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這一醉,就愣是醉了好些天才好。

等酒徹底醒了,陳小幺回過神來,才曉得那甜滋滋的東西不是啥糖水兒,是酒呢。還是個很有幾分烈的酒。

以後可萬萬不敢再喝了。

再沒兩天,便到了除夕。

上京城的除夕夜,比起村裏很是不同些。

處處都燃着爆竹煙火,推開窗去看,這一片兒四四方方的天空,就沒一刻是黑的,小幺眼睛都瞧花了。

但外頭這樣熱鬧,公主府卻算得上安靜。

長公主年紀不輕了,精神頭不咋長,鬧不起來。陳小幺也因着前幾日才醉了那麽大一通,整個人還有點兒蔫,飯都是一點點往嘴裏扒,瞧着像随時都能睡過去似的。

江湛陪着一道吃了年夜飯,又說了些吉祥話,另外三人便要收拾收拾先去休息了。

江湛也呆了沒多會兒,就準備走。

他是侯府世子,除夕夜可沒法子這麽清閑,還是得四處走動走動的。

梁川牽着陳小幺一道回了住的小院兒,下人一瞧兩人回來了,都跟着退了出去。

如今府裏下人都乖覺的很,曉得若是這位在的時候,兩人無論是沐浴還是用飯,一應都是不需人伺候的。就是想伺候,那也搭不上手。

梁川自個兒出去,弄了些熱水進來。

一進屋,瞧見陳小幺不知道啥時候從床上下來了,正跪坐在窗邊的那矮榻上,一手托着臉腮,怔怔的瞧着外頭的煙火。

梁川把手裏的盆兒放下,走到他旁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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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小幺就跟沒瞧見他似的,眼睛一眨不眨的,仍是看着外頭。

“咋了?”梁川摸摸他後腦勺。

好半天,陳小幺才把腦袋扭了過來,問他:“……咱們啥時候回家呀?”

梁川動作一頓,“想家了?”

自來了京裏,陳小幺每天都開開心心的,這也稀奇、那也看不夠,這還是頭一回,他問啥時候回家。

陳小幺點點頭。

他又瞅了眼黑色夜幕裏那些個五顏六色的煙火,輕輕道:“得去看阿奶啦。”

陳小幺腦子笨,有的事兒迷迷糊糊,但有的事兒又記得清楚。

像是他其實不曉得阿奶是哪天下的葬,但又記得那是個冬日,天冷的直哆嗦,還放了爆竿兒。

爆竿聲兒噼裏啪啦的,阿奶的棺木就在這聲音中入了土。

上巧村只有逢紅白喜事,甚至多是白事的時候,才放爆竿兒,過年的時候那都是不放的。

可不是麽,年節本就熱鬧,光是一家人團年吃肉,串門說話烤爐子,心裏那熱乎勁兒就夠了,哪裏還需要別的。

如今頭回在京裏過年,陳小幺聽見這些個爆竹聲,竟是想起了陳阿奶。

一年了,小幺要去看阿奶的。

梁川半晌都沒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他兜着陳小幺,從那矮榻上抱了起來。

“晚些天就帶小幺回去。”梁川抱着他一邊往床去,一邊道,“阿奶曉得的,不會怪。”

因着陳小幺這句話,二人終于在三日後啓了程。

來的時候,坐那是從清泉鎮車馬行租的車馬,車夫也都是車馬行的人,一應裝備雖是齊全,但到底比不得在京中,多的是人手和車輛可以調動。

這日,江湛安排好了一應事,便來了趟長公主府。

剛進了正廳,便見數十個大小箱子擺了一屋子,還另有幾個下人擡着新的進來。

江湛步子頓住了,站在那看了好一會兒,道:“母親,這些都是什麽?”

平寧長公主看都沒看兒子一眼,指揮着下人将東西都收拾好,道:“自然都是路上用得着的。”

“……”

這十數個箱子,少說也要三輛馬車才裝得下,瞧着他母親這架勢,像還不止。

江湛看着這一屋子的東西,裏頭甚至還有幾個是珍貴的古玩字畫,頗有些哭笑不得。

“母親,我知道您心疼小幺,覺得他在鄉下過的是苦日子,想方設法也想他能過得好點兒。”好半天,江湛小心翼翼道:“但這未免太誇張了些……”

不說這些古玩字畫帶回上巧村裏,有沒有地方能用得上,就是光給村民瞧見了,恐怕就得刨根問到底。更何況這麽多箱子放在院兒裏,梁川要萬一哪天出個門,恐怕都得擔心陳小幺一個人在家遭了賊。

平寧長公主略有些不耐,柳眉蹙着:“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這個做姑母的,竟是半點兒事情也為他做不得了。”

“母親消消氣。”江湛忙道,思索一陣,“兒子倒是有個想法,您看這樣成不成。”

平寧長公主瞧他。

江湛湊到母親耳旁,低聲嘀咕了一陣。

平寧長公主聽着,眉心這才慢慢舒展開來。

翌日,陳小幺同梁川便上了馬車。

等過了城門,便是官道。

沿着這條官道一路北上,最多一月半,便能到距離上巧村最近的那州城。

馬車車夫隔着一道門簾問,“今日便走,需得走上兩日才能到最近的驿站,車上雖是備了些點心和水,但也怕不合二位口味,可要再另多備些幹糧?”

梁川正要說不必麻煩,忽的聽見後頭另一道車馬聲追來。

梁川起先以為是江湛。

分明說了不用相送,畢竟往後溫岑若是回京,江湛定得再北上相迎,到了那時,不愁沒有再聚頭的時候。

梁川撩開簾子看過去。

這一瞧,卻不是江湛,而是那日在鳳音樓見過一回的鄭鵲。

鄭鵲騎着他那匹黑馬,風風火火的打主路上追來了,城門把守的一見他就放了行,半點沒停頓。

鄭鵲出了門,左右一瞧,便見了二人馬車,一甩馬鞭,疾馳奔來,在二人車旁停下。

梁川見是這人,以為他仍要勸自己留在京中的,道:“上回在鳳音樓,我當已說的明白。”

“梁兄弟,你這可想錯了。”鄭鵲笑道,“我就不能只是來送送二位嗎?”

梁川頓了一頓,看着他,沒有說話。

“好吧好吧,我也的确有話想說——”鄭鵲勒着馬兒,“若我要說的是,隆豐镖局有意在北邊兒也設一分局,距兄弟家鄉不甚遠,到那時,兄弟還是不願相助一二麽?镖局酬金豐厚,就是只做上一兩回,可也遠勝得過普通營生。”

梁川慢慢蹙起眉。

“別這麽看着我,二位在京中待的時日不算短,有心打聽打聽,自然曉得二位是打哪裏來。”鄭鵲哈哈笑着,看了一眼前頭,道:“多的我也不便廢話了,不耽擱兄弟時辰,等過兩月,我給兄弟修書一封,道明詳情,到那時,再考慮不遲!”

說完,便調轉馬頭回了城內。

梁川坐回車內,斂眉不語。

車夫在前頭等了會兒,沒聽見裏頭的人說話,問:“現在啓程嗎?”

梁川應了聲。

車轱辘的聲音響了起來。

這一路回去,走的又是來時的路,路上的風景,都是先前看過的,陳小幺探着腦袋往外瞧了一會兒,就沒啥興致了,轉過頭來,往梁川肩上靠,腦袋一點一點的像要睡着。

結果沒走上半晌,車又慢了下來,漸漸的停下。

就連陳小幺,也給這走走停停的,給弄沒了睡意。

梁川望着前頭,問:“怎麽了?”

車夫在前頭猶猶豫豫的答:“小人看前頭……像是……”

話還沒說完,陳小幺就已經揭開車簾,探頭瞧過去了。

不遠處是輛香蓋馬車,前頭那匹馬兒,他也眼熟的很。這些日子,二人若要出行,就都是這輛馬車相送。

這會兒,那馬車前頭站了一個人。

陳小幺瞧見那人影,不由一呆。

那最是和氣的嬸子,在幾個婢女的攙扶下,正望着他流眼淚。

平寧長公主生性高傲冷淡,在此之前,又畢竟同陳小幺從未相見過,縱使心中有萬千波瀾,抱着他痛哭流涕,卻也不是她這個性子能做的出來的事情。

是以陳小幺來京城這些時日,除去初見那日,竟難以再在她臉上看到再多的悲痛情緒。

但此刻,不知是不是明白這一去便再難得見,亦或是又想起了塵封往事,眼淚便再也難忍得住。

陳小幺懵懵懂懂的。

雖是不明白為什麽,但他看着眼前這個衣着華貴的女人滿臉淚水,竟然也覺出些難過來。

他少有在這個年紀的長輩臉上,瞧見這種神情。

這讓他想起他阿奶。

在遇見梁川之前,就屬阿奶最疼他。

平寧長公主沒挪步子,馬車裏的人,好像也沒想要下去,車夫拿不準他們的意思。

過了一陣,慢慢的揚了揚馬鞭兒。

馬車骨碌碌走了一陣,陳小幺呆呆看着逐漸變小的人影兒,忽而把腦袋探了一點出去。

他抿抿嘴,忽的朝平寧長公主一笑,“小幺回家啦。”

平寧長公主怔怔的。

陳小幺似是覺得她不明白,又将身子探出去更多,手揪在車簾子上,同她道:“小幺家很好,有瓦房,冬天很冷,但是有炕,有只兔子,還有阿弟阿妹,阿爹阿娘……”

他說的有些許颠三倒四,瞧平寧長公主也不說話,有幾分急了,生怕她不曉得小幺這一回去得有多好,想再說道說道。

整個身子都快要探出去。

梁川給他抱住,陳小幺急的撲騰兩下,轉過頭去拍拍梁川手,又怕走遠,忙又把腦袋伸出去。

平寧長公主已經笑着擦掉了眼角的淚,同他道:“平平安安。”

陳小幺一呆,半晌,點了點頭。

小幺和梁川平平安安,嬸子可也要平平安安的。

到底是真正上了路,陳小幺卻又沒半分睡意了。

他一閉上眼睛,就老是想到那嬸子的哭臉。

還怪難過的。

到了晌午,梁川拿水囊和幹糧出來的時候,陳小幺一張小臉還是蔫蔫兒的,吃了兩口,便扭頭說撐了。

梁川看他一眼,也沒多說什麽,自個兒在旁邊大口吃起饅頭。

在京師這陣子,頓頓都是花花樣式,而且這南邊兒的人家,少有見天兒吃饅頭的。

這會子,梁川幹吃起這白面和的饅頭,還別說,竟是覺得想的緊。

陳小幺瞅男人吃的香,喉結還一動一動的,又覺出餓了,爬過去,要他給自己咬一口。

梁川喂到他嘴邊,陳小幺就着他的手,在他咬的印兒上又咬下來一小點。

邊嚼,邊還上下瞧梁川。

梁川兩口吃完剩下的饅頭,打開水囊灌水,看陳小幺老是盯着自己,又把水囊放下,“怎麽了?”

陳小幺也不曉得,他就是覺得梁川看着,有哪兒不對呢。

他上上下下的瞧,總算是瞧出來了。

于是伸手,在他男人胸口那個鼓出來的地兒摸摸。

小幺是覺得這裏像是有啥,剛靠着還覺得硌得慌。

他摸來摸去也不曉得把手往裏頭伸,梁川都給他摸笑了。

幹脆領着他的手進去,掏出來一個東西。

陳小幺仔細一瞧,眼睛就是一亮。

這不就是來京裏之後,頭回在街上逛,他瞧中的那機關玩具麽。一按能彈出好幾個鬼臉娃娃那個!

“你、你啥時候……”陳小幺把玩着這東西,眼睛都笑眯了,“啥時候買的呀?”

陳小幺來京裏這麽久,其實更有意思的也瞧過不少,像是臘月二十七那日,街上比什麽時候都熱鬧,他又見了好大一通世面呢。

可再見到這鬼臉娃娃,還是覺得喜歡的緊,畢竟是頭回見的。

“就前些天。”梁川抹了一把嘴,問他,“喜歡這個?”

陳小幺點頭。

梁川就笑了下。

那日,陳小幺是真喜歡還是假喜歡,他能瞧不出來麽。

但那會兒,陳小幺說不要了,也是真心的。是真覺得貴,怕費這銀錢。

陳小幺向來是懂事兒的。

梁川用不着他這麽懂事兒。

但當時他沒非得給陳小幺買,是曉得他那個勁兒上來了,就是給買了也不會要。但時間已經過去這麽久,陳小幺約莫也忘了那會子為啥子非不要了,再見到,只會想起這玩意有趣兒。

因得了這新玩具,陳小幺臉上,是半點沒方才的蔫巴了。

他玩了這東西好一會兒。

一直到終于困了,才珍惜的把這鬼臉娃娃和兔子頭玩偶并排放進包袱裏,又仔仔細細的把包袱帶子系好。

如今這些可都是小幺最寶貝的寶貝。

路上再沒發生什麽新鮮事兒。

一月有餘,他們的車馬就進了州城。又過兩日,到了清泉鎮。

這一進清泉鎮,便算是到了家了,處處都是鄉音。

陳小幺早上聽說下午就能到,那是從一大早就開始醒着勁兒了,就等着瞧清泉鎮那塊匾。

就算是梁川,雖說臉上仍是沒太多神情,但三不五時看見一個人,覺得像是眼熟,約莫以前在集市上賣山貨時見過,便會多瞧上兩眼。

晌午的時候,到了清泉鎮驿館,車馬便靠停了。

自然還是要接着送回村的,但一回了村,馬兒沒地兒吃草料,便先在驿館歇上一陣。

一衆人都下車休息,車夫和兩個騎馬送他們的,都進了驿館裏找地兒拴馬,梁川就跟陳小幺去尋地方吃晌午飯。

熟門熟路尋到了常去的那家面館,又叫了兩碗帶葷腥的臊子面。

滿滿兩大碗面,又澆了滿滿兩大勺臊子,就這,一共才十八文錢。

梁川拿起筷子就開始吃,一大口扒拉進去,一瞧陳小幺,正握着筷子,半天沒動呢。

“咋了?”梁川咽下嘴裏的面,問他。

陳小幺盯着碗裏那臊子,一張小臉蛋皺的,就跟小苦瓜似的。

他搖搖頭,剛要說什麽,可一張口,嗅進更多的那臊子的味兒,終于忍不住,嘔了一聲。

倒是也啥都沒嘔出來,就是幹嘔。

似是覺得難受的慌。

梁川忙把筷子一放,坐到他旁邊,摸下他肚子,“咋不舒服了?”

他覺着陳小幺當是鬧肚子了。

按說不應該。一路上吃的喝的雖是也沒多精細,比不得京裏,但在村裏時吃的也跟這差不多。

再說了,沒道理前一陣子吃着沒事兒,光是今天就開始鬧肚子。

陳小幺又搖搖頭。他也不曉得自己咋了。

他就是剛剛一聞見肉臊子的味兒,就想吐的很,胃裏翻江倒海的,像有啥在攪似的。分明他以前來這家面館,還覺得這臊子香,饞的很呢。

他有氣無力的把腦袋靠在梁川身上,嗅到男人身上的味道,這才覺得舒服了些。

梁川在他旁邊坐了好一會子,又問了兩遍難受不難受,陳小幺都搖頭。

梁川瞧他沒再嘔,這才把面碗扒拉過來,開始吃面。

吃的狼吞虎咽的,一碗下肚,陳小幺那碗還半點沒動。

勉強給他喂了些不沾葷腥的面條,剩下大半碗,又全給梁川吃了。

付完賬,去拴馬的那幾個人才尋了過來,進了面館。

梁川想了想,走過去同他們知會了聲,便帶着陳小幺一道去了醫館。

這鎮上的胡大夫開的醫館,兩人是去過一回的。

那時候,還是陳小幺嫁給梁川後,頭一次發病。

這才剛過晌午,二人到醫館時,藥童約莫都吃飯去了,沒一個在門口。

兩人進了大堂內,等了一會子,才有個穿短打的少年一溜小跑過來,瞧見二人容色,呆了一呆,忙彎腰道:“二位看大夫來的麽?我師父正吃飯呢,兩位稍等會兒,我去再去說聲。”

梁川說:“不急。”

少年一溜煙就跑了。

沒多會兒,胡大夫也就過來了。

胡大夫也是才剛端起碗吃了兩口,但老人家向來最是體貼病人苦楚,不論啥時候有人來,那都是只要他在,都立馬過來的。

隔得老遠,胡大夫就認出兩人來了,步子愈發快了些。

走的近了,先細細打量一番陳小幺面色。

這夫夫倆,胡大夫印象可是深。

是被溫岑帶過來的不說,兩人又都生的體面,而且那高大的漢子一張冷臉看着吓人,但對夫郎沒得說的。

“小哥兒咋了?”胡大夫把藥箱一擱,捋捋袖口,要來為他把脈,“哪不舒服?”

“沒啥大事兒。”梁川說。

都這麽多回了,陳小幺仍是怕看大夫,把臉埋在梁川懷裏。梁川把他手腕子捉過去,遞過去:“鬧壞了肚子,有勞大夫瞧瞧,給開幅藥。”

胡大夫也沒不高興就拿這麽個小事兒攪擾自己吃飯,把手指頭搭在陳小幺腕上。

只搭了片刻,手指頭就一動。

但沒移開。

仍是按着,還擡眼看了看二人。

這診的時間可有些久了,梁川怕是有啥其他事兒,但沒敢那麽問,只是道:“可診的出是啥時候給吃壞的麽?”

胡大夫把手一收,搖了搖頭,回身就刷刷的開始寫藥方。

梁川有些莫名,眉頭蹙着。陳小幺也懵的厲害。

那藥方子似是尋常的緊,沒片刻,胡大夫就寫好了,轉身遞給梁川一瞧,帶着點兒責怪的意思,道:“還啥時候吃壞的,你做相公的,連媳婦兒該是吃壞的,還是啥別的,都分不清?”

梁川捏着那藥方看了好一會兒,愣了。

那藥方上全是些蠅頭小字,胡大夫字兒寫的也糙,梁川哪裏瞧的懂?

但大夫話裏的意思,他是聽懂了。

“我診着,該是有一月了,我給你抓兩幅藥,這藥你們村裏自個兒的藥廬也是買的到的,都是最尋常的藥材,吃完了再去抓便是了。”

胡大夫瞧着這二人,又是嘆氣又是好笑,又叮囑了幾句不可勞累、不可受涼,就去配藥了。

梁川仍是捏着那藥方怔着。

一直到藥都給配好了,兩人都出了醫館門,在大街上站着了,他還沒從那驚訝中回過神來。

一月有餘……那豈不是就是陳小幺醉酒那晚……

他腦子裏有些亂,還有些不知所措,但随之而來的,是巨大的喜悅。

男孩兒是難生些,像是先前村裏人老是明裏暗裏嚼舌頭說陳小幺怕是不好生,梁川也從沒放在心上過。

就是後來去了京裏,曉得了陳小幺這類人受孕其實比尋常男娃容易,梁川也一直不急。

老是想着陳小幺如今還小,他也年齡不大,不急。

可如今,陳小幺真有了,他又高興。

哪能不高興呢?

陳小幺懷娃娃了。他和陳小幺有娃娃了。

這事兒來的太大,大到他都還沒想好該有啥表情,梁川就覺出陳小幺在旁邊扯他褲腿兒,“小幺餓了……”

本來先前一碗面就沒吃下去多少,這會兒,那點想嘔的勁兒沒了,便又覺出餓來。

梁川牽他手,勉強定了神,“吃啥?”

陳小幺眼睛骨碌碌一轉,小聲道:“糖人兒吧。”

回回來都吃的,這回可也不能少了。

梁川就帶他去尋。

那糖人兒攤子倒是仍在老地方,不用多尋便尋到了。

陳小幺長情的很,回回是兔子,這回仍是兔子。

但付錢的時候,梁川看了一小圈兒,卻付了兩個的錢,又給挑了個。是個畫成龍的糖。

今年是龍年。

陳小幺瞧見了,眼睛都“蹭”一下亮了。

這可稀奇了!

糖好吃是好吃,可吃多了也壞牙呢,回回都只給買一個的。

走的路上,陳小幺一邊舔着自己那個,一邊問他:“怎麽買兩個呀。”

梁川舉着另一個,一邊牽着他慢慢兒走,一邊道:“兩個人,自然買兩個了。”

聽了這話,陳小幺的動作卻慢了下來。他眨巴眨巴眼睛,期期艾艾的,“……不是給小幺的呀?”

梁川就笑了。

陳小幺見他也不說話,只是笑,忽而想起什麽,不可置信的道:“你說過只要一個小幺的!”

在京師裏,和那頭上戴着很多花兒的小妹子講的話,陳小幺可都還記得呢。

說她哥哥的那個伴讀,回回上街,要是買東西,都得一樣的挑幾份不同的。就因着家裏幾個媳婦兒呢。

少年一雙眼睛睜老大,到嘴邊的糖也不舔了,就那麽眼巴巴瞅着他。

梁川就忍不住又笑了。

除了成親那日,梁川就再沒哪天,像今個兒笑的這麽多過。

他迎着陳小幺目光,幹脆拿條胳膊,給陳小幺抱了起來。還不是摟着腰抱的,是直接讓人坐自己胳膊上了,怕壓着他肚子。

“我只要一個小幺。”梁川笑道,“但現在,小幺也有個……小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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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川子:可診的出來是啥時候給吃壞的麽。

胡大夫:老夫掐指一算,小哥兒已經吃壞一月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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