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從第二日開始,邬恺和汪二便用元裏教他們的方式帶領騎兵們開始訓練了。
每日要訓練的東西很多,可沒有一個人喊苦喊累,因為元裏給他們的東西實在太好了。
戰馬每人一匹,衣物每人一套,每日兩餐變為三餐,餐餐吃到飽腹,每日還有一個雞蛋,每三日還有一頓肉食,這樣的待遇,哪怕是軍隊當中的中低級武官都享受不到!
短短幾日下來,士兵們已經對元裏感激涕零。
有的士兵家中貧困,想将雞蛋攢起來帶給家人吃,但這種情況被元裏發現之後,他就下令命每人必須當日将雞蛋吃掉,禁止私藏囤積的情況出現。
他拿出雞蛋,是為了提高這些人的體質,給他們補充蛋白質,讓他們可以變得更加強壯有力,從而成為一支強大的騎兵隊。如果他們将東西拿回家給別人吃,元裏豈不是白浪費錢?
他還下令,如果有一而再,再而三犯錯的人,那就可以直接趕出他的騎兵營了。
這話一出,頓時沒了敢偷藏雞蛋之人。
等他們适應馬上作戰之後,元裏便令他們上午訓練,下午将他們分批派出去,從附近的土匪開始剿起,以作練手。
鐘稽也知道這事急不得,只要能看到元裏開始做,他便能耐心地等下去。
秋收之後,各地的稅收也由各地郡守送到了薊縣。
因為楚賀潮和元裏都待在了幽州,又剛剛鎮壓了白米衆作為威懾,各地郡守這一次都沒敢動什麽手腳,乖乖地把稅收給送了過來。
元裏看完賬本,露出了抹滿意的笑,随即又嘆了口氣。
劉骥辛好笑,“主公這一笑一嘆,把我弄得有些不懂了。”
“我笑是因為這次的收成稅收讓我很滿意,沒有人敢隐瞞上報,”元裏可惜地朝他眨眨眼,“嘆是因為他們這次太老實了,讓我找不到撤掉他們的理由。”
劉骥辛樂了,“主公真是促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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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正說着笑,外頭跑進來了一個仆人:“公子,将軍他抓來了一頭大蟲和兩只餓狼,現在正放在練武場呢!”
大蟲和餓狼?
元裏和劉骥辛對視一眼,站起身走了出去。
練武場上,兩個巨大的鐵籠被放置在中央,楚賀潮的親兵駐守在鐵籠周圍,在親兵之外則是圍觀的士卒們。
元裏一走過來,親兵就退讓開,讓他靠近了兩個鐵籠。
左側鐵籠關着的是一只虎紋鮮豔、體格健碩的大老虎,右側關着的則是兩只皮毛灰黑眼睛冒着綠光的野狼。
兩只狼中的其中一匹腿腳受了傷,被另外一只狼護在身後,隔着鐵籠壓低身體,不斷朝着老虎呲着牙威脅。
老虎也呲着牙,涎水順着發黃利齒滑下,朝兩只狼怒吼着。
吼聲震耳欲饋。
這一虎二狼之間隔着差不多三米的距離,像是下一秒就能沖破籠子打在一塊。
元裏津津有味看了一會兒,蹲到兩只狼的籠子前蹲下,仔細觀察着傷狼的腿,沒看幾眼,還在和老虎罵罵咧咧的另一只狼忽地扭頭朝元裏吼了一聲,喉嚨震動,似乎在警告元裏不要打它兄弟的主意。
“你好兇啊,”元裏配合地做出吓了一跳的表情,“行了行了,我不看你兄弟了。”
他站起身退後一步,轉頭問看守的親兵,“将軍是從哪裏弄來的大蟲和狼?”
“将軍帶着我等巡視時,發現山中有虎嘯響起,擔憂大蟲下山吃人,便帶着我等進山捉虎,”親兵道,“我們到的時候,這只大蟲正和這兩只狼打成了一團。”
元裏道:“那就都給帶回來了?”
親兵點點頭。
元裏哭笑不得,還要再問,就看到楚賀潮一行人大步流星地往這邊走來。
約莫是認出來了楚賀潮是把它們關在籠子裏的人,楚賀潮越靠近,籠子裏的老虎和野狼情緒越是激動,它們也不對着叫了,默契十足地一齊對着楚賀潮的方向龇牙咧嘴,暴躁無比地轉來轉去,不斷撞擊鐵籠做出攻擊的動作。
楚賀潮走到籠子邊,淡淡地看了它們一眼,嘴角微勾地對元裏說:“吃過虎肉和狼肉嗎?”
元裏看出了他的故意之色,嘴角抽抽:“沒吃過。”
好家夥,第一次看到有人幼稚到恐吓猛獸的。
楚賀潮眉目舒展,薄唇翹得更深,慢悠悠地拖長音,“那今天可以試一試了。虎肉和狼肉烤炙起來別有滋味,天氣愈發冷,虎皮狼皮也可留着做披風,嫂嫂覺得如何?”
“我覺得,”元裏委婉地道,“它們或許、大概、可能聽不懂你的威脅。”
楚賀潮笑容一僵,轉頭看去。老虎和兩只狼已經在他的身邊直起身子趴在了籠子上,利爪伸出,試圖勾抓楚賀潮,喉嚨裏的震動不斷,口水都滴到了脖子上。
一副恨不得從背後咬死楚賀潮的模樣。
“聽不懂人話的畜生,”楚賀潮嘲笑了它們一句,轉頭跟親兵道,“去拿幾塊肉骨頭來。”
元裏:“将軍喜歡猛獸?”
巧了,他也很喜歡,只是很少能夠接觸。元裏興致勃勃地指了指這兩個籠子,“你比較喜歡這狼還是大蟲?”
然而指着老虎的時候,意外發生了。他的手離籠子過于近,老虎猛地往鐵籠縫隙中沖去,頭顱直接沖了出來,一口咬住元裏的手!
千鈞一發之際,還好元裏反應得快,最後一秒鐘将手往袖子中縮了縮,老虎只咬到了他空空的衣袖。
林田幾人吓得大驚失色,連忙奔過來:“主公!”
楚賀潮臉色猛地大變,他拉住元裏就往身後扯去,老虎咬住袖口的力道無比大,袖子直接被一扯兩斷,元裏被巨大的力道沖擊得往後踉跄了兩步,還好被楚賀潮拽住才沒有摔倒。
元裏胸口砰砰直跳,直愣愣地看着老虎。老虎冷冷地看着他,将嘴裏的半截衣袖給嚼了個稀碎。
楚賀潮以為他被吓住了,臉色鐵青着抱着他連連退後幾步,不斷拍着元裏的臉,“元裏?元裏?”
元裏眼睛緩緩變亮,他喃喃地道:“刺激……”
聽到他在說什麽的楚賀潮差點以為自己耳朵壞了,反應過來之後臉就黑了,帶着手套的手直接掐住了元裏的下巴,捏着他的臉面朝老虎,“你說什麽?刺激?”
聲調一聲比一聲高。
元裏這才反應自己說了什麽,他臉色有窘迫快速劃過。平日裏一直都是成熟穩重的形象,如今差點崩了形象。元裏勉強鎮定,“我說錯了。”
楚賀潮放開了他的臉,臉色并沒有轉好,沒人知道他現在的心口跳得有多麽劇烈。
對于元裏的辯解,他一個字都沒信。楚賀潮自己就是從十八九歲過過來的,自然知道這個年紀的少年郎有多麽頑劣大膽。
元裏就算再怎麽穩重,也不過才十八歲。這次差點被老虎咬斷手都能說一句刺激,他根本就沒認識到事情的可怕。
楚賀潮令親信綁住老虎,讓林田去将他的披風拿來,拽着元裏大步來到了老虎面前。
老虎全身被纏着,吼叫越發可怖,三個漢子全力壓着老虎,這才能制住它。
楚賀潮趁着老虎張大嘴吼叫的時候直接塞進去了一塊木頭,老虎的吼叫被塞在了喉嚨裏。趁着它合不攏嘴的時候,楚賀潮硬拽着元裏的手去摸老虎的利齒。
湊近之後,元裏清晰地聞到了老虎嘴裏的腥臭,他眼神好,還能看到老虎牙齒縫裏卡進去的紅肉,元裏屏住呼吸,下意識把手往回抽了抽。
“別動!”楚賀潮怒斥一聲,随即冷笑,“不是覺得刺激嗎?躲什麽?”
元裏整個人被圈在楚賀潮的臂膀裏,宛如靠在男人堅硬的懷中。他不怕,就是覺得老虎口氣太熏,熏得呼吸都有點上不去。
不過還別說,元裏兩輩子都沒摸過虎牙,他心中還挺期待。
一旁看着的邬恺幾人心都快要停了。
邬恺就要上前去阻止,被劉骥辛攔下來,劉骥辛緊盯着楚賀潮二人不放,聲音緊張得都變了音調:“将軍心裏有數。”
身為謀士,劉骥辛自然不贊許元裏再一次陷入危險。但剛剛那一幕太過吓人,劉骥辛也隐約聽到了元裏的話。楚将軍和主公是家人,怎麽也不會害主公,他又比主公大上七八歲,由他來規勸主公最好。
楚賀潮拉着元裏的手結結實實地碰到了老虎的獠牙上。
入手黏膩,摸了一手口水。機會難得,元裏這會兒也顧不得臭不臭了,趕緊多摸了幾下,順便還丈量了老虎的獠牙長度,估計有八九厘米長。
好家夥。
元裏心中咋舌,這牙口要是合在一起,能頃刻間穿過他的手腕。
楚賀潮沒想到他這麽大膽,額頭的青筋一突一突。
元裏還要再摸摸,楚賀潮猛地拽回來了元裏的手,下一瞬,老虎牙齒咬碎了木頭,吐出了一口的木屑。
木屑連同口水噴了元裏一臉。
元裏閉着眼:“……”
楚賀潮在耳邊冷笑,聲音而耳朵沉入大腦,“還刺激好玩嗎?”
元裏臉色發青,“不了。”
楚賀潮提着他站起來,林田也拿來了披風。楚賀潮揚手一揮,将披風披在了元裏的身上,擋住了元裏破敗的衣袖。
這披風眼熟極了,元裏看了一眼又一眼,楚賀潮看到他的動作,扯唇,“怎麽,冷了不披,衣服破了也不願意披我的披風?”
實話實說,他現在的模樣有些可怕,像是随時都會暴怒而起。元裏有些想不明白,他怎麽會發這麽大的火?
他就把這句話給問出去了,“将軍,我又沒受傷,你為什麽要發這麽大的火?”
“發火?”楚賀潮硬生生氣笑了,硬朗的面容帶着冷嘲熱諷的笑,“誰說我發火了,我會為你發火?”
元裏:“你現在就是在發火。”
楚賀潮深呼吸一口氣,冷硬地道:“沒有。”
但他下一句就是:“什麽叫你又沒有受傷,元裏,你是想要氣死我嗎?!”
元裏有些心虛,沒有反駁。
他确實沒把剛剛那件事放在心上,哪怕他差點沒了手。“後怕”一詞對元裏來說太過遙遠了,他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情緒。
他從上輩子開始就缺少了這種情緒,但這正培養了元裏一往直前、堅定不移的性格。
楚賀潮占着理,他足足訓斥了元裏整個下午,一直訓斥到了西邊天色只剩下一縷金黃餘晖,把元裏聽得耳朵蒙蒙,整個人腦子脹痛。
直到吃完飯,楚賀潮才停了下來,生硬地道:“吃飯。”
元裏不着痕跡地松了口氣,完全有理由懷疑,是不是他以往教訓楚賀潮教訓得太多了,所以楚賀潮這次找到機會想把之前的事全部還回來。
但他不敢說。
因為他也知道,他說的那幾句話确實惹人生氣。
兩個人一左一右地坐着,飯桌上一時只能聽到碗筷聲響。
深秋正是魚肥的時候,晚飯也上了一道煮魚。色相看着還好,但魚肉一放進嘴裏就是一嘴的腥氣。元裏不怎麽愛吃魚,他經常會被卡到魚刺,對這道食物一向敬而遠之。
魚肉做得不好,魚湯看起來倒是乳白濃厚,元裏盛了兩勺子的湯,慢悠悠品着湯。
一口嘗進去,他表情頓時扭曲了,魚湯比魚肉還要腥,是腥到令人反胃的程度。
元裏連忙把魚湯吐出來,又連連夾了其他幾道菜去去腥味,但因為吃的太急,結果直接咬到了舌頭。
元裏表情瞬間皺了起來,疼得直接嘗到了血味。
楚賀潮看到他表情不對,放下碗筷走過來,“怎麽回事?”
元裏緩了好一會兒,才張着嘴含含糊糊地道:“沒事,咬到舌頭了。”
楚賀潮皺眉,沉聲道:“我看看。”
元裏估摸着咬破了,但不知道口子大不大,他對着楚賀潮伸出了舌頭。
豔色的舌尖上纏繞着絲絲縷縷的血跡,右側破開了一個小口子,還正在往外滲着血。
楚賀潮看着看着,突然想起來了河邊随處可見的小紅花,風一吹雨一打,就能纏纏綿綿地在草地上流下了紅色花汁。
他喉結滾了滾,低聲呵斥,“怎麽這麽不小心?”
元裏皺皺眉,合上嘴巴。
楚賀潮眉頭一挑,有些痞帥的野性,“怎麽,說你你還生氣了?”
“沒有,”元裏別過臉,“我是嘴巴疼。”
楚賀潮端了杯水給元裏漱漱嘴,元裏足足漱了兩杯水下去才沒了腥味。楚賀潮又準備叫疾醫來,被元裏阻止了,“誰沒咬破過舌頭?這點小傷不需用叫來疾醫。”
身經百戰,不知道受過多少次傷的楚賀潮也沒把這點小傷放在眼裏,聽元裏說完之後,他也沒堅持叫人。只是等吃完飯後,又讓元裏過來給他看看傷。
吃完飯後,元裏便回房休息了。
晚上,有仆人告訴楚賀潮府內燒了一池子的水,請楚賀潮過去泡澡。
楚王府的浴房裏有一個大池子,建造得格外奢侈精美。但因為秋冬燒水廢柴,要燒滿一池子的水更是浪費柴火,楚賀潮就沒用過幾次那個池子。他聞言問道:“哪裏來的柴?”
仆人道:“元公子派親兵前去剿匪,是在山匪那裏收繳的柴火。”
楚賀潮若有所思,突然問了一句,“他過去了嗎?”
仆人知道這個“他”是誰,道:“元公子說不了,他已洗過了。”
楚賀潮頓時意興闌珊,但也不想浪費柴火,去往浴房的時候讓仆人去叫楊忠發幾個部下,與他們一起泡泡池子。
楊忠發、韓進和何琅三人來得很快,二話不說脫掉衣服跳進池子裏,舒服得啧啧感嘆,“将軍啊,早就讓你把這個池子給用起來,你就是懶得用。你楚家堂堂的三世二閣老,結果就過得這般寒酸,還不如随便一個地方豪強地主。你現在看看,這滿滿一池子水洗起來多舒服?”
楚賀潮懶得給他們一個眼神。
楊忠發忽然捏着鼻子,往池水裏猛地一紮,又被嗆得趕緊冒出了水面,咳嗽了好幾聲。
何琅哈哈大笑,“楊大人,你這是在幹啥,口渴了也別喝咱們的洗澡水啊。”
楊忠發瞪了他一眼,“我這是想起了元公子曾經說過的話,在學着凫水呢!”
說完,楊忠發便把元裏曾經說過的話一字不落地說給了他們聽。聽完後,這兩人也覺得甚有道理,也跟着楊忠發一樣,開始試着凫水。
楚賀潮看着他們在池子裏到處撲騰,居高臨下指導着:“雙腿要先并攏擡起,再分開蹬出去,手掌由裏往外劃。”
楊忠發稀奇,“将軍,你竟然學會水啊?”
并不會水但是被元裏教過一晚上的楚賀潮面不改色地點了點頭,“嗯。”
三人連忙恭維起楚賀潮,又繼續練着水。練着練着,又開始說起了葷話。
何琅忍不住跟楚賀潮說道:“将軍,聽說元公子送了你兩個虞氏美人,但你并不喜歡?”
楚賀潮漠不關心地點了點頭。
何琅道:“前些日子,我在府上見到了那兩個美人,長得那叫一個漂亮,說話那叫一個輕聲細語,将軍這都不喜歡,那得喜歡什麽樣的美人啊?”
楚賀潮從他神色中看出了幾分慕艾之色,“你看上了?”
何琅臉一紅,也直接道:“我想娶其中的長姐為我夫人,還請将軍成全。”
楚賀潮正想要同意,又想起了曾對元裏說的話,擺了擺手道:“我跟你們元公子說過了,這兩人交給他處理,你想要人那就去跟他要。”
何琅失望道:“好吧。”
楊忠發勾着何琅嘿嘿一笑,“你小子不錯,才立冠兩年就知道娶媳婦了,哪裏像咱們将軍,怕是連親女人的滋味都沒體會過。”
他就是在指桑罵槐,催促着楚賀潮趕緊完成人生大事,說完就轉過臉去看楚賀潮,“将軍,你沒親過吧?”
楚賀潮怔了怔,腦海中不自覺地閃過了一張豔紅的唇和流血的舌尖。
等他反應過來自己在想什麽後,臉色就沉了下來,忽然擡手給自己兩個響亮的巴掌,轉身披上衣服大步離開了浴房。
留在池子裏的三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