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夜裏的溫度特別低, 從飯莊出來時，凜冽的寒風刺骨吹來，凍得人眉毛都要結冰。
溫煦走在楚曜身邊，困倦打個哈欠, 閑聊似的問他, “你想不想辦婚禮啊？”
“不好說。”楚曜的手揣在大衣口袋裏，“以前我也沒辦過, 不知道是種什麽體驗。”
“說是走流程, 其實婚禮對人生的意義還是挺重要的，你和相伴終生的那個人在親朋好友的見證下完成神聖的儀式, 內心都會有種踏實的感覺。”
說着, 溫煦搭上楚曜的肩膀，在他耳邊輕聲道：“趁年輕，不要留遺憾。”
楚曜睫毛微顫了下，沒說話。
後邊, 陸繹文看到溫煦和楚曜勾肩搭背, 碰了下靳知寒的胳膊, “你發現沒？錄這節目，他倆感情越來越好了。”
“沒發現。”靳知寒脊背挺直, 餘光瞥了眼他, “我老婆還是跟我最親。”
陸繹文想說什麽卻瞬間啞然。
真是一生要強的男人啊！說什麽都不願意承認。
入住的民宿在飯莊的隔壁, 步行走個十來分鐘就到了。
楚曜和溫煦一路聊着天, 不知不覺中就到了, 推開大廳的門, 溫暖的氣流拂面而來, 僵硬得像是被冰凍過的身體頃刻間放松下來了。
大家迫不及待想回房間沖沖澡, 躺下休息, 導演卻在他們要上樓的時候出聲叫住。
“房間還沒分呢，你們知道自己要住哪一間嗎？”
“不是吧？都這個點了還想讓我們PK一下再選？”走在最前面的白霁深回過頭，都忍不住嘆氣，“導演，你做回好人吧。”
導演的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我這裏的确是有四間房供你們選擇，檔次完全不一樣，你們不用PK，直接抽卡，抽到哪間住哪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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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要抽？”聞硯滿臉不解，“那萬一我抽到雙人床怎麽辦？”
導演：“那給你準備的單人床就要給其他三組嘉賓裏的一對睡了。”
“這麽刺激？”陸繹文挑眉，給溫煦使個眼色，“我突然有點兒期待睡單人床，可以和老婆緊緊貼在一起。”
靳知寒的眼底閃過一抹微光。
要這麽說的話，那他也很期待。
卡片放在桌上，聞硯率先過去抽了一張，拿到手後他看了眼，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三位哥哥，實在不好意思，今晚我要好好享受一下了。”
白霁深是第二個抽的，反正都不知道是什麽，他便随便摸了張。
緊接着陸繹文和靳知寒各自拿了一張，待之後，四個人一起亮了卡片。
聞硯抽的是頂層的閣樓套房，裏邊有影音室，有電腦、有按摩椅，裝備最為齊全。
白霁深抽的是三層的雙人豪華觀景套房，那床有兩米寬，正對雪山，視野極佳。
“你們是不是有透視眼啊？怎麽把好的都先抽走了？”陸繹文亮出了他的卡片，普普通通的雙人間，啥也沒有。
不過比起靳知寒和楚曜還是好的。
他們倆的房間是在三樓的最角落，不僅是單人床，還是榻榻米的。
陸繹文笑得最大聲，“我看你們就直接在地板上睡吧。”
靳知寒薄唇緊抿，絲毫沒有覺得失望。
他們還沒在榻榻米上一起睡過，偶爾體驗一次也挺好的。
抽完卡後，大家各自回房間了。
楚曜一推門就聞見新鮮的氧氣，這邊仍是屬于高原地帶，房間裏面有專門的供氧裝置。
房間的結構線條明朗，木地板上有一張榻榻米床墊，鋪着米色床單，旁邊是一扇小窗戶，能看到雪山側邊的輪廓。
知道靳知寒身體不舒服，楚曜催他先去洗澡，他等一會兒也可以。
靳知寒很快進了浴室，楚曜拿出手機給秦遠打電話，想和他聊聊之後的工作安排。
他很怕秦遠口頭答應了哪位導演，把他明年的工作計劃都安排下來。
既然已經決定要放慢步伐，多享受一下人生，他便不會再重複走以前的路。
靳知寒擦着頭發從浴室出來時，楚曜正坐在窗邊的小桌子發呆。
他的膝蓋蜷縮着，半邊臉幾乎都埋進去，月光照進來，在他的發圈勾下一層淡淡的金色。
動作一頓，靳知寒輕咳了聲，問他要不要去洗澡。
楚曜動作遲緩回頭看向他，似乎想說什麽又講不出口。
“你還要忙工作嗎？”
“嗯，要看幾份報表。”
“那好。”
楚曜的話說得很莫名，他不再多問，慢吞吞起身走進洗手間裏。
先刷了牙，之後楚曜才去洗澡。
放開水流，他任由花灑淋濕他的頭發，透明的水如河一般蜿蜒盤旋在他的腹溝，再向下沒入。
楚曜閉着眼，腦海中浮現出秦遠跟他說的那番話：“楚曜，我在你身邊多年，最了解你的個性，你閑不下來的，如果真能做到，千萬別後悔，娛樂圈新人輩出，資源就那麽多，你主動放棄一些別人夢想得到手的，會對你未來造成什麽影響我不知道，但我不想看你以後會後悔。”
手撐在瓷磚上，楚曜緩緩吐出一口氣，抹去臉上的水。
在這個圈子裏，是人都認為當紅明星有決定權，可事實上同樣身不由己，稍微隐退一段時間，大衆就會漸漸淡忘，認為你過氣，久而久之連那些導演和投資人也這樣想，有好資源也會猶豫着不知道該不該給。
甚至一些當紅女明星，只要有段時間不拍戲不出現在公衆視野，就會有人懷疑她是不是懷孕了。
楚曜調整了一會兒心情，動搖片刻，再次堅定了他的信念。
随意将浴巾圍在腰間走出去，楚曜經過鏡子前都下意識看了眼自己。
他皮膚很白，胸前一層薄肌，燈光下線條清晰流暢。
房間裏氣溫正好，楚曜走出去時，也不會覺得冷。
他頭一次這麽大咧咧的露着上半身，靳知寒從筆記本電腦中擡頭，無意一瞥，眸色頃刻間幽深。
這是不想讓他好好工作嗎？
楚曜從行李箱裏翻出一件寬大的T恤，随便套上，之後坐到窗邊。
他在等靳知寒忙完，想和他聊聊。
靳知寒所坐的位置剛好是他的斜對面，他的電腦放在入口的吧臺上，人向後四十五度傾身。
熾熱的目光從楚曜的臉來到他薄薄布料下的細腰，往下是他随意翹起的腿，白皙又修長，連腳趾都透着誘人的粉。
無論是哪一處，都精巧絕妙得剛剛好。
想專注工作的心已然無法靜下來，靳知寒扣上筆記本電腦，起身去到他身後。
楚曜的指尖正一下一下輕點着面前的玻璃杯，突然被人從後面抱住。
他的身上有沐浴過的清爽氣息，噴在他脖頸時卻是酥酥麻麻的火熱。
吻剛一落下去，靳知寒的手腕猛地被攥住，他從楚曜的力道中感受到了他的抗拒。
“你怎麽打算的？”楚曜很直接地詢問，“對于我們的以後。”
以前，他不是一個喜歡刨根問底的人，害怕答案會讓自己失望，那索性還不如不知道得好。
但今晚，自從聽到靳知寒說了那話以後，他心裏一直不對勁。
他不認為那是靳知寒的本意，如果真的心裏有他，怎麽會不願意和他多見面？
可是他沒聽他親口說出來，又不敢确定。
靳知寒對上楚曜一眨不眨的眸，從他的眼中看到了倔強。
他搭在他肩上的手落下去，“那我們好好聊聊。”
坐到楚曜的對面，靳知寒望着他，直截了當地說：“我的打算之前已經說過了，我希望我們還是維持以前的相處模式，各自忙各自的事情，稍微有不同的地方是，在我們有空閑時間的時候，都要把這個時間留出來給對方。”
“為什麽？”
“我不想讓你為我放棄事業，同理，我目前的經營狀況也不可能讓我抛下，騰出很多的時間，所以我們只能盡量擠出時間來陪伴彼此。”
靳知寒有一句話沒說，他只有保證了自己在社會上的地位，才能護得住楚曜，否則他以後出了事，他都沒辦法幫他解決。
靳知寒當然是以愛情為重的人，可與此同時他也明白，人這一生中不能只有愛情，對于其他事情必須同樣付出精力，才能澆灌愛情的花朵，讓它開得更豔，不然他沒信心讓它一直鮮活下去，怕是有朝一日會枯萎。
楚曜很意外靳知寒是這樣想的，本以為直播結束後，他和他敞開心扉的聊一聊，他會有不同的想法說出來，結果還是堅持之前的态度。
不可否認，他說得是理智且正确的，但楚曜的內心還是會有一點點失望。
他凝視着窗外的烏雲，沉思良久，才低聲開口：“你知道嗎？從我進入這個圈子的第一天起，我就沒停止拍戲的腳步，我對自己的定位從來都是演員，不是偶像，所以我覺得必須要有作品才能證明自己，在圈內站穩腳跟，這些年來一直都是這樣過來的。”
月光鍍在楚曜的側臉，有一絲的迷茫。
那雙藏在桌下搭在膝蓋上的手，始終無意識糾纏在一起。
“最近，我第一次對自己的人生态度産生懷疑，我想是不是這種程度就足夠了，這些年也沒停下來欣賞一下沿途的風景，感受濃濃的人間煙火氣，再這樣下去，恐怕我整個人就像報廢的機器一樣了。”
楚曜繼續說，靳知寒靜靜地聽着，沒有打斷他。
突然，他朝他看過去，隐隐露出潔白的牙齒笑着問：“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麽會改變吧？”
他的笑容裏有一絲少年的腼腆，話雖風輕雲淡，事實上指腹已經被指甲扣出血印。
誰也不知，他講得出這樣一番話需要鼓足多少的勇氣。
靳知寒很想立刻回答，可是他的喉嚨裏就像灌滿了沙子，将發聲處牢牢堵住，答不上一個字。
楚曜等了片刻，只看到靳知寒點了頭，他們兩個人對視着，從彼此的眼睛裏都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氣氛沉默片刻，靳知寒艱難啓唇，“我知道，是為了我。”
“嗯。”楚曜搖晃着腦袋，漫不經心點了下，“确切來說，是你給了我生活的希望，讓我覺得，人生其實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他簡短的幾番話，就像在靳知寒的心裏剝了個洋蔥，每剝開一瓣，就讓他想流淚。
明明他說得那麽輕描淡寫，可他的眼前卻仿佛出現了那個咬着牙不斷前行的少年的背影，他一個人孤孤單單的走在清冷寂寥的馬路上，期待着身邊有人同行，內心卻又害怕來的人陪他一段，最後又剩下了他自己。
眼眶泛起強烈的酸澀，靳知寒說不出話來，他雙手捂住臉，站起身匆忙道：“抱歉，你讓我緩一下。”
靳知寒回去他的電腦前坐下，手下意識擡起屏幕。
他回想自己之前慷慨理性的一番話，突然覺得無比可笑。
他怎麽在無形中用對待公務的方式理所當然安排起了愛情？這樣的情感本來就該是沖動的盲目的，太過清醒就不會碰撞出火花了。
筆記本電腦的屏幕上密密麻麻都是文字，公司大大小小的部門經理都給他發來了下一季度的工作計劃，一條一條，事無巨細。
靳知寒無端間有些煩躁。
他應對工作從來都是那麽自如，可對處理他和楚曜之間的關系卻不知如何是好，無論去往哪個方向或者走哪一步都怕踏錯，跌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下了節目後，他們到底該怎樣相處？會不會這十幾天的甜蜜到頭來只是上天賜予他的一場短暫而美好的夢境？
當夢醒了，什麽都消失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