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但這話一說出來,楚賀潮就僵住了。

元裏也被這話吓了一跳,他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這玩笑是不是開得太過了一些。但一看到男人臉上露出來的後悔神色,元裏一瞬間來勁了。

上次他差點輸給了楚賀潮,這次他還能再輸?

元裏想了想,反而前傾身體,把臉湊到楚賀潮面前,慢吞吞地道:“好啊,那便辛苦将軍了。”

還在後悔的楚賀潮呼吸一窒。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元裏,這是什麽意思?

這是……同意他用唇舌給他塗唇的意思?

男人渾身緊繃,用盡了最後的理智将油碗放在了桌子上,沉聲道:“別亂說話。”

元裏忍笑,裝成無辜的模樣反問:“不是你要這麽做的嗎?”

楚賀潮跟塊石頭一樣,坐得繃直,沒有絲毫動靜。元裏笑意更深,逗弄道:“将軍,說話啊?”

他上下打量了楚賀潮一眼,“你不會是怕了吧。”

楚賀潮面色變了又變,最後眼眸沉沉地看着元裏。

青年俊秀的臉就在眼前,笑意盈盈,神情靈動。楚賀潮都能夠感覺到元裏的呼吸,清清淺淺。他眼一低,便看到了元裏白皙的下巴和幹得掉皮的唇。

唇有點發白,看着有些粗糙。但莫名其妙的,楚賀潮卻覺得眼前笑吟吟的青年變成了妖魔鬼怪,在引誘着楚賀潮走向深淵。

看着一言不發獨自忍耐的男人,元裏心中有些奇怪。

按照往常,楚賀潮應該早就挑釁回來了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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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元裏想起來了之前因為忙碌便被自己抛在腦後的猜測。

——楚賀潮是不是同性戀?

現在就是驗證這個猜測的好時機啊。

元裏不該在這時出現的好奇心猛地冒出了頭,他出擊得更強勁,又往前湊了湊,“楚賀潮?”

嘴唇張張合合。

楚賀潮眼前再一次出現了陡峭黑漆漆的懸崖。

所有的聲音一瞬間遠去,楚賀潮眼裏只能看得到元裏的臉和他那張唇。理智和欲望拉扯,情感和道德牽制,一瞬間,男人的臉上顯露出隐隐猙獰的神色。

各種聲音響起。

“你看看他,渾然不知的在你面前放肆,你就應該好好教訓他。”

“楚賀潮,他都說這樣的話了,你到底還在忍什麽?”

“但他是楚明豐的夫人,楚明豐的遺言是讓你好好照顧他。”

“他是你的嫂子,不能碰。”

“不能讓他也被天下人叱罵。”

楚賀潮的手緩緩握成拳。

“但你是楚賀潮,是北疆大将軍,你大可以讓天下人如同那些俳優一般閉嘴。”

“你只要用足夠的權勢,所有人都不敢說什麽,就能把嫂嫂變為自己的夫人。”

“是你和元裏拜的堂,和元裏喝的合卺酒,也該是你成為他的丈夫。”

腦海中的聲音嘈雜,楚賀潮喉結滾了滾,看着元裏的表情顯出了幾分可怕的神色。

元裏想要看得更清楚一點,他俯身得更厲害,卻直接從椅子上滑了下來就要撲到楚賀潮身上,元裏反應很快,立刻伸手撐在楚賀潮的腿上穩住了身形。

在他的手碰上去的一瞬間,元裏就感覺到了手下肌肉瞬間繃緊。他擡頭,楚賀潮面上流露出幾分克制的痛苦,然後,他閉上了眼睛。

男人沉默地如一座高山,閉着眼睛的模樣透着隐忍,性感英俊極了。

元裏的心跳不知為何加快了。

他忽然有了一絲古怪又遲疑的感覺。

楚賀潮……

是不是喜歡他?

……

元裏咽咽口水,質疑自己是不是感覺錯了。

要是真喜歡他,楚賀潮能對他這麽兇?

平時動不動就吼他,讓他不要靠近,這是喜歡人的樣子?

但大概每個人心底都有惡劣調皮的一面,看着楚賀潮閉眼不敢看他的隐忍樣子,元裏反而更加大膽,非要逼着楚賀潮睜開眼才行。

他想了想,手生疏地在楚賀潮的腿上動了動,仔仔細細地觀察着楚賀潮的表情。

男人的下颚一瞬間繃起了攻擊的弧度,眼睛還是閉着,濃眉下壓。每一絲細微的表情都被元裏納入了眼底,很快,這些表情全部消失,又變成了面無表情。

但男人的額角,卻有豆大的汗珠順着臉側滑落。

他已經被逼到了這個地步。

元裏盯着這個汗珠從楚賀潮的下颔滑到喉結,不由伸出手擦過了這滴汗。

楚賀潮的喉結又滾了滾。

更多的汗從額頭冒出,元裏若有所思,又毫無章法地輕輕摸了摸楚賀潮的喉結。

男人脖子上倏地蹦出駭人的青筋,突然出手快狠準地握住了元裏繼續作亂的手。

玩的開心的元裏吓了一跳,有點慌地看向了楚賀潮。

楚賀潮終于睜開了眼。

男人滿臉潮濕的汗水,眼中充斥着可怕的血絲,他死死地盯着元裏,眼中晦暗浮浮沉沉。

“元裏,”他聲音沙啞,一個字一個字地道,“你是想要我死嗎?”

直到回到卧房,元裏還沒從楚賀潮的眼神裏回過來神。

等到躺在床上時,元裏摸了摸胸口,才發現自己心跳有些快。

那一眼看得元裏又有些膽寒,又有些躁動。

心情混雜着驚濤駭浪的驚愕,尴尬,和一股莫名其妙的東西。

元裏真的感覺楚賀潮喜歡他。

但要說确定,元裏又有些不确定。

畢竟這也太扯淡了,他雖然自己知道和楚明豐沒有什麽,但名義上可是楚賀潮的長嫂,他也一直擺出長嫂之态來壓制的楚賀潮。楚賀潮別看什麽都不放在心上,實際對家人卻很在意,所以楚賀潮怎麽會喜歡上身為長嫂的他呢?

元裏糾結了一會兒,想不通。

好想知道楚賀潮那意思是不是喜歡他啊……

但元裏理智上也明白,如果真的捅破了這一層窗戶紙,那麽尴尬的只會是他們兩個人。

“唉。”元裏輕輕嘆了口氣。

他把被子扯起蓋住自己,算了,先不想了。

睡覺睡覺。

次日一早,元裏醒來的時候眼底有些青黑。

林田擔憂地道:“主公,您沒睡好嗎?”

被旺盛的求知欲折磨了大半夜的元裏深深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他醒了醒神,出門開始日常的晨練。元裏跑着跑着,就跑到了楚賀潮的練武場。

他本來以為楚賀潮早已經練好回去了,畢竟元裏今日起得有些晚,但等元裏過來時才發現,楚賀潮竟然還在。

大将軍只穿着單衣,熱氣燙得晨起白霧扭曲。他上身的衣袍都已脫下纏在腰間,蜜色的皮膚上,汗珠随着肌肉的聳動而滾落。

腰間捆束住的腰腹一喘一喘,那股子力道十足充斥着成熟男人色相的感覺又讓元裏想起來了去年三月初見他的時候。

元裏愁眉苦臉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他真的很想直接問楚賀潮是不是喜歡他,又覺得這麽問太過自戀了。

如果楚賀潮沒那意思,豈不是很尴尬。

三月的早晨還帶着冬末的冷氣,但活動開來後,暖意便能抵擋住這股冷意。

楚賀潮察覺到了人,撩起眼皮,雙眼銳利地回頭看去。

見到元裏之後,他額角頓時鼓噪地突了一下,薄唇拉直,就這麽沒什麽表情又好像藏着萬千心思地看着元裏。

元裏突然感覺他的眼神重如千斤,又冰冷又炙熱,燙得他一個哆嗦,沒打招呼就轉身跑走了。

回來洗漱後,沒多久,有個仆人給元裏送來了一盒口脂,不止有口脂,還有防凍裂的手膏。

如今已經有口脂和凍膏了。女用的叫紅脂,男用的叫口脂,無色,只做潤唇之用。楚王府自然也是有的,只是冬日随着肖策的那一把火全都燒沒了。元裏之後也沒想起來令人再做。

元裏看到還很驚訝,問道:“哪裏來的?”

“将軍派人去問何将軍府上要的,”前來送口脂的仆人道,“大人盡管用,若是用完了,何将軍那裏還有。”

何琅可活得真精致,元裏失笑,拿過口脂摩挲了幾下,咳了咳,一本正經地道:“跟将軍說,我多謝他了。”

仆人告辭離開。元裏打開盒子聞了一下,裏面金銀花的氣味隐隐約約,他抹了點在唇上,終于好受了一些,總算是張嘴說話的時候不刺痛了。

用完早膳後的半個時辰,劉骥辛帶了兩個人前來拜見元裏。

元裏打起精神換了一身衣服,到了正廳等待。沒過多久,劉骥辛便帶着兩個瘦弱的青年走了進來,擡手行禮道:“卑職拜見刺史大人。”

身後的兩個人也緊跟着道:“小民鄭榮/周公旦拜見刺史大人。”

元裏饒有興趣地看着這兩人。

站在劉骥辛左側的便是鄭榮,元裏曾經聽劉骥辛聽過,知道他是劉骥辛的妻弟,此時一見,可謂有些意料之外。

因為鄭榮看起來太虛弱了,臉色蒼白,身體瘦弱,手腳無力,元裏一眼就能看出來他體虛得厲害,還有各種小毛病。

一看到這種人,他就想要給他操練操練。否則就這身體素質,稍微得點風寒都熬不過去。

另一位文人則好上一些,長得也很端正,行為舉止之間頗有種寫意風流之感。滿臉帶笑,鞋子還打着補丁,雖貧寒但卻幹幹淨淨,坦然自若,沒有半分不自在。

“周公旦,”元裏笑着調侃道,“這名字可真來歷非凡。”

他的餘光瞥過周公旦的鞋子,笑意更深。

如今的時代,能讀書識字的人家都有一定的家底,即便是寒門子弟,這個寒門也是士族。百姓會穿打補丁的鞋子,但能讀書的人再貧困,也貧困不到這個地步。

元裏一看便知,這個人雖想要投靠他,但也在考驗他。

試探他是否嫌貧愛富,以貌取人,是否表裏不一,看人下菜。

元裏全當做不知。

周公旦露出無奈的表情,對着元裏抱拳道:“在下這名字着實高攀周公了。也怪我出生着急,家母尚在夜間熟睡夢回周公之時,在下便哇哇哭着出生了,甚至都沒有驚動産婆,這才得了個和周公一樣的名字,當真自愧十足。若是刺史大人不嫌棄,便請喚我表字文寧吧。”

元裏颔首,又看向了鄭榮。

鄭榮倒是有些緊張,聲音繃得很緊,說話的條理卻很清晰。

劉骥辛向元裏推薦他們,元裏便考察了二人一番,發現他們二人的學識和大局觀都很不錯,鄭榮好民生,周公旦好軍事,兩人在一些方面都有不錯的見解。元裏心中欣喜,欣然接受這兩個人才,還溫和地留下他們用了午飯。

莊園裏的飯比鄭榮、周公旦兩日平時用的飯菜味道好到沒影了。兩個時刻注意儀态的人也不由吃了很多,最後都感覺有點撐了。

吃完飯後,周公旦的态度熱情了很多。他感嘆十足地心裏想,就算是只為了天天能吃上這樣的飯,他也想賴在元裏這當謀士了。

他們也沒在元裏這多留,走的時候,元裏分別送給了他們一份禮物。

送給鄭榮的是上好的硯臺以及一套毛筆。送給周公旦的,則是十雙樸實無華的靴子。

“讀萬卷書,行萬裏路,”元裏微笑着對周公旦說,“沒有好的鞋子,怎能支撐得文寧你看遍大好河山呢?”

回去的路上,周公旦捧着一雙靴子若有所思。

鄭榮有些愧疚,因為自己得了這麽好的禮品,而周公旦只有十雙靴子而倍感不自在。他低聲勸慰道:“文寧,應當是大人看到你靴子上的補丁,這才送了你靴子,這是大人的愛才之心,你莫要多想。”

周公旦笑着點點頭,“介之,你可知道大人為何要給我‘十雙’?”

鄭榮問道:“為何?”

“因為這是大人再提醒我,要‘實事求是’罷了。”周公旦道。

鄭榮有些不明所以,周公旦搖了搖頭,突然哈哈笑了起來。

元裏并沒有當即就将鄭榮和周公旦征辟為自己的官員,這代表他還要考察這二人一段時間,因此,這二人也不能直接稱呼元裏為“主公”,而是依舊稱呼為大人。

這兩人來的也正是時候,入春之後,元裏的政務越來越忙,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

尤其是最近一直沒下雨,元裏要忙的事情就更多了。

三月末,正是等待春雨的時節,但幽州卻足足有半個月沒有下雨,百姓都很是急躁。各地郡縣都在往元裏這遞交公文,詢問是否做好應對幹旱的準備。

不止百姓急躁,上到元裏下到豪強地主,也都在憂心幽州的天氣。

元裏也派人去隔壁的并州、翼州打聽過了,這兩個州這個月雨水也寥寥。

要是再不下雨,估計要造成大面積的幹旱了。

元裏心情日漸沉重,甚至做好了幹旱的準備。終于在三月份的最後一天,元裏準時看每七天更新一次的天氣預報時,驚喜地發現三日後就會有一場雷陣雨。

且雨水會連下三天,雨量絕對充足,這下,元裏可算是松了口氣。

他知道有雨,所以不急了。但其他人還不知道,還都在幹着急。在這時,元裏淡定地安撫着這些人,倒是讓這些人對他更為敬佩了。

私底下,大家夥聚在一起一談,都覺得刺史大人不愧是天底下最年輕的刺史大人,哪怕半月不下雨也如此從容不迫。他們甚至覺得,元裏這般泰然處之必定有應對的法子。

這話一說出來,便獲得了越來越多人的贊同。因為對元裏的信任,他們倒是稍稍松了松焦躁的心。

元裏不知道他們的想法,正一日日地數着下雨的日子。誰知道還沒等來雷陣雨,先等來了骨力赤及各部烏丸大人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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