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

康熙看着那決絕的背影,他只能一步步後退...離開...

“蘇麻額娘”康熙退出绛雪軒便看到一身青衫提着宮燈的蘇麻喇姑。

“老奴見過皇上,老奴來看看三格格”蘇麻喇姑行了一禮,淡然道。

“蘇麻額娘”康熙頓了一下,嘆了口氣“韻兒在裏面”。

“格格”蘇麻喇姑走入院內,将宮燈放下,看着清韻的背影叫了一聲。

“蘇麻姑姑”她轉身撲到蘇麻喇姑懷中,如同見了母親的孩子,她自幼育養在慈寧宮中,照顧她最多的就是蘇麻喇姑。

“孩子,不哭,不哭..”蘇麻喇姑拍着她的背,心疼的道。

“姑姑,我心裏苦啊,我心裏苦...”清韻泣不成聲的道..。

“姑姑知道,姑姑都知道,可孩子,這苦,除了姑姑,你萬不能對別人說,那是,那是不為世人所容得啊!”蘇麻喇姑撫摸着她的頭,心疼的嘆了口氣。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姑姑,我不想嫁,紫禁城這麽大,難道就沒我的一席之地嗎?我只想遠遠的看他,哪怕什麽也不做都是好的,可,為什麽?為什麽?”她看着面前被自己視如母親的人哭着問....。

“孩子,可憐的孩子”蘇麻喇姑擦着她的眼淚嘆了口氣“他不只是個男人,他還是皇帝,更是你的父親,清韻”

“呵呵..”清韻仰頭大笑,任淚水肆意滑落“我何嘗不知道,只不過在姑姑面前才敢說這些傻話罷了”。

“知道就好,女人都逃不嫁人,這是命,是命”。

“姑姑,我不信命,可我又不得不信,我總覺得有一只手在操控着我的人生,難道我就忤逆不了天命嗎?”

“孩子,孩子,不想這些了,明日就是你大婚之日了,去睡覺吧,明早又是好一番折騰的”蘇麻喇姑扶着她往屋裏走。

“大婚?多麽諷刺啊”清韻諷刺的一笑往屋內走去“姑姑,今晚你陪我睡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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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姑姑陪你睡”。

“姑姑,一旦邁出紫禁城的門,我就絕不再踏入”清韻躺好看着給自己掖被角的蘇麻喇姑道

“傻孩子,這話是不能說的。當年有一個人也曾經說過,邁出宮門永不踏入,可最後她依舊在宮中生活了近十年,更何況你還是公主,怎麽可能不再踏入皇宮”蘇麻喇姑嘆了口氣躺下說道

“我真不想再踏入這皇宮,曾經這是我賴以生存的家,可他這樣待我,我...”

“格格”蘇麻喇姑用手攔住她的嘴“睡吧,太晚了,明天還要早起呢”。

“好,我睡,姑姑也睡”清韻笑了笑閉上了眼睛

清韻只覺得自己睡了沒一會就被叫了起來,她坐在床上看着一群宮女嬷嬷來回忙碌的穿梭,只有她這個新娘是最清閑的“凝露,蘇麻姑姑呢?”

“一早她老人家就回堂去了,只讓奴婢轉告格格,您一切珍重”

“知道了”清韻點點頭任宮女為她換上大紅的裏衣

“格格,凝霜在宮外托人帶進來一套銀首飾,雖說不貴重,可是她的心意”凝露站在清韻身後看着嬷嬷用紅線給她絞臉說道

“你存起來吧”清韻淡淡的道,起身讓兩個宮女給她穿上那明黃色繡八副團龍的朝服嫁衣(皇後朝服八條團龍,固倫公主四條,和碩公主兩條)

“格格穿上這朝服真是威嚴,有幾分像皇上呢”凝露一邊給她記盤扣一邊道,明顯感覺到清韻身體一顫“格格您怎麽了”

“沒事”清韻坐到銅鏡前打量裏面自己模糊的影像,其實她長得既不像康熙也不像生母榮妃,聽蘇麻喇姑說,倒是有幾分像孝莊太後年輕時的模樣“真的很像嗎?”

“什麽?啊,您說您和皇上啊,容貌倒不大一樣,不過您這周身的氣派可像極了皇上”凝露擺弄着首飾道

“公主,該梳頭了”身後拿着象牙梳子的嬷嬷說道

“梳吧”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标齊”那嬷嬷一邊梳口中還一邊念念有詞

“格格,念的多好啊,該賞”凝露一邊說一邊給清韻施了一層薄薄的胭脂

“是該賞,賞點什麽呢?”

“可不敢領格格的賞賜,奴婢是格格的随嫁人口,這都是奴婢該做的”

“你叫什麽?”清韻回頭打量她,三十多歲的清秀模樣,雙目有神

“奴婢時正黃旗包衣,奴婢男人叫薩滿珠,公主叫奴婢薩家的就好”薩家的一邊說一邊拿起一旁108顆東珠喘氣的朝珠小心翼翼的給清韻戴好然後再戴上那三層金頂鑲嵌東珠寶石的朝冠,細細理好了後面金黃色的絲縧才算整齊,這一番梳洗打扮竟然花費了兩個時辰。

按規矩,公主出嫁是要到太後,皇後,貴妃及生母前叩拜的,凝露扶着清韻剛出房門就看見了迎面而來的顧問行

“格格,皇上有旨,跪拜全免,請您到乾清宮”

清韻點頭跟随顧問行上了步攆往乾清宮而去,康熙免了她一番叩拜是少有的恩賜,公主出嫁的規矩在那擺着,她清韻倒是一樣沒遵從。

清韻看着離自己只有幾步之遙穿着龍袍的康熙,她不知道他心裏是什麽滋味,可她自己覺得諷刺他們倆同樣的一身明黃倒是像要大婚反而一身大紅的烏爾衮倒顯得格格不入了。

內侍宣了召書,康熙親自将她扶起,凝重的望着她将那明黃繡鳳的蓋頭給她蓋上扶着她往是路人擡的轎子走去

“韻兒”康熙突然抓緊她的手,低低的喚了一聲,似有千言萬語都融入了這兩個字之中。

抽手,入轎,掃落轎簾,清韻未曾言語一聲

“起轎”随着唱禮官這一聲喊,鼓樂聲起,大臣跪拜,只有康熙一人在百官前茕茕孑立,形單影只,那背影充滿了滄桑孤寂,直至那十裏紅妝除了乾清門方才低低的嘆了口氣....

“真是排場,那嫁妝一眼望不到頭啊,還是大阿哥和太子親自護送,咱大清的格格有幾位有這排場啊”道路兩邊圍觀的百姓紛紛的議論

“這您就不知道了吧”一個手提鳥籠的笑道“這位姑爺(滿人對未出嫁女子的稱呼)可是皇上老爺子最寵愛的格格,今兒這排場可是按着固倫公主的排場置辦的”

“這您都知道?”前面看熱鬧的回頭說

“我兄弟是老爺子跟前的二等蝦(對侍衛的稱呼)”提鳥籠的道,此時清韻的嫁妝隊伍才剛剛走了一半,人們又是一陣驚嘆,不知道是感嘆清韻的嫁妝還是在感嘆那位說話的家裏出了個皇帝侍衛。

人人都道皇家好,可又有幾人知道那轎中女子的苦辣酸甜.....

三尺長的絹布上中國粉彩的畫筆勾勒出一個睿智慈祥的老人,也是一個偉大的女人---孝莊太後。他陪伴了太宗皇帝皇太極,輔佐了世祖皇帝福臨,又養育了聖祖皇帝玄烨,如今的康熙便是一身月色長袍的跪在她的畫像前.

“皇祖母,朕聽了你的話,沒像皇瑪法和皇阿瑪一樣,朕親自将她送上了花轎,可為什麽朕覺得這顆原本應該裝有家國天下的心卻随她而去了呢?”他跪了有一會,覺得膝蓋隐隐發疼,便轉跪為坐卻又不禁失笑當日她長跪乾清宮又該是怎樣一種刺痛...

送心愛的女人出嫁,他覺得心頭似有一把重錘,一下下錘擊,雖無聲卻痛的厲害,仰頭,望向那雕梁畫棟的房頂,他只覺得眼眶酸脹的厲害,可帝王的眼淚是要合着血隐忍的..

“韻兒”他低喚左眼處異地水珠流過眼角,流過光潔的太陽穴,沒入那一把青絲辮子中...

‘那人該是比自己還要痛苦的吧!’他想。她是個奇女子,不止他這麽認為,養育過她的孝莊太後和曾經作為她師傅的納蘭容若,張英等人都這麽覺得。她比他要想的明白,她甚至不在乎倫理血緣的要留在他身邊,可卻被他殘忍的推開,她是恨他的吧,那夜那曼妙又決絕的背影在他眼前晃動刺痛着他的心,那人溫潤的觸感,淡淡的馨香,至今仍停留在指尖,鼻尖,環繞不去...那是他唯有的兩次與她如此親近....他以為在太宗皇帝和皇阿瑪的教訓下他可以絕情絕愛,可到頭來他還是愛了,可笑的是竟然愛上了自己的女兒

帝王的嘴角挂笑,充滿了苦澀,也許窮其一生他也只能靠這些回憶痛苦着快樂着........

他清楚的記得,比任何一個阿哥格格出生都記得清楚,康熙十二年五月初六的三更天,那人降生在坤寧宮的偏殿,不同于初生嬰兒的模樣,她的皮膚竟然是光華如水的,閉着眼任怎樣也不哭,若不是太醫診脈說無事,還以為她是死嬰呢..他小心翼翼的把她抱在懷裏,驚訝于她竟然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黑如墨亮如星,純淨的好像玉泉山上的泉水,一下子洗淨了他內心的所有污穢不堪,後來他一直在想,也是就是那一瞬注定了他對她的無線疼寵和後來一切一切的糾結迷離....

他發現,回憶固然痛苦但卻能讓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她的存在

“凝露,到哪了?”清韻聽着那不停吹奏的鼓樂聲問

“出京十餘裏了”

清韻長長的舒了口氣,擡手掀了蓋頭,原本挺得筆直的的背也松散了下來。她的堅決也不過是裝給那人看的罷了,他攙她上轎時,她的手心全是汗水,她想掀了蓋頭說她不嫁,說她只愛他,可她不能,她的尊嚴不允許她這樣做,不允許她再次屈服,可那聲韻兒卻将她的心生生的撕裂,她慶幸有這喜帕遮頭,不然那帶淚的容顏讓她如何面對衆人?她一語不發的上轎,将背挺得筆直,只不過是不想再讓他看到自己軟弱的樣子罷了...她感覺得到,他的目光穿過長長的紅妝隊伍,穿過較身,落在她的背上,灼的她如同火燒,她彷徨,她冷笑,她凄然,那歡天喜地的鼓樂聲在她聽來好像一把鋒利的鋸子,鋸着她的血肉心靈....

與大阿哥并駕的烏爾衮回頭看了一眼花轎,嘴角挂起一絲溫暖的笑容,使他剛毅的五官略顯柔和,之于他而言,娶到清韻是他的福氣。

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康熙二十二年的木蘭秋狝,他和父親在皇帝的議事金帳內,她就是那時闖進來的,穿着白色的蒙裝,手裏抱着野花,笑聲象銀鈴一般清脆..

“阿瑪,漂亮嗎?”她如清風一般在他身前飄過,只留下一陣淡香,在他的驚愕中撲入皇帝的懷抱,她永遠都不知道,她那一撲,撲入了他的心裏...

他的祖母固倫淑慧公主是皇帝的親姑姑,他又是嫡子嫡孫,将來是要繼承爵位的,康熙一直是他心目中的榜樣,可就那一瞬間,他竟然有些嫉妒那位帝王...

“沒規矩”皇帝輕斥,可語氣中那濃濃的寵愛任誰都聽得出來“鄂齊爾,別介意,朕的這個三格格可是被朕寵壞了”皇帝一邊笑,一邊将她抱在了腿上,他看得出她正在用她那雙純潔烏黑的眼睛打量他,甚至帶着不太友好的意味...可她就像格桑花一樣,紮根在他心底...

清韻感覺到轎子落了地,不一會轎簾被掀開,竟然是一身大紅的的烏爾衮

“怎麽了”她問,将手搭在他伸過來的右手上。

“到驿站了,天色也晚了,在這休息一晚,明早在趕路,他小心翼翼的将她扶下轎子。

一身中衣清韻在鏡子前梳着半幹的頭發,通過鏡子,她看見烏爾衮端着托盤進來“怎麽自己端來的,丫頭呢?”放下梳子,她笑着問,若不是先愛上那人,也許烏爾衮真的能成為她今生的良人。

“丫頭們也是要吃飯的,左右我也吃完了”放下托盤,他伸手将她攬在懷中,寬厚的手掌撫摸着她的長發“韻兒”這一聲好像感慨,又好像滿足的低吟...

清韻是抗拒的,可她不能推開他也沒有理由推開他,他是她名正言順的夫,是要和他相渡餘生的人,她只能靜靜的伏在他懷中不出聲。

“得你,是我烏爾衮之幸”他在她額上落下一吻.

“你不睡嗎?”清韻側卧在床裏,大紅的錦被蓋在身上,看着坐在圓桌旁喝茶的烏爾衮問道

烏爾衮點點頭,脫衣上床将清韻摟在懷中“睡吧,明早還要啓程”

好一會清韻睜眼擡頭看這個成為了他丈夫的男人,她感激他沒有馬上圓房,給了她一個喘息的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 格格和額驸的相處方式應該是更像上下級,這裏這麽寫是為了劇情需要。(*^__^*) 嘻嘻……

☆、圓房

“皇上,太子呈報”顧問行手中托着折子遞向康熙。原本平靜的批閱奏折的康熙一聽連忙放下手中的朱筆接了過來,一氣看下才長長的舒了口氣。。

“韻兒今早怕是已經到了巴林”皇帝的聲音很輕,但李德全仍舊能聽得出那語氣之中的一絲惆悵,那位小主子離開了已經一個月了,皇帝還未曾真正的笑過。。

因為知道今日必到巴林,清韻已經換上了大紅的蒙古喜服,長發也是梳成蒙古女子慣梳的辮發。轎子按着蒙古婚俗在早已經建好的公主府繞了三圈才落了轎,而人牽着紅綢在蒙古人熱情的歡呼之中跨過了兩道旺火,來到了正廳,拜佛祭竈之後,雙雙拜見劄薩克多羅郡王鄂爾奇和王妃衆人酒席才算開始,按着蒙古人的的習慣,婚宴是要連續開上三天的,因着清韻公主的身份,酒席只持續到了三更天。。

清韻已經有些微醺了,蒙古酒是十分烈的。

“額驸”清韻低低的的喚了一聲替他脫衣的烏爾衮,雙眼迷離,面色豔紅。那半張的粉唇仿若邀人品嘗一般,妩媚妖嬈....

烏爾衮的手在那嬌嬌軟軟的聲音中顫了一下,扶住她粉嫩的面頰吻上那半開的唇,吸允,啃咬,溫柔中又透着占有的霸道...

合上半開的眸子,雙手環上男人的脖頸,将身子極盡放軟喉嚨剪發出一串細碎的呻、吟,音量不大,卻極盡撩的人心裏發癢,烏爾衮的吻越發的急了,而清韻腦海中湧動的卻是康熙的一容一顏,即将承歡于他人身下,清韻想起了六個字‘哀莫大于心死’。

“韻兒”烏爾衮忘情的喚了一聲,将清韻壓在身體與床之間,左手急切的的接着剩餘的盤扣,右手揉捏着手中的飽滿。

“嗯?”清韻應了一聲,那嬌媚的聲音停在男人的耳中就成了最好的催化劑,吻落在了那白皙纖細優美的頸子上,一路下滑,留下魅人的紅色····

大紅的錦緞之上黑發蜿蜒垂直床邊,每處弧度都形成了誘人的曲線,烏爾衮震驚的看着身下赤‘裸的女子,沒想到,她竟然美得如此驚心動魄,冰肌玉骨,身如白玉,軟滑如絲綢,“韻兒,你真美”烏爾衮呢喃了一句,近乎于膜拜般的親吻撫摸那無暇的身子。。

清韻垂目看着這個壓覆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他年輕俊朗,身份尊貴,他有着讓人羨慕的一切,可那又能如何呢,他終究不是她心裏的那個人,不是....

“韻兒”烏爾衮的嗓音因□而略顯沙啞,似乎只有這樣叫着他的名字他才可以确認身下的女子真的存在“韻兒,韻兒,韻兒....”

“嗯”細微的應答聲清韻一雙白玉似得手攀上那寬厚的肩膀,如蛇一般,又像那妖嬈帶毒的曼陀羅一樣纏上,好吧,清韻想,既然如此,那就放縱.....抹着大紅胭脂的妖豔的唇吐氣如蘭的微張,含住男人胸前那一點朱紅,舌尖輕觸,吸允....

烏爾衮倒吸了一口氣,原本僅存的一點理智也消失殆盡,腰眼用力,一個挺身,在清韻的輕呼中,徹底的占有了那個他心心念念的女人....

那抹妖嬈的笑意依舊在,只不過多了死痛楚,多了絲決絕,兩滴淚落下,順着那白玉一般的面龐,劃過三千青絲,淹沒在大紅的緞褥之中,沒了蹤跡,仿佛方才一瞬間的晶瑩,只不過是幻境.....曾經一個女人最為珍惜,最為完美的一切,曾經她一心要給那人的一切,如今被那人親手葬送,親手、葬送....

“呵呵..”清韻發出一串的笑聲,在這樣一個紅燭喜錦的夜裏,顯得那麽凄涼,悲怆.....

“清韻”烏爾衮看着身下的女子,豔,除了這個字他想不出別的字來形容她“怎麽了”問出這三個字,他的心有些忐忑,他想要一個完整的她,可....

“額驸”清韻這兩個字說的,分外綿軟,像發絲撩在耳上,直讓人心癢...

大紅的鴛鴦戲水床幔晃動着,掩了一室春光,可那嬌媚的細碎的聲音和着男人的喘息卻是怎樣也掩蓋不住的......

烏爾衮看着睡在他懷中的女子,笑的分外溫和,回想着她在自己身下盛開綻放,他就覺得內心一陣激蕩...

清韻睡的并不實,她在做夢,夢裏有她的前世,有她的今生...。

“來追我啊”女孩子的笑聲就像銀鈴铛一般的清脆,白色的雪紡紗裙随着風飄散着,烏黑的發絲飛揚,那容貌分明就是自己,可,不對啊,自己就在這啊!清韻低頭打量自己,可看不見,為什麽?這是為什麽?她在這看着自己?看着前世的自己?。

“你為什麽不追我啊?”自己的聲音再次響起,是一口蘇白,軟綿溫和的語調,撒嬌的語氣

“傻丫頭,我不追,你還不是自己回來了?”滿帶笑意的男音,渾厚帶着略略的沙啞,讓人聽了,心底便是一動...

莫遠揚!清韻打了個冷戰擡頭看去,心仿若被什麽一揪,生生的痛,那一身西裝,滿眼寵溺的男人,分明就是,分明就是,就是自己前世愛了恨了的男人....

清韻剛欲開口,只覺得眼前一花,自己便站在紫禁城绛雪軒的門前,深淺站着青袍玉帶的男子,仰頭看着那幾株盛開的西府海棠,那背景看着讓人心疼,心酸。

“容若”她淺淺的喚了一聲,男子回頭,那一樹的海棠也失了顏色,你該怎麽形容他呢?俗世間的語句似乎都不合适,他就像夏夜天空中一閃而過的流星,璀璨,耀眼卻又淡然...

“我在等你”溫潤如玉,是的,溫潤如玉的聲音,如暖玉輕煙...

“你在想什麽剛剛”她走過去,坐在雨花石的花圃圍子上,一身青白旗裝,素雅如茉.莉,拍拍身邊,示意他坐下。

“想你”納蘭坐下,笑着說“自你三歲,我便開始教你經史子集,這麽多年,我竟然看不透你,看不透一個孩子”。

“容若,我要是說我不屬于這呢?我的靈魂來自另外一個世界,另外一個時空,你相信嗎?”清韻緊緊地看着他,不錯過他任何一個表情。

“我信”。

清韻很驚訝“為什麽”。

納蘭一笑,不置可否···

“清韻,清韻”聽着這召喚,清韻睜開眼,看見了烏爾衮。

“做夢了?睡的不安穩”

“嗯”清韻擡手擦擦額頭上的汗,笑了一下,閉上了眼睛,她知道他在看她,可她不想睜眼看他....

“皇上,該起了”李德顧問行隔着床幔叫睡着的康熙。

“嗯”含糊的應答,随後是錦緞摩擦的窸窣聲,康熙坐到床邊,揉揉額頭,深吸了一口氣,掀被準備下床,卻愣在了那,燭光下那低眉斂首的青衣女子直直的撞在了眼底,心跳的速度陡然加快了幾分,來不及穿鞋,光着腳他幾步走到女子面前,抓住了她的肩,“你,回來了?”那聲音中隐隐的有一絲顫抖,期待,喜樂,攪在一起,說不清道不明....

“皇,皇上”女子開口,聲音中滿是怯懦和卑微,康熙失望的放開雙手,後退了幾步,低斥道“滾,都給朕滾出去”。

他怎麽會覺得她們像呢,那人在他面前是從來不會低頭的,也從來不會那麽卑微的說話,她的語氣永遠平淡如古井,這世間,怕是再沒女子與她相似了.....

“皇上”顧問行捧了朝服伺候他穿衣。

“別再動這種心思了,這世間,沒人配和她與她相比”康熙沉聲道,那天地之主的霸氣瞬間釋放,壓得顧問行喘不上氣來...

“格格,您好像比平時又美上了幾分”凝露将清韻的頭發梳好,輕聲道。清韻順着鏡子打量自己,着鏡子是水銀鏡,照的很清晰,鏡中人粉面含春,眉帶媚氣,多了絲女人才有的風情。

“額驸”凝露從裏間走出來的烏爾衮行了個萬福,看了一眼清韻笑着下去了,順便帶走了屋子裏的一衆人。。

烏爾衮從首飾盒子裏拿出來一支流蘇簪子,笑着欲給清韻攢上,清韻眉毛一動,笑了笑攔下,“我自己來,你去看看早飯擺好了嗎,我餓了”

“好”烏爾衮吻了吻她的兩把頭,轉身出去,清韻出了口氣,畫眉戴簪,這曾經是她希望由那人做的....

“格格,您不想去額驸的府上看看嘛?”凝露一邊繡着絲帕一邊對看書的清韻道。

“有什麽可看的?”清韻淺淺一笑,心底卻是分外悵然,因為不愛,所以才不願理會吧,不想去看他的府邸,不想知道他有幾房妾侍....

“清韻”烏爾衮的聲音自外間傳來。

凝露去打了簾子,迎烏爾衮進來,清韻放下書坐好“今天沒有公務?”

“我剛接到聖旨”烏爾衮眉目微皺着将聖旨遞給清韻。

“去盛京戍守?”清韻年有些驚訝的看向坐在他對面的烏爾衮“這...”新婚不足一個月新郎便要戍守遠離,這樣的事,怕是只有康熙才做的出來,清韻暗自在心底冷笑...。

“格格,您說皇上這是...還沒到一個月呢,就把額驸調去戍疆...”

“他怎麽想的怕是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清韻冷冷的哼了一聲,滿是諷刺...

門外響起了管家的禀報聲“你去看看”清韻對凝露說,她素來不喜歡人多,身邊常放的原本只有凝霜凝露兩個人,現如今倒是只有凝露自己了。

“格格,額驸的兩個侍妾來給您請安”凝露小聲的道。

“動作夠快的,烏爾衮不過才走了三天,就上門來了?”清韻笑了笑“傳到花廳吧,我去見見”

“奴婢拜見和碩公主,公主千歲”兩個聲音,一個清脆一個平和。

“起來吧”清韻淡淡的道,打量兩個人,凝露已經告訴她誰是誰了。略高的一身藍色蒙裝的是琪琪格,身段苗條,長發秀麗,容貌略帶幾分豔麗,一身粉色蒙裝的是諾敏,容貌秀麗,有小家碧玉的溫婉“都坐吧”清韻笑笑,凝露搬了兩個繡墩給二人坐。

“在額驸府上挺好的?”她輕聲問。

“托公主的福,額驸待奴婢們很好”琪琪格恭敬的回道。

“格格,到午飯時間了”凝露看看自己手中的純金琺琅懷表說道。

“就擺在花廳吧,兩位、嗯,姑娘也留下吃吧”清韻一時間想不出該叫她們什麽....

所謂和公主吃飯其實不過是公主賞什麽吃什麽,好在清韻一直沒這麽多規矩,一頓飯吃的也随和“這個琪琪格倒不是一個好相與得主”清韻在院子裏一邊走一邊說...

一夜雨聲涼到夢,萬葉荷上送秋來,清韻半倚在亭內的軟塌上看那滿塘殘荷,幽幽的嘆了口氣

“烏爾衮走了多久了?”她手上拿着烏爾衮寫給他的信問道。

“兩個月零三天,格格莫不是想額驸了?”凝露嬉笑着說。

清韻倒是不甚在意,笑罵了一句“欠嘴的小蹄子”轉身往她住的淺桑居走,邊走邊道“把管家叫來,我有封信給額驸,凝露你收拾幾件衣物,多備些銀子,準備出遠門”。

“格格要回京嗎?”

“不,去江南,額驸過年也是不回來的,咱們在江南過年,明夏再回來”清韻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将凝露定在了原地。。

到了晚間,總算是定下了南下的人,除了凝露還帶有管領夫婦二人,禦賜的一等侍衛一人,這些人全是當日的陪房.。

“格格,您怎麽想着去江南了?”凝露一邊鋪床,回頭問在鏡前拆發的清韻

“左右呆在巴林也無趣,江南..”清韻笑了笑,他的聲音原本就清脆中帶着軟糯,尾音總是微微拖長,有着說不出的妩媚,這江南二字在她口中一過,竟然讓凝露聽的心驚膽戰,是的,心驚膽戰...凝露跪在床上,直直的看着清韻,只覺得,燭光下的女子一身芳華,竟讓她覺得這是一個妖一樣的女子,是的,是妖,妖一樣的魅惑,妖一樣的別致.....

她哪裏知道,清韻轉世輪回,不過忘川河,不走奈何橋,未喝孟婆湯,前世總總,一直銘記在心,江南,那個前世她生長的地方,那片土地上記載着她前世的快樂、悲傷、愛恨情仇...承載了她近三十年的回憶.....她怎能不眷戀,不向往..

“黎黎,乖寶貝”暗啞充滿□的聲音響在耳邊,滾熱如鐵的身軀燙的她心底發顫,那滾燙的雙唇如燒紅的鐵,在她的唇上,脖頸,胸前..一路火熱的延伸...“寶貝,我愛你”....

“愛嗎?你真的愛我?可我恨你,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雪白的床上并肩躺着一男一女,兩人的手緊握在一起,男人胸前有着致命的傷口,女子的右手腕懸在床側,殷紅的鮮血簌簌的流出來,彙為一攤,又蜿蜒着流開,像極了三生石邊,忘川河畔那綿延數十裏的如血般的曼珠沙華,開成大片大片觸目驚心赤紅的花,綻放出妖異的近乎于紅黑色的濃豔.遠遠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鋪成的地毯,如火,如血,如荼...

“呼...”清韻自黑暗中猛地坐起,五指緊抓被面,大口大口的喘氣,額頭上全是汗水..

“格格”在外間守夜的凝露披着衣服雙手托着宮燈走進來“您做噩夢了?”

“嗯”清韻含糊的應了一聲“給我杯冷茶,你去歇了吧”。

“格格”凝露看她喝了茶,接過杯子,擔憂的叫了一聲。

“無礙,你去歇了吧”清韻臉沖裏躺下。

凝露放下床幔,走了兩步,回頭又看了看,才出去。

清韻聽見她出去,才将身子一委,整個人都蒙進了

被子裏,黑暗中,眼睛睜得大大的...

來到這個世界,自從完完全全的依賴上那個人之後,有多久再沒想過這個個人?有多久沒在夢見這個人了?三年?五年?亦或十年?她已經不甚記得清了,銘記的只有這個人是她的親叔叔,同樣也是害她父母雙亡的的禍首,她接近他不過是為了報複,可不曾想,竟把自己陷了進去,怨恨,癡纏,最終都被刺入胸膛的利刃化解,同樣是那把利刃結束了她那荒唐的一生,卻又開啓了她更為荒唐的今生,閉目,苦笑,似乎她與亂倫二字就脫不開關系了....

第二日,清韻帶着衆人乘着兩輛馬車南下,扮作官家小姐出游的樣子。

“格格,我們馬上要到京城了,您...”凝露話說了一半,清韻已經明白這是什麽意思了

“直接過去就行了”半倚在軟枕上,她閉上眼,那個地方,她再也不想回....

冬日的江寧(南京)下着輕薄的雪,,清韻在雞鳴寺附近買下了一座兩進的宅子住了下來。

“格格,您這腿疼的毛病是不是又犯了?今早開始下雪,您的腿就...”

“你還真是啰嗦”清韻緊了緊圍在腿上的狐皮護膝,眉目微皺着,膝蓋上如同針紮般的刺痛着

“凝露姑娘,大夫來了”帶來的管家娘子在簾子外頭低聲說。

“請進來吧”清韻淡淡的說“不用放簾子了,又不是在..沒那麽多避諱”

來的大夫一身青布粗衣發須花白,倒有幾分道骨仙風的感覺。

“您坐”凝露搬了凳子在床頭,清韻笑了笑,伸出了一只手讓大夫把脈“先生,我這膝蓋疼得厲害”。

“小姐,您是極寒的體質,再加上寒氣入體,這是寒痹之症”老大夫挽了挽袖子 “您能讓老夫看看您的膝蓋嗎?”。

“姑娘”凝露皺眉,女兒家的身子是最為珍貴的,尤其是滿族女子的腿腳

“無妨”清韻半坐起來,撩開被子,将裘褲掀到膝蓋上面。

老大夫揉揉按按,清韻倒覺得舒服了許多“您本就先天陽氣不足,再加上大量寒邪入體,這病是不好治的,一會我開了方子,您在加以食補,最好配以針灸,推拿更有效果些”

“您能為我針灸推拿嗎?”。

“可以,老夫每隔兩日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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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絮一樣的雪花紛紛飄落,街上行人甚少,偶爾走過也是行色匆匆,唯有那一身鴉青衣裙撐着油紙傘的女子緩緩而行,仿佛欣賞着雪景一般,與周圍那古木青磚的房舍茶樓融彙為衣服意境悠遠的水墨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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