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節

确切地說，是他發現了虛域網，然後他為人類設計了一個使用它的渠道。虛域網一直都存在于此，它是一個無限廣大的信息儲存體，它記錄着超乎人類想象的信息——”

說着，Ben将手中的杯子抛進了水中。水面像摩西分海那樣豁然裂開，然後在那幽深的裂縫之中，John看見了——

氫、氦以及來自更加古老的死亡恒星殘骸的其它元素構成了一個不斷旋轉的巨大雲團。引力和慣性将它壓成了一個圓碟，與其旋轉軸垂直，大部分質量彙集在圓碟中央，并在重力作用下開始壓縮加熱。與此同時，引力使得物質環繞塵埃粒子緊縮，使得圓碟的剩餘部份開始分解為環狀物。細少的碎片互相碰撞并組成較大的碎片。在距離圓碟中央一億五千萬公裏的橢圓形軌道帶上，一顆固态行星逐漸成形。圓碟中央的原恒星終于在自身重力場的壓縮下達到了核聚變所需要的溫度和壓力，一個新生的年輕恒星誕生了，它的光和熱點亮了漆黑冰冷的宇宙，同樣投射在距離它第三遠的那顆幼年行星上。彼時，這顆行星沒有海洋，大氣層裏亦沒有氧氣。小行星與恒星成形後餘下的物質不斷撞擊着它稚嫩的地殼，這些撞擊與放射性崩解産生的熱、殘熱以及收縮壓力産生的熱相結合，使得她完全呈現為熔化狀态。蒸氣從地殼裏逃出，而更多的氣體由火山內釋出，從而形成了大氣層。更多的水份由火流星撞擊她時而帶來，她的地殼終于開始冷卻，雲層形成，雨水落下從而形成海洋。在這混沌的“原始湯”裏，無機物形成了氨基酸，氨基酸形成了蛋白質，蛋白質形成了DNA和RNA，這些遺傳物質形成了最古老的單細胞生物……生命幾經滅絕，又幾經壯大，并随着地球的成長而變得越來越多樣化、越來越複雜，擴張到這顆行星的每個角落。終于——

——智慧。感知外界和認識自我的意識在靈長目的大腦中産生。智慧讓它們逐漸學會了使用火和工具，獵取大型動物，開墾農田，捕撈漁獲，建造堅固的住所，冶煉金屬，揚帆遠航……智慧讓這個在生理機能方面與其它競争者相比并不占有絕對優勢的物種成為了地球的主宰。

人類。脆弱且強大，愚蠢且聰明，卑鄙且高尚，冷酷且溫柔。完全的複雜的人類。充滿無限的潛力與可能性的人類。

水面重新合攏的轟鳴震醒了John。他粗重地喘息着，難以置信地望着Ben。“那些是……？”

“信息。”Ben回答道，“信息定義了宇宙萬物的一切。信息是最基本的量子，在無窮小的維度上和諧振動的弦。虛域網是它們的總和。你剛才看到的是這個星球的記憶，它一直儲存在這個‘小島’裏，和其它許多信息一起。但我展示給你看的東西不過是滄海一粟，John，再多一點兒，你就會永遠成為它的一部分。”

John用仍在顫抖的手抹了抹臉。他記得剛才那種感覺。通曉一切的過去和過去的一切——那種感覺如此有趣，如此壯麗，如此恐怖。這就是為什麽Ben必須阻止Harold踏上“小島”的原因。

“為什麽是我？”他問道，“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你現在必須做出一個決定，John。”Ben側過頭，“我可以把死亡歸還給你，順應自然規律，而不是讓你以這種非正常的形式繼續生存。”

John看着他，“如果我選擇活下去呢？”

“……那麽你将永遠被死亡所拒絕，John。一旦你選了這條路，就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了。”Ben低聲回答道，“你只能以這種不生不死的狀态活下去，無論多麽痛苦也只能活下去。”

“你需要我做什麽，Ben？”John問道。

Ben注視着John的側顏，仿佛想要将這個人的靈魂看透。“我希望你能幫我守護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

“【機器】。”Ben說道，“Harold為人類所建造的使用虛域網的入口，唯一的中央服務器。我希望你能保證它不會落入錯誤的人手中；或者在你認為必要的時候，摧毀它。”

“這個【機器】很重要？”John摸了摸下巴。

“比你想象的重要得多。”Ben看了他一眼，“【機器】就是一個微縮版的‘小島’。你知道‘小島’最可怕的功能是什麽嗎？它可以篡改現實——現實中一切物質存在的信息都記錄在這裏，只要改動了這些信息，現實中對應的東西也會随之改變。【機器】無法造成這麽強烈的影響，但它仍然能夠篡改人的精神，比如記憶。我完全可以給你植入一段虛假的記憶，甚至讓你以為你自己是另一個人。”

而我沒有那麽做。因為我有必要告訴你真相——即使你很可能不會喜歡這真相。

John深吸了一口氣。“我明白了。我該怎麽做？”

“……我會把‘你’送出去，讓‘獵戶座’計劃的研究人員認為他們成功複寫了你的大腦。你會被他們當作一個人工智能，植入某個仿生人軀體裏。”Ben語速飛快地解釋道，“至于後面的……我只能說，‘見機行事’。”

“那麽，”

John站了起來。他微微一笑，向Ben伸出左手，“送我一程？”

Ben看着這只手，看着那骨節分明的手指、修剪得幹幹淨淨的指甲和長年用槍留下的老繭。男孩的唇角抽搐了一下，終于擡起右手，扣上那只比他大得多、蒼老得多的手掌。

亮藍色的光之漣漪從兩人手指相觸的地方蕩漾開來，将John的身體整個包裹起來。高大的男人消失在了一片令人目眩的閃耀光暈之中。Ben悵然地收回手，慢慢握緊成一個拳頭。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做了一件正确的事，盡管他知道這是必須的——人類世界的全面戰争爆發已經不可逆轉，因此在這場戰争中必須有人能夠在恰當的時刻改變局勢，為人類的存續保留下最後一點希望。

人類啊，你們征服了大地、征服了海洋、征服了天空，甚至可以征服宇宙；你們擁有如此廣大的智慧，卻愚蠢到自己毀滅自己。

“John……”

男孩仰望着遙遠的星空，“Can you hear me？”

“我想知道……為什麽人類必須一直戰鬥？”

“戰士是否終有一天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

“……永不。

“永遠會有戰士。”

“永遠會有戰争。”

Thread #12 End

注1：章首的英文詩是英國詩人Dylan Thomas的《And Death Shall Have No Dominion》第三段，可惜我沒有找到特別滿意的中譯版本，因此分別選取了餘光中、巫寧坤等翻譯家的譯文嫁接在一起。在此向諸位前輩名家致意。

注2：“獵戶座”計劃出自《光環》系列，主角士官長所屬的斯巴達2期超級戰士就是“獵戶座”計劃的産物。本章中部分臺詞出自《光環》系列的外傳電影《光環傳奇》（Halo Legends）第2部。謹在此向這個偉大的游戲系列致敬。

注3：狄拉克之海和量子糾纏都是非常有意思的物理學問題，但我沒辦法在注釋這麽短小的篇幅裏解釋清楚。有興趣的親們請膜拜無所不知的Wiki大神吧！

注4：“視界”亦即“事件視界”（Event Horizon），在天體物理學上，這個詞是指黑洞的最外緣引力邊界，在這個界線以內的事件信息無法被外界觀察到——因為在此範圍內，即使是光也會被黑洞巨大的引力吞噬而無法逃逸出去，而光速是已知宇宙中最快的速度，所以事件視界內不會有任何可觀察的信息到達外界。這裏的“視界”則是【機器】真正本體所在的虛域網核心中無法被現實宇宙的存在所理解和觀察的“黑洞”區域。如果用Fate系列的用語來描述，它相當于萬有全無的“根源之渦”「 」，或者神秘學上的“阿克夏記錄”（Akashic Records）。【良心：你這神神叨叨的腦補帝快停下！

注5：科學界目前對生命起源仍然有很多争議，也有很多疑問尚未解決。本章中采用的學說是無生源論（化學進化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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