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懲罰

裴玄霜恨不能剮去這一身皮肉!

松松垮垮的鐵鏈撞擊在冷硬的十字架上, 每一下都是那麽的有力,那麽的兇狠,令十字架難以承受, 似乎随時都要轟然倒塌。漸漸的,叮叮咣咣的敲擊聲越來越急,越來越快,驚雷般在地牢中不斷炸響。

裴玄霜意識模糊, 入墜煉獄。

她虛弱得厲害, 靈魂和肉|體似已剝離開來, 靈魂已逝,□□腐敗, 在謝浔的磋磨下化為一癱爛泥。

她沒有任何感覺, 卻察覺得到謝浔快樂極了, 那雙漆黑的眼睛散發着生機勃勃的光芒, 仿佛她令他重生了一樣。

真是可笑,一個屢屢将她逼上絕路的男人,居然在她身上獲取希望。

終于, 那陣震耳欲聾的敲擊聲停了下來。

就在她以為噩夢已經結束了的時候, 束縛着她的鐐铐咔吧一聲打開了。

她死魚一般滑落在地,卻被謝浔一把撈起,按在了地上。

“這麽快就撐不住了?你骨頭不是硬的狠嗎?”謝浔繼續着報複,“哭啊!罵啊!裴玄霜,你不是說做鬼也不會放過本侯嗎?你不是恨本侯恨得要死嗎?你的本事呢?拿出來啊!”

裴玄霜有氣無力地微睜着雙眼, 看着不遠處的火把前前後後的不斷移動。

他大抵,想用這種方式弄死她。

就像他當着她師父所說的那樣。

這個禽獸不如的……瘋子……

她松弛了梗硬的脖頸, 絕望地趴在冰冷的青石臺上, 由着狂風暴雨肆意摧|殘, 只當自己已經死了。

“心如死灰了?任本侯為所欲為了?”謝浔揪住她的衣領,逼得她仰身擡頭,“說,你和你那師兄到底是什麽關系?你們之間有沒有男女私情,有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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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玄霜雙目緊閉,面無表情的受着。

她不會回答這個問題,因為,這是對師兄的羞辱,對她師門的羞辱。

他是個衣冠禽獸,如何懂得人世間的情感。

“說!說啊!”謝浔淩亂的呼吸着,仿佛才經歷過一場艱難的鏖戰,“說!你們之間有沒有什麽?有沒有?”

裴玄霜閉着的眼眸緩緩掀開,若有似無地掃了謝浔一眼。

她的目光太薄情,薄情到謝浔都不敢确定剛剛她是不是在看他。

可與她四目相對的一霎,他還是感覺到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

他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這樣,只知道此刻的自己氣得要死,嫉妒得要發瘋!

會不會……會不會她的心裏,正在想着那個伏蚺?

她會不會,把他想象成那個伏蚺?

思及此,謝浔腦子都要炸了。

他一把扳過裴玄霜的身子,逼視着她的雙眼道:“裴玄霜,我是誰!說,我是誰!”

裴玄霜一聲不吭,眼神中帶着鄙夷與輕蔑。

謝浔便笑了。

她看清楚了他的臉。

否則,她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裴玄霜,你給本侯好好看着,看清楚!”他摸了摸她冰冷濕滑的面頰,獰笑,“看清楚要你的人,是誰……”

兇厲的話語灌入四肢百骸,裴玄霜渾身一抖,徹底昏死了過去。

她在煉獄中掙紮,被惡鬼撕咬吞噬。

待她重新睜開雙眼時,地牢中的燭火已然快燃盡了。

她渾身酸痛,周身上下沒有一塊骨頭是好的,軟綿綿地趴在被身體捂熱了的青石玉臺上,一動不動。

嘴裏泛着苦澀的藥味,不必細品,便知被人灌下了補身養神的湯藥,身上的衣服亦是被更換了的,白衣層疊如雪海,卻擋不住一身的斑駁。

“醒了?”陰厲沙啞的聲音傳入耳中,“醒了,咱們繼續算賬。”

長發披散,衣襟半敞的謝浔慢悠悠走到裴玄霜面前,居高臨下地睨着她。

裴玄霜一顫,掀起眼簾,沉默地盯着緩緩走上石階的男人。

“讓你交代的事情,你還沒交代清楚。”謝浔烏目幽幽,冷笑連連,“介于你的身子較令本侯滿意,本侯給你兩個選擇,要麽老老實實地交代清楚一切,要麽乖乖地向本侯認錯,如果這兩條路你都不選,那麽你只能去陰曹地府陪你師父了。”

他着重強調:“與孫婉心等人一起。”

裴玄霜早已麻木的心髒驀地縮緊,卻沒有察覺到任何痛感。

“說罷,你的選擇是什麽?”謝浔半跪在裴玄霜面前,饒有興致地打量着她,“本侯在等待你的答案。”

裴玄霜雙眼空洞地看着謝浔,仿佛天地萬物都可入她的眼,唯獨眼前的這個男人不行。

謝浔盯着那雙無情的褐眸,哂笑。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不說是吧?很好……”他将裴玄霜拽到青石臺邊,指着不遠處爬滿了毒蛇毒蠍的石坑道,“知道虿|盆之刑吧?你若不肯說,本侯便讓你嘗嘗蛇蠍噬咬的滋味。”

裴玄霜擡起頭來看了看那道石坑,什麽話都沒有說。

她與謝浔,無話可說。

長久的沉默耗盡了謝浔所有的耐心,他惱羞成怒地攥緊裴玄霜的手腕:“好……本侯倒要看看,你的骨頭到底有多硬。”

便拽着裴玄霜來到石坑前,一把将她推了進去。

裴玄霜狼狽落入坑底,與一幫翹着蠍尾,吐着信子的毒物同處一方天地。

她笑了笑,毫無反應地癱坐着。

謝浔陰着臉站在石坑邊,雙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道雪白冷漠的背影,暗暗攥緊了雙拳。

“你真的要這麽做嗎?”一道銀白色身影閃入石門,緩步來到謝浔身旁,“你這麽做,她會死的。”

謝浔轉過頭,淡淡掃了眉目如畫的蕭瑾成一眼。

“你來了?”他回過頭,繼續注視着裴玄霜的一舉一動,“你不用擔心她。她的本事大得很,這些蛇蠍在她眼裏,不過是可以随意操縱的工具而已。”

“哦?真的?”蕭瑾成潇灑地轉了轉手中的玉簫,“所謂百聞不如一見,先前總你說這位玄霜姑娘有操音縱物的本事,今日,我便要好好見識見識。”

謝浔不置可否,只靜靜地看着裴玄霜。

裴玄霜坐在坑底一動不動。

圍在她四周的蛇蠍躍躍欲試。

許是因為裴玄霜過分鎮定,那些蛇蠍反而謹慎起來,試探頻頻,卻不發起進攻。蕭瑾成訝異極了:“當真是好本事,這些毒物都不敢靠近玄霜姑娘呢。”

謝浔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心情莫名地有些煩躁,他幾乎忘了自己将裴玄霜推入虿|盆的初衷,他明明是想看她崩潰哭泣,看她向他求饒的。

顯然,裴玄霜不會讓他如願以償。

正想着要不要将那不知死活的女人帶出來,裴玄霜突然間擡起了頭,目光幽幽地看向了身前的黑眉錦蛇。

本盤在石坑中淺眠的黑眉錦蛇倏然之間張開血盆大口,像是得到了什麽指示一般,目标明确地朝着裴玄霜撲咬了過去。

“不好!”蕭瑾成急道,“她想自盡!”

話音未落,謝浔已然跳入石坑,徒手捏死了黑眉錦蛇。

蛇身斷成兩段,謝浔卻仍不解氣,接連殺死了好幾條毒蛇後才停下動作:“你想幹什麽?”他一把揪住裴玄霜的衣襟,寒聲逼問,“裴玄霜,你剛剛想幹什麽?”

裴玄霜低着頭,連個眼神都不肯賞給謝浔。

“說啊!你想幹什麽!”謝浔下颌繃直,冷白的手背上爬滿青筋,“你想利用毒蛇求死?是不是?是不是?”

答案顯而易見,他卻接受無能。

她居然,還想離開他!擺脫他!

一想到這裏,謝浔就恨不能把她身上的肉一塊一塊的咬下來,将她生吞活剝了去!

“裴玄霜,你別想死。”謝浔齒尖溢出一聲冷笑,“你這條命,是我的……”

裴玄霜淺褐色的清瞳微微一顫,轉過臉,消無聲息的盯住了另外一條毒蛇。

那蛇生着一雙殷紅的赤目,見裴玄霜看了過來,忽地昂首吐信,慢慢地朝她爬了過去。

眼見得那毒蛇越爬越近,裴玄霜緩緩擡起雙眼,直勾勾地望住了謝浔。

謝浔仍沉浸在裴玄霜不肯屈服的憤怒中,冷不丁見她望住了自己,呼吸不由一滞,大腦也在一瞬間放空,全然不知危險正在靠近。

“拂然,當心!”

電光火石的一霎,蕭瑾成飛身而下,用手中的玉簫挑去了撲向謝浔的毒蛇。

謝浔一震,盯着軟在地上的毒蛇久久回不過神來。

“你想殺我?”他怒極反笑,“裴玄霜,你想殺我?!”

裴玄霜面無表情地看着謝浔,只覺得他的話好笑極了。

她自然是要殺他的,只恨自己殺不掉。

“裴玄霜,你說話啊!”謝浔強按着洶湧着的戾氣,堪堪忍下了将那雙淺褐眼睛剜出來的沖動,“說,你是不是想殺了我!”

裴玄霜一哂,誠實地點了點頭:“不錯。”

謝浔面上一頓,被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打擊的體無完膚。

“你……”他羞惱地掐住了裴玄霜的脖子,尚未動作,蕭瑾成忽地抽出一把軟劍,朝着裴玄霜的心口處刺了過去。

裴玄霜悶哼一聲,憤恨地剜了蕭瑾成一眼,栽在謝浔懷裏。

謝浔混亂的大腦裏一片空白!

“蕭瑾成!”他怒叱,“你幹什麽?”

蕭瑾成笑笑:“不幹什麽,替你解決個大麻煩。”

謝浔一把推開蕭瑾成,緊緊抱住裴玄霜呼喚:“玄霜?裴玄霜?!”

“哈哈哈。”蕭瑾成東倒西歪地在謝浔身邊笑了起來,“假的!逗你玩的,我用劍柄點了她的穴道而已,沒殺她。”

謝浔一怔,這才發現抵在裴玄霜胸口上的不過是一截劍柄,劍身半掩在蕭瑾成飄逸的袖袍下,并未穿過裴玄霜的胸膛。

他暗暗長舒了一口氣,低頭看了看乖巧躺在自己懷裏的裴玄霜,心中說不出是何滋味。

“怎麽樣?剛剛是不是很害怕呀?”蕭瑾成收起軟劍,“害怕她真的死了。”

驚出一身冷汗的謝浔沉默不語。

蕭瑾成晃了晃手裏的玉簫,不羁地踞坐在地:“拂然,你告訴我,你千辛萬苦地把她找回來做什麽?”

謝浔目光一沉:“做什麽?自然是為了将先前的賬一筆一筆的讨回來。”

“然後呢?”蕭瑾成追問,“殺了她解氣嗎?”

“殺了她?”謝浔面色漸冷,可望着裴玄霜的目光卻依舊不舍溫柔,“殺了她豈非便宜了她,本侯要把她困在身邊,一點一點的折磨她,直到她……”

他猛地一頓,說不下去了。

蕭瑾成在旁追問:“直到她什麽?屈服嗎?”他冷笑着搖頭,“拂然啊,我說一句實話,這女子的性子我是看透了,她心如頑石,你降不住的。”

謝浔面上一僵,表情瞬間難看起來。

“降不住也要降。”他死死抱住裴玄霜,“本侯想要的東西,還沒有得不到的。”

蕭瑾成皺了皺眉,一臉感慨地拍了拍謝浔的肩膀。

“拂然啊,我看你是被她降服住了。”

謝浔乜眼瞧他:“你什麽意思?”

蕭瑾成聳了聳肩:“很明顯,她不愛你,只一味的恨你。而你,卻對她愛恨交加,甚至愛多于恨。”

“愛?你說我愛她?”謝浔笑容玩味地觑起雙眸,仿佛聽到了個天大的笑話,“不可能,本侯對她只有三分喜歡,七分怨憎。”

蕭瑾成一哼:“我看你是十分嘴硬。”

謝浔目光閃了閃,擡頭,看向了別處。

蕭瑾成淺笑兩聲,放軟了語氣好言相勸:“拂然,此女性格堅韌,嫉惡如仇,你這麽逼她,只會讓她離你越來越遠。等她真的将自己耗得油盡燈枯了,你就是想挽回,也挽回不了了。”

恰好望着一盞将将燃盡的燈燭的謝浔微微一顫,雙臂不由自主地圈緊了懷中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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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蘇醒過來時,裴玄霜已然回到了琅月軒。

琅月軒中一切如舊,便是院子正中擺放着的荼蘼花都沒有移動半寸,可裴玄霜還是覺得那兩株荼蘼花變了,變得陌生而虛假。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懊惱地發現自己還活着。

她确實是想死的。

原本,她還有所牽挂,有所寄托,如今,她什麽都沒有了。

她失去了自由,失去了記憶,失去了師父,師兄,還活着幹什麽?

留着這幅殘軀由着那武安侯糟|蹋嗎?

絕不。

她要死。

真的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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