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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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59:00 a.m.

09-30，2211 A.D.

42 Mulholland Street

District 8，Novum Eboracum

自從離開了“小島”後，Reese還從來沒有感覺過自己的身體是如此沉重、笨拙、遲鈍、無力。考慮到這麽多年來他一貫是以何等不知憫恤的方式在使用自己的身體，如今這般下場倒也不算意料之外。

只是這實在來得太不是時候。

〖……六軸空間感應程序重新設置中，正在校準本地重力參數。〗

“你說‘客人’……什麽客人？”Finch的聲音聽上去時斷時續，仿佛是從好幾公裏以外的地方傳來。Reese不得不先專注于恢複自己的聽覺系統。電流在矽晶線路裏橫沖直撞，帶起一陣陣冰冷的刺痛。他幹脆關掉了觸覺系統下的痛覺子程序。

“客人，就是……”Reese掙紮着想站起來，但仍在重啓中的六軸空間感應程序——放在人類身上的話則是“小腦”這個器官——無法為他提供空間方位感知數據。他的身體狼狽地摔倒在了地板上。

Reese沒有餘裕理會這種小問題。他憑着視覺圖像判斷周圍的狀況，然後轉動骨架上的關節撐起身體。高大的仿生人就像喝醉了酒一樣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動作粗暴地——缺了負責協調運動和肢體平衡的那些程序，不能指望他仍然像平時那樣靈活敏捷——抓過一塊顯示器。

數據信道鏈接建立，屏幕亮起，一張全息地圖出現在了顯示器上面。“……就是這個。”Reese用手指敲了敲屏幕邊緣。

Finch看懂了。那張地圖正是Mulholland街42號——他們倆眼下所在的地方——周圍500米的三維圖像，東南角那些密密麻麻的紅色标記無論怎麽看都充滿了惡意，更別說裏面還混着兩個刺眼得不得了的大型機械目标。

〖……六軸空間感應程序設置完畢。開始執行系統防火牆自檢程序。〗

〖……系統防火牆自檢程序已被主體自我意識380-00-0050中止，優先執行武器系統自檢程序。〗

〖……啓用系統協議355至359，允許管理者使用優先決策權進行修改，系統有權在管理者指令違背最高利益原則時解除管理者的指揮權；A級武器系統使用授權許可已确認。〗

“La Cosa Nostra？”小個子男人的聲音變得緊繃起來。

“是的，我的數據庫裏存有這種AS引擎的噪音特征。”Reese解釋道，“這是IFT的GAT-X105A，2088年生産的第三批次。根據當前情況，這些人沖着你來的可能性是76.7%。如果是一架AS，我還應付得來，兩架就不太可能了。”

小個子男人面色凝滞地注視着屏幕上那些閃爍的紅色标記，沒有說話。

“Finch？”Reese轉過頭，“我強烈建議你跟着我盡快撤離。”

“撤離？”Finch眨了眨幹澀的眼鏡，擡起微微顫抖的手摘下眼鏡，“Reese先生，我們能撤到哪裏去？雖然因為種種原因，我一直被困在Mulholland街無法遠行，但我也不是什麽都不知道……請你告訴我，在這個星球上還有其它地方有人生存嗎？或者我換個問題——離開了這裏，我能到哪裏去尋找我想要的答案，關于那場戰争的答案？”

這下，輪到Reese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以Reese對Finch，或者說Harold的了解，小個子男人絕不是害怕他們逃往新艾伯拉肯以外的核戰廢土後的生活——那甚至并不比在新艾伯拉肯求生更困難或者更危險。與其說是“害怕”，Finch此刻的焦躁其實更多的是源于對失敗的痛恨。Finch的偏執、Finch的謹慎、Finch對周圍事物并不明顯卻近乎瘋狂的控制欲，全是因為他生命中唯一的一次“失敗”——即使那次“失敗”甚至根本就不是Finch的錯。

強大和脆弱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特質反常地和諧共存于Harold Finch的體內，矛盾的因果統一在這具血肉軀殼之中，不知內情的人永遠無法理解這個外貌平凡的中年男子手中掌握着怎樣的權柄。并且Reese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在Harold Finch的人身安全這個問題上根本沒有任何轉圜妥協的餘地。

“我希望你明白，這個人極為重要。”身材高大的金發男人對他說道，“比一百個裝甲師重要、比一千架AS重要、甚至比我還重要。在未來的某一天，他可能是改變命運的唯一希望。”

〖……武器系統自檢程序已完成。當前首選武器：AZRAEL納米機器外骨骼裝甲第III型啓動狀态。戰術模組：巷戰專用子目錄。等離子矢量推進器組件已移除。〗

“……我知道你這五年來一直住在Mulholland街。”Reese無聲地嘆了口氣，“如果你願意跟機械教會合作，你早就可以接觸到‘巴別塔’了，然而你沒有那樣做……因為你不确定機械教會是不是一個可以信任的對象。”

“更确切地說，”Finch的嘴唇微微顫抖着，“我不确定一旦我取得了‘巴別塔’裏的那些東西，他們是否真的有足夠的智慧和能力去駕馭……沒有什麽事能夠比将一件足以毀滅世界的武器交托給一群無知又魯莽的猴子更危險的了。”

“所以你現在得馬上離開這兒，Finch。”Reese說道，“如果只是為了搶奪一名機械師，那麽我看不出La Cosa Nostra出動這麽多人力的必要性。”

“你的意思是……La Cosa Nostra知道了什麽？”

“或者La Cosa Nostra以為他們知道了‘什麽’。”Reese看了一眼Finch，“我知道你不想離開這裏，Finch，但你也不想被這些人逮到吧？”

“當然不。”

“有什麽東西必須帶走的嗎？”

Finch環顧四周。不，并沒有那樣的東西。這裏沒有什麽東西是非帶走不可的。機器可以再造，藥劑可以合成，生活物資可以到廢墟裏去收集——這些死物都是随時可以抛諸腦後的。那些真正重要的不可舍棄的東西，一直都在Finch的大腦裏。

“那麽，我想你應該不介意我用這些小玩意兒給那些不速之客準備一個‘驚喜’吧？”仿生人笑着咧開嘴，露出一口不懷好意的白牙。

向來厭惡暴力的小個子男人輕輕抿起了唇。

Anton O'Mara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将自動注射器的針頭插進了手臂靜脈。化學制劑引發的小小狂歡經血管奔湧至全身的每一個細胞，激起了一波又一波令人酥麻的快感。他喜悅地長大着嘴用力呼吸，全然不顧口水和鼻涕已經順着下巴和脖子沾濕了衣服。

“Anton，Anton！”

過了好幾分鐘，Anton才意識到身邊的同伴在呼喚他。染了一頭黃毛的年輕人傻乎乎地笑着轉過頭去，“怎麽了，夥計，你也想high上一發？”

“Anton，你這坨狗屎！”同伴踹了他一腳，“你可得負責帶路，快打起精神來！Keller先生已經命令我們出發了！”

Virtanen街話事人的名字終于驚醒了還沉浸在化學高潮餘韻裏的Anton。“哦、哦、哦，好吧。”Anton迷迷糊糊地從牆角裏爬起來，卻差點把自己的額頭磕在旁邊的一根水泥柱上。“該死的地道，還有那些機械神詛咒的下賤老鼠們！”他低聲咒罵道。

來自新艾伯拉肯第一區的高貴的機械教士看不起他們編號靠後的大區的居民，而占據着那些條件較好、設施相對完善的地面建築的人也同樣看不起住在地下街道裏的人。機械教士将新艾伯拉肯的普通人稱為“平民”（Ordinary），一個看似中性，卻隐含着輕蔑與無視的詞；至于那些被迫躲藏在地下的人們，則是“老鼠”（Rat）。純潔虔誠的機械神信徒看不起腳下如同塵土的尋常人，而這些廣義上的尋常人之間也不是鐵板一塊——這就是人類，即使是如此殘酷的現實環境也逼不出他們的合作精神。

Virtanen街和Mul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