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元裏簡單的幾句話卻給楚賀潮帶來了極大的震蕩。
楚賀潮目光如火,他雙手握起,久久沒有說話。元裏被他看的摸了摸鼻子,“将軍?”
楚賀潮忽然站起身,大步走到元裏面前,他的眼中有東西在起起伏伏,最終低聲道:“嫂嫂,軍中傷殘士兵會有許多。”
元裏道:“我知道。”
他頓了頓,又道:“傷殘士兵的後路我可以安排妥當。之後若是準備清洗幽州,還可以将受傷輕些的士兵們下放各地監察底層鄉縣與百姓情況。借此保障幽州安穩,建立屬于自己的官府威信力,使百姓歸心。這樣不止對掌控幽州有益處,對将軍的軍隊也大有益處,可以令士兵們心中安定,心懷感激。”
他的話剛剛說完,楚賀潮就毫不猶豫地道:“我同意了。”
說完,楚賀潮深呼吸一口氣,忽然對元裏拱手一拜,“嫂嫂,多謝。”
元裏淡淡一笑,說完正事之後,他又變得客氣疏離起來,“将軍莫要不喜我多管閑事才好。”
說完,他朝着楚賀潮微微颔首,便起身走出營帳。
還沒踏出營帳,身後腳步聲快步傳來,楚賀潮猛地拽住了元裏的手臂。
元裏聽到他生硬地道:“嫂嫂,是我錯了。”
“這事是我做的不對,”楚賀潮緊緊攥着元裏的手臂,他的手掌甚至能在元裏的小臂上圈上一圈,烈火般炙熱,“嫂嫂,我需要你為我坐鎮幽州。”
元裏沒出聲。
楚賀潮用了些許蠻力,元裏被拽得稍稍側過了身。楚賀潮看着元裏淩亂的鬓角與緊抿的唇角,語氣突然緩了下來,帶着點賠罪意味,“嫂嫂這個月對我如此冷淡,我也想了許多。弟弟魯莽,還請嫂嫂原諒。”
他字字說得懇切,态度明确地告訴元裏:我還想和你繼續合作。
元裏轉過身看向了他,又看了看他圈着自己小臂的手,在觸碰到元裏目光的一瞬間,楚賀潮便立即松開了手行禮致歉。徹底拿出了禮賢下士的模樣,“還請嫂嫂寬宏大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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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裏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這裏是将軍的地盤,是幽州。我随身帶來的東西不過是一些財物與三百部曲,還有一些匠人及其家眷。将軍,這次我們可以合談,但若有下次,你該怎麽辦?”
有些事在合作之前不得不談好。
楚賀潮直起身,早有準備地道:“請嫂嫂擡手。”
元裏不明所以,還是将手伸了出來。楚賀潮從腰間摘下一個東西,将其放在了元裏的手上。
這東西是個巴掌大小的印章,元裏想到了什麽,心跳微微變快。他将印章翻過了面,迎着營帳外透入的光看清了印章上方的字跡。
上方是六個小篆:幽州刺史之印。
這竟然是刺史之印,能夠掌管整整一個幽州的刺史之印!
元裏驚訝地擡頭看向楚賀潮。
楚賀潮淡淡笑了,“嫂嫂雖未立冠,無法授予你正統的幽州刺史之位。但在立冠之前卻可以将幽州刺史之印放于你那,由你暫掌。”
這是楚賀潮給出來的誠意。
元裏嘴角閃過笑意,按理說,他應該與楚賀潮來回推讓一番,直到三請三讓之後再接受印章才是正确流程。但營帳內只有他和楚賀潮兩個人,這些場面活元裏就不準備做了。他幹淨利落地将印章收起來,坦誠地對楚賀潮道:“将軍,有些事我也想要同你約法三章。”
楚賀潮雙手背在身後,站得筆挺,道:“請講。”
“請将軍信我一顆絕不會背後陷害你的誠心,”元裏道,“你我乃是叔嫂,是一家人,若我做了什麽對楚王府不好的事,就徹底成了背信棄義的小人,不用您做什麽我就會身敗名裂。其二,我與将軍之間應當對彼此多些信任,若想前方無憂、後方安穩,我二人之間必當有事直說。”
楚賀潮颔首,答應了。
“最後一個,”元裏頓了頓,“我日後在幽州做的事情,将軍要全權協助于我。”
這一條,楚賀潮思索了許久,才點了點頭。
這事便當做過去了。之後幾天,在楚賀潮有意地推動下,無法再上戰場的傷殘士兵們都知道了元裏為了他們跟将軍求情的事情。
在知道自己還有地方可去之後,這些傷殘士兵激動得喜極而泣。在元裏又一次來到傷兵營時,這些傷兵強拖着殘缺的身體,非要來感謝元裏。
元裏阻攔不住,他只能看着這些傷兵熱淚盈眶地猶如攀上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恨不得為他死而後已以表自身價值。
元裏又在他們眼裏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這件事不止傳遍了傷兵營,也傳遍了整個軍營士卒的耳朵裏。
從來沒有想到傷殘之後還能有其餘去處,沒有受傷的士兵們倍感振奮,他們為了感激将軍與元裏,攻城時越發賣力。對待元裏也越來越恭敬,即便元裏在軍營中并沒有什麽職位,他們卻很是信服元裏。元裏仁善的名聲再一次廣泛傳開,并且傳播得更快、更廣。
很快,元裏就聽到了系統的提示消息。
【萬物百科系統已激活。在軍營中達到小有名望一任務已完成,獎勵已發放,請宿主自行探索。】
就如同香皂配方與白砂糖配方一樣,細鹽的提純方法也出現在了元裏的腦海裏,并且變成了符合北周當前環境可以辦到的最佳細鹽提純方法。
仔細地将配方看完并牢牢記住之後,元裏不由露出了笑。
幽州的東部就是海資源豐富的渤海,既然身邊靠海,那就一定要利用起來,才能不辜負幽州這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
在世人的眼中,幽州一向貧窮而偏僻,財政常年處于負數。又因為多有罪犯流放到幽州,關外胡人也有不少遷入幽州,所以世人一向對幽州的印象不好。
這樣并不好。
如果幽州對外的形象一向如此,那麽即便是亂世逃難,百姓也不願意千裏迢迢逃到幽州。白米衆在幽州肆虐了數月,搶奪了不知道多少豪強地主的財産。等他們平定起義軍之後,被豪強藏匿起來的田地和農莊便會大量暴露出來,而這些土地和莊園都需要人力進行開發種植。沒有百姓,幽州的建設何談其他?
更不要說那些有錢有學識有名氣的謀士,誰會閑的沒事往幽州跑?
哪怕現在有起義軍在各地肆虐,洛陽仍然是士人追逐的政治中心。
在洛陽,他們可以得到人脈、政治資源,能夠快速的揚名,得到很好的發展。但在幽州,他們又能得到什麽?
像劉骥辛這樣肯跟着元裏跑到幽州的謀士終究還是少數,哪怕是劉骥辛,現在也沒有将元裏完全認作賢主。
元裏想要改變這樣的局面,首先就要改變幽州帶給世人的貧窮荒亂的印象。
等幽州變得富饒安寧後,百姓自然會往幽州趕來。而想要吸引士人,則需要更有吸引力的東西。
比如……亂世中實力強大的軍閥,比如一個求賢若渴、師從大儒、才德之名遠揚的幽州刺史。
元裏這麽想着。
想完之後他不禁哂笑,名聲的作用,他是越來越能體會得到了。
半個月後,得到激勵的士兵們奮勇地又攻下了白米衆一座城池。而元裏的名聲也在新一輪救治士兵時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他哪怕沒有上戰殺敵,沒有獲得實打實的軍功,但獲得的名望卻遠遠高過了攻城的将領,元裏很忙,沒有注意到這件事,但他身邊的人卻注意到了。
他的身邊人對這種情況樂見其成。元裏并沒有和将領們搶功勞,哪怕是楊忠發和何琅也不能指責元裏什麽。而這兩位将領也知道是非好壞,下了戰場後就來找元裏道謝,感激元裏救了他們麾下士卒。
元裏與他們客套了幾句,這又變成了一則在軍營之中傳頌的佳話。
聽到這則佳話之後,元裏忍不住笑了,他有意教一教邬恺,問道:“你可知這則佳話傳開會有什麽用處?”
邬恺沉思片刻,不确定地道:“讓士卒們知道楊大人、何大人時刻想着他們?”
“不錯,”元裏點頭,“兩位将軍親自來同我道謝,士兵們不止會感恩我這個救了他們的人,同樣也會感恩為了他們對我道謝的将領。他們會覺得兩位将軍愛兵如子,因此心懷感念。他們對兩位将軍的感激,不會低于對我的感激。”
邬恺皺着眉,“為何?明明是您帶着士兵救了他們。”
難道救他們一命,還比不上一個彎腰行禮,一句道謝嗎?
“這便是官職帶來的效用,”元裏倒是很平靜,“疾醫救了再多人也只是疾醫,不會被衆人交口稱贊。但一個位高權重、威嚴厚重的将領若是能夠看到底層士兵,才會更令士卒心生感動。哪怕他們什麽都沒做,只要說上幾句話,就能取得無名氏努力千百日的結果。”
這便是人人都想往上爬的原因。
更大的權勢、財富,與一舉一動所帶來的巨大影響。
一旁的劉骥辛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忽然道:“公子會因此而不甘嗎?”
“不甘?”元裏失笑,他反問道,“我為什麽要不甘?”
此時此刻,在只有他們三個人的營帳裏,元裏也不顧忌什麽。他揚眉,帶了點少年意氣地道:“我只想做我想做的事,做我能夠做到的事。況且……”
他調笑似地眨了眨眼,“我還這麽年輕,在以後,我的成就可不一定會輸給這兩位将軍。”
他有上輩子的記憶,還有一個系統,如果元裏還不能建立一番大功業,他都要看不起自己了。
這話說得斬釘截鐵,劉骥辛從元裏身上看到了幾分鋒芒。他眼睛頓時一亮,意味深長道:“我倒覺得公子在軍中也能獲得一個官職。”
“您射殺馬仁義,助将軍五百騎兵大破兩萬白米衆,少年英傑不外乎如此。公子又改造了傷兵營,救治了諸多士兵,還給傷殘士兵一條活路,在軍中的聲望已然不低,”劉骥辛冷越說越激動,語速也越來越快,“軍功在身,名望在身,換得一個都尉軍候的官職輕而易舉!只是可惜您現下還未立冠,百般好處竟無一能占,這,唉……”
他極為扼腕,痛惜地道:“可惜,太可惜了。”
元裏卻不這麽想,他的目标也并不是成為一個帶人打仗的将領,“先生此言差矣。若是有才能,又何必擔憂兩年後不能立下如此功勞呢?”
劉骥辛一愣。
良久之後,他突然哈哈大笑。笑完後,立刻深深對着元裏行了一禮。
“主公所言極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