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6)

吧,朕歇一會兒。”康熙擺了擺手說道

***********

“谙達怎麽親自來了?”清韻看着顧問行笑着問,面上雖是平靜無波,心底卻是緊張的,那顆心砰砰的跳着,似要跳出來一般。

“奴才來傳口谕。”顧問行笑着辭了座,開口道“皇上要南下了,特讓奴才來囑咐格格。皇上說南下一路舟車勞頓,便不讓格格随駕了,盼望格格安心養胎,産下麟兒。皇上還說,回京後來看望格格。”

“這是他說的?”清韻深吸一口氣問道。

“奴才還能騙格格不成?”顧問行笑着說,那笑意是發自內心的欣喜。

清韻覺得自己眼眶有些酸,懸了這麽多天的心終于是落了下來。“他這麽說,就是”

顧問行笑而不語。

“韻兒她”康熙停下手中的朱筆,看了眼顧問行又寫了起來“她,是何反應?”

“格格很是高興。”顧問行應了一聲。

“下去吧。”康熙手中筆不停,頭也不擡的說。待聽到了關門聲,才放下筆,嘆息了一聲。

那夜她的眼神一直萦繞心間不曾遠去。是恨吧,深深的怨恨!恨他讓她失去了一個孩子,更恨他想讓她再失去一個。‘可是,韻兒,你可知朕心裏有多苦?’康熙苦笑一下,心底百思千緒萦繞,理不出一點頭緒。他這一生敬愛之人唯有額娘與祖母孝莊。便是對父親順治的感情也是複雜的,敬愛,可也怨恨。他聽祖母之言,遠離情愛一物,後宮嫔妃皆是權衡朝堂或為子嗣。偶有幾個看的順眼,亦不是動心。只有她,在這糾結迷離的紅塵,在這明争暗鬥的朝堂後宮之中走進了自己的心,成了他今生的業障。他可以狠心将她嫁人,卻不能看她為別人生子,女人,一旦有了孩子,那心不論在不在,都要系在丈夫身上,他怎麽能?怎麽能讓她系心于他人?

可是,如今。他不得不妥協,他不敢亦不能在傷了她,那顆心被自己傷了太多,若是再只怕再無自己一絲地位了吧

康熙四十一年九月二十五,康熙帝第四次南巡,太子胤礽,四貝勒胤禛,十三阿哥胤祥随駕

“格格,皇駕已然出京了。”凝露端着一盅燕窩笑着說。“這是太後賞下來的上好血燕,奴婢親自炖的。”

“出京了。”她接過燕窩,呢喃一聲。“呆不久的”

Advertisement

凝露不知她念叨些什麽,也不敢問,看着她把燕窩喝了,收了碗給小丫鬟。回身看見清韻一副困倦樣子,笑了笑“格格又困了?”

“恩,我睡一會兒。”清韻應了一聲,躺了下去,閉上眼,不一會兒便迷迷糊糊的有了睡意,睡前似是自言自語,又似再對凝露說“這會兒孩子暫時安全了,他應該不會騙我吧,若真騙我便當真”後面的話漸漸消音,原是人已經睡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因為學業的問題,現在每天更新是做不到了。所以改為兩天一更,各位不要太心急哦!!!下次更新是周五

☆、異變

“皇上,太子來給您請安。”顧問行推門進來說。

“不是病了嗎?”康熙發下手中拿着的資治通鑒,擡頭問道。也不等顧問行回答,又道“讓他進來吧。”

“兒臣給皇阿瑪請安,皇阿瑪萬福。”胤礽利落的打了個千。

“起來,坐吧”康熙指指椅子,對他說“不是病了嗎?”

“咳咳咳咳”胤礽來不及回答,劇烈的咳嗽了一陣,略微蒼白的臉上閃現出一絲紅霞。“兒子失儀了。”

“坐吧”康熙看了他一眼“太醫瞧過了?”

“瞧過了。”胤礽回道“是兒子夜裏貪涼,傷了風。”

“朕這裏有幾粒丸藥,你拿去吃。”康熙看了眼顧問行,顧問行躬身去取。“身邊伺候的奴才可盡心?”

“讓皇阿瑪惦記了,還算盡心。”

“看你氣色還好,明日行程照舊。你且回去歇着吧,回吧。”抗系揮揮手,拿起書又看了起來。

“兒臣告退!”胤礽行了禮,退了出來眼底閃過晦暗不明的光。

******************

夜,康熙案前的燭火仍舊透亮,九五之尊之人正聚精會神的看着書,偶爾拿一塊點心吃。

“皇上,太子病情加重。”顧問行看了看皇帝的臉色,說道。

“下午請安時刻好好的嗎?”康熙皺眉,放下了手中的書。

“太子跟前的奴才來說,太子回去之後便歇下了,不想晚膳時還未醒,這才知道是高熱。太醫請了脈,說是寒症重了。”

“跟前的奴才是怎麽伺候的?拖出去打。”康熙皺眉道,逶到暖炕邊上。“去看看。”

顧問行跪着替他穿靴子“皇上別急,這次南巡帶的太醫都是太醫院的聖手。”康熙站起身緊了緊顧問行給他披上的披風,邁步往外走。

胤礽的住處此刻燈火通明,小太監正在浪子下頭熬着藥,屋裏進進出出端茶打水的宮人。 見康熙進來,烏壓壓跪了一地。康熙擺擺手,往裏間走。胤礽躺在床上面色潮紅,嘴唇發白,雙眼緊閉。

“如何了?”康熙坐在椅子上問太子的貼身太監斐含。

“回皇上的話。太醫說太子是風寒入體,高熱不退。”斐含跪在地上答話,頭垂着,眼睛不敢有一點兒上擡。

康熙探手摸了摸胤礽的額頭,有些燙手。“先将歇幾日吧,你們好生伺候着。”

“皇上,夜深了。”顧問行見康熙坐在那裏看了好一會兒胤礽,躬身提醒道。

康熙嘆息一聲,起身往外走。

十月的夜裏已經漸見冷意,月涼如洗。康熙就着顧問行手裏的八角宮燈往住處走。“你說,朕對太子如何?”

“父子之情,自是深厚。”顧問行不知康熙此問何意i,選了個最妥當的答話,父子,無關君臣,便扯不上國事。

“他是仁孝皇後所出,朕向來愛惜。可是,這幾年他卻是”康熙深深嘆息一聲,那聲嘆息飽含着心酸和無奈

“太子年紀尚淺,皇上只要循循善誘便”

“年紀尚淺?”康熙反問一句,站在廊前不語,久久才道“他已近而立,怎還算尚淺,若是多年前”說到此,康熙不在言語。邁步往寝殿走。多年前清韻也說過他年紀尚淺,可如今呢?哪裏還是年紀尚淺的事兒

***********

“凝露姑姑,這是給格格炖的桂圓銀耳蓮子羹。”一身深綠色旗裝的丫鬟手裏拿着漆金托盤,恭敬的遞給凝露。

“這是誰?長得很是周正。”清韻看了一眼退下去的丫鬟問道。

“是四爺送來的,叫菀翠。奴婢看她很是伶俐便放在了竈上。”凝露盛了一碗羹,拿着一旁的銀筷子試毒。“沒”剛說了一個沒字,凝露臉色登時變得煞白。

清韻也看見了,那銀筷子頭黑了一截。纖纖十指抓着那鵝黃色的軟墊子,上好的緞面一道道的褶子,她那指節出泛着白色,足見得她是多用力。“去問問,這羹,是誰炖的。”她的聲音有些顫,有極力隐藏的怒氣和恐懼。“找大夫來,不要宮中禦醫,給我驗驗這是什麽毒。”

“奴婢這就去。”凝露定了定神,轉身往外走,腳步有些淩亂。

“這是”那中年大夫查查看看好一會兒,擡頭時眼裏已經有了懼意。

“這是什麽毒?”清韻雙手捏着手裏的帕子,似要把它撕碎了一般。

“是”那大夫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抖着嗓子道“砒霜。”

清韻只覺得自己如遭雷擊一般分不清東南西北,眼前一黑,便看不見什麽了。

************

“皇上,太子爺說是挂念索額圖,想要”顧問行說話的聲音壓得很低。

康熙盤腿坐在炕上,手裏拿着金剛經,眼睛也不曾擡過一下,“問行,你可知‘如來所說法,皆不可取、不可說、非法、非非法。所以者何?一切聖賢,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是為何意?”也不待回答,又道“傳旨進京,宣索額圖進京吧。”

***********

“格格,您可算是醒了。”凝露守在拔步床邊,眼睛紅着看向剛睜開眼睛清韻輕聲道。

她起先有點迷糊,待反應過來自己是暈過去之後,雙手連忙摸向了肚子,待摸到那高高的隆起之時,嘴角牽出了一抹微笑。

“格格放心,小主子沒事兒。”凝露眨了眨眼睛裏的水汽說道。

“那大夫呢?”清韻點點頭,突然問。

“格格放心,奴婢給了他銀子。他也是個聰明人,臨出府前說了此生再不入京。”凝露知道她擔心什麽。京城的格格府裏竟然查處了砒霜,下藥者定是非富即貴,不論是誰,一旦傳出去便是一件糟心的事兒。

“這便好,那個菀翠呢?說了什麽?”

“什麽都沒說。”凝露搖搖頭“都動了刑責,也是什麽都不說,嘴巴嚴的厲害。”

“打,只要留下一口氣就行,勢必要把她的嘴巴給我撬開。”清韻咬着牙道。

“奴才知道了。”凝露點點頭,躊躇了一下,終是問道“會不會是皇上?”

清韻望着青色硝紗的床幔,久久不語。凝露看着她那雙無光的眼睛,心底一通,瞧瞧的站起身準備打盆熱水來給她淨臉。

她站起身時便聽見那床上之人幽幽一聲嘆息,“難不成,他當真是想要了我的命去?”

**********************

“皇上,索額圖求見。”顧問行将手中的纏枝蝙蝠福壽明黃蓋碗放在康熙伸手可及之處,低聲說道。

“教他去太子那吧,不用見朕。”康熙手中朱筆不停,沉聲道。

顧問行退出去,傳了話。見索額圖走了才轉身預備回裏面去侍候。眼角餘光一掃,便見角門處匆匆走進來一人,顧問行不待多想,已經邁步應了上去。開口時聲音有些急“你怎麽來了?可是京中除了什麽事?”

那人中等個頭,微瘦身材,五官平淡。附在顧問行耳邊小聲嘀咕了一陣後躬身站好。

“我即刻就去回禀皇上,你在廊下候着。”顧問行說罷就擡腳往屋裏去,身形雖然穩健,不過不難看出不發已經微現淩亂。

“皇上,京裏來人報,格格的日常飲食裏發現了砒霜。”

康熙原是低着頭寫字的,一聽此話,手一抖,朱筆斜逸,在折子上畫了長長一道痕跡,似是靜朗天空中突兀的一條紅霞。“清韻人如何?”

“格格無礙,毒不曾入口。只是只是一時驚懼又氣怒上湧,見了紅。好在無礙。”

康熙聽他如此說,松了口氣。又沉着臉問道“砒霜?哪裏來的砒霜?誰人下得毒?”

“一切都還未可知。您知道的,格格打發了原來的奴才,消息不好打探。”顧問行心底嘆息一聲道。

“準備車架,回京。”康熙起身,背手,在桌前來回走動。有些煩躁不安,往日裏平素的冷凝威嚴全然不見。

“皇上萬萬不可,您還未曾祭泰山。再者,就這麽回京您要如何對大臣嚴明?”顧問行撩袍跪地道。

康熙也不理會顧問行,來回踱了幾步。冷靜自持便有回來了。“你悄悄的去給朕備馬,朕要回京。明日就是十月初七,祭泰山由胤祥代行。你留在此地,說朕在齋戒抄經一月,朝中來的折子,不重要的留着,緊急的送去給胤禛處理。十一的時候起龍辇回京。胤礽胤礽便讓他留在德州養病,病愈後再回京。”

“皇上不可。若是路上有個好歹,奴才就是有一萬個腦袋也擔當不起啊”顧問行‘砰砰砰’的一邊磕頭一邊勸誡。

“她要是有個什麽,你即使有一萬個腦袋也擔當不起,還不快去給朕辦了此事。”康熙呵斥道,語氣已見怒意。

顧問行無法,只得起身,小心翼翼按照皇帝的吩咐去辦。

~~~~~~~~~~

清韻半歪在軟榻上,身上蓋了一床正紅繡花的薄緞被子,愈發顯得她肌膚勝雪,只是整個人不大精神,有些病歪歪的。手裏擺弄着一支白玉花簪正是聚精會神,耳聽得身側凝露的聲音略微有些不尋常,一擡頭便見那人一身香色四開裾行袍,一身風塵的站在那裏看着她,眼裏滿是欣慰。

“你怎麽回來了?”清韻眼眶微微有些發熱,張了幾次口,方問出這麽一句話來。

“朕知道了,都知道了。”康熙幾步走過去,坐在榻上,拉了她的手說“見你無事就好,就好”

清韻聽着這有些慌亂的話,心底一暖,似有清淨滑過淚水在眼裏滴溜溜打轉。

康熙伸手将她抱在懷裏,那隆起的肚子貼在他的腹間,是另外一種溫暖。

“下毒之人可還在?”他籠着她烏黑的秀發問道,語氣溫和,還有幾絲溫柔。

“在。”她回答,看向簾子隔着的外間,聲音并不大的說“凝露,把菀翠帶過來。”她知道,凝露一直都在那裏。

不消片刻,兩個太監架着一個女子進來,行了禮就又退了下去。菀翠身上綠色的旗裝明顯是新換上去的。原本清秀周正的臉此刻腫的老高,已辨不清五官,偶爾看得見脖子上的血跡

“是誰讓你下的毒?”康熙端坐在椅子上,問的威嚴。清韻仍舊半歪在榻上看着地上跪着的菀翠。

只見她費盡力氣挺直了腰杆,恭恭敬敬的對着康熙磕了個頭,讓後在衆人不及反應過來之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起身撞在了貼窗放着的桌子之上。

清韻看着菀翠頭破血流,豔色的液體流了一地,她霍的坐起來,目光直直望過去,不過看的不是地上流血之人,而是看向康熙

作者有話要說:新鮮出爐的一章奉上····感謝各位親的支持與守護,謝謝····╭(╯3╰)╮····再次更新是下周一····

☆、我就是一悲劇

我對不起各位苦苦等待更新的筒子麽~~~~~~就在剛剛,我新鮮出爐的三千字,剛要複制上來,一轉眼,就一轉眼,它就沒了,生生的在我眼前三千字的文檔就丢了,并且怎麽找都找不到····我郁悶死了,也對不起各位啊~~~~~~~~~嗚嗚嗚~~~~(>_<)~~~~

我明天盡量把今天丢的文檔補寫上,為了各位今天沒等到更新後天加更一章。我發現我就是個悲劇。這一章我寫的什麽都有點忘了

☆、新生(上)

康熙站在抄手游廊底下看着那陰沉的天,還有那高聳的城牆。手裏拿着一只翡翠琉璃盞,裏面盛着上好的禦酒,他卻是只聞不喝。看着那天地間的凄風苦雨只覺得自己心境無比凄涼,不自覺地又想起了那人看他的眼光,驚,懼那眼神就像一把尖刀一樣,深深的刺入了他的心裏。留不得卻也拔不得,留下,那邊是錐心刺骨之痛,拔掉那便是血流不止之傷十月裏的風雨陰冷,風吹過,穿透袍服打在身上,濕冷濕冷的,就像他此刻的心,冰冷無知,感覺不到一絲溫度

顧問行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皇帝,那雙銳利的眸子早沒了該有的敏銳和霸氣,只剩下茫然無助,蕭索的背影下是一顆帝王的心,男人的心在泣血。顧問行不知道半月前到底發生了什麽,可是猜的到一定是與那位格格有關便是。這些年他把一切都看在眼裏記在心上,只是這一切都不能說出去,于是也便爛在心間。人心都是肉做的,更何況這二人一個是自己此後多年的主子,一個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孩子,于是,也便有了一個奴才不該有的心思‘心疼’。愛而不得,愛而恨之,天下至尊的人手裏握着一切,卻唯獨握不住情愛,只能深夜對着瑟瑟秋雨愁眉不展。“皇上,夜深了。這風雨濕寒”

“這場雨應該是今年的最後一場了吧?”康熙輕輕的說了這麽一句,擡手将盞中的酒一飲而盡。冰涼辛辣一路自唇舌到咽喉再到心髒,一點點的下墜,所經之處一片冰涼,涼的讓人,寒心

“這個時候還能下一場雨已是難得。”顧問行看了看康熙被雨水打濕的袍角,不得不開口“皇上,回吧。”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 而今聽雨僧廬下,鬓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康熙轉動着手裏的琉璃盞輕吟淺唱出口,語氣裏滿是無奈和痛楚。他看着前方,卻又像是什麽也沒看見。風,穿過狹長的回廊,發出怪異的叫聲,像是囚禁牢籠之人垂死前撕心裂肺的怒號,又像是哀婉女子一聲聲痛人心扉的啜泣。雨落在琉璃瓦上,有些微的響聲,在順着留下,像是一串串穿好的珍珠子,有的滑過牆面,留下一條條的印痕,像是牢獄之中那牆壁上陳年的血跡,黯啞兒詭異。他就那樣呆站在廊下,一動不動,蕭索的背影裏卻驅不散那淡淡的憂傷,還有深深的思念

他望着漆黑一片的乾清宮,紫禁城。那黑就像是個張大了嘴巴的怪獸一樣吞噬着一切,吞噬着他的心,他的情愛,他的呼吸左手抓上胸口的衣襟,他像是離了水的魚一般張大嘴呼吸着,可是呼吸間進入口腔的孔蓋是那麽淡薄,反而那風雨進了口中,于是心口愈發的憋悶,疼痛

顧問行伸手欲扶,卻被打開。他站在那,以一個奴才的職責而言他是該勸谏的,可是看着這樣的皇帝,看着這樣的背影,張了幾回嘴,他終是未曾開口。

夜雨闌珊風蕭蕭,凄風苦雨打在這樣一個為情所傷,為情所惑的人身上憑添了幾分苦楚

**************

醜末之時,一直未曾動過的康熙突然轉了個身開了口,那聲音卻已是暗啞“準備上朝。”他腳下已是無有一片幹爽,袍角仍舊在滴答着水珠子。眼神略微的渙散,似乎一下子老了十歲一般。

“皇上,停朝一日吧,您的身子骨”顧問行的腿在抖,寒風冷雨裏站了一夜他已然受不了,更何況是養尊處優的帝王呢?皇帝身上那袍子已被雨水浸濕,沉甸甸的垂着。皇帝的背挺得筆直,看不出什麽。

“不用。”康熙淡淡的道,擡腿欲走,可是站了一夜的腿早已經酸麻,眼見着一個踉跄便要栽下去,好在顧問行手疾眼快扶住了他。

“萬歲”顧問行低低喚了一聲,眼圈紅了.

“扶朕坐一會兒。”康熙說着,就着他的手坐在了回廊的矮欄杆之上,那欄杆之上還有雨跡。晶瑩剔透,愈發顯得那大紅的欄杆顏色鮮亮。康熙後背靠着柱子,一手扶在膝頭,看着那風雨洗滌之後顯得新了一成卻又蕭條了許多的乾清宮,不知心裏是何感想。片刻後手撐着膝蓋站起來,那動作緩慢的如垂暮之年的老者一般,顫巍着也執着着,只是不知執着的是那已經半殘的生命,還是心底那一絲絲奢望

顧問行跟在皇帝身後,看着他塌了下去的肩膀,那原本寬厚的肩扛起了整個大清,如今竟然塌了,只因為傷心至極嘛?還有那略微彎了後背。現在看來那偉岸挺拔的帝王和平常人家的年過半百之人還有甚區別?是了,沒有生氣,皇帝的周身圍繞着的是不該帝王所有的蕭瑟之感

“皇上,今日停朝吧。”顧問行小心翼翼的跟着防止有什麽不測,此刻不忍心的再次開口相勸。

“問行,朕還是個皇帝,朕應了皇祖母要做個好皇帝的,不然她就會”康熙說到此便消了音,只幽幽的嘆息了一聲。顧問行垂首看了看自己的腳尖,心底凄惶。在擡眼之時,前面之人似乎已經回複了帝王之勢。只是,那龍袍冠冕之下是怎樣的痛苦凄涼,又有誰知?

***********

“收拾的如何了?”清韻靠在軟枕之上,看着走進來的凝露問了一句。

“格格放心便是。現下只剩格格慣用的沒收攏了,也只是一個箱籠的東西,萬萬不會耽誤的。”凝露将手中的湯盅放下,盛了一碗遞給清韻,給她攏了攏被子。經過砒霜之事後,清韻的一應飲食全由凝露親手操辦,再不敢假他人之手半點。

她喝了半碗便放下,用絲帕沾了沾嘴,接過凝露遞來的濕帕子擦擦手。“你可去了老四那裏?”

“奴婢去了,四爺說今日下了衙門的差事就過來。想來還有會子時辰,您躺一會吧。”

“還真是困了。”清韻笑笑,看着凝露“倒是你,瘦了不少。”

“奴婢巴不得瘦些。您不知道,前兒收拾冬裝,那衣服腰身瘦了不少,都裝不下奴婢了。”凝露笑着道。

“晚半晌的時候去外面請個大夫過來,要能跟着咱們一起的。我怕路上有個萬一”她撫着肚子,眼角眉梢都是為母者的慈愛,卻又不難看出那一絲的擔憂。

“奴婢晚些時候就去。格格不必擔憂,小主子是大福之人。”凝露将青紗床幔放下“格格睡一會兒吧,四爺來了奴婢喚您起床。”

***********

“兒臣給皇阿瑪請安,皇阿瑪吉祥。”胤禛甩袖下跪。

康熙擡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寫朱批。不過是清河縣又出了一個姓宋的貞潔女子,上了折子請立牌坊。“起來吧 ”

“謝皇阿瑪。”胤禛起身将藏青色的袖口挽好,規規矩矩的站在那。

康熙寫好最後一個字,收筆。喝了口茶。“你今兒戶部的差事辦完了?”

“已差不多,剩下的一點瑣碎之事兒子讓老十三辦了。”

康熙沉吟了一會兒,“不錯,該是讓十三自己歷練一下的時候了,總不能讓你一直護着他。”他将手中的蓋碗放下“坐吧。”

胤禛聽了此話不僅不坐,反而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兒臣自知有罪,請皇阿瑪責罰。”

康熙見他如此,皺了皺眉,沉聲問道“你說說錯了什麽?”

“皇阿瑪,皇姐拿了兒臣的令牌出京了。”胤禛以頭觸地。

康熙聽了這話一時沒反應過來,待明白了只覺得五髒六腑一股火氣升騰,壓制不住,拍着桌子站了起來,“胡鬧!”

“皇上”顧問行這一聲包含了提醒之意。

“你說你”康熙氣極,竟不知說什麽好。“她胡鬧,你也跟着胡鬧?啊?”

“兒臣請皇阿瑪責罰。”

“回府思過三個月。”康熙呵斥,已然壓不住音量。

“皇上,不足兩月便是年關了”顧問行心底嘆息一聲,不得不開口。

康熙瞪了一眼顧問行,眼神陰冷。“罰俸三個月。”這一句比剛剛更是怒不可遏。“回府去吧。”

“謝皇阿瑪。兒臣告退”胤禛磕了個頭起身,行而退卻。顧問行眼尖,看見了胤禛手上的動作,見康熙背對着二人,輕手輕腳的跟着出去了

*************

北風呼嘯,今冬的第一場雪在清韻一行車架人馬回巴林的路上降臨,雪散子打在車頂棚上發出刷拉刷拉的聲音,像一首怪異的調子。

“格格,再加一個炭盆?”凝露一邊撥弄着火紅的碳,一邊問歪在白色兔毛毯子上的清韻。

“不用了,這樣足夠暖和了。”以手掩口打了個哈欠。“還有多久才能到?”

“咱們走的已是極快的,再有三四天也就到了。”凝露将一件狐皮大氅蓋在她已是蓋了錦被的身上“還是再壟一個火盆吧,您冬天裏腿就疼。以前不愛惜也就罷了,如今還要小主子一起和您吃苦不成?”

清韻也不管她唠叨,拔了頭上束發的銀簪子,就這軟枕便又是一覺。

**********

“皇上”顧問行再次進的暖閣來,看見皇帝仍舊那麽站着。

“派去看着的人呢?人出了京朕還不知,就是這麽辦差的?”康熙沉聲問,語氣裏掩不住戾氣和怒氣。

“您月前就下旨召了回來,說是怕影響格格安休。”

康熙一時語塞,過了片刻又道“派人去追,把人給朕帶回來。”

“皇上。”顧問行被那陰厲的語氣下了一跳,嗫嚅着終是開口“格格已經出京半個月了。”

康熙陡然回身,眼裏全是戾色,眼珠通紅。擡腿便将那梨花木的太師椅一腳踢翻,“去,去老四那傳旨”

“皇上,格格素來是最最疼愛四爺的,您”顧問行說道這便不再說,有些話點到即可。

************

“格格仔細腳下。”凝露扶着清韻下車,提醒着。

清韻一手搭在凝露的小臂上,一手扶着肚子下了車,府門前一衆管事,丫鬟,婆子依然站在那裏迎接。見她下來便烏壓壓跪了一地人。

“都起來吧。”說着便看向一旁的凝露“府裏如今是誰管事?”因着上次之事,這巴林公主府便清查了一次,留下的人算不上多,但都是身家清白之人。

“是原來跟在額驸身邊的葛哈管着外面,內宅便是葛家嬸子管理。”說着,便沖着不遠處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婦人招了招手。

那婦人過來對着清韻施施然行了一禮“格格萬福。”

“起來吧,我那淺桑居可收拾妥帖了?”清韻看看着婦人,模樣算是中規中矩,不出挑,老實模樣。

“早早便收拾好了,等着格格回來呢。”那婦人一笑“格格快進轎子吧,風大,有什麽進了屋再問奴婢。”

清韻點點頭,上了一邊的小轎。四哥婆子擡着小轎進了正門,繞過壽山石的雲海影壁進了二兒門,穿過抄手游廊,饒了天井,過了小巧精致的後花園子便停在了淺桑居前面。凝露扶着清韻下了轎子,身後跟着四個丫頭順帶着葛哈家的進了屋子,迎面便是一股暖氣撲來。

“葛嬸子這地龍壟的好,知道咱格格怕冷。”凝露伺候着清韻摘了風衣圍帽,對着一旁端水盆手巾給清韻洗漱的葛哈家的說。

“不敢擔凝露姑娘的誇獎,是姑娘遣回來的人說的。”

清韻淨了臉,換了家常的衣衫,坐在床上談些一聲,對着凝露道“還是回來安心,如今,你也能歇歇。”

作者有話要說:這是補昨天得更新,明天還有一章加更作為我失誤對給位筒子的補償~~~~~~

☆、新生(下)

顧問行看着怒氣沖天的康熙,走過去将椅子扶了起來,“皇上,格格此刻離京也好。”

“好?”康熙皺眉看着他,語氣裏難掩怒意“就她那樣的身子骨,如今又有了身孕,怎經得起這一路的舟馬勞頓之苦?”說着在原地轉了幾個圈,用手指着顧問行道“她身邊除了那個叫凝露的哪裏還有可心伺候的人?啊?廢物,一群廢物!”康熙痛罵額兩聲,也不知罵的是誰。

“皇上,上次砒霜之事還未曾查清是誰下的手,如今格格離京也是遠離了麻煩。”

“她是哪裏是為了躲避麻煩?她是避着朕,她以為那砒霜是朕讓人”康熙嘆息一聲“如今巴不得離得朕遠遠的。”

“格格她”顧問行心底一顫,想起來為什麽月前皇帝那般頹廢。

“罷了,罷了。”康熙深深的嘆息一聲“你讓侍衛帶着她平日愛吃的快馬追上去,再傳旨讓烏爾衮回巴林去。”康熙說後一句話的時候,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

“格格,諾敏主子帶着霖哥兒來請安了。”凝露将她那一頭青絲松松挽起,拿着銀簪子固定。

“快叫進來,外面冷小孩子是不禁凍的。”清韻放下手裏的戒子,起身坐到了暖炕上。剛坐下便看見諾敏帶着一個胖乎乎的小男孩兒進來,眉眼之間很像烏爾衮,卻也看得出諾敏五官的痕跡。

“公主吉祥。”諾敏跪地請安,身旁的霖布也跟着下跪,穿的多,所以動作笨拙。聲音很是清脆“給母親請安。”

“凝露,快把諾敏扶起來。”說着便伸出手沖正看着她的霖布招了招“來,到我這裏來。”

“長得真像烏爾衮、”清韻仔細端詳着霖布說道。伸手在一邊拿了點心遞給他“吃吧。”看着偎在自己腿邊乖乖吃點心的男孩子,清韻沖着諾敏笑笑“你把他教育的很好。”

“奴婢并沒做什麽。”諾敏溫和的笑着,看着清韻的兩眼熠熠生輝。

“這樣很好,我如今無暇照顧他。而且,畢竟你才是他的生母,跟着你總比跟着我強。”清韻看着凝露将早飯擺好“你吃過了嗎?”

“吃了,奴婢伺候格格用餐。”諾敏淨了手,将碗筷擺在清韻面前。

“你且坐下,讓凝嘔~~”說了一半的話清韻便嘔了起來。

“格格”凝露和諾敏一下子慌了神,一旁的霖布許是吓到了,有些呆呆的。

“嘔”清韻又幹嘔

同類推薦