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耍流氓
“你是上庸人。”面對着奪命的刀鋒, 齊琛面不改色雲淡風輕地說。
聽到這句話,玄白奇異般地停住了。
他要殺蕭慕離,卻不能讓人知道是上庸人殺的蕭慕離。玄白只能先收回彎刀, 眼神中帶着警惕打量着齊琛。他在判斷齊琛是什麽時候看穿了他的身份。
這個反應讓齊琛不動聲色的松了一口氣。他賭對了。
風月樓文争武鬥後,齊琛确實派人查過玄白的底細。關于這個來歷成謎的妖僧,坊間有很多傳說。有傳言他修的是修羅道,要殺夠三千惡靈立地成佛;還有傳言他能通獸語驅使狼群;更有人說他屬于一個神秘的殺手組織,這個組織手眼通天無所不能。
這些捕風捉影的事情齊琛只是當個笑話姑且聽之, 可真正令他奇怪的是, 除了這些傳說,他的人再沒有查到任何關于玄白的過往。
這假和尚從哪裏來?有什麽親人?有何喜好?這些通通都是一片空白, 甚至在豆蔻齋都買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連大理寺結案的時候也只是把玄白當作項家雇傭的死士草草了事。
那麽, 玄白毫無在大梁生活過的痕跡,會不會是因為,他根本就不是大梁人?
再加上跟上庸人相似的鋒利臉龐, 和手上刻着詭異紋飾的彎刀…雖然沒有任何實質性證據,但齊琛只能豪賭一把。
萬幸, 他猜對了。
知道玄白是上庸人, 那就有了辦法。齊琛嘴角微微上挑, 幾乎是帶着點挑釁道:“上庸人要殺蕭家大小姐?!你們是不是忘了,每個死在上庸手上的蕭家人,都會成為對上庸的最惡毒的詛咒,複仇的鐵蹄将為你們帶來無盡的殺戮。你好好看看我身後的碑石!如今你們雲山一敗, 就是在償還武安侯的血債!”
玄白握着彎刀的手臂肌肉緊繃,他在權衡, 就聽齊琛繼續說:“哦, 不對, 除非你們是想要暗中行動,把這條人命栽贓給大梁人。”
齊琛聳聳肩,略帶一絲嘲諷道:“可是怎麽辦呢?我的護衛可是逃出去了,你的身份已經暴露了!”
齊琛說完,果然看到玄白猶豫了。
蕭慕離聽到玄白的身份時心裏也是一驚,但她立刻明白了自己應該做什麽,這是一種不必言說的默契。蕭慕離擡起頭來,臉上是一種視死如歸的決絕,她無畏地說:“兵法雲,哀兵必勝。就算我今日死在這裏,大梁會知道我因何而死。以我之身換将帥同心收複山河,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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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堅定地站在齊琛身邊,無聲地跟玄白對峙着。他們必須表現的成竹在胸,這是一場關乎性命的虛張聲勢。
蕭慕離清晰地聽到了自己的心跳,也通過握緊的手感受到了齊琛的脈搏。
然而,玄白來回看了他們幾眼,突然表情一變冷笑一聲道:“假的,那個護衛什麽也不知道。”
玄白看穿了他的把戲!破綻在哪裏?!
“你們如果早就知我身份,剛才的侍衛就不會走的那麽拖拖拉拉了。”
玄白的聲音嘶啞,呲啦刮過齊琛的耳膜,如同地獄傳來的呼喚。
一招不慎,滿盤皆輸。
再沒有第二次機會了,一道寒光閃過,齊琛只來得及下意識側身抱住蕭慕離,用自己的脊背将她護在懷裏。
蕭慕離睜大了雙眼,清晰看到了那瞬間逼近的刀鋒…
這次,是真的要結束了。她擡手用力回抱住了齊琛。
突然,武安侯的墓前起了一陣大風,将方才祭禮上焚燒的紙灰兜頭蓋臉向着玄白刮去,就如同那從未離開的英靈用盡了最後的力量來保護兩個孩子。
可惜,這紙灰只是略微減緩了一點玄白的速度,對于他這樣的高手來說,即便是閉着眼睛也能擊中目标。
可就是這減緩的一點速度,徹底改變了今日的結局。
一個銀色的身影終于在最後時刻趕到,持着一柄亮銀槍铛的一聲擋住了致命的彎刀。
蕭堯趕到了。
多年後蕭慕離再回想起這日的事情,依然覺得神奇而溫暖,就像是蕭家兩代戰神在驚人的默契下,接力守護了他們。
銀槍破長風,彎刀殺意濃。蕭堯和玄白瞬間戰至一處,身形皆快如殘影,刀槍挾着風雷之勢铮然相擊,那玄鐵打造的古刀上竟然有了一道細小的豁口。
不過,無論他們二人打的多麽精彩,都注定沒有觀衆。
齊琛輕輕放開了蕭慕離,原還想回身看看蕭堯那邊的情況,就聽到蕭慕離在他耳邊不懷好意地笑了一聲。
齊琛那面對死亡時都老老實實的汗毛,被蕭慕離這一笑吓得紛紛立了起來。
她又要搞事情了!
齊琛的腦子已經警鈴大作,可惜身體沒跟上腦子的節奏,還沒等做出任何反應就被蕭慕離突然使勁一拉,整個人天旋地轉地被摁在了武安侯那厚重的碑石上。
齊琛背靠着碑石,眼睜睜看着蕭慕離欺身而上壓了過來,把他捆在方寸之間。他無助地眨眨眼說:“那個,對你爹不敬…”
蕭慕離歪頭一笑,一手握着齊琛的手腕摁在背後石壁上,一手擡起來勾了勾齊琛的下巴。見齊琛這個受驚吓小動物的表情,她滿意地笑笑,半踮起腳尖湊到齊琛的耳邊不懷好意地吹了口氣,壓低聲音說:“敬重于心不于形。況且,我看我爹挺滿意你這個女婿的。”
齊琛突然覺得口幹舌燥,喉結控制不住地上下一滾,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原地蒸發了。
蕭慕離盯着那喉結看了片刻,沒忍住也不想忍了,湊近一步毫不客氣地上前,快速咬了一口…
齊琛瞬間反手抓住了蕭慕離的手指,二人變作十指緊扣,那虎頭小吊墜就緊貼在他們的脈搏上。齊琛呼吸愈發急促,手指都在微微顫抖,啞着嗓子擠出兩個字:“胡鬧!”
蕭慕離再怎麽流氓,此時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把自己埋到齊琛懷裏,裝起了鴕鳥。
齊琛嘴上說着胡鬧,可手上卻沒松開,反而越抓越緊。
他微微低下頭,薄唇輕輕碰了碰女孩的發絲,以此勉強壓抑心中洶湧的愛/欲。但也僅此而已,齊琛不敢有更多動作,唯恐心中猛獸一旦失控,會吓到了她。
“混賬!”
風吹起兩人發絲,交纏纏/綿,卻也送來了一聲怒喝。蕭慕離心裏想,齊琛确實是個騙人的混蛋。咦?等等,這是誰喊的?
“混賬!放開我妹妹!”
蕭堯暴躁的怒吼讓齊琛和蕭慕離同時僵硬了一下。齊琛欲蓋彌彰地清了清嗓子用商量的語氣說:“阿離,要不還是先看看你哥?他打的還挺賣力的。”
蕭慕離悶笑了幾聲,才調整好表情把自己從齊琛的懷裏撕下來,轉身将人擋在身後,去看他脾氣暴躁的大哥。
槍影刀光中,玄白完全承受了蕭堯的怒火,也算是有些無辜。
銀铠的俊朗将軍此刻面沉如水,手中長/槍舞的出神入化氣勢磅礴,讓在一旁觀戰的蕭慕離都有些心潮澎湃了。原來,這才是蕭家槍!
遠處一小隊約五人的大梁士兵快速奔來,還帶着一個灰頭土臉的安平。若不是為了照顧跑不動的小公主,他們也不會現在才趕到。
玄白見到這隊士兵後眼神不由一暗。這樣的士兵他認識,他們左臂處皆綁有一條紅繩。這是威震上庸十幾年的蕭家軍。
玄白自知自己今日魯莽了,他想抽身而退,只要退入身後的那片密林,就能逃出生天。
然而,已經太晚了。
密林中,宛若從地底憑空冒出了一小隊蕭家軍,皆手持弩機蓄勢待發。玄白只要跟蕭堯拉開距離,立刻就會被射成篩子。
玄白冷笑了一聲。他是在嘲笑自己,這一生短短二十年,竟然又一次體會到了身陷狼群的絕望。可惜這次,沒有人來救他了。
既然要死了,那就拼上最後一口氣去為那個人做點什麽!
玄白眼神突然變得狠絕,他棄了蕭堯,不顧背後空門大開,将自己出刀的速度催到了此生的極致,直沖墓碑而來。
他的目标不是蕭慕離,此時他上庸人的身份已經暴露,殺蕭慕離已經毫無用處。玄白只有這最後一刀…
他的目标是齊琛!
如果在蕭堯的保護下,一國太子死于敵手,而蕭家兄妹都毫發無傷,那皇帝會怎麽想?
一個被猜忌的鎮遠将軍,會不會被逼而反?
“小心!”遠處觀戰的安平驚呼出聲,心髒都提到了嗓子眼。然後她又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影響了那邊的人。
蕭堯輕蔑地挑起嘴角。實力的差距,不是僅憑必死的決心就能彌補的,就像方才蕭慕離無論如何悍不畏死,打不過還是打不過。
如今,攻守易形了。
玄白在距離碑石還有十步遠的地方硬生生停下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膛。
銀色的槍尖從他的胸前穿出,已經浸滿了鮮血。他不甘心地盯着齊琛,還想要往前再挪一步…
此刻,只有再為了那個人做點什麽這一個執念,能支撐他挺到下一次呼吸。
可惜,蕭堯不會給他機會了。銀槍一挑将玄白整個人挑飛了起來,然後重重砸飛了出去。
一聲悶響,他如同一個破布袋,整個人撲在了地上。沒有了一點力氣,也找不到草原的方向,玄白已經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生命的流逝,越來越冷,如墜冰窟。
“哥,我怕…”玄白在喉嚨中嗚咽一聲,一滴淚從眼角滑落,無聲地沒入大地。
距離此地只有三裏外,上庸使團的車隊在蕭家軍的護衛下正緩緩前行。騎在高頭大馬上的烏默爾擡頭看了眼有些毒辣的日頭,雙腿一夾馬腹加快了速度,很快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