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摧花
烏雲擠壓着夜空, 沉甸甸得好像要墜下來。
堯山上,沙土飛揚,石塊滾動, 驟然間狂風大作。
幾個身穿蓑衣,手拿旋風鏟、繩索、撬杆、竹筐等物的大漢鬼鬼祟祟跟着一名藍衣少女爬上堯山,站在了一座新墳前。
“就是這裏!”少女下令,“快挖!”
大漢仰頭望了望雷電閃爍的夜空, 惶恐道:“姑娘, 這可是謝氏家族的墓地啊, 你讓咱們在這動手,不是想要咱們的命嘛?”
“是啊!早知道是武安侯姬妾的墓, 說什麽我們也不來挖!”
“沒錯!”
大漢們一個個打起了退堂鼓, 生怕惹上殺身之禍, 孫婉心跪在墳墓旁, 迎着飛沙走石的狂風道:“你們不想要酬金了?只要你們開了這棺材,将裏面的人送下山,我便付你們百兩黃金!”
便将背在身上的包袱打開, 露出了裏面沉甸甸的金錠。
“挖不挖?”孫婉心狠道, “你們不挖,我便去城隍廟找別的流浪漢來挖!”
“挖!我們挖!”大漢一見了貨真價實的金錠子,哪有不動心的,登時顧不上害怕,你一鏟子我一鐵鍬地挖了下去。
孫婉心按着被風吹得亂飛的裙角, 看着那墓坑越來越深。
終于,墓坑見了底, 露出了華貴精美的陰沉木金絲楠棺, 幾名大漢盯着那口碩大的棺材再一次犯起了難。
“啓棺啊!你們不想要金錠了?”孫婉心焦急地道。
忽地一個悶雷轟了下來, 閃電穿雲而過,将黑夜化為白晝。衆人齊齊打了個哆嗦,不敢再猶豫,硬着頭皮将一根根撬棍楔進了棺椁的縫隙中。
棺椁上的泥土随着撬棍的撬動撲簌簌掉落,終于,棺蓋打開,露出了一位身穿華美殓服的年輕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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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靜靜地躺在棺材裏,表情安詳,樣貌栩栩如生。大漢們又是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驚恐萬狀,宛若見了豔鬼。
“下繩子啊!”孫婉心急道,“把人拽出來,快!”
套好活扣的繩索徐徐放入棺材中,大漢們配合默契,用撬杆支起裴玄霜的上身,将繩索套在腰上,拽緊活扣,将人一點點拉了上來。
“玄霜!”
當裴玄霜蹭着泥土重歸人間時,孫婉心嚎啕大哭。
“把棺蓋蓋上,再将泥土填回去,立好墓碑!一切回歸原位,不能留下任何馬腳!否則,咱們誰也活不了。”她親自将裴玄霜拖進了事先準備好的大竹筐中,蓋上蓋子道,“快着些!雨下來了就麻煩了!”
大漢們奮力揮舞着旋風鏟,動作飛快地填平了墓坑,重新立好了墓碑。
孫婉心揮舞着衣袖将墓碑周圍的沙土掃去,用力地在地上跺了跺,命大漢擡着裴玄霜下了山。
又是一道悶雷響徹夜空,雨水瓢潑而來。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次日,晴空萬裏,被雨水浸潤過的空氣溫潤潮濕,帶着一絲絲怡人的清甜。
裴玄霜的頭七之日,是個好天氣。
一夜不曾合眼的謝浔掀開床帳,消沉地揉了揉太陽穴。
許是沒有入夢的緣故,昨晚,他沒有見到她。
雖然沒有見到她,但腦子裏想着的人全是她。謝浔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變成這樣。難道孫婉心說得話是真的?她是他的一個執念,是他尚未征服的獵物,因為不甘心失敗,所以才會如此念念難忘。
他想不通。他感覺自己矛盾極了,一方面想要忘記她放下她,一方面又縱容着自己去拼命的想她,恨她。他幾乎要被這兩種對立的情緒折磨瘋了。
頭疼欲裂,頭痛欲裂……她可真是他命中的克星,即便死了,依舊有辦法讓他痛苦,讓他難受。
正在心中反複咒罵那個可惡歹毒的女人,秋月忽然捧了幾個盤盞進來,供在了裴玄霜的靈位前。
“你在幹什麽?”一切與裴玄霜有關的動作在謝浔看來都是挑釁,他惱怒地道,“你在供奉什麽?”
秋月吓得跪在地上:“回侯爺的話,奴才給主子供了些果子點心,都是主子生前愛吃的,奴才希望主子回來時能看到……”
“回來?”謝浔松開揉捏太陽穴的手,疾步奔向瑟瑟發抖的秋月,“你說誰要回來?她嗎?”
秋月埋着頭,看也不敢看謝浔:“主、主子回來……”她嗫喏地道,“奴才聽說,人死後,會在頭七之日回家看一看,奴才想着萬一主子也回來呢?便準備了主子喜歡的吃食,主子看到了,應該會很高興吧……”
“是嗎?”謝浔眼中散發着詭異的光芒,“你說的是真的?”
“奴才也是聽說的……”秋月戰戰兢兢,“但奴才真的希望主子能回來,再、再見奴才一面……”
謝浔一愣。
她真的會回來嗎?
他和她說過,要她把提督府當成她的家,她聽了嗎?
她走時,他沒能見上她最後一面,今日……可彌補嗎?
“傳令下去,命膳房做她喜歡的飯菜,即刻送過來!”謝浔迫不及待地道,“快!快去!”
秋月點點頭,趕緊去傳話了。
膳房的人動作飛快,不多時,便做出了一桌子珍馐美馔。
謝浔坐在圓桌邊,靜靜地望着手邊的炙羊肉,忍不住回想起與裴玄霜一同用膳時的畫面。
她飯量極小,又不愛喝湯,每每吃點羊肉,吃一小塊胡餅就撂了筷,将一桌子的佳肴都賞給下人。
她似乎真的無欲無求,弄得他都不知道該賞她什麽好,她大抵真的是天上的一片雲,地上的一捧沙,他越是想用力地攥緊,越是會早早失去她。
悔。
悔心慈手軟,沒能真的剪了她的雙翅,叫她用死亡這種無可挽回的方式飛出了他的手掌心!
“怎麽還沒來?”久久等不來裴玄霜魂魄的謝浔有些煩躁,“都過了午時了,她人呢?”
“侯爺,再等等吧。”倚坐在廊檐下的秋月道,“主子或許正在路上,馬上就能到了。”
聞言,謝浔的表情立刻柔和了下去:“這麽慢?”他小聲抱怨,“她喜歡吃的菜都涼了……”
秋月悄悄看了魂不守舍的謝浔一眼,默默擦拭掉眼淚。
直至夜闌人靜,月挂中天,裴玄霜的魂魄依舊沒有回來。
守着一桌子珍馐從早坐到晚的謝浔緩緩起身,步伐僵硬地走到了院子裏。
“她來了嗎?”謝浔問,“再不來,頭七便過了。”
秋月小臉慘白,害怕得不知道該說什麽。
“奴、奴才也不知道……”她抖着手腳,磕磕巴巴地道,“主、主子或許不來了,或許……去找婉心姑娘了……”
“你敢诓騙本侯?”謝浔勃然大怒,一把将秋月提溜了起來,“這裏是她的家,她去找孫婉心幹什麽?啊?”
秋月雙膝發軟站也站不住,她顫栗着哭求:“侯爺饒命,侯爺饒命……奴才也不曉得傳言是真是假,奴才、奴才只是想主子了,想再見一見主子……”
謝浔惡狠狠地盯着秋月看了片刻,終是松開了青筋暴起的手。
秋月摔倒在地,急忙忙擺成跪地求饒的姿勢。
謝浔沉着一張臉,一步一步緩慢地走向了院中的荼蘼花。
她走了,他送她的花依舊好好活着。
“荼蘼花……”他摸了摸涼薄軟嫩的花瓣,“末路之美,繁華之後的孤寂……此花,像極了她……”
話音剛落,他身前的兩株荼蘼忽然晃了晃。
謝浔雙瞳一緊,本能地去尋找吹動了荼蘼的風,可今夜的提督府風平浪靜,無風亦無雨。
“你們感覺到風了嗎?”謝浔一驚一乍,“有人感受到風了嗎?有嗎?”
白管家與琅月軒裏的下人面面相觑,好一會兒才壯着膽子回答:“侯爺,院子裏沒風啊。”
“沒風這兩株花為什麽會動?”謝浔瞪着眼道,“這兩株花剛剛動過了,你們看到沒有?”
奴才們哪敢逆着謝浔的意思來,紛紛點頭說看到了。
謝浔面有狐疑的劃過衆人的面龐,扭頭去看秋月。
“你看到了嗎?”
秋月跪在地上一抖:“奴婢、奴婢也看到了。”她紅着眼道,“許是主子回來了,主子生前最喜歡那兩株荼蘼,看過之後,便離開了……”
“什麽?”謝浔用力拉扯着荼蘼花,“哪裏?本侯怎麽看不到?”
荼蘼花花枝顫顫,在謝浔的蹂|躏下掉落無數花朵枝葉。
秋月看得好不心疼。
“侯爺,你放過那兩株荼蘼花吧,主子……怕是已經離開了。”
謝浔動作一頓,瞬間白了臉。
走了?
就這麽走了?
都沒有與他說上一句話,打上一個照面,就這麽無情的離開了?
“裴玄霜……”他咬牙切齒地念着她的名字,瘋了似的劈斬撅折着花枝,便是被鋒利的枝杈劃破了手掌也不停下。
“主子!”
“侯爺不可啊!!”
白總管等望着雙手鮮血淋漓的謝浔,齊齊跪倒在地,苦苦哀求。
直至将那兩株盛開着的荼蘼碾成面目全非的花泥,謝浔才停止了動作。
他壓抑地喘着粗氣,在衆人的注視下緩緩半跪于地。
地上,沾染了鮮血的荼蘼花無聲地與他對望着。
月光下的荼蘼花妖嬈瑰麗,紅得越發的紅,白得越發的白,紅白之下,是一只枯枝一般的大手。
謝浔額角抖了抖,抓起那朵半紅半白的荼蘼花,狠狠攥緊。
忘了她……
他閉上眼睛,反複告誡自己。
謝拂然。
忘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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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裴玄霜在一間竹屋內睜開了眼。
雙眼睜開的剎那,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還能呼吸,還活在這個世上。
“玄霜!你醒了!”守在竹床邊的孫婉心搖了搖裴玄霜的肩,“我是婉心吶!玄霜,你看看我!”
裴玄霜眨了眨幹澀的雙眼,一點點朝孫婉心看了過去。
“婉心!”她伸出僵硬的手,堪堪與孫婉心握在一處。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孫婉心抹着淚道,“馬上就是子時,你再不醒過來,我、我……”
她捂住臉,哽咽地哭個不住。
“不哭了,不哭了……”
裴玄霜很想坐起來,可她身子虛弱得厲害,別說起身了,連摸一摸孫婉心的臉都辦不到,便軟綿綿地躺在竹床上,輕喃:“我這不是還活着嗎?婉心,我成功地逃出來了,咱們的計劃成功了,你該高興才是。”
“是,我高興。”孫婉心點着頭,“可這一路真是太難了,你不知道,當我看到你的‘屍體’時,內心有多絕望,恍然間,我以為你真的死了。”
裴玄霜褐眸一黯,幽幽道:“我确實死過一次。”她回過頭,打量了打量空蕩幹淨的竹屋,“如今,我重生了。”
孫婉心擦幹眼淚,笑笑:“對,你重生了。你再不用受那武安侯的折磨了!”
聽及武安侯三個字,裴玄霜不由得僵了僵面孔,她沉睡了七天,當真覺得那個人,只是她的一場噩夢。
好在,噩夢再長,她還是蘇醒了,掙脫了。
“這是哪兒啊?”沉吟片刻,她問,“像是山裏面,有菌子的味道。”
“是太青山。”孫婉心解釋,“這間小竹屋是我從一個老員外手裏買來的,既隐蔽,又清幽,住着養傷最好不過了。”
“買的?”裴玄霜笑着問,“你哪來的銀子?”
孫婉心翻了個白眼:“狗男人給的,他追随武安侯多年,銀子多得數都數不過來,我多花些才解氣。”她盤腿往裴玄霜身旁一坐,“不瞞你說,掘墓的錢,也是我從狗男人那裏要來的。”
裴玄霜愕然。
她扯了扯蒼白的唇角,問:“藍楓他……沒有懷疑什麽吧?”
“沒有。”孫婉心篤定地道,“那狗東西武功确實高強,然而腦袋不大靈光,我只需花一點點小心思便能将他糊弄過去。”
裴玄霜放在身側的手不由自主地移到心口,欲言又止地望着孫婉心。
孫婉心如何不明白裴玄霜的心思,趕忙安撫她道:“哎呀,你別這麽看着我嘛,我辦事你還不放心?”
裴玄霜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我當然相信你,只是擔心那藍楓……”
孫婉心默了默,嚴肅下來道:“你不用擔心他,時機一到,我會将他三刀六洞的。你呀,好好擔心擔心你自己才是。”
說完,彎腰從一旁的小木桌上取了紙筆過來。
她将紙筆遞給裴玄霜:“喏,快寫吧。”
裴玄霜一愣:“寫什麽?”
“方子啊!”孫婉心促狹地笑着,“你不準備把身子調養好啦?再不喝藥,當心你的腸子爛掉!”
裴玄霜恍然大悟,方才覺得五髒六腑疼得厲害。
她莞爾一笑,接過紙筆道:“爛掉也比困在那座牢籠裏一輩子強。”
“少胡說了!”孫婉心佯怒地在她肩上輕輕推了一下,催促,“快寫!”
“好,好,我寫。”裴玄霜被孫婉心攙扶着坐起來,緩慢艱辛地寫下一張藥方。
孫婉心對着方子吹了吹,折好後收了起來。
“玄霜,你安心休息,我抓了藥便回來。”說着一愣,擡起眼,怔怔地盯着裴玄霜。
裴玄霜一臉疑惑:“婉心,還有什麽事嗎?”
孫婉心忽地垂下眼,慌亂起身:“沒、沒什麽……”
她後知後覺地給裴玄霜倒了碗水:“瞧我,光顧着說話了,居然忘了你七天六夜沒吃東西。”便将水和點心擺在裴玄霜面前,“你先吃點東西,我去抓藥。你別怕,這裏安全的很,我去去就回來。”
裴玄霜直勾勾地盯着孫婉心的臉,內心七上八下。
“婉心……”她不安地問,“你沒事吧?”
“我沒事啊。”孫婉心笑得勉強,“我真沒事。哎呀,你別擔心我!快吃東西,我馬上就回來。”
說完,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竹屋。
裴玄霜望着孫婉心匆匆離去的背影,悵然若失……
服用了湯藥的裴玄霜整整睡了兩天一夜。
再次醒來時,她精神明顯好了些,臉色沒那麽蒼白,嘔血的情況也減輕了。孫婉心望着氣色見好的裴玄霜,歡喜道:“還是你厲害!既能寫方子把自己弄死,又能寫方子把自己救回來,你不是神醫誰是神醫!”
裴玄霜懶洋洋地靠在床頭,微笑:“連地都下不了,還神醫呢,也就你能瞧得上我的這點本事。”
“你本事大的呢!”孫婉心将一碗竹筍雞湯遞給裴玄霜,“嘗嘗吧,我剛剛熬好的,用的都是這山裏的竹子。”
裴玄霜接過湯碗,一口氣喝了大半。
“慢點喝,慢點喝。”孫婉心笑她,“一山的竹子和野雞呢,吃多少有多少,這麽着急忙慌的作什麽?
“好喝。”裴玄霜由衷稱贊,“我已經很久沒喝過這麽好喝的湯了。”
孫婉心笑着将湯碗放在桌上:“虛不受補,再好喝也不能喝太多。”她拉住裴玄霜微涼的手,問,“玄霜,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裴玄霜想了想道:“我這身子再有個三五天便能複原,屆時,依舊南下,去雍州。”
孫婉心眼睛一亮:“你要去找你的親人對嗎?”
裴玄霜愣了愣,表情忽然凄涼下來。
“婉心,有件事我一直瞞着你。”她垂了眼,“其實,我在雍州并沒有什麽親人。”
“什麽?”孫婉心甚至驚訝,“你不是說,你和你雍州的親人走散了嗎?”
裴玄霜搖了搖頭:“不是走散了,是無奈分開了……”她道,“我要找的人,是我的師父和師兄……”
孫婉心雙眼瞪大:“你師父?師兄?”
“是。”裴玄霜深吸一口氣,目光幽沉地望向窗外,“我自有記憶起,便生活在一座白霧茫茫的大山上,當時我十歲,我不知道自己從哪裏來,姓什麽,叫什麽。是師父賜了我名字,教了我安身立命的本事。”
“十三歲那年,我師兄違背師命私逃下山,我擔心師父怪罪,便悄悄下山找他,結果人沒找到,自己還中了瘴氣,昏迷數日後才回到了師門。”
“等我回到了師門,師父早已不在了,他老人家留下了一封信,說我師兄可能去漢中了,讓我去找他。”
“我草草收拾了行囊,北上漢中,結果路遇流寇,險些喪命,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
幾句話講述完自己的過去的裴玄霜回過神來,默默望住孫婉心。
孫婉心聽得兩眼發呆:“我記得你說過你沒有十歲前的記憶,玄霜,你為什麽會失憶?”
裴玄霜黯然神傷:“我也不知道,但師父說過,若有一天我想要回自己的記憶,便帶着昆山血玉去找他。”
“昆山血玉?”孫婉心直勾勾地盯着她鎖骨之間的紅色月牙形玉佩,“就是你戴着的這塊玉佩?”
“正是。”裴玄霜道,“這些事,那人一一盤問過我,但我一句真話都沒告訴他。”
孫婉心沉默了片刻,感慨:“你的身世還真是坎坷,偏偏你師父也下落不明,你何年何月才能找到他們。”
“找不到也得找。”裴玄霜正色道,“我勢必要離開京城。”
孫婉心一愣:“因為他嗎?”
裴玄霜亦愣了下,似乎在思索孫婉心說得人是誰:“不是。”她不帶任何感情地道,“那個人,向來與我無關。”
孫婉心怔怔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婉心。”裴玄霜一臉不舍地拉住孫婉心的手問,“你要和我一起離開嗎?”
“我、我嗎?”孫婉心懵懵地道。
裴玄霜皺眉:“對啊,那人心性如何你也清楚,我擔心他會找你們一家的麻煩。”
聞言,孫婉心長長嘆了口氣,失落地道:“如何走得掉呢?雲卓才和鄰家姑娘定了親,我爹在也京城謀到了正經營生,我娘則愛極了京城的繁華熱鬧,他們不會走的。”
“那你自己呢?”裴玄霜輕輕地問,“你想和我走嗎?”
孫婉心一臉猶豫:“我……”
說着面色一變,轉過身,猛地站了起來,擡手按住了胸口。
裴玄霜掙紮着便要下床:“婉心,你怎麽了?”
“我沒事。”孫婉心背對着裴玄霜道,“你身子虛,別動彈。我腿麻了而已,站站就好。”
她的謊話彰明較著,裴玄霜如何能信,到底撐着竹床站了起來,拽住了孫婉心的袖子。
“你前幾日就不大對勁,盯着我欲言又止的。婉心,你到底出什麽事了?”裴玄霜急道。
孫婉心依舊緊緊按壓着胸口,微彎着腰,很是難受的樣子:“我、我……”
她擰了眉,喉間溢出一聲幹嘔。
裴玄霜一震,立刻按住了孫婉心的脈搏。
即便精神不濟,即便傷病未愈,她依舊診出了她的脈。
那脈象圓滑如珠,回旋有力,正是……喜脈。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