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張密和鐘稽正在外頭等待着元裏的召見。

鐘稽長得相貌堂堂,此時卻憔悴萬分,眼底青黑。他心中忐忑難安,時不時往門內看去。沒過多久,他實在忍不住了,來回踱步不止,看起來心緒極為不寧。

張密低聲安慰着他,但鐘稽冷靜不下來,他實在沒有辦法了,元裏相當于是鐘稽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鐘稽一想起妻女死去的慘狀,心頭便絕望憤怒。他甚至做好了最壞的準備,若是連元裏都幫不了他,他便打算帶着全副身家投身白米衆,求白米衆為他報仇雪恨。

張密對元裏很有信心,他道:“鐘兄,你且放心,元公子是不會不管你這事的。”

鐘稽苦笑一聲,沒有将心中憂慮告訴他。

那群土匪做事兇狠,連兖州刺史車康伯都只能避其風頭。元裏雖有仁善之名在身,但他初來幽州,即便是想助他,當真願意對上那些山匪嗎?

即便真的願意對上那些山匪,元裏手中可有兵馬?

北疆的大将軍楚賀潮雖然有十三萬大軍傍身,但當真願意借用兵馬給元裏用嗎?

鐘稽越是想就越是不安,各種各樣的“不可能”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頭。正當他陷于這七上八落的心緒中時,終于有仆人走了過來,“兩位請跟小人來。”

鐘稽與張密對視一眼,匆匆跟了上去。

他們一入正廳,就見到上方端坐着的元裏。兩個人行禮道:“小人拜見公子。”

“不必多禮,”元裏笑着道,“兩位請坐。”

張密起身坐下,但鐘稽卻還彎着腰不肯起身。元裏皺眉道:“你這是?”

鐘稽雙膝一彎,給元裏結結實實行了一個大禮,聲音哽咽道:“小人兖州濟陰郡鐘稽。請公子原諒小人魯莽,但小人已走投無路。請元公子為小人妻女報仇雪恨,小人願以身家性命為酬啊。”

元裏走過去扶起了他,将他按到椅子上坐下,“快請起。有什麽難處你盡管說,何須行如此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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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稽咽下悲痛,平複平複心情,将妻女被殺一事說出。

當事人親口說的慘劇和聽旁人說的感覺完全不一樣,等他說完,元裏便冷着一張臉,隐約可見的怒火在其下翻滾,“這群土匪是哪裏的土匪?”

鐘稽看到他這般生氣的模樣,心中覺得心安了許多。他再一次起身給元裏行禮,“那山匪埋伏在沂山中,自稱沂山軍,人數衆多,綿延數個山頭。他們不止勢力強大,各個還心狠手辣,禍害了不知多少同我一般的過路百姓。元公子,小人求求您為我做主啊!”

元裏張張嘴,正要說話,腦海中的系統便跳了出來。

【萬物百科系統已激活。】

【任務:平定沂山軍。】

【獎勵:煤礦分布圖。】

如果鐘稽的妻女是在幽州內遇的難,那麽元裏毫不猶豫就會同意剿匪,因為這是在幽州的地盤,他有權力有道義這麽做。

亂世之中死的人太多,元裏早已經看多了生死。他同情于鐘稽的經歷,憤怒于他妻女的遭遇。同情是真的同情,憤怒也是真的憤怒,但因為他的懇求而越俎代庖地挺進兖州,替兖州刺史出兵剿匪一事,靠的不僅僅是同情和痛惜。

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根本在于鐘稽有沒有價值讓元裏為他這麽做。

如果可以,元裏也并不想這麽權衡利弊。但他卻理智地明白,他必須要按下良心,冷靜地去思考去選擇。

張密既然将鐘稽帶到他的面前,就代表着鐘稽有一定的價值。但即便鐘稽以身家性命相托,元裏也無法當即下決定。

但此刻系統一出聲,完美化解了元裏內心的掙紮,元裏忍不住在心裏松了一口氣。

他心想,“謝謝你,系統。”

有了足夠的理由,元裏就可以不用去拒絕鐘稽,他一口應下,“此事任何的有識之士都看不過去,你既然求到了我這,我必然答應。”

鐘稽猛地擡頭,眼中就是一熱。他跪伏在地不斷道謝,“只要公子可為小人妻女報仇,小人願為公子做牛做馬,并送上一份大禮給公子。”

詹少寧好奇問道:“是什麽大禮?”

鐘稽铿锵有力地道:“鐵礦。”

在場數人倒吸一口冷氣,哪怕是元裏,聽到這兩個字都眼皮一跳。

“你有鐵礦?”詹少寧都跳了起來,“乖乖,你有鐵礦,車康伯竟然都不願意為你掃定土匪?”

車康伯難道是個傻子嗎?!

鐘稽苦笑道:“車大人并未聽小人說完,便将小人趕出了門。”

車康伯自然不是傻子,他只是不知道。而鐘稽也不是個蠢貨,自然不會将鐵礦随口說給別人聽。

鐵礦是個好東西,但這東西是官制。門閥世家、豪強地主敢偷偷派奴隸開采,他們這樣的商戶卻沒多少底氣敢碰。這個鐵礦也是鐘稽機緣巧合下得到的,他也一直沒敢聲張,将其作為最後一道保命手段。

先前去求各路人馬為他報仇雪恨時,鐘稽不知道這些人是否會信守承諾,他原本準備的是誰答應了他要為他平定土匪後他再将鐵礦一事說出,用鐵礦作為重寶答謝。

只是鐘稽沒有想到,他找了各方勢力,一直到元裏之前,所有人都沒撐到知道他有鐵礦一事,便将他三言兩語打發走了。

鐘稽既笑這些人目光短淺可笑,又哀世态如此悲涼。

不過如今,他終于找到一個還未說出礦藏,便斬釘截鐵說要為他做主的人了。

“鐘稽,你這鐵礦有多大?”元裏沉吟道,“我有心想提前與你借用一些鐵礦,打造武器配備兵馬前去剿匪,你可願意?你大可放心,我不是那等強取豪奪之人。我若是沒有做到答應你的事,就絕不會要你的這份大禮。”

鐘稽毫不猶豫地便道:“小人願意。”

說完,他就站起身,略顯着急地問:“那大人何時同我去開采鐵礦?”

元裏派郭林帶着鐘稽去找趙營,令趙營帶着五千白米衆俘虜一起前去鐵礦挖鐵。

等他們離開後,張密還留在這裏。

元裏嘆氣道:“子博,令你在薊縣等我許久,真是對不住你。”

張密忙道無事,随即表明了自己的來意,“元公子,幽州張氏想投靠于您。”

聽到這話,詹少寧朝着元裏眨了眨眼,一副“我說對了吧”的得意。

元裏淡淡笑了笑,令人送上涼茶,“子博,有句話我不得不提前問一問你。”

張密道:“公子請說。”

元裏問:“你到底是想投靠于我,還是想要投靠楚王府?”

張密愣住了。

不止是張密愣住了,詹少寧也愣住了。

元裏還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等着張密的回答。

他并不缺一個商戶的投靠,只是有些事必須搞清楚。如果張氏投靠他,那他以後拿出來的秘密東西便可交于張氏去做。如果張氏想要投靠楚王府,那麽元裏也會正常地對待張氏和張氏做生意,只是也止步于此了。

張密張張嘴,想說投靠您和投靠楚王府不是一樣嗎?但說還沒說出來,頭頂已經泌出豆大的汗珠。

這當然不一樣。

元裏姓元,楚王府姓楚。這一刻,張密無比清楚地認識到了這兩者的差別。

那麽他該選擇哪一個呢?

張密緊張得心髒快要跳到嗓子。

按理說,他應該選擇楚王府。

楚王府勢大力大,幽州就是楚王府的封地。有了楚王府做靠山,張氏還怕什麽?

但此刻坐鎮幽州的卻是元裏啊,元裏為楚家掌管後方,不管地是誰的,權力掌管在元裏的手中,而且他還這麽的年輕,如果一坐鎮幽州,便是幾十年呢?

不過楚賀潮可是有十三萬大軍的大諸侯!是名正言順的下一任楚王!有兵有馬在如今便是話語權。

那元裏又差了嗎?

元裏的名聲比兇名在外的楚賀潮要好上許多,脾氣也比楚賀潮好上許多。張氏同元裏打交道要比同楚賀潮打交道好得多,而且背靠元裏,就相當于還是能夠沾着楚王府的威勢,這樣不是也很好嗎?

更何況元裏還沒有立冠,做事卻如此老道,他以後的成就難道真的比不過楚賀潮嗎?

張密臉上的汗已經滴落在了地上,他擡頭朝元裏看了一眼,便見元裏已經喝完了一杯茶了。

張密一個激靈,才反應過來自己想得太久了。

好像有一盆涼水迎頭澆下,張密反而瞬間清醒了下來。他深深彎腰行禮,擲地有聲地道:“張密拜見主公。”

元裏搖頭笑了,“你可以說實話,不必怕得罪我。”

張密搖搖頭,“能為兩個并不喜歡的虞氏美人思索後路、能為鐘稽路見不平的您,我知道您不會因我投靠誰而怪罪我,請您放心,這正是我心中所想。”

元裏莞爾,“先前我與你說過,讓你盡可能去找買馬渠道,我會用比香皂更好的東西和烏丸人做生意,你還記得嗎?”

張密連連點頭,“小人記得,我正想要和您說這件事。因為入了秋,草原上的草即将枯萎,牲畜無糧草可用,烏丸人和我們做的交易變得越來更多,自從您上次吩咐到現在,我從烏丸人的手裏已經買來了将近五百匹的馬匹,不日便會叫人給您送來。等到天氣越冷,食物越少,烏丸人出售的馬匹将會更多。”

元裏當即叫好,“馬匹錢財多少你盡管和我說,我絕不會差你一文錢。”

張密推辭道:“這些馬匹就當做是我獻給主公的就好。”

元裏失笑,“你能獻給我一次,還能再獻給我第二次嗎?五百匹的馬匹,這是龐大的數量了。我能從中看到你花了多少心思和錢財。這樣的辛苦不是一句獻給我可以抹殺的,該你得的,你還是要拿走。”

他這話說得極為打動人心,張密只覺得自己沒有選錯主公,感動之餘,更加真心實意了。

等這些瑣事處理完了,元裏單獨帶着張密來到書房,令人端上了細鹽。

張密見到細鹽的反應和他人無二區別。甚至因為他是商人,所以更加激動興奮,更加知道這等細鹽的價值。

元裏又讓人送上了粗鹽。

張密頓時露出慘不忍睹的表情,“平日裏也沒覺得粗鹽多麽不好,但和細鹽一比,優劣真是天差地別。”

元裏笑眯眯地拿起了一碗粗鹽在張密震驚心疼的表情中倒在了細鹽的碗裏。随後将兩者混在了一起,“子博,你要記得我說的話。細鹽和粗鹽用相同分量混合,用這個價格賣給烏丸人。”

他說了一個比賣給達旦時略低的價格。

當初賣給達旦的細鹽與粗鹽是用一比一點五的比例混合出來的,要價還那麽高。以達旦驕傲自滿的性格來看,這件事怕是已經有不少烏丸人知道了。

當張密用更加潔白幹淨,還更加便宜的細鹽去賣給烏丸人時,烏丸人只會覺得自己賺了便宜,哪裏還會在意這鹽比粗鹽貴。

張密點頭表示記住了。

送走他,元裏才回到卧房,脫下身上的外袍洗了把臉。林田給他端了盆水果過來,“主公,您可要用膳?”

“現在沒多少胃口,再等一等吧,”元裏趴在桌面上,用冰涼的桌面給臉消溫,“我走的這些日子裏,肖策怎麽樣?”

“他一直安安分分地待在房裏修養,”林田拿着扇子給元裏扇風,“主公,我們的人一直都有暗中盯着他。除了每日給他送飯和看病的疾醫,沒有其他的人再和他接觸了。”

元裏打了個哈欠,臉上壓出了印子,他換了一邊臉繼續癱着,問道:“詹少寧可有去看過他?”

“詹公子去過兩次,但都‘恰好’地碰上了肖先生入睡的時候。因此,詹公子和肖先生還沒有真正地見過面。”

頓了頓,林田遲疑地問:“公子,您是不信任詹公子嗎?”

他們都對元裏忠心耿耿,所以需要看元裏的态度調整對其他人的防備。

“并非不信任他。只是細鹽一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元裏閉上眼睛,輕聲道:“如果肖策能一直躺在床上安分下去的話,給他一個活下去的機會也并非不可……”

之後十天內,一籮筐一籮筐的鐵往薊縣拉去。

元裏将馬镫的圖案畫在紙上,找了鐵匠試着打造幾件成品。

北周如今只有馬鞍,沒有馬镫。馬鞍是安置在馬背上兩頭高中間低的馬具,可以有效地防止騎兵前後滑落下馬,但即使如此,沒有馬镫的加持,騎馬還是件高危事情。

如今的騎兵在騎馬時需要兩只腿緊緊地夾住馬腹,在戰鬥中,騎兵們要一只手緊緊握住缰繩防止左右滑下馬,所以沒有辦法随心所欲地使用大刀和長矛殺敵,使出劈砍或者前刺的動作,近戰時一不小心就會被敵人扯下馬。根本就無法解放雙手,發揮足夠的優勢。

要是想要射箭那就更別提了,騎兵要麽将馬停住要麽索性下馬,否則根本無法在馬上完成射箭。

楚賀潮揚名的那一戰,就是因為他可以做到只靠雙腿的爆發力道就能死死夾住馬匹,控制住馬匹的走向,以此騰出雙手斬落敵軍首領于馬下,其他的人要是沒有楚賀潮這樣的爆發力,根本做不到這樣。

但如果有了馬镫,這事就能做到了。

馬镫會讓騎馬變得容易,騎兵的人數會得到大幅度的增加。

戰鬥時的騎兵也可以倚靠馬镫解放雙手進行戰鬥,在戰鬥力上将會實現質的飛躍。

這一個小小的馬镫,将有可能在這個還沒有馬镫出現的世界裏,訓練出一支百戰百勝的魔鬼騎兵。

元裏只要想一想,就覺得熱血沸騰。

馬鞍的成品在三天後打造出來了,因為是初次打造,所以才耗費了這麽多的時間,但最終的效果和元裏給的圖紙幾乎做到了一模一樣。

元裏将馬鞍安在馬匹身上之後,自己上馬轉了一圈,感覺良好。他又找來了兩個不是很擅長馬上作戰的人,讓他們騎上馬試一試。

這兩個人正是劉骥辛和汪二。

他們對元裏做出來的東西很好奇,在元裏的指導下踩着馬镫輕松地翻身上馬之後,劉骥辛立刻雙眼一亮,他試探地駕着馬走了幾步,雙腿沒有用力夾着馬腹,但仍然在馬上坐得牢牢的,沒有一絲滑下去的趨勢,甚至比平時輕松簡單了許多。

好東西,絕對是好東西!

劉骥辛大吃一驚,沒有想到小小的這個東西竟然能有這麽大的能耐。如果能給每個騎兵配備一套……

沉浸在想象之中的劉骥辛呼吸越來越急促,身後忽然有破空聲傳來,劉骥辛轉頭看去,就見到汪二雙臂擡起,一箭射到了遠處的樹幹上。

“好!”劉骥辛心情激昂地大聲道。

汪二精神奕奕,有了馬镫之後,他的騎術突飛猛進,勇猛瞬間表露無疑。他将弓箭收起,拔出大刀揮舞了兩下,忽然駕馬朝前方奔去,跑到樹下時竟硬生生地踩着腳蹬站了起來,一刀砍斷了頭頂的樹枝。

周圍一片驚呼。

跟在元裏身後來觀察馬镫作用的有四五個人,各個被元裏吩咐拿了紙筆準備記下可以改良的地方,看到這一幕,幾個人的筆硬生生地摔落到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汪二。

等反應過來之後,便是狂喜襲來。

“主公!”邬恺立刻上前一步,雙目灼灼滿是戰意,“請讓我代替劉先生與汪二一戰。”

元裏呼出一口濁氣,笑容滿面,他心中也很期待,“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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