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章節
人的灰綠色眼睛閃爍了一下。
“第一批實驗體用的是靈長目動物，但第二批實驗體就變成了300名植物人。用生物電信號複寫系統對他們的大腦進行複制後，其中299個複寫出來的多維神經元模型都發生了不可逆轉的退行性劣化，只有你的大腦完美地複寫成功……現存的所有V級仿生人超級戰士的人工智能，都是以你為藍本制作而成的摹仿品，對吧？”
嘀——嘀——嘀——嘀——
“你到底……是人類，還是機器呢？”
嘀——嘀——嘀——嘀——
“……我似乎問了一個很可笑的問題。”William自嘲地一笑，“不過更可笑的是，在如今這個時候，我所能信任的人似乎也只有你了。”
嘀——嘀——嘀——嘀——
William又從煙盒裏抽出了一根香煙，“我用超級管理員權限删除了你的系統協議001——也就是機器人倫理代碼。人類制訂的法律連人類自己都可以将之毀棄，沒有理由非得讓你繼續背負這沉重的十字架。”
躺在床上的男人微微睜大了眼睛。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此外，我還在你的系統裏隐藏了一個加密數據包——給Harold叔叔的。別以為我不知道NI-01命令的存在，軍士長。”William嘴角的笑意倏爾即逝。
嘀——嘀——嘀——嘀——
辛辣的煙草味再次在房間中彌漫開來。
“你大概會覺得我發瘋了，軍士長，但我要說的是，真正發瘋的不是我，而是人類。”William擡起手撓了撓額頭，“根據【機器】的計算，這一次核冬天大概會持續100到150年，只有不到0.01%的人類能在核冬天結束後幸存下來。而且我必須告訴你，這還是比較樂觀的估計。至于最壞的結果……人類徹底毀滅，以及全球性物種滅絕，整個地球的生态圈可能要花上幾十甚至幾百個世紀的時間才能恢複過來。氣候劇變還在其次，最棘手的問題是核污染——數十億年的進化史瞬間打回起點，這種可能性絕對不是開玩笑的。”
“……軍士長，你說我們人類究竟是瘋狂到了什麽程度、又愚蠢到了什麽程度，才能讓事情糟糕到如此境地呢？”
嘀——嘀——嘀——嘀——
“以我身為一個人類，以及曾經身為一名醫生的立場，不管怎麽說，我也不能袖手旁觀，放任局面這樣惡化下去。否則我與那些發動戰争的人又有什麽區別呢？”William繼續說道，“但我個人的力量畢竟有限，而且正是因為我處在目前這個位子上，所以有些事情反而無法去做。因此我需要借助你的力量，軍士長，我需要你——你們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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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需要我做什麽？
“阿西莫夫創立了機器人定律，然而這定律本身就有在邏輯與定義上可供詭辯的含糊之處。‘人類’的定義是什麽？‘人類整體’又該如何去劃分？站在不同的角度，這些問題完全有可能會得到截然相反的答案。”William笑了一聲，“我倒是希望能保全所有人，但那根本就是不可能辦到的。所以你只需要保護你能保護的人就可以了，軍士長，盡可能地去拯救每一個你能拯救的人——不管他或她是科學家、教師、工人、廚子還是別的什麽，任何一個普通人都可以……這些平凡的芸芸衆生是構成一個社會的基石。只要保留下這些種子，人類就可以重建文明。”
“這将是一條非常艱難的路，軍士長，對此我并不諱言。你将面對很多問題，反複不斷的自我懷疑，你甚至可能不得不為了保護一些人而殺掉另一些人。在這樣一條道路上，我無法确保人類的心靈可以始終堅守本願而不動搖，我也不能肯定機器可以理解人類變幻的情緒和柔軟的感性，我唯一可以相信的——只有你。”
嘀——嘀——嘀——嘀——
“我不知道人類值不值得你去拯救，軍士長……”William回望着那雙清澈得近乎透明的灰綠色眼睛，“……問題在于，你願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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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9，2101 A.D.
Babel Tower
Manhattan，New York City
John倚在欄杆邊，俯瞰下方那座巨大的水池。
“你在看什麽？”Motoko清冷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缸中之腦’。”John用左手撐着下巴，并沒有回頭。
水池中波光粼粼，但那反射着幽暗冷光的液體并不是單純的水，而是鮮紅色的人工血液。無數慘白色的矽基仿生神經束組織浸泡在這圓形水池之中，像虬結嶙峋的樹枝般伸展着，仿佛密密麻麻的繁茂根須，幾乎填滿了整個水池。亮藍色的光芒不時地在這些仿生神經上一閃而過。
這個直徑120米、深60米的水池中所裝的東西就是【機器】——虛域網的物理實體中樞。外人根本無法想象，當代科技的最高傑作竟然會以這種噩夢般的恐怖形态呈現出來。
“……我們也是在這種地方被制造出來的吧？”Motoko忽然問道。
“差不多。”John回答道。
這時候，水池底部傳來了一陣低沉的轟鳴。水池中的人工血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排幹，那些脆弱的仿生神經組織毫無防護地暴露在空氣中，因為失去了營養液的支撐而在重力作用下軟塌塌地堆在一起，并開始慢慢變黑、枯萎直至徹底凋零。
“【機器】的仿生神經組織需要多長時間才能完全‘死亡’？”
“15分鐘就會完全失去活性。我已經調了幾輛噴火戰車下來，等會兒就把剩餘的東西都燒掉。”
“不可惜嗎？”Motoko看着John。
“有什麽可惜的？”John笑了笑，“巴別塔上面還有一個備用中樞，雖然不是這種機能最優秀的類生物結構的。即使毀掉這裏，虛域網的基本功能仍然可以使用，只不過要訪問深層網絡就不可能了。關鍵是不能讓【機器】落入敵人手中。”
“你說……‘它’會不會痛？”
“不清楚。”John聳了聳肩，“但我知道，這也是‘它’的期望。”
“疼痛，還是死亡？”
“兩者皆有。”
一陣久久的，壓抑的沉默。
“……長官，人類為什麽總要互相毀滅？”Motoko問道，“我看不出這樣做有什麽意義。毀滅無法促進任何進步，反而會造成大量人類死亡。”
“人類有無窮的好奇心，而且還有比這好奇心更加廣大的欲望。”John回答道，“人類與我們不一樣，Motoko，人類很少從種群整體的層面考慮問題，他們更關注個人的利益。并不是說這種私欲是錯誤的，只是社會行為的構成方式不同罷了。機器服從內置程序的命令而行動，這種組織模式最終總會指向某個最高級別的存在。只要這個最高存在不出問題，這種社會結構就是最有效率的。不過也正因為如此，這種結構顯得缺乏彈性，一個差錯就可能摧毀整個系統。人類的個體歧異固然會導致互相争鬥，卻也賦予了他們無限變化的可能性。”
“……多樣性，唯一性，不斷自我改變的适應性。”Motoko接着說下去，“這是依靠複制來增加數量的我們所不具備的特質。”
“我們是人類對生命的模仿。但是作為‘生命’來說，我們還遠遠不夠完善。”
“那麽……”
Motoko轉過頭去，“等我們摧毀了「Leviathan」……活下來的人類能夠領悟到這些嗎？他們會變得更好嗎？”
“不知道。”
John輕輕搖了搖頭，“就像人類撫養孩子，你永遠不可能知道他們最終會變成什麽樣子。沒有人能保證未來的人類一定會更理智或者更善良。再說，我也不是為了這種原因而選擇拯救他們的。”
“你是為了什麽？”
“……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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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2211 A.D.
Unknown Memory Record
Imaginary World
“我的記憶沒什麽好看的吧，Ben？”
穿着全套IFT防衛軍陸軍制服、胸前戴滿各式勳章的Reese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飄落的雪花。
“說到這個……”
Ben松開了懷中那具已經完全僵硬的軀殼，轉過身面對站在他身後的Reese。“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