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到房間門前,林田快速脫下身上的蓑衣,就要給元裏脫下蓑衣,元裏卻道:“你先下去吧。”
林田道:“主公?”
元裏的臉遮掩在鬥笠之下,看不清是什麽樣的表情,他道:“去吧。”
林田彎身道:“屬下去給您準備熱水。”
元裏脫下蓑衣,将蓑衣上的雨水抖落,将其挂在門邊木頭上,進屋關上房門。
這是一個回廊,楚賀潮和楊忠發幾人就住在對面,元裏從門縫中看到披着蓑衣的男人轉了轉身,好像在朝他看來,又好像是在看院落中被暴雨打得零碎的茶梅。
元裏呼吸一窒,關上了門。
風雨被擋在門外,元裏原地站了一會,先去把蠟燭點燃,再把濕衣服換下。不久,雷聲便停了。雷陣雨轉為陰雨,還在濕漉漉地下着。
元裏換好衣服坐在桌邊,有些出神。
他還在想着剛剛那件事。
或許是假山洞中的黑暗太過潮濕迷惑人,又或許是楚賀潮當時的感情太過濃烈沉重,以至于感染到了元裏,把元裏一同拉到了沉淪之中,元裏現在才緩過了神,想起了自己和楚賀潮做了什麽。
他摸上了唇,心情複雜。
唇上好像還殘存着楚賀潮的氣息。男人那股子想要吞食他的渴望瘋狂,但克制住的背德痛苦又那麽真實而劇烈,這些矛盾複雜的情緒傳遞給了元裏。乃至到現在,還讓元裏的心裏好像憋着一口氣,心被揪着,怎麽都不舒服。
楚賀潮的态度很清楚,就那麽用盡全力地放縱一次,出來山洞後,彼此便塵歸塵,土歸土,裝成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模樣。
他們還是好夥伴,好叔嫂。沒親過,沒碰過,恪守成規,回到忠孝節義的模樣。
元裏很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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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思索自己對楚賀潮到底是什麽樣的感覺。
喜歡嗎?元裏不知道。他是直男,從來沒想到自己會喜歡男人。即使是現在,他也可以篤定地說他對其他男人完全沒有感覺,卻會因為楚賀潮的親吻感到躁動又痛苦。
可不喜歡的話,他為什麽會順從楚賀潮呢?
元裏自己都不知道。
山洞裏的那一幕讓他想起來不是羞恥,不是後悔或者是被冒犯的厭惡。而是沉甸甸,如負重擔,又像是有什麽東西想要破土而出,可土面之上卻有巨大的石塊阻攔。
元裏理智明白,到此為止就好。
不管他是喜歡楚賀潮還是不喜歡楚賀潮,都到此為止就好,不要再往下探究下去了。
元裏甚至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麽非要去捅破楚賀潮對他的喜歡。
這樣,只會讓楚賀潮更加痛苦。
但是……
但是元裏并不是還沒探究清楚就“到此為止”的人。
他呼出一口濁氣,走到窗邊打開窗戶。
冷風灌入,讓元裏混沌的大腦清楚了一些。
元裏的腦海中再次閃過楚賀潮親吻他時的觸感。
潮濕,炙熱。
鼻頭相撞,唾沫黏膩。
元裏的心髒從慢跳快,過程緩慢,卻不能忽視。
他摸上胸口,酸酸澀澀的,不是很開心。
光憑山洞中那樣全身都沉溺進去的感覺,元裏就沒臉說自己對楚賀潮沒有好感。
但這好感是怎麽來的呢?
他敬佩英雄,楚賀潮就是英雄。楚賀潮的身材很好,偶爾看起來真的很性感。
元裏掰着手指數着自己能對楚賀潮産生好感的原因,數着數着就笑了,笑完之後就嘆了口氣。
明白有好感之後,又能怎麽做呢?
在古代,他們不是簡單的是同性戀還是異性戀的問題,而是身份上的限制。叔嫂、家庭、親友、部下、天下。
每一道都是鴻溝深淵。
從古至今,叔嫂亂倫從來不是什麽好聽的事情。
即使元裏知道他和楚明豐之間什麽都沒有,但也知道自己可以和任何人婚嫁,唯獨不能和楚賀潮。
而楚賀潮是個傳統的古代人,楚明豐是他的兄長,他也很重視楚王夫婦,所遭受到的痛苦只會比元裏只多不少。即便元裏可以挺過叔嫂亂倫的罪惡感,楚賀潮可以嗎?
放縱後選擇回歸正常,這是最正确的選擇。
忘掉剛剛的那件事,這對誰都好。
而顯然,楚賀潮就是這麽打算的。
那就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樣子吧。
元裏閉了閉眼,這麽想到。
趁着他對楚賀潮的好感還沒有那麽濃重,就當山洞中的事情只是一個小插曲,趁早脫離這個注定艱難的漩渦吧。
雨滴答滴答。
被吓到的烏丸人當天晚上就離開了,甚至不敢在農莊中多待一夜。
得知他們離開後,衆人心中都是喜悅。次日晚膳時分便在膳廳舉辦宴席,以作慶賀。
這既是慶賀天降大雨,又是慶賀威懾到了烏丸人,衆人赴宴的情緒皆是很高昂。
元裏收拾好心情,帶着幾個部下一起朝膳廳走去。
路上,他問劉骥辛:“鄭榮今日如何?”
鄭榮的身體不好,昨日淋了些雨,便有些不太舒服,一直躺在房中休息,自然也不能再參與今日的赴宴。
“他的身體一向如此孱弱,”劉骥辛嘆了口氣,倒是很樂觀,“主公莫要擔心,我們都習慣他時不時生些小病了,疾醫也說了,讓他避開風寒修養幾日就好。”
元裏不怎麽贊同,“這樣不好。等他身體好了之後,讓汪二帶着他操練操練身體吧。”
身體可是革命的本錢,鄭榮也是一個潛力很大的人才,這樣的人才自然要鍛煉好健康的身體,才能做出更大的成就,做好更多的事。
汪二心細,又通曉人情世故,由他來操練鄭榮一定能在保護鄭榮身體不受損傷的基礎上鍛煉好鄭榮。
汪二欣然領命,信心滿滿地道:“是。屬下必定把鄭公子給練得威武雄壯。”
劉骥辛硬是想不出來自己這小舅子練得威武雄壯的樣子,他在心中跟鄭榮道了聲對不住,遲疑地點頭同意,“那就聽主公所言,待他身好後就送去汪兄的軍營吧。”
元裏滿意道:“這樣才對。”
等他們說完這事,元單就蠢蠢欲動地冒出來,跟元裏講他正在研發的水車。
“已經做得差不多了,前些日子沒有雨,也沒有試一試水車效果如何,正好這幾日雨滿河道,可以動用水車了。”
元裏給他們的部分命名為“器物部”,元單對他們器物部做出來的水車很有自信,“樂君,你放心,水車一定會很好用的。”
元裏笑着颔首,“如果好用,那便推行到幽州各郡縣之中,以便灌溉田地,開墾荒田。”
元單一聽這話就很激動,恨不得立刻看到整個幽州都用上他們做的水車,他臉色嚴肅,狠狠拍着胸脯道:“我元文翰敢保證,樂君,絕不讓你失望!”
元樓無奈地叫了一聲:“元單。”
元單嘿嘿一笑,又崇拜地看着元裏,“樂君,你真的好厲害啊。”
元裏好笑,“你這兩日已經對我說了數遍這話了。就因為我說中了下雨嗎?”
元單正想要說話,身後有人喊道:“刺史大人!”
元裏及部下都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去。
叫出聲的是何琅。何琅與楊忠發一左一右伴在楚賀潮身後,正滿面笑容地朝他們走來。
元裏的目光從他們身上掃過,最後看向了楚賀潮。
男人身穿一身深衣,擡步走來,也正在看着元裏。
兩個人的視線在空中碰觸到了一瞬,又交錯了開來。
很快,他們就走到了元裏面前。
劉骥辛等人和楊忠發何琅兩人互相打了個招呼。等他們打完招呼後,就看向了一直未說話的楚賀潮和元裏。
廊內安靜了下來。
楚賀潮低頭看着元裏,道:“嫂嫂。”
元裏呼吸緩了緩,客氣回道:“辭野。”
空氣中的浮塵飄動,檐下水滴落在泥地上,混入一片陰雨之中。
楚賀潮收回眼睛,擡目看着廊道遠處的白牆,好似過了許久,好似只有短短幾瞬,他伸出手請道:“嫂嫂請。”
其他人笑呵呵地讓開了位置,讓元裏和楚賀潮走在前面。
他們三三兩兩地說這話。
“不知道今晚吃些什麽,可有元大人先前做過的‘叫花雞’?”
“叫花雞?”
“哦,你們應當不知道。那是元大人與小閣老成親三日時,将軍陪元大人回門的路上……”
元裏和楚賀潮沉默地聽着。
昨日還親吻在一起的兩人,此刻卻連衣袖都隔開了一段縫。
冷風浮動,像是包裹着他們,又像是凝結成了冰。
楊忠發突然道:“将軍和元大人應當記得這件事吧?将軍跳下水去救元大人,結果刺史大人反而會水,還跟我們說必須得把水軍練出來呢哈哈哈哈。”
楚賀潮過了許久,等楊忠發等人聊到其他事情并哄然大笑時,才道:“記得。”
到膳廳門前了。
元裏垂下眼簾,不敢回頭看楚賀潮,笑着打斷他們道:“快別聊了,都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