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重逢·警告
◎我今天可是喝了酒的◎
“我不喜歡接受這樣的道歉, ”沈煜看着人,将剛剛的話重複了一遍, “尤其不喜歡對不起三個字。”
“我剛剛、睡的有點迷糊, ”方灼定了定神色,撩起眼皮看人,“以為......”
“以為什麽?”
“以為你是個抱枕。”
“......”
但說出來的話, 依舊還是控制不了的口不擇言。
甚至稱得上胡言亂語。
“方灼, 出國幾年,臉皮已經變這麽厚了麽?”沈煜似笑非笑的扯着唇。
方灼頭皮發緊, 擡眼看了看人, 剛剛萦繞鼻頭的酸澀再次襲來,“是啊,就是不知道,臉皮厚,對你有沒有用?”
“有用。”沈煜頓了頓,一副大恩大德我很能包容的樣子,回的很簡單清楚明白,似乎根本就沒有要繼續刁難人的打算, “睡去吧,我就算了, 以後別随便是個人都抱着當抱枕就行。”
方灼臉烘的一熱,悶嗯應了聲,如臨大赦一般, 轉身摁下門把手進了卧室。
之後躺到床上方才琢磨起了他最後一句話的意思, 什麽叫“我就算了”?
他就算了什麽意思?
那他到底想當抱枕, 還是不想當抱枕?
最後想了小半天, 也沒想出個所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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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的, 再醒來,天就已經大亮。
她被外邊的敲門動靜給吵醒的。
國安過來給沈煜送鑰匙。
确切說是來給她送鑰匙。
方灼因為只穿了一件沈煜的襯衣,沒敢出去,卧室裏待了小半天。等外邊再次傳來了關門聲,沒什麽動靜了,她方才探頭探腦的往外邊瞅了一眼。
沈煜往她卧室的方向喊了聲:“人走了,出來吧。”
方灼這才磨磨蹭蹭的走了出來,頭低低的,也沒擡頭看沈煜的臉,因為就算她不看,也能想象的到他看過來的神色。就只看到了沈煜手的位置,他立在那裏伸手給她鑰匙,她上前拿過一路頭也沒回的打開門,走了出去,然後開開對面的門,進了自己的家。
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門都忘了給沈煜關。
沈煜:“......”
方灼換了身衣服,收拾好東西重新走出家門的時候對面沈煜的門是關着的。上班時間原本已經不多,她擡手看了眼手表,沒再想那麽多,開始坐電梯直接下樓。
她一個做員工的,自然沒辦法跟老板比。
遲到是要扣錢的。
方灼路上買了點簡單的早餐,回到單位辦公室,就被一頓劈頭蓋臉的問。先是趙晴,她剛好過去大辦公室給大家發資料。見到方灼進來,将手裏的資料給了她一份問:“方灼,身體怎麽樣了?”
方灼說自己已經沒什麽事了。
接着是張萱也湊了過來:“你是不是那天喝那個果汁了?那個好像有點冰,喝太多肯定會不舒服。後來科磊不是給你打電話麽,他說你到家了,我當時就想着怎麽會好端端的突然回家去呢?你當時是不是就不舒服去看醫生了?你應該早點講的,身體要緊。”
“是啊方灼,下次一定要說一下,省的大家擔心你。”不遠處的沈偉麗也說道。
“好的,我下次注意。”方灼想說的是她倒是想說,可是也似乎沒那個機會。她胃疼是真的,斷片也是真的。如果他們知道她還扒着沈煜的車子不放,大概眼睛都會吃驚的瞪掉地上吧?
其實那天她喝的并沒那麽多,她平時自己在外喝酒的量掌控方面還是有注意的。就是忽略了當時幾乎是空腹喝的酒,差不多一天沒怎麽吃東西。空腹喝酒,本身就容易醉,她也算是給自己長了個記性。
陳科磊拿了一包牛奶走了過來,放到了方灼的桌子上說:“喝點這個,有營養。”
“我買了豆漿了,謝謝啊。”方灼推拒。
張萱旁邊喲的一聲開始起哄。
沈偉麗也是跟着抿嘴笑。
“什麽時候變的這麽會體貼人了小陳?”趙晴直接打趣兒。
陳科磊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正說着,辦公室原本就大開的門被輕叩了兩下,聳進一個高高的身影。
是沈煜。
大家目光齊刷刷的往門口看。
“沈總,你要的資料還有一個小調查專題沒有做,不過那個簡單,很快就會弄好。”趙晴抱着一份資料走到沈煜跟前彙報。
“沒事,那我就等一會兒。你們忙。”沈煜說着往裏邊的一個椅子上坐了過去,很随意的樣子,随手拿了本雜志在手裏。從進來到坐下,連一道目光都沒往方灼這邊放。
不過雖然沈煜在,辦公室氣氛倒也沒那麽拘謹。公司理念就是自由探讨,況且她們是《FREE時刊》,太安靜和拘謹了反而會讓人覺得不正常,讓領導覺得工作氛圍不夠好。
“還有哪個專題沒做啊晴姐?”張萱很積極的過來問。
“一個社會小調查,就是找人問問,談過戀愛沒,對初戀的印象如何。”趙晴說着将有關專題的那頁資料從手中抽了出來,遞給了她,“不如就地取材,”趙晴說着看了一圈辦公室裏林林總總的十來個人,沖張萱挑了挑眉,“這個活交給你了,給辦公室的各位做個小調查,你再自己總結一下,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懂我意思吧?抓大家感興趣的點留下,然後将這個專題以問答的形式做出來就行。很簡單。”其實如果沈煜不在的話,她甚至都想讓張萱自己編一個,但是畢竟老板在,張萱又喜歡表現,索性任務就給她了。
“沒問題晴姐,包在我身上。”這種小專題其實大家做過很多次,經驗很豐富了,而且出錯概率幾乎為零,就是為了讓看雜志的讀者圖個消遣,閑來無事打發個時間而已。沒有任何學術性質和專業性質。
方灼手擋住自己半邊臉,整個心思都在沈煜那裏,趙晴跟張萱說的什麽她根本就沒聽進去。埋頭咬了一口自己的包子,直接将她跟沈煜有視線交接的可能性徹底打斷。
昨晚她太丢人了。
想到昨晚,她突然想起來她的裙子好像還在他的家裏......
“诶,方灼,發什麽呆呢,問你個私事,談過戀愛沒?就、初戀?”張萱的問題像個突然襲擊似的。
方灼一口包子噎在了喉嚨口,咳嗽個不停。
一張臉嗆的通紅,擡起臉疑問的看過她。
什麽意思?
張萱沖她展示了一下手裏的資料:“時刊最後一個話題小調查,我就從你開始了。”她說着用嘴咬掉筆帽,反手将筆磕在了手下的筆記本上,已經準備開始記了。接着小聲的給她透漏,“随便扯一下就行,沒事。”
方灼:“......”
她是想随便扯,可正主就在這坐着,要她怎麽扯?
“這個、能跳過我嗎?”方灼凝眉,沖她眨了眨眼,試圖逃過一劫。
“不可以,在座都有份。哎呀沒事,你初戀又不在,幹嘛那麽大心理負擔?咱權當他死——”
張萱那個了字沒出口,就被方灼連忙伸手過去捂住了她的嘴。
坐在一旁默不作聲的沈煜:“......”
“幹嘛!?”張萱将方灼的手拿開,沖她擰了擰眉。
方灼舔了舔唇,咽下一口嘴裏的包子,往沈煜坐着的方向看了眼,但是張萱擋着視線,她什麽也沒看見,單單聽見了一聲翻書的動靜。
“第一個問題,在一起多久?”
方灼微微垂眸,睫毛輕閃:“不到一個月。”
“啊?這麽短?”張萱覺得有點意外。
方灼淡扯了下嘴角。
接着張萱特意壓低了聲音問了句:“該不會就只牽了牽手吧?”
“......”方灼內心呵呵,但看上去也不像是在笑,貌似敷衍的有點不想回她。
張萱看了出來,換了個問題,“那給你的初戀對象做個評價吧?!”
方灼目光再次往沈煜坐着的方向看了眼,和剛剛不同的是,張萱身體挪了點位置,她看到了他捏着書的一只手。接着那只手松開,書被丢在了桌上。
“還挺好的。”方灼頓了頓,回她。
“那為什麽分了?”
“不适合吧。”方灼盡量将聲音壓低。覺得這個回答還算中肯,總之,已經是分開了。
“那如果時光重來一次,你會怎麽做?”
方灼頓了頓,還沒想好怎麽回,就被張萱直接給替她回了:“行了,看你表情就知道不願意重來了。不然咱也不會分手了對吧?”
方灼:“......”
說着直接将手下的筆記本翻過一頁,張萱收拾了下将陣地快速的轉移到了沈偉麗旁邊,沖人開玩笑般的直接來了句:“來吧偉麗姐,到你了,前天生日,初戀給你發生日祝福沒?”
“可拉倒吧!”沈偉麗笑着推了張萱一把,“那得先看看他有沒有那個本事找到我聯系方式,我把人甩之後直接電話號都換了!先把人拉黑,然後換的號。”
“不愧是偉麗姐!”張萱誇張的啧啧啧起來,“幹什麽那麽絕?”
“不喜歡了呗,既然斷當然要斷幹淨點。”
張萱再次折服的沖人比了個大拇指,“向偉麗姐學習!”接着張萱又沖人挑了挑眉,小聲的問了句多餘的,“那天晚上過來接你的是誰啊?新歡?還是,追求者?”
“偏題太多了啊!表示不做回答。”
張萱癟了癟嘴,重新回歸正題:“行,那你的初戀給你最深印象的一件事是什麽?”
“......”
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翻雜志的沈煜忽的輕嗤了聲。
因為不相幹人的一句:不喜歡了,當然要斷幹淨點。
......
方灼因為他的那聲輕嗤而莫名沒了胃口,勉強将一個包子吃完,剩下的兩個沒再吃放在了一邊。
之後張萱将剛剛的問題彙總了一下,挑挑揀揀,自己又潤色了幾筆,将最後一個話題欄目整理好,拿給旁邊一直沒走的趙晴。
趙晴又将所有的資料規整好,相當于整個第798期的《FREE時刊》徹底完成。然後前後順序排好,拿給了她對面坐着的沈煜說:“沈總,你看一下,沒什麽問題了我們就開始刊印。”趙晴印象中沈煜插手時刊的時候很少,創刊剛開始幾期的時候特別的留意看過,之後就很少關注了。他關注比較多的是軟件技術和游戲開發部門。就是不知道最近怎麽了,突然就又上起了心。
方灼中途上了個洗手間,再回來沈煜就已經走了。
之後一整天就再也沒見到他人。
她下班回家,下意識往對面沈煜的住處多看了兩眼,門緊閉着,也聽不到什麽動靜,多半是還沒回來。
方灼從路邊攤上帶了一份炒粉回來吃,吃完後看到了沙發上放着的穿沈煜的那件襯衫。質地很好,一看就不便宜。她拎起拿到洗手間,往盆子裏接了點水,然後放了進去,接着又倒了點洗衣液和柔順劑在上面,用手開始搓着洗。
衣服不算髒,她簡單洗了下,然後挂到了旁邊開始溧水。
準備等水溧的差不多時候用風機把它吹幹。
Rise酒吧。
鐘良做了個局,然後喊了一圈子人過去Rise玩。
包括沈煜。
因為他覺得最近有人狀态不怎麽好,他大概也猜出了幾分因為什麽狀态不好。從那天陳耀生日會開始,就不怎麽正常。
甚至于傍晚此刻現在,更不好了。
“阿煜,別光顧着抽煙喝酒啊!”鐘良看了眼沈煜跟前已經堆成了小山的煙灰缸,眉頭鎖了鎖,啧了一聲,心道,這人跟他的那位不是和好了麽?那天倆人一起上的車,這又是鬧哪樣了?他端了一杯果汁過去想把沈煜面前的那杯酒替換下來,結果被人摁住了。
沈煜神色帶了點懶散,大概是喝了酒的緣故,眸光像是覆了一層膜。頭發一根一根被頭頂旋轉帶着淡藍色的燈光暈上了一層暗暗的藍。五官也隐沒在光線裏,忽明忽暗。鼻息嗤出一聲笑,聲音混着遠處臺上重樂器傳來的嘈雜,低沉中有點啞,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唇角:“放心,沒那麽容易醉。”
鐘良自然知道沈煜的酒量。
“不是,我這不是怕你晚上回去跟嫂子弄不成事兒麽。”鐘良故意探人口風似的說。
沈煜自嘲一笑。
結果根本不中他的計,什麽都沒說。
晚上回去,沈煜掏出鑰匙剛準備開門,對面的門就開了。方灼手裏提了個袋子,裏邊放着他的那件襯衣,襯衣被疊的整整齊齊,看上去像新的一樣。
“你衣服,我洗過了,很幹淨。”方灼将袋子送到他的跟前,然後又指了指他的家裏說:“我的裙子還在你那裏。”
沈煜瞟了眼幹幹淨淨的襯衣,也沒接,轉過身繼續開門。
推開門進屋,淡淡的說了聲:“進來自己拿吧。”
沈煜也沒看人,自顧自的過去房間的飲水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來喝。可能喝酒太多的緣故,喉嚨幹幹的發緊。他手伸過領口勾扯了一下,扯開了兩顆扣,露出大片鎖骨。窒悶發緊的感覺方才好了點。結果水也被他一個沒留意,倒的漫出來順着杯沿流到了桌子上。
方灼聞到了他身上濃重的酒味,剛剛在樓梯間還不怎麽明顯察覺,進屋裏後可能密閉空間空氣流通不好的原因,明顯酒味濃郁了不少。而且剛剛他走路的腳步也不怎麽穩。
他喝多了。
方灼首先想到的是應酬。
這麽大個公司,商業應酬多半也是少不了的事情。
方灼将手中提着的裝襯衣的袋子放到旁邊沙發。
轉身重新回了自己家裏,沒有一分鐘的時間,又折回了頭,手裏拿着一瓶蜂蜜。
方灼抱着蜂蜜罐子一路走到沈煜旁邊,擰開蓋子,然後用裏邊的勺子挖出來一些放到另外一個空置的杯子裏。又往杯子裏倒了一些熱水,接着推給了沈煜說:“喝這個吧,會舒服一點。”
沈煜瞧了眼那杯蜂蜜水,淡諷了句:“怎麽突然這麽有良心了?”
“......”方灼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不過從那天她生病住院,到現在她住到尚城國際這邊,實實在在受了人恩惠是真的。他喝多酒給幫忙倒一杯蜂蜜水而已,方灼覺得沒什麽。而且因為沈煜喝了酒,她想着人記憶可能不會多清楚,原本昨晚事情的那點別扭,淡化了不少,說話都變得大膽起來,“互相幫個忙而已,況且你是我老板,幫一下忙,總歸不會是什麽壞事。”
沈煜放下手中的水杯,兩手掌支在飲水臺,然後偏過臉看着人說:“既然是互相幫忙,方小姐不如還我個生日禮物吧,今天我生日。”
“你生日不是......”方灼再怎麽也不會忘了,他生日——不是應該跟她同一天才對麽?
“不是,”沈煜似乎知道她要說什麽,“我生日是今天。”冬月初六。
甚至于董慧都能記錯的一天。
方灼眨了眨眼,想到他當年買那個蛋糕,口口聲聲說自己過生日,難不成是......為了給她過麽?
她心裏泛起一股酸楚。
那現在他這麽直接的開口讓還,以互相幫忙為名,說明了什麽?
都說人酒後容易吐真言。
她想問他,是不是,挺後悔當年認識了自己?
也挺後悔做了那些事。
沈煜看着人,見人半天沒說話,喉結上下滾動番,将剛剛的話題直接跳了過去:“你走吧,我要睡了!”
“你不是過——”
方灼口中生日兩個字還沒說出來,沈煜便直接将人打斷,微低頭擡手摁揉了一下眉宇中間,深吐了一口氣說:“喝多了,說着玩的,回去吧,謝謝你的蜂蜜水。”
“......”方灼也鬧不清楚了,愣怔的站在那。
沈煜将揉着眉宇中間的手指松開放下,兩手抄兜立到了人跟前,居高臨下的觑了人一眼,帶着十足的壓迫感湊近了些,口氣雖沒那麽沖,倒也算不上溫柔,話語間帶着點混不正經:“怎麽,不想走?這麽晚了,我今天可是喝了酒的。”
他眼尾染着宿醉後的微紅,垂眸緊緊盯着人,說話間将最後幾個字特意加了重音,類似警告。仿佛在警告她,他今天跟往日不同,喝多了酒,深更半夜的,發生了什麽,概不負責。
方灼喉嚨幹的有點生澀的疼,咽一下口水都是疼的,心砰砰跳的厲害,迎上他帶着幾分醉意和警告的目光,呼吸都開始變得不怎麽順暢,卻硬是熱着腦袋,大着膽子沒能往後退,然後叮囑了句:“那你、別忘了把蜂蜜水給喝了。”
“知道了。”沈煜淡淡的回她。
“嗯。”方灼點頭。
方灼抱着她的蜂蜜瓶故作鎮定的走出了門,然後幫人把門帶上。回到家的時候方才發現,裙子,又忘拿了!
但是緊接着她的門便被敲響,方灼松下的心頓時重新提起,轉身打開門,剛剛想到的裙子就被塞進了她的手裏。
沈煜聲音清清淡淡,比起剛剛透了不少的清醒:“你裙子,是多想再借口進來我房間?”
方灼:“......”
方灼郁悶的抿平了唇,剛想着該用什麽話來回擊這個傲嬌的醉鬼合适,沈煜就已經轉身回了自己的家,一并關上了門。
沒給她任何機會。
方灼之後一個星期過的很平靜,平靜到因為前幾天的鬧騰,而變得不習慣。
整整一個星期,她也沒再見到沈煜一面。
不論是公司還是下班回家。
連一次偶然碰見都沒有。
方灼晚上在家一般睡的很晚,也沒聽到對面的門響過。
直覺告訴她,沈煜這麽些天,就沒來過。
《FREE時刊》第798期正式刊印發行,趙晴給了她一份樣版,特意讓她上去第十二層給沈煜送過去。
那也是她第一次進他在FREE傳媒的辦公室。
辦公室很大,是個兩居室的大通間。
但是沒人。
趙晴給她的時候也說了,大概率沈總不在,放到他辦公桌上就行。
他辦公桌上除了一臺筆記本,幾本書和書上放着的一支鋼筆之外,沒別的東西。
鋼筆是通身的白色,只有筆帽的地方帶了點玫瑰金,看上去頗為眼熟。她伸手準備拿過來看一眼的時候,辦公室門被推開,進來一個她不認識的女人,三十來歲的年紀,脖子裏帶着工牌,一看就知道也是FREE的員工。
“來送資料?”
來人是秘書處的魏染,手裏捧着一堆需要沈煜簽名的文件。
方灼倏的将原本想去碰那支鋼筆的手收回。看過人嗯的應了聲,“我來給沈總送《FREE時刊》的樣刊,他人不在。”
“行,你放這裏就回去吧,沈總有別的事要忙,估計最近都不會過來這邊,他什麽時候回來了看到這些自然會看的。”魏染說話間将手中的資料放到沈煜的辦公桌。然後随手将剛剛方灼帶過來的FREE時刊也一并放到了一起。
方灼沒再多待,回了五樓FREE時刊的辦公區。
臨近下班的時候接了一通電話,是姑媽方慶梅打來的。也就是方偉業的姐姐。姑媽家在鳳城,臨北的隔壁,方灼上初中的時候是在鳳城初中上的學,初中沒住校,都是住在方慶梅家裏。她之前是有聽何越講過,是方慶梅執意要她過去那邊上學,說何越和方偉業成天那麽忙,照顧不好方灼,覺得孩子可憐什麽什麽的。之後的高一高二也都是在那邊上,只不過高中開始住校,沒再去她家住過。
可就算住還是不住,每年不管是何越還是方偉業,都會給她這個姑媽一筆不小的費用。
雖然這筆不小的費用用到方灼身上的寥寥無幾。
但她是方偉業的親姐姐,方偉業也從來都覺得她這個親姐姐對自己的女兒好到不行,有着莫大的恩情,從來沒産生過什麽懷疑。
就算有什麽問題,也從來都是從方灼身上找。
所以其實方灼剛在那裏待了一年的時候,就已經不想在那邊待了。姑媽苛刻,她最有感觸。
但是之後因為很長一段時間何越身體不怎麽好,抑郁情況加重,也的确是顧不上她。
她也不得不留在了那。
一邊給着方慶梅巨額的費用,一邊還要承她那天大似的恩情。
方慶梅能言善道,街坊親鄰,甚至整個方家,都覺得她是個莫大的好人。
覺得如若之後方灼做了什麽對不起方慶梅家裏的事,絕對是壞了良心。
最後方灼轉學過來是因為媽媽何越給方灼姥姥買了那套房,收拾了個差不多,旁邊又距離學校很近,方灼執意再三,就轉了學。高三時候終于轉來了臨北一中。
方慶梅的聲音很大,帶着一股埋怨和不耐煩:
“方灼,你家那個爛尾樓怎麽回事?威脅電話都打到姑媽這裏了!你回來這麽多天了都沒弄好的嗎?”
“還沒。”方灼實話實說,她的确還沒想到怎麽解決,畢竟那是一筆不小的費用,不是說說話而已。
“不是我說你啊方灼,你總不能讓這麽多親人跟着你家這麽一樁破事,擔驚受怕一輩子是不是?問題該解決也要盡快解決啊。你看你年輕漂亮,現在大老板那麽多,老一點有什麽關系對不對?只要人有錢,趁自己年輕漂亮嫁過去,這困境不就立馬擺脫了?!姑媽肯定也是為你好,咱有這個條件,不用那不就是傻子麽。現在沒什麽都行,那沒錢是怎樣都不行。幹什麽那麽傻?況且這麽些年,你上學幹什麽的都是在姑媽這裏吃住,說白了,姑媽算的上你半個親媽了。報不報答的咱暫且先不說了,得先把你家裏那一攤子事兒弄好別連累到大家對不對?你看姑媽這裏剛好也認識幾個大老板,家裏産業多的沒話說,剛巧有一個臨北的,五十多歲,也不怎麽老呢,要不你抽時間跟人見見?”
“......”方灼将嘴裏的一塊軟肉咬的浸出絲絲鹹澀,安靜的聽着一直沒說話。
“喂?方灼,你說個話啊?明天怎麽樣?我帶人過去找你?”
方慶梅依舊在說。
“喂?”
“喂?”
接着方慶梅電話裏傳來嘟嘟的聲音。
方灼挂斷了電話。
夜色漸濃。
鬧市區裏原本喧嘩的熱鬧聲開始變弱。
第二天還要上班的大多已經開始陸續回家,只有幾家KTV還有酒吧正熱鬧的緊。
尚城國際前面的一條小吃街,已經開始有店家關門打烊。
但是正在營業的也有,要麽在等待着匆忙夜色中最後的一波客人。要麽是店裏有消費的客人還沒吃完,還沒離開。
方灼就是其中一個。
在一家很普通,店面甚至稱得上有點小的拉面館裏,她給自己點了一份拉面,點了一份涼拌的木耳摻着黃瓜花生米。
拉面完完整整的一份沒動,都已經坨了。
旁邊歪歪扭扭的放着一排喝光了的易拉罐啤酒瓶。
涼菜被動了幾下,但是大部分也沒怎麽動。
方灼将此刻握在手裏的那瓶仰頭喝了一口,然後放到一邊。
旁邊老板娘走過來看了下場面擰了擰眉,好心的提醒了句:“姑娘,你給家裏人打個電話,讓家裏人過來接接你吧?”
方灼看過老板娘呵的笑了聲,然後擺了擺手說:“謝謝老板關心,我沒醉,我等下還要吃面呢。”說着看了眼還是滿滿一碗的面,然後又對老板娘說:“就是我吃的有點慢。”
拉面館老板娘:“......”
老板娘打了個哈哈,“沒事,你慢慢吃。”
說着老板娘走到裏邊正在玩手機的老公跟前,兩人說了兩句什麽,又各自忙了。
方灼扯着一根面條開始吃,邊吃邊看手機,手下不知道怎麽一滑,手機還掉地上了,她又彎腰去撿,撿起來後發現有人給她打了電話,還接通了,備注寫的是:沈煜。
她眉頭一皺,将手機貼過耳邊喂了一聲:“你給我打電話——幹什麽?”
在臺球室休息區,被人提醒手機響了,剛接起電話的沈煜擰了擰眉。
旁邊正在拉開一瓶啤酒喝的鐘良打趣他:“誰啊?這麽晚了給你打電話?”
沈煜剛剛沒看來電顯示,聽到那一聲再熟悉不過的,卻是醉醺醺的聲音後,将手機重新拿離耳邊,看了眼來電顯示,是個陌生號。
他都忘了,她那個號她早不用了。最近的一次,他半年前打的,空號。
有多久沒通過電話了?上一次他們通電話,還是七年前。
電話裏方灼醉着,拖着音繼續說:“沈煜,你是來祝賀我的麽?沈煜?我要嫁給別人了,沈煜。”
說着她自嘲般的笑了聲。
“那個人好老啊!聽說有五十了!”
“我在想着,我嫁過去,等他把方偉業爛尾樓的事情給解決了,我能不能再跟他離婚?”
“你說,我是不是應該找個更老一點的,嫁過去,最好熬個一兩年人就死了那種,多好?”
說完後方灼又諷刺的自我評價了一番:“我好壞啊——”
“沈煜,你會不會更讨厭我了?”
沉默了半天的沈煜,啞着嗓子終于問出了聲:“你在哪兒?”
方灼眯着醉醺醺的雙眸看了一圈,最後看見了對面路邊的工商銀行亮着的字樣說:“我在......我在工商銀行,這裏拉面好難吃啊——”
“......”沈煜凝眉:“待在那別動。”
沈煜起身一手扶着貼在耳邊的手機繼續跟人通電話,另一手抓過搭在旁邊椅子靠背上的外套大跨步的往門外走。
鐘良一連在他身後喊了好幾聲,人似乎壓根就沒聽見似的,一路走到外邊停車場,然後上車,磨轉車頭,短短數秒,便拐出了臺球廳所在的望城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