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生死同

太子寬大的車攆中, 南十正盤腿坐着悠閑地嗑着瓜子吃着糕點。他不光自己吃,還邊吃邊拿,跟小倉鼠一樣屯起來準備跟小夥伴一起分享, 一點不覺得拿他主子的東西做人情有什麽不對。

一個玄甲衛騎馬從隊伍前面奔回,打馬來到車前,禀報道:“殿下,馬上就要入城了,可有吩咐。”

吃得正歡的南十被突然過來的玄甲衛吓了一跳, 一口糕點噎在了嗓子眼, 也不敢大聲咳嗦,只能無聲幹嘔兩下, 憋的滿臉通紅。外面的玄甲衛沒聽到回答, 撥了下馬頭又靠近了車窗一些,重複道:“殿下?”

“嗯,沒有, 走吧。”

馬車裏響起男人悶聲悶氣的聲音。玄甲衛卻是目光一淩,敏銳覺察出車內的聲音不對。那不是太子的聲音!

玄甲衛擡手快速做了個手勢, 四周衛兵立刻會意, 車辇緩緩停下, 又兩個侍衛無聲地圍了上來,持劍戒備。

“殿下,武安侯那邊求見,要當面再跪謝殿下。”那玄甲衛一邊找了個可以讓太子露面的理由, 一邊謹慎地靠近馬車。

車內隐約響起了悉悉索索的聲音,玄甲衛等了片刻見還沒有動靜, 心道不好, 幹脆從馬背橫跳上車轅, 一手握住長劍,另一只手謹慎地要去掀開車簾…

就在手要觸到車簾的一剎,那簾子突然動了一下,南十掀開了一條縫探出個小腦袋,不耐煩道:“幹什麽啊,不見不見,我家殿下在城郊受了風正頭疼呢。”

這個小侍衛今天一直跟在太子身邊,玄甲衛是知道的,但這并沒有打消他心中的疑慮。太子究竟還在不在車裏?

玄甲衛長劍并未歸劍鞘,只是後退些許抱拳道:“殿下,屬下位卑不知要如何回複武安侯,還請殿下給屬下一個明旨。”

南十重重哼了聲,又縮回了腦袋,很快他的聲音隔着簾子傳出來:“主子,他們要你的明旨呢。哎你不能出去,再受了風太醫要打死我的。”

片刻後南十又探出頭來,遞出來一張字條,上面寫着:身體微恙,擇日再敘。

紙上墨跡未幹确實是剛寫就的,也的确是太子字跡。見玄甲衛皺眉看了半天,南十催促道:“有完沒有啊!”

“謝殿下!”玄甲衛收好字條,心想如此也能給鄭公交差了,這才擡手讓車隊重新前行。南十豎着耳朵确定外面的衛兵走開了,長舒了一口氣,抱着一個靠枕快樂的在車廂裏滾了一圈才平複了自己砰砰直跳的小心髒,心裏驕傲的想,這些年為了學主子的字被哥哥打的手心沒有白挨啊。

與南十有吃有喝的快樂相比,此時的南一就略顯狼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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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安侯墓旁的密林中,四五個殺手倒在地上,唯一的活口正在南一滴血的長刀下瑟瑟發抖。

雖然這場打鬥看上去是南一單方面的砍瓜切菜,不過實事求是的說,這些韋希林找來的亡命徒也并非徒有其表,纏鬥中南一也挨了兩刀,好在并非致命的傷口。從南一的表情上卻看不出他有任何的不妥,仿佛只要死不了,他就能不知疼痛地繼續戰鬥下去。

那唯一的活口求生欲強的不像個死士,他跪在同伴屍體旁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求饒:“好漢饒命啊,我家中有七十歲的老母親,求您放過我吧,沒了我她可怎麽活啊!”

一道陰森森的聲音從那活口的背後響起:“啊,是啊,那老太太可真是太可憐了。唉,怎麽辦呢?”

那活口剛想回頭去看,南一刀鋒往前一遞,那人立刻僵着脖子不敢有任何動作了。

齊琛站在那人身後,繼續涼飕飕地說:“好歹你說點我們不知道的東西,也好給我們一個放過你的理由啊。”

這活口此刻看不到背後的人,只聽着這聲音越發覺得冷冰冰的不像是個活人,再看前面持刀的人也兇殘地像個地獄裏出來的修羅。他被自己的想象吓壞了,聲音裏都帶上了哆嗦:“我,我知道是誰指使我們的,那人來給我們老大錢的時候我看見了,是個高門大戶的年輕小姐。如果再見到那個小姐我肯定能認出來。”

“哼,你倒是聰明,但把別人當傻子就不好了。京城那麽大什麽時候能讓你再見到那個小姐?”齊琛皮笑肉不笑地說。

那活口本來的打算就是一個拖字,可沒想到背後人完全不吃這一套。

“算了,殺了吧。”齊琛攏了攏身上的披風,有些不耐煩了。再耽誤下去蕭慕離可能都要走了,那遠遠看一眼都做不到了,今天這一趟白來了。

“啊!啊!等…”那活口一句話都還沒喊完,頸邊刀光一閃鮮血瞬間噴出,整個人撲倒在了地上。

南一收刀來到齊琛身邊問:“主子,為何不留個活口?”

“一個亡命徒的話沒有價值。而且這些人身上全是破綻,如果順着查下去,一查一個準。不過,你猜會查出誰?”

“惠妃?”南一不确定地問。

齊琛冷笑道:“人肯定是惠妃安排的,但查下去只會查到阿離的那個愚蠢的堂妹。惠妃是個聰明人,她一定會找一個替死鬼,沒人會比那個蠢貨更合适了。所以這事兒不能查,否則就會又把武安候府推到風口浪尖,太招搖了。這些人,一會兒派人來燒了吧。”

但惠妃這筆帳,遲早要算。

南一颔首,剛想搜一搜這些亡命徒身上的東西,就聽到遠處有打鬥聲。

是武安侯墓的方向。

“怎麽了?”齊琛并沒有南一那般好的耳力,不過見南一突然面色凝重地提刀站了起來,便料到出現了變故。

“墓地的方向有人在打鬥!”

二人趕到武安侯墓的時候,正好看到蕭慕離被一記飛踹,整個人砸到了她父親高大的墓碑上,內傷之下直接吐出了一口血。

而踹飛她的,是一個熟人。

黑衣、光頭、臉上一道疤。

玄白的到來純屬巧合,只是因為這裏是從驿館返京的必經之路。玄白一路上想的就是如何幫烏默爾殺了蕭慕離,沒料到自己運氣居然如此之好,在這裏就碰到了落單的目标。

這個巧合,幾乎要了蕭慕離的命。

如果說當初在風月樓擂臺上的玄白只是強悍的話,那今天蕭慕離才見到了玄白真正殺人的實力。再沒有任何花裏胡哨的東西,招招致命,步步殺機。

被踹飛的那一刻,蕭慕離心裏沉了一下,自己今天是真的就要死在這裏了。

系統、商城…翻遍所有也沒有能續命的東西,唯一可能救命的主角光環她買不起!只差了四個點!

絕望之際,一柄長刀從遠處飛來,攔住了玄白,于千鈞一發之際續了她的命。

“阿離!”

是齊琛!

聽到齊琛聲音的那一刻,蕭慕離心髒重重一跳。齊琛曾經這麽叫過她,也是這樣的撕心裂肺,也是在她命懸一線的時刻…

就是這一聲阿離,當時給了她無盡的勇氣。

重新鮮活的記憶劈開了迷霧,讓蕭慕離終于看清了情感的真相:

她不是一廂情願!對!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就絕不是一廂情願!

蕭慕離頃刻間被洶湧澎湃的委屈淹沒了。她在心中破口大罵,齊琛你個大傻叉!大騙子!

在齊琛沖向蕭慕離的時候,南一已經跟玄白纏鬥在了一起。齊琛身體實在是不太好,撲到蕭慕離身邊時因為跑太急岔了口氣,開始劇烈咳嗦起來。

還是蕭慕離又哭又笑地撫着齊琛的背給他順氣,兩個人狼狽不堪地對視,齊琛斷斷續續粗喘着,同時擡手有點兇地給蕭慕離擦去眼角淚水。

所有的僞裝在生死一線之際分崩離析,露出兩顆赤/裸坦誠的心。

“殿下!快帶人走!”

齊琛和蕭慕離這短短一瞬的溫情,卻被南一的一聲嘶吼打斷了。

他們沒時間了。

方才受的兩處刀傷還是影響到了南一,即便再不怕疼,他也終歸只是肉/體凡胎,在跟玄白的交手中逐漸落于下風。

拖不了多久了。

可是,如果留下南一獨自面對玄白,那就等于放棄了他。

看着玄白的彎刀幾次險之又險的擦過南一的要害,齊琛知道自己必須立刻做一個選擇。

兄弟還是愛人?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一樣怨恨自己這身病恹恹的軀殼。五年前的他,劍法馬術都可以跟蕭堯一較高下,而此刻的他,手無縛雞之力,誰也保護不了。

一個一無是處的廢物!

蕭慕離在齊琛的身邊,清晰地感覺到了他的憤怒。她理解他的憤怒,也理解他此刻抉擇的艱難。

蕭慕離溫柔地笑了下,她實在舍不得小殿下這樣受委屈,于是幫他做了這個決定。蕭慕離輕輕握住了齊琛的手腕,低聲請求:“殿下,你們走。這禿頭的目标是我,當初在文園,他要殺的其實也是我。我反正也跑不掉的,讓南一護送你走。”

齊琛看着蕭慕離的眼睛,內心知道她是對的。他活着,才能給她報仇。

可女孩掌心的溫度令人沉淪,讓他現在不太想做這對的事。

他是齊琛,一向随心而為,瘋了這些年,再瘋一次又何妨呢?

在生死一線間,齊琛突然頑皮地沖蕭慕離眨了眨眼睛。蕭慕離愣了一下,齊琛已經扣緊了她的手腕将她拽向身後,同時沖已經是強弩之末的南一喝道:“南一!你先走!”

南一此時身上已經血跡斑駁,連牙縫中都滲出血來。他心裏一驚,多年默契讓他瞬間明白了齊琛的意思。然而,他此生第一次違抗了主子的命令,從喉嚨中擠出兩個字:“不走!”

蕭慕離也明白了,齊琛選了南一,他把生路給了追随多年的兄弟。

可是在那條死路上,齊琛要留下陪她。

蕭慕離奇異般的沒有任何想要拒絕掙紮的想法,她安靜下來,就靜靜地站在齊琛身邊,聽他對南一低吼道:“走!”

此時的齊琛,身上那不容質疑的威壓,已經隐隐有了帝王威勢。

南一絕望地大吼一聲,撤身後退轉身就向密林中奔去。

玄白果然沒有去追,玄白的目标,從來都是蕭慕離。他彎刀在手中一轉,那森寒刀光帶着死亡腐朽的氣息直撲而來。

他們都知道,就算南一速度再快,也來不及搬救兵了。玄白可以輕而易舉地将他們誅殺在此。

蕭慕離被齊琛護在身後,突然很想放聲大哭一場。她現在好難過,因為她就要害死齊琛了,可是她又好開心,他們跨越了那麽漫長的時光能在此相遇,生死與共。

玄白沒有一句廢話,毫不猶豫地舉起彎刀。蕭慕離微微上前一步,把額頭抵在齊琛肩膀上,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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