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重逢·不熟
◎惡趣味◎
第二天沈煜親自開車把金豆子送走了。
因為他今天要去北山醫院, 去見一見董慧,剛好順路把金毛送回沈故海那裏。
聽昨天那劉醫生的話, 這次手術董慧不配合, 從昨晚就開始在鬧。
沈煜先送的金豆子,沈故海正在居所後院的魚塘邊,拿着一支釣魚竿在釣魚。
見金豆子搖着尾巴鑽到了自己的跟前, 笑的魚竿都放到了一邊, 抱着狗頭開始撸毛。這金毛畢竟跟了他五六年了,是有感情的, 出院回來已經念叨幾天了, 無奈沈煜就是不給他送來。
沈故海轉頭看過沈煜,沈煜就立在那裏,肩背平直,沖沈故海笑着打招呼:“狗還您。”
“你要是喜歡金毛,我有一老朋友養了好幾只,改天給你弄來一只養。”沈故海以為是沈煜喜歡,不舍得還了。
沈煜笑着回:“我真喜歡養了,您老這金毛此刻就不會出現在這兒。”
沈故海笑罵了他一聲小畜生, 然後拿着魚竿往上挑起,将魚鈎扯到手裏, 往上面布魚餌。
一邊搗騰手裏的魚餌,一邊問沈煜:“怎麽想着親自過來送金豆子了?”以沈故海對他這個孫子的了解,主動過來他這裏一趟也算得上難得。上次帶着女朋友過來算是一次, 讓他多少有點出乎意料。畢竟這麽幾年他提過這件事沒有十次也有七八次, 人都愛答不理的從未放心上過, 倒是今年突然就開了竅了。沈故海拿沈煜根本沒轍, 他左右是肯定不會聽他的話, 他早就知道。不過就算是這,他已經是很開心了。畢竟沈煜小時候他沒上過心,吃了不少苦,受過不少欺負,小狼崽子記仇。之後他身後追着喊着跟人套近乎,也沒得過幾個好臉色。
不過到底是親孫子,他有一次下車追着人,一個沒注意被過來的一輛車給碰着了,腿撞着了,流血了,他故意沒讓國安上前來攙他。
沈煜前面車流裏走着,終究還是停下了腳。
兩人關系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緩和的。
沈煜把他給送回了醫院。
之後他說要将沈氏地産給他,他臭脾氣的來了一句:“抱歉,我不收拾爛攤子。”給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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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他弄得又好笑又好氣。
沈故海知道自己兒子多,這麽些年尤其他上了年紀之後,被胡來掏空亂搞比比皆是。他也是有心無力。況且,畢竟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是沒辦法。
不過之後對沈煜偏愛也是真的,知道沈煜雖然鬼點子多,但是這孩子有股子自己當年那股沖勁兒,是他喜歡的。
之後高中複學那年開始,沈煜漸漸在他面前話多了起來,時不時的會通電話。之後他畢業搞了個小項目小試牛刀,一年之後項目有了水花,他就說雖然不收拾爛攤子,但要開新公司。
沈故海自然是大力支持,他就知道自己沒看走眼。
他爸爸是個不争氣的,但是沈煜,根本沒有一點像他。
沈煜幾個叔叔過來勸過沈故海不止一次兩次,說他這是被一個小崽子牽着鼻子走,說沈煜在騙他、利用他。他明明那麽記仇,從小到大,渾身長滿了獠牙,不管是在學校,還是在姓沈的他們這一大家子裏,從長輩到晚輩,遇事勢必睚眦必報,不能吃一點虧,臭名遠播,甚至一度差點将自己的親表弟從十層樓上面丢了下去,把人殺死。他是亡命之徒,不可能會有真心。
甚至還将報道這件事的新聞拿給沈故海看。
說他如何在初中時候就帶人聚衆打自己的親表弟,親表哥。
甚至還打他的親父親。
說這孩子根本不像是沈家的孩子,太野,養不熟。
對他再好都沒有用。
高中剛畢業那會沈煜搞游戲開發,沈煜二叔以為自己另辟蹊徑從沈家良那裏得到了項目,殊不知那次人家合作方只認沈煜這個人。硬是只能将到手的東西拱手相讓。
沈煜幾個長輩叔叔又開始在沈故海面前說他是如何使盡手段心術不正,說這孩子不能在身邊留。
這些沈故海沒聽,他雖然老了,但是他曾經也是赤手空拳打過天下的。哪裏會不懂,哪裏會不知道。
沈氏不能一直被霍霍下去......
一個孩子,讓他們怕成這樣。
沈煜上了大學,幾個叔叔又開始在沈故海面前說他如何如何過分,如何明裏暗裏的擠兌自家親人手裏的項目。說他全部都是為了一己私利,讓沈故海擦亮眼睛,不要再糊塗下去。沈故海當時說了一句話,讓他們全部閉了嘴:“我給沈煜的,還沒給你們的十分之一多,你們這些個沒出息的,就這就被威脅到了!?”
那是沈故海第一次發火。
直到最後沈煜開了自己公司,并且越做越大,越做越強之後,那些在沈故海面前說道的人再沒了聲音。因為他們知道,大局已定,大樹已成,疾風勁雨已不可撼動。做什麽都晚了。
沈故海将布好魚餌的釣魚繩線往魚塘裏一甩,看了眼默不作聲的沈煜。
“董慧不肯做手術,我過去看看,剛巧順路給您把玩意兒也送過來。”沈煜沒瞞過任何人董慧的事情,自然也不會瞞着沈故海。
沈故海哦了一聲,深出了口氣,什麽也沒說。他自然是對這個兒媳婦太不滿意了,甚至于在沈故海這裏,董慧已經不是他的兒媳婦,連沈煜的媽最好也不要當。
根本就不配。
畢竟這麽些年,雖然自己的畜生兒子沒好到哪裏去,但是她也沒盡過一個當母親的責任。
但是沈煜會怎麽做,他也無權幹涉。
之後爺倆又說了些有的沒的,随意聊了兩句,沈煜便從北郊離開,轉而驅車開往北山醫院。
到了地方停好車,沈煜上去七樓的vip130號病房,推開門便見到被打碎一地的玻璃杯子、暖壺,地上還有一灘子水,還有打翻在地上的稀飯,蘋果橙子更是滾的到處都是。
而董慧躺在床上,被子被她撕扯成一團,破了個大洞,在床邊半耷拉着......
她大概已經瘋了,沈煜想。
“沈總您來了?”
沈煜剛推開門沒半分鐘,走廊裏慌慌張張跑過來一個護工,手裏拿着拖把,端着盆子,給沈煜反應說:“剛劉醫生過來紮針,夫人不願意,就——”話沒說完,指了指屋內的場面,沈煜自然是明白了什麽意思,往裏邊偏了偏臉,讓護工進去打掃。
沈煜立在走廊盡頭的窗臺,從口袋裏捏着煙盒出來,敲出一支煙咬在嘴角,然後又摸出打火機擦出火頭,低頭籠火,深吸了口。一團煙霧從嘴角滑出。
他立在那,一直把那根煙吸完,然後方才又轉身往董慧所在的病房處走。
打掃衛生的護工已經整理幹淨,地面也重新變得整潔。
撕扯破的被子也換了新。
沈煜進去的時候,剛剛還在睡覺的董慧已經醒了,其實是護工喊沈煜沈總的時候董慧隐約聽到了動靜就已經醒了,沒再睡。畢竟這兒子不常來,一年大概也就這一次。
醒了自然是睡不着。
此刻董慧躺在床上看手機,撩起眼皮看過走進來的沈煜,諷道:“你還知道有個媽?”
沈煜牽唇冷的一笑,說:“我原本也不想知道。”
董慧被噎了下。
董慧自從病了,可能也是在床上躺的時間久了,性情跟之前有了很大出入。原本她對沈煜的那種虧欠情感直接沒有,變成了理所應當的索求索要,甚至于不滿。她似乎覺得她的孩子已經頂天立地,不應該再對她這個當媽的這樣,畢竟她到底是生了他,再怎樣,她也是他最親的人。
如今卻是被仍在這種地方自生自滅。
“你是不是故意不讓他們把我治好?”董慧日複一日,疑心病越來越重,坐直了身子跟沈煜理論。
“董慧,你上過學,有文化,早年學的也是醫,不如這樣,你自己來治自己好了。”沈煜态度散漫,語氣頗為敷衍。
“你就是想我死!”董慧眼睛瞪的很大。
“對,你如果真想死,我鐵定不會攔着是真的。所以這病你愛治治,不愛治算了。”沈煜手抄兜站在那,沒坐,似乎下一秒就會離開。“幾十年後,如果沈家良也沒了,放心,我會把他跟你埋在一起。”
“王八蛋!你們都是混蛋!”
董慧抓起床邊櫃子上的一只水杯迎頭向沈煜站的方向砸了過去,水杯破了口,剛剛已經被董慧丢在地上摔破還沒來得及更換。沈煜沒躲,杯子砸在他的額角,然後砰的一聲沉悶落地,四分五裂,沈煜額角一道血紅的口子頓時顯現,滲出了血珠。
沈煜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撩起眼皮看了董慧一眼,盯着人頓了片刻,丢下兩個字:“再見。”然後轉身出了病房。
沈煜出來剛巧碰上過來這邊的劉醫生,一位中年男人,但是頭發已經花白,有點少白頭。見到沈煜額頭滲出來的血,喲了一聲連忙上前問:“小煜,你額頭流血了,過來我辦公室給你包紮一下。”
沈煜擡手抹了一下額角,抹到指尖一些血,紅豔豔的,他倒真沒覺得多疼,然後沖劉醫生說:“沒事劉叔,不用包紮,你給我用藥水消消毒就行。”
“行,走吧。”劉醫生帶着人重新往辦公室裏去。
辦公室是在六樓,需往下一層。
沈煜過去給額頭簡單消了消毒,劉醫生找出一枚創可貼他也沒貼。兩人簡單談論了一下董慧的事情,沈煜就走了。
來的時候天氣挺好,出來醫院門,便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天也陰沉下來,給面前的整片大地覆上了一層霧。
方灼下午時候過去了天文研究中心,陳馳宇給她發信息,說是想看一下采訪成稿,另外還有上次采訪說的一些朦胧數據已經計算出了具體數值,需要更新一下。
方灼去之前是有給趙晴特意商量過,大抵就是她手下有點別的工作,可不可以換個人去,但是趙晴不同意,說這件事別人沒插手過,必須她親自去才行。
回旋失敗。
因為知道陳馳宇的那點心思,所以她其實不想跟人有過多牽扯是真的。
見面剛開口陳馳宇先笑着問了照片的事情:“我精挑細選了一張照片,還沒得到方主編的具體反饋。”陳馳宇記得當時跟方灼的對話框顯示着“對方正在輸入中”。但是之後就斷了,給人一種欲言又止的錯覺。
兩人先後往裏走。
“不好看嗎?”陳馳宇接着又問,口氣透着些許的暧昧隐晦,不仔細琢磨,甚至都聽不出來。
“還不錯,”方灼一度将這件事都給忘了,陳馳宇這麽一提,她倒是想了起來,當時的确是要給他回複來着,還不是因為自己家那位不知發什麽神經,把手機給她撞掉在了地上,差點摔壞了,之後方灼還發現外殼都破了,需要買個新的保護殼。方灼尴尬笑了笑補充:“我看了,挺适合我們雜志的風格,陳先生挑選照片的眼光不錯,恭喜沒被駁回。”
陳馳宇呵聲輕笑,頓時給誇得臉紅了。
在他看來,方灼跟七年前剛畢業那會兒其實變化挺大,至少當時,肯定說不出這種話。
“還行吧,我也是翻了幾期你們以往的雜志,然後覺得那張照片搭配起來會更容易。”
方灼禮貌微笑的回應,沒再說話。
之後還是去了上次采訪用的他們單位會客廳,就需要更改的地方做了些糾正。
這次時間不長,用了差不多一個半小時就完成工作出來了。方灼同陳馳宇齊頭并肩,就一個話題正邊出門邊讨論,接着迎頭就撞上了從走廊盡頭走過來的沈煜。
這麽冷的天,沈煜就只穿了身黑色的西服套裝,而且看上去很薄,配了條墨藍色條紋的領帶。西裝胸前的裝飾小口袋上還別着一枚精致的金色飛龍胸針,方灼鮮少見他穿成這樣,早晨出門的時候她記得他穿了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中長款的,很休閑。而且此刻頭發也像是剛理過,原本稍長已然快過眉梢的前額幾縷頭發,肉眼可見的短了一大截,再剪一刀,怕是就成寸頭了。
這麽一剪,他下颌線更加的明顯,臉部輪廓鮮明具有辨識度,好看也是真的。
跟今天是他舉辦婚禮似的......
這就是昨晚跟老相好通話一個多小時後的狀态麽?
方灼想。
方灼看了眼那張笑的燦爛的臉,垂眸不想看,卻是又忍不住看過去一眼。距離自己越來越近,沈煜旁邊還走着一個人,是天文研究中心的徐主任徐志田,兩人一直在說話,沈煜目光更是只在走廊拐口的時候往方灼和陳馳宇這邊淡掃了下,之後就一眼也沒看過來。勾着唇角,似乎跟人正相談甚歡。
方灼昨天打了人一巴掌,她此刻覺得手又癢了,懷疑打的太輕了!
陳馳宇沒想到沈煜會跟徐主任認識,徐志田早年間在國家天文臺工作,如今調來了臨北管理這裏的天文研究中心,算的上業內資深的研究學者。
距離拉近,四人面對面,陳馳宇禮貌的沖自己的領導打招呼:“徐主任好。”
“小陳!”徐志田停住腳,然後看了眼方灼,他不認識方灼,禁不住指了指問:“這位是?”
陳馳宇哦了一聲,給人介紹:“這位是《FREE時刊》的方小姐,過來核對采訪稿的,我們前兩天不是出了一組新數據麽,所以需要添加改動一下。”
“徐主任好。”方灼跟人客套一番。
“哦哦哦好好好,FREE時刊......”徐志田腦中一道光閃過,然後瞥眼看了看一直立在自己身邊手抄兜默不作聲的沈煜,指着方灼說:“巧了,你的員工。”接着打趣兒了他一句:“你該不會對人沒印象吧?”以徐志田對人的了解,沈煜公司上上下下上千號工作人員,不認識也很正常。
沈煜目光看過方灼一眼,一直默不作聲的他嗤的露出一絲淡諷:“還真不怎麽熟。”
方灼:“......”
方灼想沖過去咬人的心思都有了。
但礙于人多,又是工作的場合,她施展不開,皮笑肉不笑假模假式的扯了扯臉皮,沖沈煜喊了聲:“沈總好,我是《FREE時刊》編輯部門的方灼。”
沈煜輕哦了聲,挑了挑眉略帶思索下,那表情看上去似乎終于對人有了點印象,目光先是沒看方灼,而是掃了她身邊的陳馳宇一眼後方才将目光放到了她身上說:“小灼。”
神他媽——
小......灼......
方灼緊了緊牙根,咬着嘴角的一塊細軟的肉□□了番,然後從齒縫裏擠出幾個字:“對,我是小灼。”
這些在徐志田眼裏看着正常,但在陳馳宇眼中,就太不正常。很不正常。
因為他知道兩人曾經的關系,此刻哪裏是在客套,分明像是在打情罵俏,甚至還帶了點惡趣味。
徐志田又給陳馳宇介紹沈煜:“小陳,沈總跟你一個高中畢業的,你們還是校友呢。”徐志田不知道沈煜休學過的事情,所以他自認兩人雖然是校友,但是一個學哥一個學弟,産生交集的概率不大。
陳馳宇笑着應了聲是,他想說,其實不止呢,您老面前的三個都是校友,而且還認識。不但認識,還有過節。
陳馳宇承認自己嫉妒沈煜,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