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故人顏
“齊琛!”
蕭堯黑着臉兩步上前, 槍花一挽唰地平刺而出,冰冷的槍劍直指齊琛咽喉。齊琛很識時務地往蕭慕離身邊縮了縮。
蕭慕離挺起胸膛踮起腳尖擋住齊琛,但是在蕭堯的氣勢壓迫下又洩了氣, 讨好地把自己笑成了一朵花,雙手各伸出一根手指,盡可能避開她哥銀槍上沾血的地方把那殺氣騰騰的兇器推開了一點,拍着馬屁道:“大哥!你剛才可太厲害了!真是神兵天降啊!”
蕭堯唰得把槍收回來,瞪了一眼妹妹疑惑道:“你叫我什麽?”
這一問, 讓蕭慕離突然意識到, 有麻煩了。這是蕭堯,跟那些不熟的假親戚不同, 這是看着“蕭慕離”從小長到大的親大哥。
所以, “蕭慕離”小時候,究竟是怎麽稱呼她大哥的?
就在她危急之際,齊琛在她身後輕咳一聲, 開口道:“端己,阿離這五年長大了, 自然懂事許多, 不會再沒大沒小直呼你姓名了。況且, 當初來京城她才十三歲,正是不記事易變的年紀,加上京城中這有形無形的影響,你若是不多努力, 她怕是要跟你生份了。”
蕭慕離抿抿嘴,偷偷在心中記下, 自己哥哥字端己, 之前自己應該是蕭堯蕭堯的喊的。然後她又仔細一想, 齊琛這話,字字句句都是給她留後路,解釋她與原主可能的不同。
難道,齊琛已經意識到了她身上的變化?
身旁的蕭堯被齊琛幾句話說的有些許愧疚。這五年他一心撲在北疆,心頭沉甸甸壓着父親的血債和五年前被上庸侵占至今未歸的燕雲九縣,确實冷落了妹妹。
但這并不等于他會給齊琛這頭心懷鬼胎要禍害他家小白菜的豬什麽好臉色,他是動了真怒,程蕭兩家隔着國仇家恨,齊琛居然還敢打蕭慕離的主意。
蕭堯冷言道:“齊琛,我不管你有什麽雄心壯志,離我妹妹遠一點,否則我寧願讓她守寡也不會讓你好過!”
“哥,你…”
“你閉嘴!”
蕭慕離話都沒說完就被蕭堯強勢打斷,于是她也怒了,齊琛說她這個哥哥是匹夫還真沒錯,粗魯的很。
這個時候居然還是得齊琛站出來兩邊安撫,好歹沒讓這對兄妹當着蕭家軍的面大打出手。這邊蕭慕離為了齊琛勉強服了軟,蕭堯卻還不依不饒,齊琛只好打着哈哈好脾氣地拉走了這個炮仗,規勸說:“端己你先消消氣,你不是要揍我麽,走走走去那邊揍,兄弟絕不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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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堯眯了眯眼睛,明白了齊琛這是有話要單獨跟他說。
正好,那就幹脆說個清楚,斷了齊琛的念想。
二人走到了松林邊無人處,蕭慕離被留在原地撇撇嘴,使勁兒豎起耳朵卻也聽不到他們說了什麽,只能看表情瞎猜。
只見二人剛一站定,蕭堯就直接上手揪住了齊琛的衣領。蕭慕離想,果然,男生打架前的統一套路,唉,自己真是紅顏禍水,讓兩個大帥哥大打出手真是不好意思。一邊想,她一邊撸起袖子随時準備沖上去拉偏架。
然後,齊琛面不改色說了什麽,蕭堯一怔,居然就緩緩放開了他,臉上神情充滿了不信任。齊琛又說了幾句,蕭堯就換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手上的一槍往地上一插,靠着樹開始認真聽齊琛說話了。蕭慕離眨眨眼睛,拼命想猜齊琛的唇語,這究竟說了什麽,一下就把暴躁鬼安撫住了?
一定有什麽陰謀。
“喂,你還好嗎?”
蕭慕離正觀察地認真,突然聽到耳邊想起女孩輕飄飄的聲音,整個人驚得一哆嗦。
一回頭,就看到了蹑手蹑腳的安平。這次安平的出場居然沒有咋咋唬唬,也是出人意料。
蕭慕離反問:“你是怎麽回事?怎麽搞的這麽狼狽?之前不是讓你去東宮傳消息麽,怎麽還跑出城了?”
“噓!”安平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看看蕭堯那邊,見蕭堯沒被打擾,才壓低聲音訴苦到:“我去東宮了啊,可是四哥不見我,他不管你,但我不能不管你吧。你看為了找你哥來救你,我都狼狽成什麽樣兒了,你聞聞,我是不是臭了。”
安平說着就擡起胳膊往蕭慕離鼻子底下湊,蕭慕離笑着嫌棄躲開,安平也不計較,繼續孜孜不倦地給齊琛上眼藥:“我跟你說,我四哥可真不是什麽好東西,你看他都不來救你,算什麽良人?”
蕭慕離眼波一轉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齊琛就突然似有所感地轉頭望了她們這邊一眼。只一眼,就讓那背後說人壞話的小鹌鹑瞬間噤了聲。
齊琛的眼神其實一點也不兇,反而有些溫柔。他對安平的捅刀行為一無所知,只當兩個女孩在說什麽閨房私事,見蕭慕離有安平陪着,平平安安的,還不由笑了下。這笑意是從眼底心間彌漫出來的。
此刻樹影斑駁陽光正好,翩翩君子倜傥風流。
蕭慕離也笑了,笑着輕聲對安平說:“再敢編排他,我真揍你啊。”
齊蕭二人密談片刻,似乎達成了某種共識,正當二人準備往回走時,遠處突然傳來了疾馳的馬蹄聲,正在快速接近他們。
蕭堯瞬間警惕起來,他擡手只做了一個動作,蕭家軍立刻訓練有素地做好了防禦陣型,将幾人護在背後。
蕭堯可靠地持槍而立,想了想,有點笨拙地安慰妹妹說:“你別怕,我打的過。”
然後就聽蕭慕離哦了一聲,沖着齊琛說:“你別怕,讓我哥先去打,他要是打不過咱們就先跑。”
蕭堯感覺自己一時氣血上湧,差點走火入魔。
還好,來人是友非敵,是渾身浴血的南一帶着數十個被堅執銳的城防衛趕了回來。
此處距離京城快馬加鞭也要走半個時辰,真不知南一是如何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就帶回了救兵。
南一原本已經滿心絕望,未曾想峰回路轉,在見到活的齊琛那一刻,支撐自己的一口氣一下子就洩了下來,整個人竟是直接從飛奔的馬背上栽了下來。
之後就是一陣兵荒馬亂,有人忙着搶救、有人忙着毀屍滅跡,蕭堯還要帶着自己的衛隊趕回使團,随手拎起蕭慕離就要走。
蕭慕離賴賴唧唧想留下,反而是安平自覺跟在蕭堯身後,如同一根小尾巴。蕭堯把蕭慕離扔上馬背回頭就看到乖乖跟着的安平,不由頓了一下。
大将軍突然感覺有點局促,剛才面對齊琛的惡狠狠和面對蕭慕離的兇巴巴都不見了,有些英雄氣短起來。
他把自己血淋淋的銀槍往背後藏了藏,嗯了聲才說:“那個,殿下,之前我那個,失禮了。這次真是謝謝殿下了,我欠殿下一次,以後我可以幫殿下做一件事,無論什麽事都可以。”
這是一個很重的承諾,雖然這個時候安平還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她只是呆呆地眨眨眼睛問:“哦,咱們不走嗎?”
“呃,嗯…殿下還是跟你哥回去吧,以後也離使團遠一點。”
安平這下聽明白了,蕭堯這是不想帶她玩了。安平撅嘴失望地哦了一聲,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回去。
想走的走不了,想留的留不下。蕭慕離被強行帶回了使團,因為一路掙紮下馬的時候她鬓發都散了,有些狼狽,低頭稍微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再一擡頭,就看到面前停了一匹高頭大馬,馬上端坐着一個高眉深目的男人。
烏默爾。
原本正在跟蕭堯置氣的蕭慕離一下子愣住了。
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在這個時候,在這個地方,突然見到這樣的一張臉。
烏默爾已經猜到了蕭慕離身份,他爽朗一笑一擡馬鞭,指着蕭慕離說:“喂,大侄女好啊。”
這烏默爾的一笑,卻差點把蕭慕離笑哭了。
她上前幾步,走到烏默爾面前,指了指馬上挂的酒囊輕聲問:“宮廷玉液酒?”
烏默爾一挑眉,覺得這神神叨叨的姑娘有趣,便摘下酒囊扔給她:“不是你們大梁什麽宮廷酒,草原的馬奶酒,嘗嘗?”
“阿離,滾回來!”蕭堯不知道這妹妹又在作什麽妖,氣道。
蕭慕離回頭看了蕭堯一眼,眼眸中淚光一閃,其中的失望讓蕭堯心裏一緊,後面責備的話卡在了喉嚨口。
蕭慕離又懷念的多看了一眼烏默爾,才擡手把酒囊還給他,搖頭道:“抱歉,認錯人了,你長得很像我的一個故人。”
她知道自己失态了,可這張臉對她的沖擊實在太大。
烏默爾,長了一張蕭慕離認識的臉。
那是她師父的臉,上輩子的師父。她從見習警員到行動組長,從偶爾闖禍時常無助的小菜鳥到經驗豐富立功受獎的頂梁柱,多虧了這個師父的含辛茹苦。師父帶着她在蹲守的時候喂過蚊子,在抓捕的時候挨過悶棍,替她背過黑鍋也給她張羅過相親,真正的如師如父。
在犧牲那日,師父一如既往地沖在她的前面,更加沒有生還的可能。所以,當蕭慕離突然看到這張臉時,激動地手幾乎都在顫抖…
可惜,這不是她的師父,烏默爾只是有一張熟悉面孔的陌生人。
蕭慕離翻身上馬一夾馬腹,如離弦之箭一般沖了出去。她不敢回頭,不想看到那熟悉的面龐沖她露出那種審視疏離的表情。那陌生的表情不斷提醒着她,故人已經不在了。
她一馬當先,帶的整個使團也加快了腳程,不到半個時辰便入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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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走的倒是快,這是等不及要來見識見識我梁都的繁華啊。”柳妃的文華宮中,宣德帝抱着十一皇子有一搭沒一搭得聽鄭客講述今日上庸使團進城的事,随口評論道。
小十一已經知道這個上庸是壞人,他揮揮小拳頭脆生生的說:“打他們!”
宣德帝這下被逗樂了,哈哈大笑道:“好,以後你帶着大梁雄兵打到北方去,做個開疆拓土的千古一帝!”
這話,寓意深長。
鄭客卻只當聽不懂,得體地坐在一旁,垂眸盯着眼前地磚不發一言,周全得毫無破綻。
而十一皇子的生母柳妃似乎也頗不在意這個,只笑着說:“好啦,以後要打仗現在也得先吃飽飽呀,張嘴。”
小十一啊了一聲,吃下柳妃喂來的一勺子藕粉。
小孩子吃的香甜,絲毫不知自己的死亡已經悄然臨近。
在齊琛的暗示下,惠妃終是注意到了這個一天天長大的小皇子,對她而言,這就是一個一日日變大的威脅。
于是她行動了。惠妃買通了宮人在十一皇子的吃食中下入了一種無色無味的毒/液,名為十日談。只要小孩子連吃十日就會毒入髒腑,十日後孩子就會突然發起高燒,任憑大夫怎麽診治,都是感染風寒的症狀,卻神仙難救。小孩死于風寒本就是常事,不會留下絲毫破綻。
今天,是小十一吃下十日談的第七天。
作者有話說:
鴕鳥和小鹌鹑的友誼h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