。”
齊琛這才滿意點頭, 還順手拍拍大理寺卿的肩膀說:“那就有勞大人在此稍等片刻。”
大理寺卿當即松了一口氣, 如蒙大赦。
鄭客坐在大理寺不遠處的一個簡陋茶棚中, 甚至沒有刻意避人耳目。他今日沒有穿官服,一身平常衣衫消解了他身上權勢威嚴,讓他看上去就像一個儒雅的教書先生。
連賣茶的姑娘都忍不住偷偷瞧他,沒瞧幾眼,一個更俊俏的公子就來了。賣茶姑娘心中大喜,今天的生意不愁了。
齊琛也不跟鄭客客氣,坐下後自己叫了大碗茶,開始拿桌上現成的炒花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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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客眉峰一挑,笑說:“公子看來心情不錯?”
齊琛裝作沒聽懂這陰陽怪氣,開門見山地問:“鄭公準備如何?讓寺卿直接進去把人放了?”
“這事與我何幹?我不過是湊巧在這裏喝茶罷了。”
齊琛卻不接招,也不跟鄭客玩什麽話中有話雲山霧罩,還是直白的說:“今天不明不白把人帶了出來,這個黑鍋就永遠背在她的身上了。”
鄭客幾乎被齊琛這種亂拳打死老師傅的說話方式氣笑了,反問道:“這不是正合您的心意?一個聲名狼藉的貴女可入不了東宮。”
齊琛仍不正面接招,接着自說自話:“必須公審,讓她光明正大地走出大理寺。”
“不行。”鄭客終于耐心耗盡,不兜圈子了。
見鄭客終于肯說人話了,齊琛一笑,雲淡風輕地扔出來一個驚雷:“設計她的人是她的嬸娘,侯府的大夫人。”
鄭客聽到這話,才擡眸給了齊琛一個探究的眼神。聰明人的交鋒只在一個眼神,沒有人會愚蠢地問出“你怎麽知道?”
這是聰明人的心照不宣。
鄭客面上毫無破綻,但心中确實有些意外。他沒想到齊琛的耳目竟然已經靈通到了這種地步,連他都還沒能查證出布局之人的身份。
不過無論如何,在鄭客看來這件事就應該大事化小,鬧大對蕭慕離更沒有好處。等過段時間此事被人淡忘了,再找個理由懲治那幕後下黑手的人。
至于因此不能嫁入皇家,那确實正合鄭客的心意,算不上損失。
鄭客手指輕撚,搖頭說:“公子怕是從沒有去過大理寺的牢房吧?那裏面不僅陰冷潮濕還蛇鼠橫行。若要公審最快也要安排到明日了,今晚她要怎麽過?”
齊琛深深看了眼鄭客,卻依舊堅持道:“鄭公,你不太了解她。她是一個,有點怪的姑娘,想法總是有點,嗯,脫俗。”說到這裏,齊琛像是想起了什麽,笑了一下,輕聲說:“我猜,她現在最想要的,不是一張舒服的床,她要的,是一個清白坦蕩的結果,是律法昭彰的公道。”
大理寺的監牢果然陰冷潮濕物種豐富,還充斥着刺鼻的味道。
蕭慕離掀了破破爛爛的被褥直接坐在了石床上,開始回想出事那一刻發生的所有細節。
那包子鋪老板倒下後嘴唇和指甲縫隙都呈現青紫色,眼底充血死亡迅速,是中毒跡象,還是厲害的毒,堪比氰/化/物,不可能是一般老百姓能拿到的。
而且男人毒發的時間十分微妙。蕭慕離和包子鋪老板相互推搡的時間是下毒人無法控制的,要保證男人在推搡發生時死亡,無論如何下毒之人都必須在現場。
這個控制死亡時間的人,只能是在場三人之一。
不是蕭慕離自己,那老板也不是準備自殺的樣子,那就一定是,老板娘謀殺了親夫。
對了,在推搡間那男人曾經大叫過一聲,被什麽東西紮破了手,只是當時女人也在叫,場面一片混亂,才被蕭慕離忽略了過去。
今天當她蹲下觀察老板娘傷口的時候,看到額頭上有塊青紫,鼻梁也有骨折痕跡。這些明顯都不是今天才形成的,是長年日久的家暴留下的痕跡。然而,鄰居們卻說這夫妻二人還算恩愛,那就是他們夫妻長期貌合神離。這個丈夫不止虐待了妻子的肉/體,還要控制她的精神。
這女人一邊忍受着身體上的折磨,一邊還要與施暴者在外扮演着恩愛夫妻,日積月累的怨恨沒有讓她屈服,而是最終走上了殺夫的歧路。
哀其不幸,怒其…争錯了方式。
可是,嫁禍于人,又是誰教她的?毒藥,又是誰給的?
蕭慕離跟這個可悲的女人從未見過,這環環相扣的局也不是一個做包子的小婦人能獨自完成的。
其實蕭慕離并不擔心自己會被問罪冤死。男人屍身還在,仵作一驗便知死因并非暴力毆打,再追查到老板娘的身上也只是時間問題。真相并不難查。
這被人利用的女人也許還不知道,她的未來已經注定了,沒可能逃脫罪責。用毒的蓄意謀殺,按照如今律法,只能殺人償命。
蕭慕離嘆口氣,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而今天的這個局,填上了兩條人命,目的,卻僅僅是要毀了她的名聲。
兩條人命,即便他們是家暴的惡棍、是栽贓的潑婦,也不應該淪為別人手中玩宅鬥宮鬥游戲的道具。
這個血淋淋的局是成功了。游街示衆,整個京城高門大戶子弟裏,蕭慕離也是獨一份了。
就算之後案子破了真相大白,但澄清永遠趕不上謠言的速度,況且一定會有人固執認定那老板娘是被侯府栽贓頂罪的,陰謀論總有市場。
人言可畏、話語如刀!
可惜如今被困于這一方監牢,再大的委屈和憤怒蕭慕離也只能一并忍下,靜待機會。
她在牢房中枯坐了一下午,等來了她的第一個訪客。
這個人的到來完全出乎了她的預料。然而,當蕭慕離見到他時,心中卻暗道一聲:果然如此。
來人是韋希林。
韋希林像一只剛剛贏得勝利的鬥雞,走起路來都趾高氣揚的。他進來後嫌棄地看看這個牢房環境,沖身後跟着的評事使了個眼色。
站在韋希林身後的正是張勇。張勇此刻面色鐵青,手裏拿着一串鑰匙卻沒動。
韋希林見狀兇狠瞪着張勇說:“等什麽啊?你們寺丞不是跟你說了,放人!”
蕭慕離原本坐着沒動,不打算搭理韋希林,聽到這話卻主動開口問道:“要放了我?案子破了?”
韋希林哎呦一聲,頓足道:“我的大小姐,你管那案子破沒破呢,總歸給你找個替死鬼不就行了。”
聽到“替死鬼”三個字,張勇嘩啦一聲握緊了手中的鑰匙,氣的目眦欲裂。
韋希林見張勇不識擡舉還是不動,就要親自去搶鑰匙,卻聽蕭慕離說:“我不走。”
韋希林吃驚地回頭,啊了一聲:“小姨子,你瘋啦?你不跟我走,難道今天晚上要住在這裏?”
蕭慕離雖然坐着,但依然脊背筆挺,她确定地回答:“對,我要等着主審官宣判,然後清清白白地離開這裏。”
韋希林被駁了面子,還是當着一個大理寺小官的面,當即十分不爽地低吼了一句國罵,高聲道:“審判?重要麽小姨子?就算判了你無罪,有誰相信?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聽說過沒?”
蕭慕離擡眼撇了下韋希林,任由對方咆哮,不再多廢一句口舌。
一直沉默地站在旁邊的張勇表情卻是漸漸變了,心中對案件真相的懷疑種子逐漸萌芽。
既然蕭慕離不願意走,韋希林也沒法強行把人綁出去,只能在離開的時候臉色鐵青地放狠話:“行,你在這裏呆着吧,除了我沒人會來救你的。”
蕭慕離不理他,心裏卻隐約想:也許,會有人來救我呢。
韋希林走後不久,外面又有腳步聲響起。
蕭慕離有些期待地擡頭去看,不過在看清來人是張勇時,心裏還是悄悄失望了一下。但她完全不敢去深究自己的失望,不敢承認自己在期待什麽,好像只要像鴕鳥一樣不去面對,就不會傷心。
張勇沉默地打開牢門,一言未發,只是進來換了幹草和新的被褥,撒了點驅蟲藥粉留下兩根蠟燭就走了。全程繞着牢中的那個大活人走,甚至連目光都沒分給蕭慕離。
只要像鴕鳥一樣不打照面,就不會尴尬。
鴕鳥二號走後,蕭慕離這裏就清淨下來,一直快到酉時末了,才又有人來了。
可惜依然不是那個她想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