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漁陽鞞鼓

若華跟着水姿來到了西林覺羅氏的院子, 踏進院門的那一剎那,若華就先聞見一股子濃烈的中藥味,院門邊上的兩個丫頭恹恹地福着身子, 有一個甚至還打起了呵欠。由于三人的腳步輕,到了抄手上, 也無人察覺,幾人便看見院落裏兩個小丫頭正貼一處低語:

“這……怕是不行了吧!”

“不好說, 掉了一大團頭發……”

若華聽後,心裏很不是滋味,剛剛在路上, 水姿告訴她, 西林覺羅氏自從生産過後身體就一直不太好, 掉了許多頭發, 精氣神愈來愈差,近期已經開始出現了咯血的症狀。這兩個小丫頭,明顯說的就是西林覺羅氏。

水姿見那倆丫頭說得起勁,她面上的表情卻越發凝重起來,兩道眉毛蹙在一塊,額角隐隐約約突起一根青筋,于是向前邁了兩步, 沖着下面還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兩人冷淡道:

“你們倆在那絮絮叨叨地說什麽呢?這麽熱鬧?要不說給我聽聽?”

那兩丫頭循着聲望過來, 一見了若華和水姿兩人。像是見道了閻王一般,吓得兩腿一哆嗦,“撲通”一聲, 便跪在了地上, 顫抖着聲音道:

“五格格吉祥, 姿嬷嬷吉祥!”

本來她兩一個是格格, 一個只是福晉的貼身丫頭,根本不需要給她們行如此大禮,可是眼下兩人吓懵了腦袋,哪裏還顧得上什麽禮節,沒給若華她兩磕頭就算她們神智清醒。若華見兩個小姑娘吓得嘴唇都發抖了,可是即便這樣,也不能緩解她的怒氣:

“以後少在院子裏嚼舌根,給人聽見了,怕要傳你們詛咒主母呢!”

這話一說出來,兩人便連尊嚴也不顧了,連忙磕幾個頭,顫顫巍巍道:

“我們再也不敢了……”

詛咒主母,這可是要掉腦袋的大罪,她們是萬萬不敢擔的。

其實若華很讨厭磕頭下跪這一套,可是今天她卻莫名地覺得非常爽快,但想着這是西林覺羅氏房裏的人,便不再多做教訓:

“起來吧。”

得了若華的“特赦”,兩人才敢慢悠悠地站起來,其中一個膽子小一點的雙腿還一直在發抖,那搖晃的褲子透露的是膽怯與可惡。

還要去看西林覺羅氏,若華就不打算和她們計較那麽多了,可是在這時候,水姿卻走上前去,一人扇了一個耳光,喝道:

“以後再給我看見你們不務正業,就撕爛你們的嘴,給我滾!”

兩人沒想道水姿還會來這一招,臉上火辣辣地生疼,但因為身份,也只能捂住臉忍者,低着頭道:

“是”

說罷,灰溜溜地跑開了。

若華在一旁也是看得目瞪口呆,因為在她的印象響中,水姿與西林覺羅氏一樣,都是比較溫和的女人,極少會做出這等舉動。

“水姿姑姑,為何如此?”

水姿聽罷,只嘆一口氣,道:

“格格有所不知,這屋裏的人自從福晉和王爺鬧矛盾後,就懈怠了起來,如今福晉久卧病榻,王爺近些日子都不曾來過,她們現在更是各懷鬼胎,如果再不好好□□,豈不是要造反?”

若華聽罷,心頭的擔憂比之前更多了一分,西林覺羅氏雖說性格溫和,可是家中的下人們到還是極為敬重,如今卻懈怠到了這個地步,實在是令人乍舌。

很快便到了西林覺羅氏的房裏,才進門,之前在院門聞見的味道又濃烈了些許,穿過厚厚的帷帳,赫然看見西林覺羅氏正倚靠在床上,侍女正将藥吹涼了喂她喝藥,她比之前消瘦不少,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原本油光水亮的頭發如今也變得形同枯草。見了若華進來,那雙眼睛才恢複了些許光芒,只道:

“女兒。”

“額娘……”

若華一看見這光景,眼睛和鼻子頓時便不受控制地酸澀起來,感覺心如同灌了鉛似的沉重,其實她并不是那麽的難受,可是心裏面的酸澀之感卻越發強烈。有時候,若華覺得原主似乎還存在自己的身體裏,因為每當這種時刻,她便抑制不住地難過,才說完這一句話,就忍不住撲進了西林覺羅氏的懷裏。

“若華,許久不見,你倒是清瘦了。”

西林覺羅氏撫摸着若華的頭發,眼神中流露出慈愛。

“額娘,這是怎麽回事?”

言罷,西林覺羅氏嘆了一口氣,這才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來。

原來,西林覺羅氏在孕期散步時不小心滑了一跤,導致胎兒不穩,吃了許多調理的藥,是藥三分毒,這些亂七八糟的藥給西林覺羅氏的身體帶來了不少負擔。若華的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過了不久才哽咽着道:

“額娘怎麽不跟我說一聲?”

至少她知道了,還有可繼續給她服用身強體健丸。

“你跟明珠才新婚,我怎麽能說這些不吉利的消息給你聽呢?”

古代人的忌諱多,明珠和若華是一對新婚小夫妻,當前最重要的任務是開枝散葉,對于滑胎流産這些話題,大家都是避而不談的。

“額娘……”

若華握着西林覺羅氏的手,看着她額頭上的白發,突然想起了自己在21世紀的父親和母親,一時間百感交集,複雜的情感伴随着眼淚一塊湧了出來。

西林覺羅氏見了女兒,比往日裏要精神許多。母女倆說了很久的話,中午的時候,母女兩一同用餐,西林覺羅氏難得地吃了兩碗米飯。水姿見了,也比往日要欣喜許多。

不知不覺,就到了傍晚。西林覺羅氏看着窗外昏暗的天色,道:

“我看着時候也差不多了,你可別耽誤了正席。”

所謂正席就是晚餐,若華在這裏逗留了許久的時間,如果再不過去,反倒是顯得失禮。

“如此,那女兒先告辭了。”

若華雙手握着西林覺羅氏的手,心裏總是感覺到疼痛和酸楚,嘴上雖說辭了別,可雙手卻仍然不舍得放開。水姿上前拍了拍若華的手,溫聲道:

“格格且先去罷,福晉這有我。”

若華想西林覺羅氏本來就身體虛弱,今天又陪着自己說了好一會兒話,想必身體也困乏了,不如早些離去,讓她休息也好。

“那額娘好好歇息,等天氣暖和些,咱們去國光寺看桃花。”

西林覺羅氏抿嘴,虛弱的容顏綻開一抹微笑,如沐春風:

“好。”

拜別了西林覺羅氏,若華穿過陣陣回廊,終于回到了前廳。岸芷早已幫她找到了席位,招手讓她過去,若華點點頭,到了地後緩緩地坐了下來。

與後院的靜谧無聲,甚至有些凄冷比起來,前廳端的是花團錦簇,熱鬧非凡。到了戌時初,天空燃起了簇簇煙火。若華的位置非常好,視野開闊,但聞絲竹婉轉悠揚,又見舞女舞步偏偏,大家拍手喝彩,舉杯同慶,阿濟格也非常高興,飯沒吃多少,酒卻空了一壇。

就在這時候,只見一個小安達匆匆忙忙地跑進來,見了阿濟格,哆嗦着雙腿跪下,緊張地說:

“王爺不好了,攝政王……攝政王剛剛……薨了。”

阿濟格剛才還是醉醺醺的,聽見了這個消息,當即便酒醒了,他震驚的将酒壺放在桌上,睜大了雙眼道:

“什麽?”

阿濟格難以置信地搖搖頭,前幾天他才去多爾衮的府上跟他喝酒,怎麽今天就……

霎時間,阿濟格突然覺得手裏的酒沒滋味了。他與多爾衮一母同胞,自從多铎過世過後,與他最親的就是多爾衮。

“是真的,塞北圍場傳來的消息,攝政王狩獵時為了追一只鷹,多發不中,氣急攻心導致舊疾突發,咳血而亡……”

衆人一聽了這個消息,無不驚詫異常,多爾衮身強體壯,騎射功夫精湛,因為這一點,太皇太後還讓攝政王親自教導皇上,外出時也沒聽說他身體有任何不适,而今忽然病逝……

幾個官場裏摸爬滾打慣了的老狐貍眼神一對,其中一個便站出來道:

“王爺,下官家中有要事處理,先行告辭。”

說罷恭恭敬敬地走了,接下來便一連走了好幾個,剩下的小官們更是不敢久留,一個比一個跑得快。

阿濟格也不攔着他們,只是呆坐在桌上,喝了一口悶酒。想當初,大汗駕崩時,他們幾個都不在大汗身邊,這才讓皇太極搶先了一步,本來留給多爾衮的皇位霎時間就成了別人的。

後來皇太極也沒了,明明在那個時候,多爾衮就可以伺機奪回他的一切,可是他這個傻弟弟,竟然為了那個女人……總之,那對孤兒寡母能有今天,都是托了多爾衮的福。

而如今多爾衮也不在了,那個黃毛小子能成什麽氣候,他可不是多爾衮,那個女人對他來說,只不過像一只雞一樣。有時候他就是看不慣多爾衮被那女人玩弄,可是礙于他這弟弟的權勢,不得不忌憚。

多爾衮,你也別怪為兄不仗義,這一切本就應該屬于你,就讓為兄幫你把這天下奪回來,幫你坐坐哪把交椅……

阿濟格喝着喝着,嘴角竟然漾起一絲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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