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郭茂來到薊縣後,用最快的速度适應了政事堂的公務,并和同僚們都有了不錯的關系。

他也很快表現出了自己的才能。在短短的時間內,就将蔡集逃跑時沒帶走的班底勸服到了元裏的麾下。

蔡集沒帶走的班底自然是被蔡集給抛棄了,他們平日裏也不太受蔡集的重視。這些人之中,不願意跟随元裏的人則自行離去。

大多數的謀士、門客都很随波逐流,秉持着擇良木而栖的想法,他們欣然成為了元裏的謀士和門客,繼續處理着以前為蔡集處理的廣陽郡的政務。

有了這些人之後,政事堂的重擔可算是少了一部分。

除了征兵之外,元裏還在征收匠人。

他放出了話,什麽匠人都收,不拘一格。不止是工匠鐵匠,在農桑和布匹水利方面有一技之長的匠人也無限制的征收。

只要能力夠好,誰都可以在他這裏得到優待。

匠人實在是不夠用,能搜羅到的身份沒有問題的匠人都被元裏派到器物部批量生産三弓床弩和被稱作“神弓弩”的小弩了。僅有的一些鐵匠也被元裏任命打造軍用器械,以及馬镫和馬蹄鐵。

馬蹄鐵這個東西,元裏一直想做,但因為鐵太少的緣故,所以他優先做了馬镫。如今有了更多的鐵,自然也要給戰馬配備馬蹄鐵這樣的神器。

楚賀潮也很忙,在忙着加強幽州和邊疆的布防,排查幽州內的細作,以及警告烏丸人和遷入幽州內的胡人等等。

他們都在暗中準備着應對建原帝去世後的巨變。

元裏還抽出了時間,去看了看已經可以帶出去放牧的牛羊和豬。

牛羊趕到了草原上放牧,豬則是直接圈了一塊山頭讓它們自己尋找糧食。

冬天的時候,四百餘頭懷孕的母豬共産崽三千多頭,成功活到春季的豬崽一共有兩千八百三十二頭,這裏面又有四成是母豬。

公豬崽早在二月份就已經閹過了,如今才過三個月,各個長得肥碩健康,跑起來的時候肥肉一抖一抖,據放牧的傷兵所說,骟過的豬脾氣更加溫順,身上少了許多腥臊,肉也長得更快,吃過的食物很快就能轉化為肥膘。

元裏看了一圈,相當滿意,他直接帶走了五十只豬,當天晚上就令人殺了十只,弄出了一個全豬宴,犒賞部下與諸将一同喝酒吃肉。

一是為了犒勞衆人的辛苦,尤其是政事堂和器物部的官員,還有他身邊跟着的郭林三人。二則是單純的想在建原帝死訊傳來之前好好祭奠祭奠自己的五髒廟,畢竟建原帝死後,萬民要服喪三月,不得宴飲不得婚嫁不得食用葷腥。

在吃三個月的素之前,一定是要把葷肉給吃個夠。

得知下午不用忙活,可以赴宴吃全豬宴後,劉骥辛、詹少寧等人幾乎感動得熱淚盈眶。

他們難得放下了手中的公務,提前回府中沐浴休息,待傍晚時分便換了一身衣服,駕馬趕往元裏的莊園。

同僚們說說笑笑,彼此打了聲招呼。

訓練士兵的汪二也将關之淮給拽來了,關之淮不茍言笑,面上有些不悅,但還是對着楊忠發二人微微颔首示意。

近日很少出來的崔言望着莊園中樹木蔥蔥、鳥語花香的美景,也不由精神一振,困倦褪去,他邀着元單元樓兩兄弟一起去湖邊走走。

“等等,”身後,郭茂快步走過來,滿面笑容地對他們三人行了禮,“閣下可是崔言崔先生?我仰慕閣下久矣,不止可否同行?”

崔言見他行為舉止豪爽潇灑,便欣然同意,“自然可以,這位仁兄請。”

柳枝輕輕搖曳,微風吹拂而過,等夕陽染紅了西方半邊天時,衆人才慢悠悠地回到位上坐下。

今日只是歡慶,不談公務。元裏什麽廢話都沒多說,直接讓人先上了烤豬。

在座的一半人士并不缺一口豬肉。但等烤豬被一塊塊分到他們桌子上時,衆人聞着香氣,卻不由口齒生津,饑腸辘辘。

他們定睛一看,只見這豬被烤得表皮金黃油亮,一碰便焦脆,內裏肥瘦相得益彰,透着滴滴晶瑩油汁,往外彌漫着濃郁霸道的肉香氣。

咦,這當真是豬肉?

詹少寧吃過許多美味,他自然吃過豬肉,但并不喜歡豬肉,因為豬肉太過腥膻,他更加喜歡鹿肉和牛肉。

這場全豬宴他只是來湊一湊熱鬧,正好忙裏偷閑而已。但沒有想到眼前的烤豬肉卻勾起了他的饞蟲,詹少寧夾了塊肉放在眼前好好看了一會兒,才放進了嘴裏。

舌尖甫一接觸到烤豬的味道,詹少寧眼睛便一亮。口中的豬肉半點膻味都沒有不說,還極為鮮美肥嫩,一口咬下去又香又燙,好吃得令人想把舌頭也一口吞下肚。

詹少寧又夾了一筷子下肚,擡頭一看,周圍的人已經顧不得說笑打鬧,全都埋頭吃着烤肉了。

崔言也吃得滿頭大汗,他咽下嘴中的肉後飲了一杯酒,暢快地呼出了口氣,感嘆十足地跟旁邊的元單道:“文翰,不知是否為我錯覺,我怎麽覺得大人家中的豬肉都比我以前吃的豬肉要好吃許多呢?”

元單見怪不怪,吃得一嘴油亮,“樂君從小就喜歡弄這些東西,他養的豬一向沒多少膻味,是汝陽縣裏最好最壯碩的豬。我們先前在汝陽縣吃的就是這樣的豬,其他的豬可沒有這個味道。”

崔言似懂不懂,但對這個也并沒有探究的興趣,便舒服地眯着眼和元單敬了敬酒。

另一側的元樓也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插話道:“崔先生,我聽樂君說您先前一直隐居在山下,過得是無憂無慮、品茶賞雨的悠然日子,這兩月的忙碌,您可否能夠适應得來?”

崔言樂呵呵地點着頭,“能适應,能适應。”

他看着宴席上或敬酒共飲的人,或高歌跳舞的人,心中也想要跟着高歌一曲。但他性子腼腆,又不好意思這般做,于是抿了口酒,悠悠然道:“先前的忙碌才能讓這短暫的空閑顯得更加珍貴且快樂。你們瞧諸位大人,若是讓他們日日空閑,可還會像如今一般心爽神怡?我以往的日子确實舒服,但相比起來,我還是更加喜歡如今的日子,甚至覺得還不夠忙。”

元單:“……?”

他瞠目結舌地看着崔言,筷子都掉在了桌子上。

元樓聽着這話,不由肅然起敬,他擡手敬了崔言一杯,因着這話開始愧疚起自己先前欣喜于可以躲避政務一事,“和崔先生比起來,我還是太過好逸惡勞了。”

元樓越想越是羞愧,恨不得現在就去跟元裏賠禮認罪。樂君是信任他才委以重任,他怎可害怕公務之多呢?

他離開政事堂時還那麽喜悅匆忙,若是被元裏知道,豈不是會對他失望至極。

元單本想說崔言是不是喝醉酒開始說胡話了,就眼睜睜地看着元樓露出了贊同卻愧疚的神情。

這不對吧?

元單嘴角抽抽。

他看向對面大将軍的部下。

楊忠發和何琅這兩位大人每日喝酒游玩,要麽在家中陪着夫人孩子,要麽釣魚春游。和大将軍的部下相比,他們每個人可謂是起得比雞早,睡的比狗晚。

這還叫好逸惡勞?

那他都快不認得好逸惡勞這四個字了。

元單欲言又止,含蓄地道:“哥,崔先生,你們不覺得如今的日子已經過于忙碌了嗎?”

元樓正了正神色,義正嚴詞地道:“文翰,你怎可這麽想?我們事務繁忙乃是樂君對你我的信重,當初來幽州之時,你我可是下定決心要好好幫樂君分憂,要做出一番事業的。怎麽來到這才五個月,你我就開始懶怠了呢?”

這兩個月忙得都瘦了許多的元單被元樓這麽一訓斥,也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太過好吃懶做。他想起先前的決心,心中漸生慚愧,低頭認錯,“哥,我知道錯了。從明日開始,我要更加勤奮才是。”

元樓欣慰地颔首,“我們都做得不夠好,還要和崔先生多多學習。”

兩兄弟悔過之後,一起誠意滿滿地又敬了崔言一杯。

宴席上的氣氛太好,哪怕是關之淮也和幾個同僚喝了幾壺酒,扯開了腰帶,面上帶上了些笑容。

何琅問道:“關大人,你去軍營裏忙了幾日,感覺如何,元大人的練兵法子可和咱們軍營裏的法子有何不同?”

這話一出,關之淮又皺起了眉,沉聲道:“他的法子比我們的法子好。”

“真的?”楊忠發驚訝,又樂了,“那你可要把這些法子記在腦子裏,回到北疆後就用這法子訓練咱們的兵。”

關之淮心中越發沉重,他盯着楊忠發,眼神銳利,“你難道沒有意識到這其中嚴重嗎?”

他壓低聲音,将自己對元裏的擔心三言兩語說了出來。

楊忠發卻反應平平,還嘆了口氣,“老關啊,我勸你不要多想。”

關之淮眉頭皺得更深,“我如何能不多想!”

“你想也是白想,”楊忠發道,“将軍與元大人親如一家,你再這麽下去,只會惹怒将軍。”

關之淮怒火一下子上了臉,又強行壓了下去,他冷冷哼了一聲,“楊忠發,我看你是被一時的安穩給迷了眼!”

楊忠發并不生氣,他晃着酒杯,目光悠遠,想起了元裏曾經預言天降大雨的那一幕。

即便已過了一個多月,他每想起此事還是畏懼驚恐,一瞬間能起滿一身的雞皮疙瘩。

關之淮不懂。

他不懂當日親眼見過元裏那鬼神手段的人是何種心情,是何樣的震驚,又有怎樣的膜拜敬服深深藏在他們心中。

“一個月前,四月中那會,幽州下了場連綿三月的大雨,”楊忠發輕聲道,“那場雨落下時,我與将軍同在。外界傳聞那是元大人為幽州祈來的雨,是也不是。”

關之淮冷硬着臉道:“關某人并不信世間真有可以祈來雨水之人。”

楊忠發好似沒有聽見,繼續道:“在雨落之前的一刻鐘,元大人便預感到有雨到來,他告訴我們,一刻鐘後便有大雨從天而降。我那時也同你一樣不信,可一刻鐘後,暴雨果然落下。”

關之淮頭一次露出愕然表情,他下意識道:“這絕不可能!”

楊忠發道:“那時,幾個烏丸大人都在,甚至有一道閃雷就從達旦頭頂上方劃過,關之淮,我所言沒有一字說謊,你盡管去問何琅汪二,去問我們手下的親兵,你不信也得信!”

關之淮愣愣看着他臉上的嚴厲神色,一時之間竟然失語了。

楊忠發緩和了表情,拍拍他的肩,又轉頭和何琅拼起了酒。

幾只烤豬只是前菜而已,等衆人吃的半飽之後,元裏就笑容神秘地道:“之後還有炒菜,諸位可要留留肚子。”

“炒菜?”衆人疑惑道,“炒菜又是何菜?”

“難道是幽州的菜肴嗎?”

“我就是幽州人,可沒聽過幽州還有‘炒菜’。”

楚賀潮幾日前便嘗到了炒菜的滋味。所謂炒菜,那便是用鐵鍋做出來的菜肴。楚賀潮第一次知道鐵這個東西不止可以做武器,還可以拿來做飯。做出的飯菜別有一絕,味道令人吃後難忘。

他怡然自得地品着酒,聽着旁人的疑惑好奇,笑意更深。

楊忠發高聲道:“元大人,您別吊我們胃口了,這‘炒菜’究竟是何物啊?”

元裏也不故意拖延,吩咐人送上來菜肴。

廚房裏安上了兩口鐵鍋,有了鐵鍋可以炒菜之後,菜肴的做法便多了起來。他指導廚子做了個小炒肉、紅燒肉後,廚子便領悟了鐵鍋的用法。

因為如今沒有冰糖,蔗糖也沒做出來。菜肴中的糖分便用甜草或者蜂蜜代替,因為配料的缺少,味道自然沒有後世美妙。但對于吃慣了瓦罐蒸煮和烤炙的北周人來說,這些炒菜可謂是讓他們大開眼界,又驚又喜。

衆人埋頭吃着這些鐵鍋炒出來的菜,配着米飯後只覺得香味勾人,本來不能吃的人都硬生生地多添了一碗飯,更不要說本就胃口大的幾位武将。

楊忠發狼吞虎咽的空隙,還痛心疾首地跟楚賀潮道:“要不是我家沒有适齡的女兒,我都想把元大人拐走做我女婿了。”

楚賀潮冷笑一聲,“你想都不用想。”

他正要再喝一杯酒去去火氣,元裏身邊的林田便走過來低聲在他耳邊道:“将軍,我家主公叮囑您少喝些酒。”

楚賀潮挑了挑眉,朝元裏看去。元裏正看着他,眉頭皺起,嘴角抿着,不太高興的模樣。

“連我喝幾杯酒都管?”楚賀潮一句話在舌尖上念過,哼笑了一聲,把酒杯放下,懶洋洋地道,“行了,知道了,你回去吧。”

林田行了個禮,悄無聲息地退開了。

楊忠發沒聽見他們在說什麽,好奇道:“怎麽了?”

楚賀潮含糊地道:“你嫂子不讓我多喝。”

楊忠發以往就叫元裏小嫂子,沒覺得什麽不對,只是很咋舌,“小嫂子還管這個呢。”

楚賀潮嘴角勾起,“嗯。”

楊忠發被妻子管着少喝幾杯都覺得煩,他心有戚戚焉,“将軍真聽?”

“聽,”楚賀潮手指敲着桌子,笑得意味深長,“不聽,我還能有這些東西吃?”

楊忠發恍然大悟:“說的也是。”

這一場全豬宴人人吃的暢快,之後,元裏又給在座每人送了一只小豬。

十天後,來自徐州、揚州的商人踏上了薊縣的土地。

他們是為了香皂而來,不止帶來了大量的錢財,還帶來了歐陽廷專門給元裏送來的東西——整整五車的南方甘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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