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人類的孩子
我開始認真考慮帶着阿尋從四叔家裏搬出去的事兒。做這件事之前,我最擔憂的就是該如何讓夜鯊知道我的阿尋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嬰兒呢?也許我該讓阿尋适度地露面,這樣他們的人才有機會了解他的情況。不管怎麽說,把阿尋藏起來真的不是什麽聰明的做法。
我開始找機會帶着阿尋出門。我們首先去了四叔家不遠處的一個公園。有時我們把阿尋的嬰兒車停在樹蔭下讓他睡午覺,有時也到草坪上去,讓他和其他的嬰兒一起玩。在逛了幾天公園之後,我從其他媽媽那裏知道了一個叫做“嬰幼兒活動中心”的地方。于是,我和老媽開始一周三次有規律地帶着阿尋去這家位于鬧市區的活動中心,混在一群形形□的家屬中間跟着指導老師學習如何帶着小嬰兒做體操,之後,我們還會推着嬰兒車去逛逛附近的商場,給阿尋買一些衣服或者玩具之類的東西。
阿尋不怎麽怕生,但凡有人逗他他總是笑的格外起勁,顯然這個孩子也很喜歡熱鬧的場合。我媽雖然不太明白為什麽我會做出這樣的改變,但是我肯帶着孩子出門,還是讓她覺得那種籠罩在我們頭頂的不安全因素已經消失了。這也讓她松了一口氣。當我們又一次來到這家商場的時候,她甚至還興致勃勃地跑到女裝部給自己和我四嬸一人買了一件風衣。她已經很久沒有給自己買過衣服了,而且……也很久沒有這麽輕松過了。
周末的時候,商場裏的人總是很多,當我們乘坐電梯去樓上的童裝部時,還遇到了一群佩戴着旅行社的徽章,由導游帶領前來購物的外地游客。大概是阿尋異乎尋常的瞳色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幾個中年婦女甚至還跑到了嬰兒車旁邊來看他。阿尋因為剛睡醒的緣故心情很好,一直比劃着小拳頭咿咿呀呀地說個不停,把那幾個中年婦女逗得哈哈大笑。臨走的時候,其中一位女士買下了擺在櫥窗裏的毛絨海豚送給了阿尋,還特意抱着阿尋請同伴拍了張合影。
很少有這麽多人陪着他一起玩,阿尋興奮得有些過了頭,還沒等坐上車就筋疲力盡地睡着了。連我和老媽給他換紙尿褲都沒能把他撥拉醒。老媽聽我一直嘀嘀咕咕地抱怨說帶個孩子出門麻煩,忍不住數落我:“阿尋才多大啊,小孩子可不是都這樣的?你小時候比他還麻煩呢。”
我瞥了一眼被阿尋緊緊抱在懷裏的毛絨海豚,嘆着氣說:“人類的小孩子發育真慢。說什麽都不懂,學說話也慢,學走路也慢……”
“這話說的,”老媽不滿,“誰家孩子一生下來就會走路說話的?阿尋已經夠聰明的了,昨天我給他念故事,他還沖我笑呢
。”
“他聽不懂的,”我說:“就算你給他念大學物理,他一樣沖你傻樂。”
老媽扣上阿尋腰側的粘帶,擡起頭來瞪了我一眼,“養孩子本來就是這麽麻煩的事情,你小時候又愛哭又粘人,我還不是一樣把你帶大了?”
我靠在後座上靜靜地看着熟睡中的阿尋,本來說的都是做戲的話,可是心裏竟然真的遺憾了起來。如果他也能和海倫一樣……
車子停在四叔家門口的時候,車上的東西照例給警衛員帶走做檢查。我和老媽抱着阿尋回到樓上的時候,才發現房間是空的,往常一到這個時間就會跑來蹭飯吃的迦南并沒有回來。只有書桌上的鎮紙下面壓了一張紙條,紙條上寫的是:我回族裏了,過段時間再來看你們。
我捏着這張紙條心裏不禁有些擔憂,迦南會想到要回族裏十有□是跟我的那番話有關吧?他會不會遇到什麽危險呢?
新的生活方式很快就被包括阿尋、我媽和四叔四嬸在內的所有人痛快地接受了,尤其是阿尋,每次到了固定去嬰幼兒活動中心的時間,他都會興奮的連午覺也不肯睡。跟一大群年齡相仿的小嬰兒一起躺在海綿墊子上接受按摩的時候也數他最活躍,課上到一半的時候他還抓着旁邊一個小女嬰的小手咬了好幾口。雖然他還沒有長牙,還是把那小女嬰的奶奶吓得夠嗆,那小女嬰也哇哇地哭個不停,害得我和老媽給人家一個勁兒地道歉。
我揉着阿尋的小拳頭的時候,心裏暗暗懷疑他這些舉動背後是不是還殘留着對于海倫的記憶?那個在子宮裏的時候就每天和他一起拳打腳踢,出生之後又總是拿尾巴拍打他的小姐姐,他到底還記得多少呢?
我知道想要奪回我的海倫也許還需要很長的時間,還需要我做許多準備,但是這一刻,因思念而起的憤怒還是令我的心頭痛不可當。我的情緒不可避免地低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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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阿尋和平時一樣不等走到停車場就睡着了。這段時間他又長了不少肉,小胳膊小腿摸起來肉呼呼的,小臉蛋也明顯地鼓了起來,牛奶般白皙的皮膚上透着健康的暈紅,像熟透了的水蜜桃,看着就想湊過去咬一口。
“這要是個女孩得漂亮成什麽樣啊,”老媽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臉,低聲嘆了口氣。
“媽,”我看了看周圍,壓低了聲音說:“我女兒更漂亮,等你見到她就知道了。”
這是我頭一次在她面前主動說起這個禁忌的話題,老媽的震驚顯而易見,“她……和深海在一起?”
我搖搖頭,“她被一些不相幹的人帶走了。深海跟他的族人
在一起,短時間內他恐怕出不來。所以我得靠自己的力量把女兒找回來。”
“你這些日子……就在忙這事兒?”老媽的眼圈紅了,“你為什麽不早點跟我說?我可要找你四叔想辦法啊。”
“不行的,”我連忙打斷了她的話,“四叔是什麽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些麻煩他不能沾的。這件事你千萬不能讓他知道,而且咱們也該搬回自己家了。”
“沒有別的辦法嗎?報警不行嗎?”
我搖了搖頭,“媽,要是有別的辦法我也不會過的這麽難。別人真的不能插手,這件事關系到女兒的安全,你可得聽我的。”
“只靠你自己……行不行啊?要不要跟你父親商量商量?”
“不,這件事任何人都幫不了我的忙。我只能靠自己。”我把阿尋往上托了托,擡頭望着老媽說:“媽,這事兒知道的人越多,我就會越難做。”
“我明白了。”老媽看看我懷裏的阿尋欲言又止,最終也只是嘆了口氣,“我去跟你四嬸說,咱們這就搬回去。”
車子發動之後,老媽又說:“要用錢的話跟我說,我這裏還有……”
“不用的,媽,”我連忙擺了擺手,心裏有點酸酸的,“深海留給我們的錢夠用了。”
沉默片刻,老媽又說:“那個孩子……長什麽樣?”
我的眼前浮現出那張天使般可愛的笑臉,那頭白金般的發絲和那雙清澈的冰藍色眼睛。她捧着我的臉親吻我的樣子、趴在灰藍的背上回頭張望我的時候眼帶驚慌的樣子……眼淚又一次無聲無息地流了下來。
“她的頭發顏色很淺,眼睛是很淺很淺的藍色……”我捂着嘴說不下去了。
老媽沒有再說什麽,甚至沒有再看我。我想她一定知道,這一刻的我需要的只是不受打擾地自己哭一會兒。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裏我都跟着果凍到處亂跑。他手裏有一個不知哪裏搞來的名單,我們就按着這個名單的指點開着車挨個去會這些據說是神通廣大的神秘人物。第一個是隐居在鄉下的拳師。我們去的時候他正在自己家的院子裏給自己的徒弟做示範,一舉手一投足都比劃得有板有眼,姿勢标準的可以上臺去做表演。
這也許真的是個高人。但是……我還是在他的名字後面劃了個叉。
第二個人是個開着一片雜貨店的化學博士,據說他可以用一些在旁人看來完全沒有用的東西制作炸彈。
我面無表情地在他的名字後面劃了一個叉的時候,心想這也是個高人。
第三個人是一間工廠裏的技術員,據果凍說他
的本領是開鎖。無論什麽樣的鎖到了他手裏都像玩具似的……
……
回來的路上我把車交給果凍,自己裹着毛毯在後座上昏睡了一路。雖然沒有睡着,腦子裏卻也不清醒,一直處于昏昏沉沉似睡非睡的狀态。
這比一直熬着還累。
我知道這事兒不容易,可還是沒想到會有這麽難。一路上我的情緒都沉浸在沮喪之中,直到車子駛入了市區,我才想到這個時間,阿尋照例回去市中心的嬰幼兒活動中心。
“把我放到前面的街口就行,”我拍了拍果凍的肩膀,“你也回去好好休息。”
果凍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這樣毫無收獲的結果大概他也感到沮喪吧。不過我太累了,一時半會還分不出精力去安慰他。
拖着沉甸甸的四肢走到活動中心門口的時候,剛好老媽抱着孩子出來。她大概也看出我累了,沒有像平時那樣去逛商場就直接帶着我們開車回了家。回到四叔家門口的時候,四叔和四嬸都已經回來了。院子裏除了他們的車之外還停着一輛半舊的吉普車。快到晚飯時間了,這位客人想來應該是四叔家裏的熟客吧。
車子停穩的時候,阿尋也醒了,舒展舒展小腿運動了幾秒鐘之後,扁了扁小嘴又要開始哭了。
“餓了,餓了,”老媽繞過車頭快步走到我這邊,“孩子我抱着,奶瓶在背包的側袋裏,你趕緊到廚房給他沖點奶粉。”
我趕緊把阿尋交給她,拿着裝有奶瓶的方便袋一溜煙地沖進了廚房。客廳的大門正敞開着,家裏人似乎都坐在客廳裏,我匆匆忙忙沖着客廳的方向喊了一聲:“四叔四嬸,我們回來了。”
四嬸起身喊我:“茉茉!”
身後的阿尋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我顧不上跟四嬸寒暄,連忙沖着廚房的方向沖了過去。四嬸的聲音顯得十分無奈:“這孩子……”也不知是在說我還是在說阿尋。
燙奶瓶、量取奶粉、沖水、再搖晃搖晃……當我舉着沖好的奶瓶再一溜小跑沖回客廳的時候,阿尋還在哭,不過先前的嚎啕大哭已經變成了低聲嗚咽,正要把奶嘴塞進他的小嘴裏,就聽老媽的聲音喊我:“溫度試過了嗎?”
我連忙有擰開奶瓶蓋自己喝了兩口,“好像……差不多吧?”
沙發對面,老媽的眉毛又擰到了一起,“什麽叫差不多?”
一只男人的大手從我手裏接過了奶瓶,擰好蓋子之後姿态娴熟地滴了幾滴在自己的手背上,然後用一種十分從容的姿勢将奶嘴放到了阿尋的嘴邊。令人抓狂的哭聲終于停了,我松了一口氣,這才注意到我媽和四
嬸都坐在對面的沙發上,四叔坐在右手邊的單人沙發上,手裏舉着晚報視線卻落在阿尋的臉上,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客廳裏還有一位客人,而此刻,阿尋正躺在他的腿上。
視線掃過去,先看到一雙男人的皮鞋,黑色,十分普通的樣式,看起來質量倒不錯。再往上看,一條卡其色的棉布長褲和一件同樣顏色的棉布襯衣,再往上看……利落的小平頭,微黑的一張臉,劍眉星目,每一道轉折的線條都顯得氣勢壓人。
我張着嘴說不出話來,腦海裏卻條件反射一般想起了那張被我塞進背包側袋裏的名片。
路明遠的目光掃了過來,在我臉上停留了幾秒種,又不動聲色地轉回到了阿尋的臉上,嘴角卻挑了起來,微微帶出了幾分似笑非笑的表情,“殷茉,我們又見面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冒了,頭暈眼花的~
天一涼就容易鬧毛病,姑娘們也要注意加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