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出嫁日

惠妃手中的十日談, 來自涼州。這個地方惠妃非常的熟悉,因為在她發跡之前父親原本就是涼州的一個小官。

涼州位于大梁西北,臨近西域柔然、月氏各國, 民風彪悍不似中原。又因為遠離京城,皇權在此地式微,連太守郡縣的行政架構都沒有,只有一個名義上的都護府管轄,雖是大梁國土, 但那都護府的節度使說話還沒有當地的大商賈好使。

就這麽個三不管地帶, 反而商貿繁榮,頗有絲路的雛形。且因為在這裏交易的部族多, 稀奇古怪的貨物也就多了起來, 有些不便公開交易的東西,起初是私下買賣,後來也逐步形成了頗有規模的黑市。

近日黑市上流傳最廣的消息就是, 那個涼州數一數二、黑市白市都吃得開的陳記商行,其背後神秘的主人終于露面了。

這陳記不僅財力雄厚而且在中原頗有些關系門路, 大梁南方的粟米通過陳記, 源源不斷地運進了西域諸國, 涼州市面上的糧草生意,陳記一家便獨占六成。因此消息流出後,除了涼州的豪紳,連一些小國的貴族也紛紛動了心思, 想要與這神秘的大掌櫃結交一番。

“近日這送禮的可不光是送些金銀寶器了,都開始送大活人了, 咱們又不做傷天害理的皮肉生意, 送這些有什麽用?還是得跟他們暗示暗示, 還是讓他們多送錢,到時候能直接變成糧草軍資送給主子才好。”美麗的女人秀眉微蹙,嘆了口氣苦惱地說。

正是曾經的風月樓頭牌,如今的陳記大掌櫃,荊楚姑娘。荊楚洗淨了脂粉摘下了金釵,将秀發用玉冠束起做男裝打扮,卻依舊美得光彩奪目。

當年還是齊琛敏銳發現了荊楚頗有經商的眼光和頭腦,只在風月樓裏倒騰些胭脂水粉也能賺的歡實,于是幹脆把陳記的生意交給她暗中打理,可謂慧眼識珠。

“嗯,我看那些俊秀的小館也不都是被迫來的,還有自己跑來的,非要伺候大掌櫃。”陳問還是帶着一張面具,還是那溫潤公子的模樣,可是這話卻是難得的酸溜溜的。

荊楚聞言噗嗤樂了出來,難得見陳問這樣的一面。而比她樂的更歡的是房間中那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王斐。

王斐已經刮去了絡腮胡子,乍一眼幾乎認不出來了。

他當時背着厚厚的黑鍋離開京城後也瞞天過海來到涼州,在這個勢力龐雜魚龍混雜的地方繼續做齊琛的耳目。這是個勞心的工作,爾虞我詐真僞難辨,周圍唯一可信的只有陳問和荊楚。今天他可是專門跑過來看陳問的熱鬧,可見已經被繁重的工作壓榨的心理扭曲了。

王斐此時唯恐天下不亂的拍着大腿朗聲大笑:“姐,你趕緊去挑個順眼的小館,氣死他!”

饒是陳問再怎麽君子,此時想幹掉王斐的眼神也藏不住了。

“陳解之你瞪我幹什麽?”王斐大咧咧說:“咱倆做生意都不行,現在就靠楚姐養,你還敢有什麽意見不成?”

陳問現在哪裏敢有什麽意見,只能可憐巴巴嘟囔一句:“我以前也是好看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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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句話直戳荊楚心髒,她立刻兇巴巴地讓王斐閉嘴,否則這個月零用錢減半。王斐哀嚎一聲:“別啊姐,你知道為了找主子要的那個藥我上下打點花了多少嘛,都快吃不起飯了。”

“慎言!”荊楚打斷他,從來都是好脾氣的姑娘這下是動了真怒。

王斐也立馬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擡手給了自己一巴掌。

·

【提示:宿主目前和諧值進程即将過半,請宿主不要消極怠工,繼續努力改造世界哔——】

蕭慕離簡單粗暴地靜音了系統,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她難得的過上了兩三天舒心的日子,這是從穿越而來後第一次沒有系統任務懸在頭頂、沒有危機四伏明槍暗箭的時光,簡直就像休了年假一般。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即便她已經将當年程氏一案的真相悉數告知了蕭堯,這大哥對齊琛也依然沒有什麽好臉色,搞得她正經戀愛反而談出了羅密歐與朱麗葉的刺激感。

不過好在最近蕭堯似乎有些忙,也不常在家。而且自從蕭堯回來了,蕭府所有人都老實了,沒人給她添堵,連蕭淑怡都專心致志在家學習出嫁禮儀了。

因為她大婚的日子已經到了。

蕭淑怡在以淚洗面多日後終于接受了現實,自我寬慰地想,就算再不濟她也還是武安侯唯一的女兒,嫁的也是伯爵之家,而且還是惠妃的娘家。夫君韋希林雖然風流,但似乎對她還算上心,也在禮部有正經的官職,她未來還是有保障的。

等晉王登基,她還是能将所謂“太子妃”踩在腳下!

可是現實立刻又給了她當頭一棒。

她母親當初千挑萬算的好日子,居然正巧撞上了宣德帝宮內設宴宴請上庸使臣。所以,她的大婚,惠妃不會來、晉王不會來,她的堂兄鎮遠将軍不會來,甚至,連她的父親武安侯都入宮參加宴會了。

一個普通的宴會,居然比自己親生女兒的大婚還重要?!蕭淑怡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勁,她父親也許,真的并不在意她。

到了最後,送她出嫁的只有她無比痛恨的堂姐。

吉時一到,一片鑼鼓唢吶喧嚣,蕭淑怡戴着紅蓋頭,在奶娘攙扶下走了出來。

她眼前什麽也看不清,只有一片紅豔,她的眼底也是一片血紅,那是壓抑不住的委屈和不甘。然後她就感覺到身邊奶娘停了一下,一只手指修長指節勻稱的手伸了過來,牽住了她。

蕭淑怡知道那是給她送嫁的蕭慕離,她會牽着她一路走出侯府,送上花轎還要送入夫家。按照規矩,這個送嫁人一般是娘家兄弟,實在沒有兄弟的,才會由未出閣的長姐擔任。

莫說蕭淑怡,就連蕭慕離看着這滿院子的熱鬧都覺得荒謬。身邊這個姑娘是她在這個世界的第一個任務,你來我往這些時日,最終竟是自己為她送嫁,嫁入一段注定不幸的婚姻。

天道好輪回。

蕭慕離突然有些好奇的開口問道:“哎,都要走了聊兩句呗。我知道你恨我,但你究竟恨我什麽呢?我招你惹你了啊。”

蕭淑怡沒想到蕭慕離挑釁至此,再也忍不下去了,憤恨地咬緊下唇道:“從小到大,什麽好東西都是你的!憑什麽?憑什麽你生下來就比我高貴!”

蕭慕離哦了一聲,反問道:“那你能衣食無憂,還能讀書識字,那些西屏山災民中有多少姑娘連飯都吃不上,被發賣為奴,你又憑什麽生下來就比她們高貴?”

蕭淑怡一時語塞,就聽她堂姐繼續幽幽地說:“你看,你投胎技術不如我,那有什麽好抱怨的呢?要不你死一死,總結上次投胎的經驗教訓,重新投一次?”

“你胡攪蠻纏!”

蕭慕離輕笑一聲:“聽姐姐一句勸,你才十七歲,一個小屁孩,還有那麽長的人生,幹嘛非盯着我不放呢?去看看更廣闊的世界啊。江南的小橋流水,塞北的大漠孤煙,長白的雪洱海的月,都比我好看多了。”

蕭淑怡指尖微微顫抖了一下。

蕭慕離一步步拉着她,将一方閨中小院留在身後,繼續道:“既然你讨厭我,那就別跟我交往就完了,何必要在我身上花精力呢。把大好生命浪費在你讨厭的人身上,你是不是傻。”

“我就是讨厭你。”蕭淑怡小聲嘀咕了一句。

周遭吵鬧,蕭慕離沒聽到蕭淑怡說了什麽,卻沒想到腦中突然叮的一聲,系統那裝死了許久的分數線突然動了一下,增加了兩分。

蕭慕離一頭霧水,這系統是壞了吧。

好在是加分,意外之喜,這下只要再增加三分她就能買得起系統商城裏價值五十點的主角光環了,到時候送給齊琛,可以護他周全。這下蕭慕離心情更好了。

侯府小姐出嫁,馮高即便心裏恨屋及烏的不待見蕭二小姐,場面上依舊做的氣派,送嫁隊伍吹吹打打也有百米。沿途湊過來看熱鬧的京都百姓不禁唏噓感慨,這蕭家大小姐真是賢德,以德報怨,對惡毒嬸娘徐氏的女兒也能善待,不僅親自送嫁,該有的嫁禮也沒有絲毫克扣。

再看蕭慕離今日一身紅衣騎裝,打馬陪在鎏金彩繪八擡大轎旁,那才是真正的英氣逼人,生生蓋過了送親隊伍前頭那新郎的風頭。

馮管家跟在隊伍後面押送箱籠,看着大小姐的背影那嚴肅的臉上也終于有了點笑意,雖然侯爺夫人不在了,但兩個孩子都長的很好。

然而,到了韋府門口,馮管家就笑不出來了。不僅馮管家笑不出來,連蕭慕離都沉了臉色。

韋府大門未開,只開了側門迎親。

這是公然輕慢武安侯府,幾乎算得上當衆打侯府的臉面。

韋希林表現的絲毫不意外,他翻身下馬來到轎前高聲道:“請姑娘下轎子。”

“等等!”蕭慕離出聲制止:“正妻進府卻只開側門,是何用意?”

她故意說的大聲,讓轎中人也能聽得清楚。

韋希林用挑釁的眼神打量了一下蕭慕離,笑中帶着點猥瑣說:“實在不巧這正門壞了,我爹近幾日下朝走的都是側門,還請姑娘不要計較這些細枝末節了。”

轎中的蕭淑怡默默絞緊了手中帕子。她即便再蠢也明白了,這是韋府在用她來挑釁侯府,挑釁侯府也就是挑釁太子。

在陷害和刺殺都失敗之後,如今太子晉王已經連表面和平都維持不下去了,圖窮匕見時,她就是一顆無所謂的棄子。

這個小手段傷害不大但實在膈應,蕭慕離翻了個白眼,端坐在馬上琢磨了一下。就韋希林的那個被坑了還幫人數錢的智商,肯定想不出這種彎彎繞繞,跟他多說無益。這事兒就算不是惠妃授意,也是韋家真正能做主的人安排的。

她看看那緊閉的大門,提高聲音壞笑着說:“馮叔,去家裏把我哥的同袍們請來,咱們保家衛國的最不缺的就是力氣,這大門就算千斤重,咱也能幫親家卸下來!”

“好嘞!”馮高興致勃勃地高聲答應。

“你!”韋希林氣急:“你出什麽頭?在這裝什麽姐妹情深?”

蕭慕離居高臨下地看着韋希林一臉幸災樂禍道:“妹夫,我是幫你找回場子啊,要不別人會說因為你是庶子,娶老婆都不能走正門呢。”

這話成功挑撥了韋希林,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又被韋家大夫人給坑了!這個局面不僅打了武安侯府的臉,也順便打了他的臉啊。

場面一時極其混亂,堵門的砸門的再加上上蹿下跳的韋希林,鬧成一團。韋家人見事情就要一發不可收拾,才不情不願打開了大門。

蕭慕離可不管韋家人的臉色,只要這婚事能體面進行不墜了侯府門楣,她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然而,大概是今天她的運氣不好,這三拜之禮終究沒能完成。

蕭淑怡剛下花轎,蕭慕離甚至還沒來得及下馬,就見一隊玄甲衛披堅執銳地從遠處奔來,頃刻沖散了圍觀的人群。

在韋府女眷的驚呼聲中,玄甲衛利落的包圍了韋府,動作粗暴地如同要來抄家。韋府的人臉上俱是驚懼之色,六神無主,唯有韋夫人欲強撐着上前理論。

一個大太監沉着臉坐在馬上,半點餘光都沒有分給韋夫人,直接宣旨道:“聖上口谕。押送韋氏父子進宮,韋府其餘人等無旨意不得離府!”

押送,是個很重的詞。

韋府登時一片混亂,蕭淑怡自己拽下蓋頭驚恐地跑到蕭慕離馬下哀求道:“姐姐求您帶我回去,我不嫁了不嫁了!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錯了。”

那傳旨的太監轉頭見到蕭慕離,臉色好看了些許。他是太後身邊的鄭景,跟蕭慕離算是熟人了。

鄭景來到蕭慕離身邊低聲說:“還好趕上了。既然禮還未成,快些讓您家姑娘回去吧。聖上還有口谕,讓您跟咱家一同回宮。”

“這是出了何事?”蕭慕離皺眉問道。既然要讓她進宮,莫非是宮宴上出了什麽事情牽扯到了蕭家?

鄭景擡手掩住嘴,解釋道:“是惠妃毒害十一皇子一事事發了,陛下震怒。此時叫您進宮也不知何意,您千萬小心應對。”

作者有話說:

小表哥這似曾相識的茶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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