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中洲(三更)
清晨的陽光打在林念慈身上, 拉得她的影子抵到牆角,牆角陰暗處突然升起一絲微弱的鬼氣。
她移開影子,陽光很快将鬼氣消散。
她不由嘆一聲, 自古皇宮, 被遮住的地方便有秘密。
林念慈又往其它地方轉了轉, 身後一直都有人跟着她。被監視地煩了, 她扭身又回了洛水殿。
路過旁邊雅竺殿時,門口掃地的宮婢已經換了人。
她沒多想,徑直回了自己房間, 門外密密麻麻監視的視線這才消失。
半夜, 林念慈識海一陣搖動, 她猛地驚醒, 察覺自己在木镯上畫的驅邪符被破。她快速穿衣起身, 偷偷出了房間。
濃郁鬼氣缭繞了整個洛水殿, 比之前還要濃幾分。她驅散了殿裏的鬼氣, 靠近榻上安睡的瓊音。
一旁傳來指尖扣桌的聲音,她警惕扭頭, 看見白衣的雎不得安然靠着椅子, 一臉漠然地瞧着她。
林念慈的心放下大半,去看瓊音。
瓊音夢中輕皺眉頭,臉似乎比亵衣還要白幾分,露在薄被外的手腕空蕩蕩, 不見木镯。
她問:“木镯呢?”
雎不得沒有絲毫要幫忙的意思, 他換個姿勢,甚至微帶了笑意:“不知道。”
林念慈抿唇, 沒有多說, 總覺得他似乎哪裏不一樣了。
她出了洛水殿, 循着鬼氣找去,雎不得起身跟上。
似青煙的鬼氣萦繞了半邊天,遮住明亮圓月,所過之處陰風陣陣,令人汗毛乍起。四周寂靜無聲,本該夜晚活動的小蟲夜莺紛紛藏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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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向南走,鬼氣越厚重,兩人跨了幾乎半個皇宮,終于在一處被封禁的密林裏發現鬼氣最重之處。棕黑的樹枝仿若殺人的刺刀,密匝匝的葉子在風下沙沙響動。
大概已經察覺到他們,鬼氣迅速收斂,半空的明月灑下微光,照亮密林最中央的一切。
高大方形的祭壇在月下發着微冷的光,銀白的磚石上雕刻了許多花紋,細看是祭祀的圖案。祭壇上陰氣翻滾,一靠近便能感知到其中強烈的恨意懼意和絕望,與木镯裏的鬼氣似乎有些相似。
但林念慈的注意力不在祭壇,而在祭壇下的土地上。
空氣裏彌漫了濃重血腥氣,混着剛翻開的土腥味,格外難聞。陰影覆蓋的地方被挖開一個巨大的坑,一個人形黑影轉瞬即逝,木镯啪嗒掉入坑裏。
兩人靠近了看,坑裏埋了七八具屍體,有的已腐爛化骨,有的身形極小,穿着绫羅綢緞。
最上方的屍體是個女子,剛死不久,林念慈清晨還見過,是宮婢新筠。她跳下坑,将木镯撿起,仔細查看新筠屍體。
雎不得看着滿坑屍體,揚了揚唇角。他若是将這裏的秘密捅出去會如何呢?
新筠雙目凸起,表情驚懼,脖間是手指淤痕,看模樣是被掐死的。
鬼殺人還需要掐死嗎?為何她身上一絲鬼氣也沒有?
林念慈翻動她的屍體,她的屍體未完全僵硬,嘴驀地打開,裏面的東西掉出來。她借着月光撿起來,觸手潤澤,是早晨被新筠打碎的玉。
難道木镯裏的鬼是瓊音公主的母親?她不忍看女兒被欺,便替她殺死所有欺負她的人?
還有,為何洛水殿外那麽多監視者?雎雒容真的喜歡瓊音嗎?他接近瓊音的目的是什麽?這些事情是否有關聯?
林念慈想不明白,她拿了木镯跳出坑,将知道的和自己的疑問告訴了雎不得。
雎不得漠然聽到最後,他冷眼瞟着底下屍體:“這麽複雜的事想它做什麽,讓它自己告訴我們答案。”
多有趣的地方,不攪地天翻地覆可對不起自己。
林念慈幾乎瞬間聽明白:“好啊,我們便先不管它,任它發展,總有人先沉不住氣。”
她将腳上沾的灰土踢掉,想了想又把新筠的屍體拖出來,一路拖到禁地外。
這樣便不怕別人發現不了。
雎不得看着她,這個人為何總是出乎他的意料?他以為像她這樣的正門弟子,最是喜歡壓抑人性。
她方才跳下坑時,他還以為她要把坑填好,但她沒有。
他這麽想着,心底卻毫無波瀾,即使能聽懂又如何?她與自己從來都不一樣。
密林深處,一只黑色巨型蜘蛛晃晃悠悠地爬過來,它吭哧吭哧地吐絲,仔細将坑裏的屍體一個個纏好,然後甩到背上,爬出密林。
它在房間裏看了一天白絲球,那白絲球不聽話,總是亂喊叫,把它喊得怪煩的。正好魔尊回來了,又給它派了任務,那便出來放松放松。
密林外的大道上,它剛爬出來便又看見一個屍體,它繞着她轉了幾十圈,始終不确定要不要把她也包起來。它口器上的嬰兒面皺皺巴巴,看着很是猶豫。
它又繞了幾圈,最終決定把她一起帶走。
“吱吱吱吱——”
黑蜘蛛将人纏好,背着幾個沉重的白絲球,往衛慶宮去。
察覺今晚皇帝不在衛慶宮裏,它頗高興地爬上宮頂,兢兢業業地把白絲球一個個吊到殿前廊下。
吊完,它又快速爬回洛水殿,把前日從街上包回來的那個少年背起來。
少年在白絲球裏支支吾吾地掙紮,黑蜘蛛長腿一敲,少年便暈了。
它無奈地想,魔尊把這小孩忘了,它要帶着他去提醒提醒。身為一個合格的被魔尊記住的魔,就是要把方方面面都考慮全面。
剛要從窗戶爬出去,雎不得回來了。
他叫住它:“回來。”
蜘蛛小心關好窗,慢慢挪回去。
嗚嗚嗚,魔尊好可怕,它前天怎麽那麽倒黴被魔尊看見了……
雎不得摸了摸椅子上厚厚的灰塵,這些灰塵前天還讓他蹭去了一些。
“把他弄出來,讓他把這裏打掃幹淨。”
啊?它其實也可以打掃房間的,它打掃的還快一些……
雎不得沒有表情的臉在夜裏冷飕飕地吓人,直接把黑蜘蛛沒說出的話堵了回去。
黑蜘蛛哭唧唧地把背上的白絲球滾下來,口器撕扯幾下,露出裏面錦衣的少年。
少年頭發亂蓬蓬的,雙眼緊閉,臉上還有亮閃閃的淚痕。
黑蜘蛛兩條長腿捏住他的鼻子,少年很快憋醒。
剛醒的少年眼前還異常模糊,他指着不遠的白衣影子:“你你們是誰?我告訴你們我姑父可是當今聖上……嗚!”
黑蜘蛛聽他聒噪了一天,直接用蜘蛛絲把他嘴堵上。
他這才看清面前一個似蜘蛛的巨型妖怪,上面一張兇神惡煞的鬼臉,血紅的兩團腮紅塗在兩腮,巨大的口器翕動,看着好像能一口吞了他。
雎雒容兩眼一翻,又要昏過去。黑蜘蛛沒給他機會,一只腿把他勾起來倒吊了,一只腿把他外面的錦衣脫掉。
雎雒容眼淚冷汗一起出,吓地幾乎要斷氣,也顧不得這長腿蜘蛛脫他衣服是要做什麽。
黑蜘蛛長肢抖動,将衣服疊好,然後把雎不得方才摸了一把的椅子仔仔細細擦幹淨了。
一直靠着門的雎不得這才屈尊坐下。
雎雒容看得雲裏霧裏,淚眼朦胧的,被塞了外袍也不明白要幹什麽。
黑蜘蛛重新演示一遍,又把衣服塞回去,看他還是不明白,急得快要轉圈。
一人一蜘蛛晃地雎不得頭暈,他單手支頤,冷冽的眸光鎖定了眼前的人和蜘蛛,殺意瞬間彌漫整間小屋。
可能是求生的本能,雎雒容忽然靈光一現,頓悟了。
他急匆匆從角落爬起來,開始學着黑蜘蛛裝模作樣地擦拭房間。黑蜘蛛如釋重負,對他很是滿意,它縮小身體,竭力減小存在感,又趴回被雎不得發現的那個房梁上。
雎雒容擦着擦着,他活這麽大,沒幹過一星半點的活。看看這些什麽東西,髒死了,這裏這麽黑,怎麽擦啊,好累,這裏怎麽擦不幹淨,怎麽辦?看不清了……
他越想越委屈,差沒點哭出聲來。最後因為太過驚懼,他已不知道滴在地上的是眼淚還是冷汗了。
他不時被淚水迷了眼,看不清眼前卻也不敢放松,擦幾下便要摔個跟頭,他再抖抖索索站起來繼續,純白的亵衣已完全貼在他身上。
旁邊椅子上的雎不得旁觀他全程表情變化,差沒點笑出聲來。
他饒有興致地看了片刻,又覺得沒有意思,如此膽小,擦了與沒擦一樣。
不過,只要他不喊停,他便要一直擦。
夜色漸漸轉明,初晨的第一抹陽光照進來。
黑蜘蛛把已經虛脫的雎雒容包起來,扔到背上,趁着人少,趕到衛慶宮,把他吊到殿前。
半夜吊上去的幾個白絲球早被發現,數百名侍衛将衛慶宮包圍起來,就在剛剛,他們眼睜睜看着又一個白絲球被緩緩放下來,擡頭去望,卻已是空無一物。
他們把它粗暴地放下,撕開一看,驚呼:“雎公子!”
聖上和雎家派人找了一天一夜的小公子竟然在宮裏。
本已失蹤的人為何一夜之間俱被吊在衛慶宮前?到底是誰在示威?
“快去禀報聖人!”紅衣的太監吩咐,口中喃喃,“瓊音公主危矣。”
林念慈與雎不得去洛水殿時,瓊音已經起了,她坐在榻上,慢慢品着茶。
那個叫平訓的小太監一臉掩飾不住的驚恐,跪在殿外。聽見人來的腳步聲,他低頭抓住來人衣擺,手不住顫抖。
瓊音鵝黃色的宮裝堆在臂間,露出瓷白細嫩的小臂。林念慈眼尖,一眼瞧見她小臂內側血紅的抓痕。
“平訓,你在做什麽?”
聽到公主的話,平訓緩緩松了手,垂頭跪在原地,整個人像失了靈魂一般。
雎不得撐起他的臉,平訓原本圓鼓鼓的眼睛塌陷,臉上滿是血痕。
瓊音還是前幾日那副病弱的模樣,精致脆弱如陶瓷娃娃。
不同的是,她笑意盈盈:“醫師來了。”
“麻煩醫師為我診脈。”說着拿出脈枕,将手腕搭在脈枕上,幾道紅痕在皓白的臂上尤其惹眼。
作者有話說:
雎不得:我已練成葵花寶典(bu shi),現在誰也別想動搖我的心弦
啊啊啊才發現第三更時間定錯了,現在補上[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