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誰都知道元裏早晚都要娶妻生子的。
寡婦都能再嫁人,更何況元裏還是需要傳宗接代的男人。當初元裏給楚明豐沖喜,楚王府可是說得清清楚楚的,那只為救人,是善舉。沒人覺得元裏真得為只成親半個月的楚明豐而終身不娶,要是楚王府真敢要求這麽做,歐陽廷第一個不同意,汝陽縣元府也得鬧,随後便是歐陽廷的那些名士好友共同讨伐。
歐陽廷可不是任由弟子随意被欺負的人。
元裏即使成親,他和楚王府之間的關系和惠澤永遠不會抹去。楊忠發對此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元裏人好實力也強,楊忠發也很樂得見到元裏成就好事。
一個一直不娶妻的楚賀潮就夠難為他了。楊忠發勸了好幾年都沒勸動楚賀潮娶妻,他有時候都恨得牙癢癢,明明長得人模狗樣的,地位和英雄氣概一個不缺,好當當一個漢子,怎麽就是不願意娶妻呢?楊忠發覺得楚賀潮根本就是沒體會到有媳婦的好處。
楊忠發勸楚賀潮已經勸累了,他放棄了楚賀潮,但可不能讓元裏也跟楚賀潮學壞,要是有機會立冠後便成親,這豈不是喜上加喜?
順便還能刺激刺激将軍,楊忠發算盤打得響亮,比自己小七八歲的嫂子都要娶妻了,将軍也沒臉再拖下去了吧?
楚賀潮抿着茶水,怎麽看怎麽敷衍,“什麽好事?”
“元公子和崔家女啊。”楊忠發壓低聲音,“您這都沒看出來嗎?”
楚賀潮手裏的水猛地一抖,灑在了黑皮手套上。
“呦,将軍,您可小心點,”楊忠發拿着袖子随意給他擦擦,又興致勃勃地道,“崔孝成的孫女兒一定很是知書達理,溫柔賢淑。雖只說了匆匆兩句話,但也能看出她的大家之氣。元公子幫着咱們擊殺匈奴首領那一戰必定是要封侯的,這美人配英雄,豈不是一樁佳話?”
“我瞧崔孝成允許孫女同元公子道謝,也并非沒有這一層心思啊……”
他的話斷斷續續地傳進楚賀潮耳朵裏,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似的。
楚賀潮道:“你說什麽?”
楊忠發沒察覺他語氣的不對,繼續道:“就是不知道元公子有沒有這心思了,但瞧他笑着的模樣,看起來也很開心……”
楚賀潮呼吸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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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指變得僵硬,茶杯差點從手裏滑落,又及時被他捏得死緊。
好事将近?
楚賀潮嘴角扯動了一下,又沒扯得起來。他側身看了身旁的元裏一眼,又掀起眼簾看了屏風一眼。
之前沒注意到的細節入了眼底,又變成了毫無根據的胡思亂想。屏風上的圖是鳥鳳,是否代表着崔家有求姻親之意。
“他不可能娶妻,他喜歡楚明豐。”
但這句話說得太低了,低得沒有第二個人聽見。
崔玄還在和元裏交談,越是交談越是欣賞元裏。随後便不動聲色,開始詢問起元裏的父母出身。
經過楊忠發的那話,楚賀潮也聽出來了崔玄話語中隐隐約約的試問。
他呼吸越來越沉,轉頭看向了元裏。
元裏在笑着說話。他總是喜歡笑着,一旦笑起來便溫柔親和極了,眼尾微垂,嘴角輕挑,大氣又不失雅致,總能令人放下戒心,嘆上一聲君子如玉。
楚賀潮看着看着,一股無名火又慢又洶湧地從心底沖起。怒火和嫉妒像是瘋了一般地侵蝕楚賀潮的理智,他堂堂和三公并列的大将軍,竟然對一個女子産生了嫉恨。
除了這些,還有一股子令他呼吸不順的陌生酸澀。
可笑。
又想讓他趕快忘了楚明豐,又想讓他繼續為楚明豐守身如玉。
楚賀潮,你到底想怎麽樣。
但一個才見過一面的女人,都可以和他成親的話,那憑什麽……
心頭野獸猛地撞擊着牢籠。
憑什麽不能成為我的夫人。
楊忠發小聲驚呼一聲,“将軍,杯子碎了!”
楚賀潮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何時捏碎了杯子,一道尖銳碎片隔着手套刺入了手指頭的肉裏,不知道有沒有流血。
這一下讓楚賀潮回過了神來,他把杯子扔在了地上,對看過來的幾人說:“一不小心弄壞了個茶杯,等到了楚王府,我再賠府上一套。”
崔玄沒當回事:“一個杯子而已。”
元裏不由笑了,想起了楚賀潮之前還想要給他藥材錢的事。将軍窮雖然窮,但窮得很有志氣和原則啊。
他低聲關心地問:“沒事吧。”
楚賀潮搖了搖頭。
元裏道:“我看看你的手。”
楚賀潮原本想要拒絕,但反應過來的時候卻已經把手給了元裏。
元裏拽掉他的手套,露出了一只醜陋的手。
和元裏的手放在一起,楚賀潮的手猙獰如野獸,白皙與燒傷對比鮮明,倒顯出一種詭異熱烈的和諧美感。
元裏沒在意他手上的傷疤,到處檢查了一下。因為有手套隔着,沒破皮,但淤血了。淤血也不能揉,元裏皺着眉給他又帶上手套,“你可小心點吧,将軍。”
這語氣更像是妻子管束丈夫的語氣了。
楚賀潮下意識想到,随即就嗤笑一聲,楚辭野,你魔障了罷。
元裏加重音:“楚賀潮?”
楚賀潮随口應了一聲。
等仆人收拾好了碎片後,崔家女也泡好了茶。
侍女從屏風後端着托盤将茶水一一放在衆人桌前。
茶碗中的茶水清澈透亮,如黃金般的色澤。熱氣袅袅,在這氤氲之中,茶香四溢,緩緩飄了一室茶香。
元裏雖然不懂茶,但也能從表面看出崔家女泡茶技藝的高超,他笑着稱贊了兩句,為了避免誤會,之後特意沒有多說話。
屏風之後。
崔家女在聽到元裏只客氣地誇了兩句茶香之後便沒說什麽,便知曉了他的意思。
看着面帶遺憾之色的母親孟氏,崔家女心中雖有些惆悵,但還是笑着道:“母親,緣分未到。”
孟氏嘆口氣,“他确實是個好女婿……”
元裏蹲下身請連兒原諒他那一下,一下子就戳中了孟氏的心,孟氏那會兒就直覺元裏一定會是個好女婿。
只是可惜這好女婿和他們崔家沒有緣啊。
崔家女失笑着搖搖頭。
她對元裏也談不上什麽喜歡與不喜歡,畢竟沒見過也未相處過。只是因為母親的稱贊,又從祖父處聽聞他前幾日協助大軍殺了匈奴首領一事而心中好奇而已。
既然男方沒有那方面的心思,崔家女自然也不會糾纏。
不論這些插曲,這頓飯元裏吃着感覺還挺好。崔玄的家中也沒有食不言寝不語的規矩,在飯桌上,元裏和崔玄的兒子崔言更是相談甚歡。
崔玄不愧是名滿天下的大儒,他教出來的兒子同樣才華出衆。崔言這人受崔玄影響,被養得對官場避如蛇蠍,一心就想當個他爹一樣的懶散閑人,天天吃吃喝喝看風景,生兒育女、教書育人。
崔言的學識在其他方面比不過父親,不過在數學一道上,他卻極有天賦,對算學甚至獨有一套心得。
元裏就忍不住調皮了,他清清嗓子道:“我這兒也有兩個有趣的算術題,崔兄可要聽一聽?”
崔言好奇道:“公子請說。”
“其一,請崔兄聽好,”元裏道,“今有物不知其數,三三數之剩二,五五數之剩三,七七數之剩二。問物幾何?”*
這個意思是說,有一些物品,不知道有多少個,只知道将它們三個三個地數,會剩下2個。五個五個地數,會剩下3個。七個七個地數,還是會剩下2個。這些物品的數量是多少個?*
這個題也是後世著名的數學題了,除了這個,元裏又把另一道同樣經典的雞兔同籠題也拿了出來。
這兩個題不止把崔言聽懵了,還把一旁聽着他們對話的其他人也給聽懵了。
崔言連忙跟仆人道:“去拿紙筆來。”
崔玄咳了咳,摸着胡子故作平靜道:“給老夫也拿一套。”
楚賀潮想着題目也皺起了眉,不動聲色地道:“多拿一些。”
等到紙筆拿來之後,桌面已經撤下去了碗筷。剛剛還在吃飯的一群人都埋頭算了起來。
拿到一套紙筆的楊忠發也苦着臉低下了頭,在紙上寫寫畫畫,天知道為什麽他也要跟着算這兩道聽着就暈腦袋的算學題目。
元裏看着他們這個樣子,心裏莫名感覺到了一股爽意。他悠悠然地喝着茶,時不時起身到處看一看衆人解題的過程。
連大儒崔玄都認真極了,時不時愁眉苦臉或者眉間緊皺,顯然已經陷入到了題目之中。
最後,率先破題的還是崔言。
他給出了元裏正确的答案,并且破題的速度要比元裏想象之中快了許多。不僅如此,崔言并非是用笨方法解題,而是用的是類似于“天元術”這種現在還沒出現的古代代數方式。看着這哥們忐忑緊張的雙眼,元裏深刻地意識到,眼前這一位真的是個數學天才,“崔兄,你算的是對的。”
崔言頓時喜出望外,手舞足蹈地去找父親說一說自己的思路。
元裏感嘆地看着他,真有些見獵心喜,想把崔言給拐走了。
吃完飯後,元裏原本是想去洗個澡的,結果卻被告知主人家春秋沐浴都是去後山溫泉沐浴的。
元裏頓時羨慕了。
穿越過後,他從小就不敢松懈,一直努力融入這個時代提高自己的能力。但瞧瞧這些隐士過的是什麽日子,每日清風竹林,蟬鳴鳥叫,睡到自然醒,泡着溫泉水,個個潇灑快活賽神仙。
仆人道:“您要是想要沐浴,小人明日可帶您過去。”
元裏心累地點點頭,端了一盆溫水回到了房間。
楚賀潮正在屋裏桌上點着蠟燭還在算那兩道數學題,元裏憐憫地看着他,“将軍,還沒算好呢?”
“快了,”楚賀潮沉聲,“已經算出來一題了。”
元裏忍笑一會,就把木盆放到床邊,脫衣服擦擦身子。
水聲淅瀝響起,衣物窸窸窣窣的摩擦聲跟着響起。
楚賀潮筆下一抖,墨汁滴到了紙上,他問:“你在幹什麽?”
“擦擦汗,”元裏吐槽道,“你知道嗎?這一大家子要沐浴直接是趁着白日去後山溫泉沐浴的,據說有好幾個泉眼,崔老先生還在溫泉旁邊建了好幾個浴房。別看人家住在山底下,日子過得比我們還快樂。”
楚賀潮沉默了,想起了楚王府那洗澡的大池子。他們平時連燒滿這麽一池的熱水都舍不得柴火。
元裏跟他想到一塊去了,頓時唏噓地嘆了一口氣,“咱們還是窮啊……”
楚賀潮道:“大池子小池子都一樣,溫泉水和熱水泡着也沒什麽區別。”
元裏噗嗤一笑,“将軍,你是在說服自己吧?”
楚賀潮挑眉,擡起眼皮,不經意往元裏的方向看上一眼,就看到了大片勁瘦裸露的背。
黑發披散,滑到了緊實的腰腹間。
元裏彎腰脫褲子,楚賀潮猝不及防就看到了一點白花花的肉。
身後猛地響起了椅子被絆倒的聲音。
元裏連忙轉頭一看,下一瞬,楚賀潮就眼疾手快地把燭火掐滅了。
火滅了,屋子裏也暗了。
楚賀潮沒帶手套,掐火的時候燙到了手指,但比手指還更燙的是心中的火氣。
黑暗中,元裏的表情逐漸怪異了起來。
身為一個好弓手,自然也有一雙好眼睛。難道是看錯了嗎?
剛剛那短促的燭光下一眼,他怎麽好像看到楚賀潮硬了?
這裏能夠刺激他硬了的只有……元裏心裏倒吸了一口冷氣,難道楚賀潮是同性戀?
他嘴巴有點幹,舔了舔幹掉皮的唇,病急亂投醫地在心裏問,“系統,楚賀潮是不是同性戀?”
系統根本不搭理他。
元裏正式地再問一遍:“萬物百科系統,收到請回答。”
系統還是不吭聲。
元裏嘆了口氣,說好的萬物百科呢。
找不到人一起商量這個問題,他自己都有些慌,不敢确定了。
但元裏這個人有個特點,往好處說是尋根問底,不放過任何一個難題。往壞處說就是人有點軸,一旦有點懷疑困惑,固執地一定要弄清楚,不打破砂鍋問到底不行。
元裏被心裏的猜測鬧得貓撓似的直癢癢,很想知道是不是看錯了猜錯了,他咳咳嗓子,“将軍?”
男人不說話,呼吸粗重。
在這樣安靜的房間裏,這樣粗魯野蠻的喘息,緩慢地染上了性感色氣的味道,令人燥熱,耳紅心跳。
元裏腦子一抽,突然問道:“你是在對着我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