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重逢·煙灰

◎我老婆害羞,能別看了麽?◎

12月31日, 一年的最後一天,方灼請了假。

趙晴說如果不出意外, 晚上公司會組織集體跨年, 也是年會,說到時間會給她地址,即使白天來不了, 但是晚上的年會必須到場。

方灼應下。

然後過去超市買了點水果, 打了輛車,方灼穿着厚厚的大衣, 提着水果坐進車裏, 沖司機喊了聲:“師傅,臨北監獄。”

從她出國那一天開始,到在國外知道方偉業公司出事,到回國,到現在,方灼這是第一次去看方偉業。

有時候想想,她覺得自己也挺絕情、挺可怕的。

一年有兩次的探視機會,她選擇今天去看他一眼, 因為昨天沈煜提到了董慧。讓她驀然想起,方偉業, 她住在監獄裏的父親,她一次還沒去探視過。

大概她要去的地方挺特別,估計一年到頭司機也拉不了幾個這樣的顧客, 所以一路上司機師傅擡頭通過後視鏡, 将方灼看了好幾次。

方灼穿了一件深黑色的大衣, 圍了一條深咖色的針織圍巾, 小半張臉都隐沒在了圍巾裏邊。

不過司機師傅倒是什麽話也沒多問, 一路拉着人往前,從鬧市區,到北郊區,再往南拐,到了一處看上去頗為荒涼的地方。只有一處建築,高高的圍牆團團包裹,看不到裏邊的境況,上邊大大的門牌上寫着:臨北監獄。

方灼下來車,給司機師傅轉了錢,師傅臨走前還探出身好心的提醒了她一下:“姑娘,這地方不好打車,我建議你提前在網上約個車。”

“好的師傅,謝謝啊。”方灼整理了一下圍巾,給人道謝。

然後往獄警所在的辦公區域走。

一邊走一邊從包裏掏出準備好的證件,拿好攢在手裏,進去給值班的獄警說明了來意,看了證件後,工作人員很快給安排了探視。

方灼坐在探視間的桌子跟前,方方長長的桌子,座椅是那種藍色油漆的木質老式座椅,如同派出所審訊室裏的那種。有點掉漆,帶了些斑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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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大概有二十分鐘,穿着獄服的方偉業便被一名獄警給推門帶了進來。

方偉業理了光頭,臉上布滿滄桑,剛進來的那一瞬,方灼險些沒能認出來。

方偉業坐在方灼對面,同樣的藍色噴漆木質椅子上,也不說話,是方灼先開的口,将買的蘋果橘子提起放到桌面上,說:“我給你帶了些水果。”

方偉業依舊悶不做聲,也不看方灼,眼睛往左邊高高的窗戶上斜着看,樣子愛答不理的。

“今天也剛好是我媽的忌日,看過你,我再去看她。”方灼伸手從袋子裏拿出一顆橘子開始剝皮,似乎沒多在意方偉業的态度。

方偉業深出一口氣,臉上褶子明顯加深。經營了半輩子的企業走到如今這個地步,無疑是他此刻最惋惜的。

他沒怨自己女兒為什麽不來看他,自己是個什麽東西自己也清楚,男人到底事業心重,他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方灼将剝好的橘子推到方偉業面前,方偉業看了一眼,伸手捏過掰了一瓣填進了嘴裏。

吃了一瓣橘子,潤了潤幹巴的嘴和喉嚨,方偉業方才開了口,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兒,口氣依舊不咋滴好:“你是想看你媽,順路走到這裏,方才想起來你還有個爸吧?!”

随他怎麽說,方灼根本沒太在意。方偉業說是順路,那就是順路好了。

“我跟沈煜領證了,”方灼又剝了個橘子自己吃,剝開一點皮,然後指尖弄出來一瓣橘子放到嘴裏,咬了一口,有點酸,怪不得方偉業吃了一瓣沒再繼續吃。“我知道你不想聽,但是覺得有必要讓你知道這件事。”

“灼灼,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麽?”方偉業這次終于目光放到了自己女兒身上,“你也是成年人了,這點是非都不分的嗎?送上門讓人報複是吧?”

“是啊,我自己送上門的。”方灼又剝開一點橘子皮,捏過一瓣橘子放到嘴裏。

方偉業這麽說,也不算錯,她的确是自己送上門的。找工作進了沈煜的公司,知道是他的公司後也沒有辭職。跟同事第一次喝醉酒還能運氣爆棚的主動爬上他的車,之後為了還人情又住進了他對面的房子,甚至于再之後她還拿戶口本硬塞給人家,像是在逼婚。

方偉業白過去一眼,沒再說話,又恢複了剛剛悶不做聲的狀态。

方灼原本跟方偉業就沒多少話說,之前他在外邊的時候兩人見面就是吵架,之後她到了國外,兩人幾年間也沒通過幾通電話。

兩人有的沒的說了幾句後,探視時間到,過來一名獄警敲了敲門,示意方偉業回去。

方偉業走之前冷眼交待了方灼一句:“趕緊跟他離婚,離他遠點兒。”

方偉業見過沈煜,雖然不過是高中畢業那會兒,當時年紀不大,但是那孩子眉眼間戾氣重,不過是藏得好而已,絕非善類。

方灼坐在那裏沒動,将最後一瓣橘子放進嘴裏。然後看了眼桌上買的那一袋子水果,方偉業沒拿。

之後她整理了一下包帶,挎到肩頭,将水果丢在那裏,起身離開走出了探視室。

如同那位司機師傅說的,的确不好打車,方灼打開導航,一路往南走,好在距離何越的墓地并不遠,她索性沒再打車,走了過去。

墓園入口處開了一家花店,她進去買了兩束白色的菊花,然後步行上山。

方灼之所以買了兩束花,因為其中一束是給姥姥的。

姥姥墓地跟何越距離不遠。方灼先去看了眼何越,将手裏的花放到墓碑前面一束,然後立在何越的墓碑跟前默默站了一會兒。

接着她手機來了通電話,歡快的音樂格格不入的打破了這份寧靜,方灼走到一邊,接起電話喂了一聲:“晴姐。”

“方灼,今晚跨年年會一起,地點定下了,在Rose酒吧。消息在公司大群裏發着呢,注意看一下,我看大家都回複了你這邊沒動靜的,不準不來啊。再重要的事情都要放一放,聽見沒?”

“嗯,知道了晴姐。”方灼回應,“我剛剛一直沒看手機。”

“好的,那先這樣說,挂了。”趙晴那邊有人喊,很快挂了電話。

方灼看了眼時間,不知不覺竟已經是下午三點。她收起手機,轉身重新看過一眼墓碑上何越的那張黑白照片,就抱着另外一束菊花大步向前走了。

她有一肚子的話想跟何越說,卻是一句也沒說出口。把原本該跟何越啰嗦的話,全說給了姥姥聽:

“姥姥,您還記得當時在碎玉胡同住在我們隔壁的那個男生嗎?”方灼揪了一朵菊花,一瓣一瓣的往下揪着玩,“他叫沈煜,我都沒來得及跟您說過,他成績特別優秀,比我都考得好,上了清大。”

“您生病暈倒那次,天下着雨,還是他幫忙給送到醫院的,我當時着急的,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幸好有他在。”方灼在姥姥跟前重新變成了小孩子似的,像是永遠可以長不大。

“我跟他領證了,”方灼幹扯了下嘴角,然後看了眼姥姥墓碑上的照片,笑着說:“您挺喜歡他的對吧?”方灼記得當時姥姥為了給她過生日,一早堵了沈煜他們過來家裏吃飯的那件事,想想就很好笑,“改天有機會帶他過來看看您。”

“還有啊,您留給我的那套院子已經被法拍了,方偉業他公司出了點事。不過沒事的,我掙錢了,到時候會再把院子給買回來。”方灼頓了頓,又扯下一瓣菊花瓣說:“咱不提這些不開心的。姥姥,不管別人怎麽看,我反正覺得我還挺幸福的。我現在在沈煜的公司上班,等下晚上要回去開年會,還要跟大家一起跨年,吃好吃的,都挺好的,您也不用擔心我。時間還挺緊的,我也跟您說不了那麽多,領導剛剛打電話還催來着。”方灼自己都覺得自己話說的颠三倒四的,純粹想起什麽說什麽。

正說着電話又響了,方灼還以為又是趙晴,掏出來手機後,才知道是沈煜。

方灼摁下接聽鍵,喂了一聲。

沈煜的聲音隔着多半座臨北城傳了過來:“沒上班?”

方灼不知道此刻沈煜就站在她們部門大辦公室透明玻璃牆的外邊,原本她的位置空蕩蕩的。而因為沈煜的突然出現,此時整個辦公室的人腦神經都緊繃成了一根線。

整個辦公室都懵懵的,不明白為什麽這大少爺突然就立在那不走了。

“我今天有點事,請了一天假,怎麽了?”方灼原本半蹲着身子,說話間拍了拍落在身上的花瓣,然後起身。

“沒事,就是晚上公司年會,不到場扣績效,知道吧?”

“......哦。”方灼眨了眨眼,原來還扣績效啊,這麽苛刻,趙晴都沒跟她提這回事。

“你在哪兒呢,這麽安靜?”沈煜狀似無意的問了句。

“......我在墓地,來看姥姥了。”方灼腳下踢了一塊小石頭玩,聲音隐隐的變小變弱。

“......”沈煜目光微閃,盯着方灼辦公室空着的工位安靜了會兒說:“我去接你,那邊不容易打車。”

“好。”

電話莫名的和諧,方灼接完重新走到了姥姥的墓碑跟前,自行交待一番:“姥姥,我先不跟您說了,等下沈煜要來接我了,我就先下山去,改天再來看您。”

方灼下山大概用了半個小時,到沿途公路的時候又等了十多分鐘,等來了沈煜。

當時她走了一段山路,腿都是軟的,站了一會兒就蹲在了路邊,沈煜車輪摩擦地面砂礫沙沙作響的時候,她方才擡起了頭。

沈煜将車窗降到底,垂眸往下看,方灼手裏捏着一塊小石頭,也剛好擡起了頭看過沈煜。

“我餓了。”昨天沈煜說這三個字的時候是在演戲,但她現在是真的餓了。早飯時候原本就吃的不多,喝了一碗稀飯,中午沒吃東西,中途在看方偉業的時候吃了一個橘子,也只吃了那麽一個橘子,剛剛又走了一段長長的路,現在已經是餓的前胸貼後背,話都不想說。

沈煜下來車,看了眼遠處山上的墓園,叢叢的林木落了葉,已不茂密,只有一些四季常青樹帶了些顏色。隐隐能看得到一些矗立的墓碑。

沈煜走到人跟前蹲下,與人平視,方灼眼眶紅紅的,手裏還捏着那塊小石頭,路邊灰塵大,她手掌因為那塊石頭而染上不少的浮灰,有點髒髒的。因為她皮膚白,也顯得格外髒。

“走不動了。”方灼說。

沈煜将那塊石頭從人手裏掰扯出來丢到一邊,然後伸手過去抄起人的膝彎便抱了起來,方灼诶了一聲毫無心理準備。

她不過是随口一說,沒想到沈煜會這麽抱她。

“不是走不動了?”

沈煜觑了眼人,動作幹脆利落,抱着往另一邊的副駕駛位走,過去拉開車門,然後将方灼放到了座椅上,前後不過短短的半分鐘。

方灼回過神,安全帶人都幫忙給系好了。

還順手扯了一張濕巾塞進了她髒兮兮的手心裏。

“擦擦,我潔癖。”

“......”

沈煜重新回到了駕駛位,長長寬闊的馬路只路邊停了他這麽一輛車,空曠的一眼能望到路盡頭,遠處山丘連綿起伏,火燒雲暈染下如同着了片片山火。

不是清明,也不是鬼節,這個時間過來這種地方的人的确少之又少。

沈煜給車子掉了個頭,原路返回。

沒有走多遠,到了郊區附近的一家餐館停了車,然後拉開車門讓人下來。

方灼沒想到會這麽快停車,她覺得自己不過剛坐上去而已,愣怔了瞬,因為沒看到旁邊的餐館,有點不明所以,看着沈煜沒有動作。

他要幹什麽?

沈煜凝眉,拿話揶揄她說:“下來吃飯,難不成還要我抱着進去人家飯店?”

方灼連忙扯下安全帶,斜了人一眼,說:“不用。”

接着挪着屁股要下車。

但是沈煜那高高的個子就杵在車門旁,手腕搭在車門頂,故意似的,也不動,她要想出去,怕是得從他身上擠着出去。

不過也就只是那麽短短的數秒,方灼剛想說你擋着我了,讓他讓開一點的時候,沈煜起了身,前步走着,然後無情的丢給她一句:“快點!”

方灼:“......”

她倒是想快。

餐館不大,東西也簡單,不過是面食還有一些簡單的家常菜。

沈煜點了兩份小面,又點了兩樣菜,一道水煮肉片,一道炒時蔬。也沒問坐在他對面的方灼意見,徑自點完,讓服務生把菜單拿走了。

真沒風度。

方灼看了眼沈煜,又看過一邊。不過他點的她倒是也愛吃是真的。

餐館效率很高,沒等多久就上了菜和面。

兩人沒交流,就只是吃飯。

沈煜比方灼速度快,吃完就那樣半靠着椅子等她。直直的看着她。

方灼起初沒什麽感覺,吃了一會覺察到目光就吃的不怎麽盡興了,想着是不是自己吃相太過好笑,他這麽盯着。于是放慢了速度。

但是放慢了速度人依然是看。

方灼嚼着一口肉撩起眼皮跟沈煜對視了一眼問:“看我幹什麽?”

“因為你好看。”沈煜說話那口氣,半真半假的,聽不出來個真心。

“沒你好看,”方灼想到昨天他身上多出來的雪松香,又加了一句:“也沒你香。”

沈煜像是聽到個什麽天大的笑話,胸腔一震,狀似無語的笑起來。

不因為別的,因為她身上那股特有的脂粉香味。她這麽說,他倒是想了起來。味道不是很濃郁,淡淡的,是很天然的那種,摻雜了點護膚品味道的點綴,但護膚品味道是次要的,總之聞着還不錯,尤其親起來的時候,更不錯。

香香軟軟的。

“不,我覺得還是你香。”沈煜撚了旁邊桌角置物筐裏的一顆糖填進了嘴裏咬着吃。一只手托腮,糖在一側臉鼓着,盯着人很認真的較勁,“摸起來還軟。”

方灼噗的一聲一口面條嗆到了,咳咳咳起來。

臉漲紅。

桌下伸腿過去,直接踩了沈煜一腳,踩在了他的鞋面。

沈煜也沒躲,嘴角高高揚起又被他強行一點一點壓下,想笑又忍着。

兩人那架勢,都極具幼稚。

加起來不超三歲。

這畫面,也只有兩人在高中讀書的那段時間裏才有。

方灼慢慢嚼了下面條,看了眼沈煜,想到了上學那次沈煜給她買衛生巾,她難為情薅了沈煜頭發的事情,頓時踩在人鞋面的腳一點一點的松開,然後移到了一邊。

沈煜被踩着的腳面一松,睨着人的目光透着些意味難明,唇角從剛剛的揚起繼而抿平成一條直線,然後低低沉沉的嗓音響起,還帶着一絲暗啞:“趕緊吃。”

吃飯花費的時間并不長,沒有一個小時。

坐進車裏後方灼翻開手機看,微信右上角新消息那裏紅色的99+很醒目,她點開看了眼全是工作群裏同事發的,談論的是等下年會的事情。

是方灼部門的小群,公司大群則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沈煜車子一路開進鬧市區,進了Rose酒吧的停車場。還沒下車不管是沈煜的手機還是方灼的手機幾乎同時響了起來。

沈煜這邊是鐘良給他打的電話,問他人在哪兒。今晚整個Rose被他們包了場,鐘良此刻是在二樓的大堂,沒進包廂,畢竟是年會,進包廂沒氛圍。

方灼接了個趙晴的催促電話直接給沈煜擺了擺手先進去了,在她看來,沈煜肯定是沒想過要公開他們的關系。

甚至于現在,別說婚禮,連個戒指兩人都沒。

方灼進去後不久沈煜便出現在了Rose門口,鐘良在二樓沖人招手:“阿煜,這裏,快點。”

整個Rose被FREE包了場,各個部門的都在,熱鬧喧騰的不行。

沈煜直接上了二樓,鐘良那一桌都是熟人,甚至于廖東也在。還有上次的陳耀,多日沒出來的丁兆磊。

沈煜拍了一記廖東的肩膀,轉而做到他和鐘良中間的空位上。

沈煜鐘良他們旁邊一桌是上次在度假村項目問沈煜要施工圖紙的宋婉言他們。見到沈煜過來沖他舉了舉杯子,沈煜随手拿起旁邊酒架上一杯酒也沖人擡了擡手,算是回應。

然後在他将酒杯挪到嘴邊準備喝一口的時候卻是被左邊的鐘良伸手捂着杯口給擋住了,“诶,你別喝這個,這個酒他媽的有點苦澀,等下你親嫂子了人受不了,喝這個。”說着鐘良推給沈煜一杯雞尾酒,“這個是酒不假,但後味是甜的。”

沈煜:“......”

沈煜舌尖頂了頂右臉廓露出一絲痞笑,罵了聲:“你他媽管得還挺寬。”

“你倆說什麽呢?”廖東覺得自己跟他們要脫節了,“誰跟誰親啊?”

“東東,有對象了?”鐘良專往人痛處上戳。

“滾!”廖東心情全無,罵了一聲,也懶得再往下問。

旁邊的宋婉言注意力全在沈煜身上,而沈煜臨着二樓邊坐着,說笑間一直在垂眸往下看,也不知道在看什麽。

方灼她們整個FREE時刊部門都在一樓坐着,男女混坐,此時正轉着酒瓶做游戲,瓶口對準誰要麽真心話大冒險要麽喝酒。

老掉牙的套路,卻是從來沒厭過。

方灼已經連續逃離了三劫,也就是說面前的酒瓶轉了三次,瓶口都沒對上過她,內心有點沾沾自喜的幸運。因為旁邊的張萱已經一連中了兩次,第一次選了大冒險讓她現場随便找個人接吻,不論男女,她瞅了一圈,選擇了喝下那杯酒,第二次則是讓她上去二樓跳個舞,她只能又幹下一杯酒。二樓坐的不是高層領導就是少爺小姐公子哥們,她還真丢不了那個臉。

啤酒瓶又開始轉了,每個人的神經都繃緊成了一條弦,眼看那瓶子越轉越慢,越轉越慢,最後停在了剛剛內心沾沾自喜的方灼面前。

“喲,方灼,”沈偉麗看了眼旁邊的陳科磊,笑的一臉奸詐,問她:“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鑒于剛剛張萱選了大冒險又是要現場接吻又是要上二樓跳舞的,要求過于誇張,她直接放棄選了真心話。“真心話真心話。”

旁邊幾位哄的笑了聲。

沈偉麗啧啧兩聲,“小灼灼,那——問題來了哈!”

方灼內心說不緊張是假的,因為她們這桌熱鬧,旁邊另外一個部門的已經有人勾着腦袋往這邊看了。

“最近的一次接吻,是什麽時候?”

方灼閉了閉眼,這些人是揪着這種話題不放了是吧?

不過她聽得出來這個問題已經算是手下留情了,問的是時間。要問最近一次接吻是跟誰,她還真答不上來。

“昨天。”方灼說出來的時候耳根莫名一熱。最近的一次是昨天晚上從天文研究中心地下停車場出來,在沈煜的車裏。

想了想,她跟沈煜最近接的吻,似乎真的有點多。

沈偉麗諱莫如深的看了眼旁邊的陳科磊,陳科磊低頭垂眸看着自己的酒杯,倒是反應不大。自從上次在度假村那件事後,陳科磊就已經學會跟方灼慢慢拉開些距離。有些事雖然當時可以進行一番自欺欺人,但是之後想想,哪哪兒都不對勁,他是男人,男人對男人的直覺很準。三個小時之前沈煜立在他們五樓大辦公室玻璃牆邊打着電話往裏看,掃過他的那一眼明顯透着一絲不善。讓人心生忌憚的那種不善。

“方灼,”沈偉麗笑着拍了下人的肩,同對面坐着的張萱等另外幾個女生對視了一番,“你這是真的有主了啊?我們之前還想着你剛回國沒幾天而已,想着你在騙我們呢?”

方灼扯了扯唇,說沒騙人。

“男朋友誰啊?改天喊出來一塊玩啊?”沈偉麗繼續追問。

“人不是剛回國沒多久呢麽,肯定是大學同學,”張萱說着沖方灼擡了擡下巴問:“我沒猜錯吧方灼?男朋友跟着你一塊回的國吧?”

“不也可能是之前國外的同事?”旁邊另一女同事搭話。

“我有位朋友公司外派三年,回國就帶了男朋友一塊回來的。”

“......”方灼一時啞了口,抿着嘴只會笑。

最後還是趙晴給幫忙化解了下局面:“我說你們,幾個問題了?逮着新人欺負是吧?”

一夥人笑着沒再往下說。

方灼其實沒怎麽吃東西,因為距離跟沈煜在餐館裏吃飯也還沒過去多久。臨近中場的時候方灼出去接了一個林琅的電話,林琅哭訴跨年這天她的那位學哥秦晨陽放了她鴿子,問方灼在幹什麽,可不可以出來陪陪她,纏着她讓她祝福一聲新年快樂。方灼笑着說還沒過十二點,太早了不适合。說等下過了十二點群發祝福的時候會記得給她也發一條。林琅聽完直接開口罵了人。

兩人鬧了幾句後方灼說她在Rose,公司年會,暫時走不開,如果她想來她可以想辦法讓她進來。林琅也沒說來還是不來,說什麽再說吧,有人給她打電話來了,就挂了電話。

從她那挂電話前的那股激動勁兒就能猜個一二,多半是她口中那個放她鴿子的學哥。

說起來這姑娘也算長情,高中的時候就喜歡人家,現在還喜歡。明明長着一張渣女臉。

方灼接完電話推門進來的時候用力過猛,撞到了一服務生身上,服務生手裏端的果盤灑了一地,方灼道了聲抱歉,然後彎腰幫人收拾,撿的時候沒看見直接抓在了掉到地上的水果刀刃上,血珠瞬時便冒了出來。

服務生連忙給人指了指裏邊的服務臺,說那邊有創可貼。方灼摁住了血口過去找創可貼用。

其實口子不大,她捏了幾步路已經不怎麽出血了,不過想着既然走了過來就索性跟人要了一貼,然後将手指出血那裏黏上。外邊還黏了點血跡,方灼過去裏邊幾步的洗手間盥洗區去處理。

處理完轉身的時候看見了沈煜。

沈煜嘴角咬着一根煙,兀自吸了一口,縷縷白色的煙霧從唇間滑出。

他應該是剛從二樓下來,正處在樓梯口,眯眼透過吞吐出來的白色煙霧往方灼這邊淡瞟了眼,随即收回了目光,那樣子像是不過不經意間看到了她。

方灼莫名想起了方偉業那番話,勸她離沈煜遠點兒,勸她趕緊離婚。還說她送上門給人報複來了。

而沈煜腦中過着的場景則是她幾個小時前,在Rose停車場下來車就慌慌張張連忙跟自己拉開距離,撇清關系的背影。

他其實知道她去墓地看的是誰,是她的母親。七年前他們剛認識時候她接了一個電話,電話裏那人說那天是她母親五七,讓她上柱香,那個時間過完年剛開學,而今天,也剛好放寒假。如果沒錯,今天應該是她母親的忌日。

也是她最不想看到自己的一天。

前臺拿給沈煜一瓶酒,他拿着轉身準備上樓,卻是被一聲“沈煜”給喊住了。

沈煜以為自己聽岔了,扭頭看了眼人,方灼直直的看着他。

他伸手将咬在嘴角的煙掐過,籠在掌心,一截煙灰簌簌掉落。

方灼依舊在看着他,沒躲,沒跑。

沈煜收回原本踏在臺階上的腳,轉而将手裏的那瓶酒重新放在了服務臺。擡手将煙遞到嘴邊又吸了口,然後剩下的半截随手丢在了旁邊的垃圾桶蓋上,走向方灼。

“幹什麽?不怕被人撞見了?”沈煜立在方灼對面,将方灼整個籠住,從服務臺方向往裏邊看,就只能看見沈煜的背影。

方灼以為他是在提醒自己,讓她注意點場合。可方灼抿了抿唇,直接忽視他的話,任性的踮起腳尖,伸手扶過沈煜的兩側肩膀,然後往人唇上親了一下,随即松開,腳落地,垂眸給人說了聲:“新年快樂。”

那點輕軟從唇邊轉瞬即逝,沈煜喉結滾動,尖銳的喉骨頂着那層薄薄的皮膚滑着往下,垂眸淡看了人一眼說:“還沒十二點呢,是不是說的太早了?”

“不早,”方灼音色輕,混着遠處傳到這邊的音樂聲,唯恐人能夠聽清似的,“你當做明年的今年的祝福都行,前年的也行。”這麽些年,放到那一年都可以。因為她都從未跟他說過這句話。

方灼說完錯開身準備走,知道他需要避嫌,他不想人知道他們之間的這段關系。

而胳膊肘卻是被沈煜給直接抓住然後拖着往裏邊去了,到了衛生間拐口位置,方灼身子被狠推在了牆上,沈煜的吻便強勢的壓了下來。

方灼牙齒被硌得生疼,他身上淡淡的酒氣混着煙味魚貫而入,将她占據。

濕澀黏膩混交充斥在彼此的口腔,沈煜吻的很深很重,方灼的口紅被一點一點的吃掉抿走。舌尖一遍一遍刮掃着她的齒貝,方灼剛開始還能主動的應付一下,但之後就全部成了被動、承受。

旁邊打着電話說笑着過來個人,聽腳步聲越來越近,方灼嘤咛咬了沈煜一下,但是沒用。

甚至于那人走到了跟前,跟人通話的歡聲笑語止住,兩人還在親。

方灼在看到來人是張萱的那一剎,直接閉了眼。

想撞牆的心都有了。

張萱瞪大着眼看了小半天,直到沈煜手從方灼身上抽出來,另一手遮過方灼的半邊臉,然後松了松身偏過臉沖人來了句:“我老婆害羞,能別看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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