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節

“你老實告訴我……”

金發男人眨了眨眼睛。“什麽？”

“……不，沒什麽。”不知如何打開話題的Harold張了張嘴，還是放棄了。他有些埋怨摯友把他保護得太好了……Nathan是真的以為他完全看不懂如今的時局嗎？可是Harold也明白，肮髒的政治不是他這種純粹的科學家玩得轉的，有些問題問了也只能徒增煩惱而已。

“睡一覺吧，Harold。”Nathan安撫地對病床上的小個子男人笑了笑，然後轉身離開了房間。

病房外的走廊上，一個穿着淺綠色醫用罩衫的高大男人安靜地站在牆邊，仿佛一尊雕塑。Nathan從外套口袋裏摸出一張卡片遞給他，“你有22分鐘時間，走K-9路線，這是密鑰卡。知道怎麽做嗎？”

“是的，Ingram先生。”男人用好聽的男中音回答道。

“你将是除了我以外唯一知道Harold Wren的冬眠艙位置的人。”Nathan盯着男人灰綠色的眼睛，“我希望你明白這是什麽意思，John Lewis軍士長。這是我給你的第一個，可能也是最後一個命令：你必須不惜任何代價地保護Harold Wren，哪怕IFT被Rayleonard打垮了也沒關系，重要的不是這家企業，而是整個虛域網的安全。”

〖……檢測到管理者語音輸入指令：保護超級管理員Harold Wren。優先級：最高。命令代號：NI-01。基于系統協議003最高利益原則及系統協議005保密原則，命令已輸入，操作有效。〗

“遵命，先生。”

Nathan點了一下頭，沉默地離開了。

John推開房門走了進去。輸液管裏添加的安眠藥物已經生效，Harold Wren像個孩子一樣歪在被子裏，細框眼鏡斜挂在他鼻梁上。這張圓圓的臉龐在室內慘白的燈光下顯得異常地放松和單純。

John小心地把《追憶逝水年華》從他手裏抽出來，仔細碼好擺在床頭櫃上，然後擡起頭。

“……你好，Harold。”

Thread #8 End

注1：章首的英文詩是英國詩人Dylan Thomas的《And Death Shall Have No Dominion》第一段，可惜我沒有找到特別滿意的中譯版本，因此分別選取了餘光中、巫寧坤等翻譯家的譯文嫁接在一起。在此向諸位前輩名家致意。

注2：V級仿生人超級戰士3號的原型是《攻殼機動隊》的女主角草薙素子（Kusanagi Motoko），2號的原型是《黑客帝國》的虛拟人Agent Smith（本章未出場）。在第六章中，「White Glint」的駕駛員是2號，「Black Adder」的駕駛員是3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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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read #9

06:29:18 a.m.

09-30，2211 A.D.

42 Mulholland Street

District 8，Novum Eboracum

Finch覺得自己真是虛僞。

就在前一天，他還口口聲聲地跟Reese大談“虛域接口權限”和“個人隐私”，轉過身便開始從對方的仿生腦裏下載整理歸檔的記憶文件。其實這與讓Reese把記憶直接拿給他讀取相比，又有什麽不同呢？

Finch花了一整夜的時間看完其中幾份文檔。那些記憶中某種沉甸甸的東西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Finch摘下眼鏡，用力捏了捏鼻梁，然後再把眼鏡戴回去。恰好就在此刻，Reese推開實驗室的大門走了進來——這個闖入的時機抓得太準了，以至于Finch幾乎懷疑Reese是不是故意的。“早安，Harold，”仿生人語氣輕快地打了個招呼，“你起得好早啊。”

“我只是沒睡。”Finch用手掌揉着額頭，“……Reese先生，能說明一下你的右手是怎麽了嗎？”

Reese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臂——納米機器們沒有按照正常的程序設定組合成“男性人類右手臂”和“Zegna的2012年秋季男裝，黑色款”的樣子，而是變成了某種發育超标的爬行類動物的爪子——這些調皮的小家夥們啊。Reese聳了聳肩，“程序錯誤（Bad code），Finch，容我借一下你的實驗室。”

出于一個計算機工程師的本能，Finch下意識地站了起來，“什麽程序錯誤？”

Reese走到工作臺前，從Finch自己架設的服務器上扯出幾根數據線插進他脖子後面裸露的金屬骨架上的接口。Finch發現自己旁邊的一個顯示器忽然亮了起來，無數綠熒熒的代碼飛快地刷新出來，仿佛一條咆哮的大河。小個子男人立刻就意識到了這些代碼——大部分很陌生，顯然是一種甚至好幾種新算法；只有少數還算眼熟——字裏行間不時出現的錯漏，它們是如此刺眼，就像有人在《蒙娜麗莎》臉上潑了一桶血紅色的油漆。

“What the hell……”

Finch坐下來推了一下眼鏡，認真地檢視這些代碼，“Reese先生，你是否意識到自己的邏輯子系統裏有7%的代碼缺損？這已經大大超出預設的5%臨界值了。”

“我知道，Harold，但我的中央操作系統的工作原理……是一個黑箱（Black Box）。我從未被告知它是如何運作的。或者這麽說吧，”Reese那雙灰綠色眼睛已經完全變成了近乎水晶般透明的亮藍色。他轉過頭，注視着Finch，“它的工作原理大部分基于你當年提出的‘蜂巢’群體智慧理論，類似的設計僅在AZRAEL單兵戰術納米機器集群及其姐妹系統中才有應用，并且，沒有人知道它到底是怎麽工作的。你确實不曾了解此事，Finch，因為最初的V級仿生人超級戰士并未采用如此複雜的控制系統，這個系統到我這裏才開始使用，所以抱歉，我也不知道要怎麽開口。而且我最後一次更新它是在2100年的時候，我不确定……唔，你是否能處理它所使用的新型算法。”

這番話讓Finch的眉頭明顯地擰了起來。Reese的考慮确實也是Finch所顧忌的事，冒失地對Reese的系統進行解碼是非常不明智的做法。但Finch也不認為自己就一點兒忙都幫不上。

“那麽……你打算怎麽修複它？”Finch問道，“還有你的手臂，要怎麽辦？”

“一次一件事。”Reese笑了笑，“先解決手臂的問題。”

仿生人躺到工作臺上，将右臂平放在胸前。這只手臂已經變形得不成樣子，扭曲糾結的人工肌肉纖維束毫無規則地攀附在金屬骨架上，暴露出裏面脆弱的關節結構和電子線路。Finch看着Reese熟練地把幾根探針刺入失控的納米機器聚合體內部，而他的眼睛——Reese的瞳孔連帶眼白都全部被無機質的亮藍色光芒所充滿。

那景象仿佛在提醒Finch，他眼前的這個男人并非人類。

『我現在要進入AZRAEL的主系統內進行檢修，Finch。在此期間，我會完全失去對這具義體的控制。你只能通過虛域鏈接與‘我’聯系。』

Finch聽完Reese通過虛域網傳來的訊息，微微低下頭，注意到仿生人臉上此刻空白、放松且毫無防範的神态——很顯然，那個名為“John Reese”的存在已經不在這具身體裏了。『說到這個，Reese先生，‘你’和AZRAEL之間……是怎樣工作的？』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合作關系’。如果你想拿一只勺子，你甚至不必有很清晰的意願，身體自己就會動起來；但我得先跟AZRAEL說‘嘿，夥計，我需要那只勺子’，它才會執行命令。唔，有點像在玩電腦游戲。』

『你玩電腦游戲？』

『實際上我更喜歡用潛水打發時間。』

『潛水？』Finch微微揚起眉毛，『這不是什麽好兆頭吧？』

“一個仿生人在他的業餘時間裏潛水，這可不是好征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