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楚賀潮沉着臉看着元裏的背影消失在門外。
本來還在哈哈大笑的袁叢雲和楊忠發不由停下了笑聲。他們面面相觑一眼,袁叢雲給了楊忠發一個詢問的眼神。
財神爺和将軍怎麽了?
楊忠發有心想留下來看熱鬧,但也知道将軍和元公子鬧不和的事情越少被人知道越好。他示意袁叢雲先走,袁叢雲心中疑惑更甚,不過還是聽從楊忠發的意思,起身告退離開了書房。
袁叢雲剛走,元裏的小厮林田便跑了過來求見楚賀潮。
楚賀潮認識林田,當即發出一聲冷笑,涼涼道:“讓他進來。”
林田被帶進來後,恭恭敬敬地行禮,“将軍,我家公子有幾句話要交代給您。”
楚賀潮冷冷扯唇,居高臨下地看着林田,“讓他自己過來和我說。”
林田仿佛沒聽到這句話一般,繼續不卑不亢地道:“公子說他所燒的那幾本賬簿都是假的賬簿,真正的賬簿還在洛陽楚王府中,您當初擄了公子就走,洛陽的東西公子一個也沒來得及帶到幽州。”
楚賀潮眯了眯眼,遮掩住莫名升起的一些理虧虛心。
“但公子說,有沒有那個賬簿都不重要,”林田老老實實地把元裏說的話說完,“幽州是将軍的地盤,将軍想怎麽做就怎麽做,想任用誰就任用誰,想罷免誰就罷免誰,想懷疑誰就懷疑誰……有十三萬大軍在這,将軍可以靠自己把幽州建成鐵桶一塊。”
這話說得沒錯。但說完之後,楚賀潮卻臉色微青,不怎麽好看。
林田低着頭,“公子還讓我同您說一聲,如今還不到動這些官員的時候。就算要動,也要等到平定幽州內的起義軍後再動。”
說完,林田行了一個禮,匆匆離開了書房。
楚賀潮久久坐着沒動。
楊忠發咳咳嗓子,有些後悔剛剛沒跟着袁叢雲一起走了,他盡力平和地道:“将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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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光瞥着楚賀潮臉上的神色,楊忠發越發小心翼翼,“聽元公子這兩句話,他不會要離開幽州回到洛陽吧?”
楚賀潮頓時冷笑一聲,“他走不了。”
“……将軍,元公子是你嫂子,”楊忠發頭疼,他起身湊到楚賀潮身邊,低聲勸道,“他和我們可不一樣,我們都是您的部下,而元公子和您可是一家人。這對家人怎麽能跟對部下一樣?更何況元公子還是您的長者。就算不是您的長者,元公子一路走來為我們做了多少事您也不是不知道,前些日子還立了一個軍功。怎麽一路走來平平靜靜,到了幽州您二位反而鬧出事了呢?”
楚賀潮面無波瀾,不知道聽沒聽進去勸。
因為元裏的脾氣太好,見誰都是大方和氣、心胸寬闊的模樣,而楚賀潮的脾氣壞得是楊忠發心裏直罵狗東西的地步。因此,楊忠發便以為錯處都在楚賀潮這。
他心裏嘟囔幾句,忍不住道:“元公子剛剛還敲打了廣陽郡這批官員呢,話裏話外都在為将軍您着想。人被你擄到了這偏僻遙遠的幽州了,您還惹人生氣。元公子才多大啊?才十八歲,還沒立冠呢!将軍,你多擔待些吧!”
楚賀潮閉上了眼睛,心生忽生一股煩躁,低呵:“閉嘴。”
楊忠發不敢說話了。
楚賀潮靠在座椅上。
元裏一路手段了得,處事樣樣幹淨利落,極其高深莫測,差點讓他也忘了元裏才十八歲。
這個年紀的少年郎,立了功後反被懷疑試探,怎麽可能會不生氣。
楚賀潮皺着眉,揉着眉心。
高大的身軀擠在桌後,頗有幾分困獸之感。
讨伐起義軍的日子定在了十日後。
這十日,楊忠發等人已經帶隊将軍饷送去了北疆,準備點兵征讨起義軍。
元裏也将俘虜來的白米衆安置在了薊縣鄉下的荒田之中,令他們開墾荒田,建設香皂坊與養畜場。
養畜場裏分為豬舍、雞舍等,雖然現在一只牲畜也沒有,但元裏很樂觀,他覺得自己早晚能把這個養畜場填滿,再開上第二個第三個養畜場。
元裏令家仆看管這些人,每日提供白米衆飽腹的食物,每天能吃飽又有活幹,這些白米衆倒老老實實的,從未鬧過什麽亂子。
十天一到,元裏就跟着軍隊去讨伐起義軍了。
起義軍分別在上谷郡與遼西郡兩地肆虐,上谷郡已經被占領了五座城池,遼西郡也被占領了八座城池。
上谷郡離廣陽郡極近,遼西郡則距離甚遠。楚賀潮命令部下分為兩方,派袁叢雲為主将,征調部下關之淮為副将,帶領三萬士兵前往遼西郡征讨起義軍。
至于上谷郡,楚賀潮則帶着楊忠發和另外一位剛立冠沒幾年的年輕将軍何琅為副将,帶領兩萬士兵前去讨伐起義軍。
元裏被楚賀潮要求跟随他的隊伍一起來到了上谷郡蔚縣。
在戰術安排上,元裏不是專業人士,他順從地聽從楚賀潮一切安排。等到了蔚縣駐紮好軍營開始攻城後,元裏才發現楚賀潮只穩坐後方,幾乎沒親自上過戰場。攻城打起義軍的事,他全都交給了楊忠發、何琅等将領去做。
元裏稍微一想就明白了,笑着跟困惑的邬恺解釋:“将軍這是在給部下立功的機會。”
邬恺恍然大悟,“怪不得楊大人與何大人這幾日攻城如此之勇猛。”
“一旦立功,便可上書朝廷要封賞了,”劉骥辛在一旁摸着胡子道:“如今天子召集各處打擊白米衆,民間有不少有識之士也自己招募兵馬組成了義兵,怕是這白米衆早晚會被打得銷聲匿跡。”
元裏淡淡笑着。
等天下各地将起義軍打敗之後也過去好幾年了,天子那時就會發現,比白米衆更令人頭疼的局面已然出現,那便是各方擁兵自重的勢力。
亂世開了口子,那就再也拉不上了。
劉骥辛看向元裏,“公子也是想要上戰場立個功嗎?”
元裏失笑,“怎會?我并非武将,又為何去同他們搶功勞?”
劉骥辛松了一口氣,“我還以為公子也想上戰場,正想着怎麽勸一勸公子呢。您先前一箭射殺馬仁義已是一件大功,如今您還沒有立冠,不宜太過出頭,也最好不要去同諸位将領戰士奪功,否則得罪諸位将士,反倒于己身不好。”
元裏笑着搖搖頭,“先生所說這話我都了然于心,先生放心吧。”
但這句話一出,系統就立刻跳出來與元裏唱了反調。
【萬物百科系統已激活。】
【任務:在軍營中達到小有名望。】
【獎勵:細鹽提煉法。】
元裏臉色的笑容一僵。
劉骥辛還在誇着他深明大義,但元裏看着“細鹽提煉法”這五個字,怎麽看怎麽笑不出來。
……這系統是怎麽回事,難不成真想讓他上戰場殺敵,跟別人搶功勞?
但于情于理,這功勞元裏都沒法搶啊!
可是細鹽提煉法,元裏也非常、非常想要。
鹽是生活中的必需品,如今的鹽粒都泛着一股苦味,只要能弄出來細鹽,元裏敢肯定,這一定是比香皂白砂糖更受到士族豪強哄搶的東西。
元裏眼神幽幽,忍不住道:“我好想要……”
劉骥辛奇怪道:“公子想要什麽?”
元裏沉重地搖搖頭,拖着腳步獨自一人走回營帳,想辦法怎麽能夠辦到“小有名望”這個任務。
小是要多小?
什麽樣的程度才算是判定完成任務?
難道非得上戰場殺敵才能行嗎?
但即使系統給的獎勵再好,元裏也有自己的原則。他不可能為了拿到獎勵,就不明智地去搶軍功。
更何況他本身也并不擅長帶隊進攻,尤其是攻城。沒有金剛鑽就不攬瓷器活,這是元裏為人處世的底線,一個什麽都不懂的他領兵上戰場,這不是害人的嗎?
——那就只能找一找不用帶兵打仗也能揚名的辦法了。
之後幾天,元裏四處轉了轉,除了補充古代戰場駐紮地的知識外,也一直在尋找機會。很快,他就發現了自己能做的事——救治傷兵。
有許多士兵在受傷之後送到傷兵營中,卻因為得不到及時的醫治,往往會傷口發炎感染而死。傷兵營內的疾醫極少,忙都忙不過來,等騰出手的時候,原本還能活下來的士兵也死了。不止如此,傷兵營內的環境也很是髒污惡臭,這樣的環境最容易滋生細菌,很大程度上提高了士兵的死亡率。
發現這一點之後,元裏當即派人回薊縣拿藥材,又問楚賀潮要了三百人。
這是元裏時隔許久後第一次朝楚賀潮開口,楚賀潮幹脆利落地撥了人給他,跟着來看看他想要做什麽。
元裏換上了一身舊衣服,帶着這些士兵搭建了二十頂新營帳,将裏面打掃得幹幹淨淨并用熱水消過毒後,将傷兵營中的傷兵一一擡到了這些新營帳之中。
之後,他又用了幾天的時間教導這些士兵學習戰場急救包紮知識,包括心肺按壓術、外傷出血的急救還有夾板固定救護等等,等确定這些士兵學會了之後。元裏便帶着這批人充當救援隊,令一半人去戰場上将傷員送到傷兵營,另一半人跟着他去給傷兵進行急救處理。
傷兵受的傷多為刀傷和箭傷,多不致命,殺死傷兵的多數不是因為傷口本身,而是因為傷口帶起的發炎、感染。
元裏這個時候根本就沒去想系統發布的任務了,他全副身心地投入到了搶救傷員之中。這時不免慶幸前來幽州的一路上,他換得了許多藥材。
看到他在做什麽之後,楚賀潮沉默了許久,又撥給了他三百人。
有了人力的幫助,疾醫的壓力驟減,他們對元裏所教的急救術也很感興趣,見識到效果之後,也跟着學了起來。
但即便如此,還有許多士兵,元裏也救不了他們。
這些士兵處于攻城的那一方,自古守城容易攻城難,這幾日為了守城,白米衆曾經燒過滾燙的熱水和金汁從城牆上倒下,熱水還好些,只有燙傷。但金汁可是糞便,滾燙的糞便澆在人的身上,被燙傷之後的傷口立刻就會被感染,不出兩三天,受傷的士兵必死無疑。
元裏對此毫無辦法,他只能盡力去救一些能活下來的人。
邬恺和劉骥辛也被元裏指派着做事,日日夜夜忙得頭都不擡。劉骥辛好好一個謀士,都跟着變成了蓬頭垢面的糙漢。
但看着傷勢一日日變好,對他們滿臉感激道謝的士兵們,劉骥辛還是沒說什麽,撸起袖子繼續跟着元裏幹。
只是偶爾幹得腰疼的時候,劉骥辛捶着腰抹着汗,都不由懷疑自己這到底是來幹謀士的,還是來賣力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