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矛盾

“告別”李沛昭之後, 謝浔去見了新帝李沛桓。

剛剛登基的李沛桓還在為政務焦頭爛額,見謝浔來了,匆匆扔下手上的折子道:“舅父, 您來了。”

“嗯。”謝浔含笑走到李沛桓身前,“怎麽樣?做皇帝是不是很累?”

“是很累。”李沛桓仰着頭,瞪着眼睛一臉崇拜地望着謝浔,“但是有舅父在身邊輔佐, 再累, 朕也能扛下去。”

“很好。”謝浔拍了拍李沛桓的肩膀, 擡頭看向宮殿外的天空,“見你如此勤勉, 你父皇和母妃一定會感到欣慰的。”

雙眼亮晶晶看着謝浔的李沛桓眸子一黯, 忍不住想起了他的母妃, 宸妃。

“怎麽了?”見李沛桓面色有異, 謝浔問道,“為何忽然間心事重重的?可是想到了什麽不愉快的事?”

李沛桓頓了頓,道:“舅父, 我母妃真的是被北夷人殺死的嗎?”

謝浔一怔, 道:“你母妃是被前禁軍統領吳乾殺死的,此人早已伏法,皇上不必挂心。”

“哦。”李沛桓緩緩點了點頭,“舅父,北夷與我國結怨已深, 你看……”

“他們尚不成氣候,皇上不必憂心。”謝浔平靜地打斷李沛桓的話, “舅父會為你鎮守八方, 你安心做你的皇帝便是。”

“知道了……”李沛桓勉強一笑, “舅父的話,朕都明白。”

“明白就好。”謝浔收回手,“多多走動走動,莫要累壞了身子。”

“嗯。”李沛桓乖巧應下,目送着謝浔離開勤政殿。

眼見得那道修長魁梧的身影漸漸淡出視線,李沛桓收起笑容,冷着一張臉喃喃自語:“舅父,若真有一天沛國和北夷開戰了,你還會披甲上陣嗎?你為了你的王妃做出那麽多妥協,你對她的愛,早已超過了母妃,超過了我,如果上天真要你在我和那個北夷女之間做出選擇,你會選擇我嗎?”

他問出了心中的疑問,可惜,無人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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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來,春來夏至,日子一天天捱了過去,轉眼又是一年。

這一年間,發生了許多事,大多都與裴玄霜沒什麽關系,唯一與她有關的是,北夷王屯兵蕩雁山,此舉背後目的,不言而喻。

顯然,這一次,白十安做了些準備。

又是一年冬歲至,謝浔攜裴玄霜入宮,赴新帝壽宴。

席上觥籌交錯,歡聲笑語,謝浔應對自如,裴玄霜卻覺得格格不入。眼前的富貴景象煩擾着她,頭上的珠翠鳳冠束縛着她,她雖與謝浔平靜地度過了一年又一年,可他們兩個心中都明白,他們這對人人豔羨的“恩愛夫妻”不過是一對貌合神離的怨偶罷了。

“舅父,朕敬舅父一杯。”高坐于禦座上的李沛桓沖着謝浔遙遙舉杯,“舅父,請。”

謝浔便将面前的琉璃酒盞端了起來,并若有似無地掃了裴玄霜一眼。

裴玄霜會意,卻不願理會謝浔,讓她敬沛國皇帝酒,簡直可笑。

見其如此,謝浔也不勉強,對着李沛桓笑笑:“臣多謝皇上。”

皇帝點了下頭,目光在裴玄霜面上淡淡一掃,舉起酒盞飲了。

裴玄霜自是察覺到了新帝打量的目光,他對她的敵意是那麽的明顯,她注意不到都難。

除了新帝,席上另有無數雙眼睛帶着各種各樣的情緒在觀察她,探究她,裴玄霜煩的要死,恨不得即刻離席,找個清淨地待着。

“舅母可是身體不适?看着興致不高呢。”李沛桓一臉關切地望着裴玄霜,道。

裴玄霜緩緩擡眸,眼神中的冰冷任誰看了都不寒而栗,她張口,正欲回話,謝浔忽然道:“最近天冷,玄霜受了寒,身體不适,所以沒什麽精神。”

便再次端起酒杯,敬新帝:“皇上,臣代玄霜敬皇上一杯。”

李沛桓便也端起酒盞,笑着飲下了杯中酒。

裴玄霜越發無趣起來,也不與謝浔招呼,扶着侍女起身,轉身走向殿外。

宮內的月色染着酒香,路走多了,竟是有些昏昏沉沉。裴玄霜便踱步至一未結冰的湖水邊,對着冰冷的湖面看了看自己的影子。

她盯着湖面上那個金貴奢華的女人,忽然間覺得有些不認識自己了。

“阿兄,你可做好準備帶我回家?”她喃喃,“楚衣撐到現在,就是等着與阿兄回家,阿兄可千萬不要讓楚衣失望。”

她支走侍女,對着湖中的自己默默禱告,全然不知黑暗之中有一道人影緩緩靠近。

心有所思的裴玄霜對此毫不知情,等她察覺到危險的到來時,那人已然出手,将她推入湖中。

湖水冰冷刺骨,裴玄霜又不識水性,她在巨大的恐慌中慢慢下沉,感覺自己離死亡越來越近,就在她以為自己在劫難逃,命喪此地之時,水中躍入一道身影,飛快游向她,抱住她,将她救了出來。

湖邊人影晃動,一片混亂。

謝浔抱着裴玄霜冒出水面,在侍衛的幫助下登上岸,他顧不得自己的安危,瘋狂搖晃着裴玄霜的肩膀呼喚:“玄霜,玄霜你醒一醒!”

裴玄霜緩緩睜開雙眼,尚未看清呼喚她的人是誰便昏了過去。

皇帝壽宴因這場不大不小的意外而提前結束,謝浔帶裴玄霜回鎮北王府,叫來太醫仔細醫治。

他匆匆沐浴更衣,寸步不離地守在裴玄霜榻邊,滿目憂色。

裴玄霜依舊陷入昏迷,病因自是與受驚受寒有關,然而更重要的是她郁結難舒,心力交瘁,久久地耗着自己,挖空了本就不算健康的身子。謝浔忽然間有些害怕,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強留裴玄上這副軀殼在他身邊多久,若她有朝一日不在了,他該如何是好?

他們“相安無事”地相處了一年,可他心中明白,這份平靜下潛藏着怎樣的暗濤洶湧。

不過是想留住一個人而已,為何這麽難。

謝浔捏了捏太陽穴,煩惱無比。

“主子。”愁困間,藍楓走了進來,沖着謝浔一拱手道,“主子,主子命奴才查的事,奴才已經查清了。”

“說。”雖然心中已有推測,但謝浔還是讓藍楓明明白白地講了出來。

便聽藍楓道:“王妃落水并非意外而是人禍,推王妃入水之人是昭華宮內的小太監,這名小太監的師父,正是太監總管,李呈。”

謝浔點頭一笑:“李呈,這位宸妃面前的老人,對新帝可真是盡忠。”

藍楓垂着眸,猶豫了片刻後道:“主子,皇上的目的和意圖已然十分明顯,主子打算如何是好?”

他有些擔憂地看向躺在榻上的裴玄霜:“北夷異動,王妃,只怕已經成了許多人眼中刺。”

謝浔了然。

“沛桓做了皇帝,心思加深,可以理解。”他怏怏地道,“他經歷坎坷,流落民間吃了不少苦,是我這個做舅舅的沒有保護好他。可他若連……”

謝浔說着一頓,甚是無奈地揮了揮手:“罷了罷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此事确實令主子左右為難,但……主子還是應盡早做出決斷決定。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啊。”藍楓忍不住提醒。

謝浔擡眼看他:“你當爹之後越發的啰嗦了。”

藍楓一頓,颔首:“奴才讓主子見笑了。”

“好了好了。”謝浔擺擺手,“你忙了一晚上了,回去看看孫氏和孩子吧,有事我會派人傳召你。”

“是。”藍楓拱了拱手,悄然退下。

躺在榻上的裴玄霜仍沒有醒。

她似被冷冰的湖水凍壞了,小臉白得可憐,便是蓋着厚厚的錦被,喝下溫熱的湯藥也不見起色,謝浔心疼地狠,忍不住上了榻,将裴玄霜緊緊抱在懷中。

許是他的胸膛太過炙熱,不多時,裴玄霜竟是他在懷中慢慢睜開了眼睛。

她不作聲地盯着若有所思的謝浔,希望自己身在地獄,又怕自己身在地獄,畢竟,她可不希望自己死後都擺脫不掉謝浔。

回過神來的謝浔終是發現了蘇醒過來的裴玄霜,肅寒的臉上随即現出動人的微笑:“玄霜,你醒了。”她替裴玄霜壓了壓被角,“你怎麽樣?有沒有覺得好一點?”

裴玄霜一瞬不瞬地盯着謝浔:“是你救了我?”她明明被人推進了湖裏,命懸一線。

謝浔默了默,面有自責之意:“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害得你墜入冰湖。”他柔聲安慰,“我向你承諾,這樣的意外,不會再發生了。”

裴玄霜冷冷一笑,毫不在乎。

“你們舅甥兩個,一個想殺我,一個不肯我死,當真是可笑至極。”少時,她冷冰冰地道。

謝浔微微一怔,似沒想到裴玄霜竟是立刻懷疑到了李沛桓的身上。

可是聰慧如她,又豈會猜不到此事的真相。

謝浔心如火燒,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何為左右為難,畢竟,一個是他至親,一個是他摯愛的女人。

“這件事,我會妥善解決。”他輕撫着裴玄霜柔軟的發絲,不住地承諾,“相信我,有我在,沒人能傷害到你。”

裴玄霜閉了閉眼,道:“謝浔,你活着,便是對我最大的傷害。”

謝浔撫摸着裴玄霜發絲的手一頓,眼神黯了下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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